9 兄弟会基地．史克瓦许岛．艾瑞亚那斯
蔷念完之后，抬起头看着胡夫。
在她念诵那封家书的过程中，胡夫一直靠墙站着，手放在皮裤口袋里。等她念完了，他又把重心换到另一只脚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盯着地板。
「你不相信。」蔷说。
胡夫摇摇头。「不过就是一个杀了自己哥哥的人在找理由掩饰罢了。他说没有人怀疑，可是明明就有，根本只是想在上战场前找个理由在孩子面前维护声誉吧?」
蔷生气了，嘴唇抿成一条线。「如果你是精灵你应该就会相信。他所发的誓言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就算到现在也一样。」
胡夫脸一红说：「抱歉，蔷。我不是不尊重你们，只不过……我不是没看过魔法武器，但我可不知道会有这种作用的东西，连类似的都没有。」
「那你遇过多少人会死后又活过来呢，魔手胡夫?」蔷轻声地说：「你又有见过几个四只手的人?或者是说，你连我亲眼所见的事情也不相信?」
胡夫低下头看着地板，他的表情很凝重，然后盯着那把刀问：「那这把刀到底该怎么用?」
「我也不知道。」蔷一边回答，一边注视着那把看起来粗制滥造的刀，「我没办法确定。虽然心里是有一些假想，但也不过就是假想罢了。现在你所知道的事实部分，跟我一样多了。」
胡夫有点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这把匕首到底是怎么变成兄弟会的东西?这点妳可以透露吗?」
「其实我来的时候这东西就已经存在了，不过你的问题也不是很难回答。精灵氏族间的战争不但漫长，也付出很大的代价，还毁掉了很多家族，说不定这个家族也遇上了困难，搞不好其中一代逼不得已出来闯天下，结果闯到了兄弟会，身上还带着这把刀。不过知道真相的，大概只有克莲卡.安瑞丝了。前任领导人把匕首和家书都交给我，他看不懂，所以不知道上面的内容，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他会准许别人借用这刀。」
「但是妳从来都不准大家碰这把刀?」胡夫注视着她问。
「没错。」蔷补充说：「你都忘了，朋友，我可是跟着当初那些人一起埋葬了那个长出四只手臂的人啊!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的确从来没接过要杀一个神这样的契约。」
「妳觉得这把匕首可以派上用场?」
「如果你相信这信上面的内容，那就会知道，这把刀会存在也就是因为这个目的。我晚上也研究过萨坦魔法，虽然你要杀的对象并不是他们这一族，但他们两方的魔法基础是一样的。」
蔷又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摆着那把刀的桌子旁边，一边说着一边用细长的手指抚摸刀柄跟护手部分，不过她很小心，没有触碰到刻着符文的刀刃。
「萨坦神人还活在中空界的时候，有一个帕萨法师尝试过要破解萨坦魔法的秘密。这没什么特别的，就像我也听说魔邪做过同样的事情。」蔷的目光溜到了胡夫那边。
他只是皱着眉、点点头，没有回话。
「根据那个法师的见解，萨坦魔法跟精灵或是人类所使用的法术有相当大的不同，差异在于萨坦魔法并不像人类的法术一样去改变自然界的现象，也不是像我们精灵把法术用来强化工艺技术。人类或精灵的魔法都只能改变过去或是当下的事物，但萨坦魔法却可以影响未来，所以才会那么厉害。他们控制的是可能性。」
胡夫完全一脸茫然。
蔷顿了一下，思考该怎么说才好。「我该怎么解释呢?我们想象一下好了。我们现在站在这房里，要是忽然有十三名大汉从那道门冲进来要攻击你，你会怎么做?」
胡夫冷笑一下说：「从窗户跳出去。」
蔷也笑了起来，手搭上胡夫的手臂，「果然还是一样谨慎小心，也不枉你的命能留到现在。当然，你所说的是其中一种可能性，不过，这里还有很多武器，所以你还有很多其他的选择，例如你可以拿一把长枪把敌人逼退，或者对着敌人射出一枝精灵的爆破箭，甚至朝他们丢人类调配的火风暴药水。这些都是你可以选择的可能性。」
她继续说道：「其实还有更多不一样的可能性，有一些听来奇怪，但仍旧可能发生。举例来说，也许天花板会正好砸下来，把那十三个人给压扁，或者他们十三个人的体重加在一起正好把地板给压垮了，或者说一条经过的飞龙飞了进来把他们都给吞进肚子……」
「不太可能吧!」胡夫冷笑着说。
「你不能否认有这种可能性啊!」
「那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啊!」
「可以这么说。只不过，可能性愈低的话，要产生那样的结果就要花费愈大的力量。萨坦人有透视未来的能力，他们可以看见种种不同可能性，并且选择一个符合自己需求的来实现。他们用魔力召唤出那个特定的未来，导致结果发生。我说朋友啊，你就是这样死而复生的。」
胡夫笑不出来了。「那这么说来，艾福瑞是看见未来，找出一个可能性——」
「也许你正好躲过密法巫师的攻击。他做了那个选择，所以你起死回生。」
「但那样说来，我根本一开始就不会死啊?」
「啊，这就牵扯到禁用的操尸术了。那个帕萨法师研究之后说，萨坦人是不能动用这种法术的——」
「没错，伊瑞黛也有讲过类似的事情，她说这是艾福瑞不肯承认是他用法术复活我的理由。『强制把死者带回现世的话，就会有另一个人死于非命。』伊瑞黛当初这样告诉我。说不定结果是灭，她自己的儿子。」
蔷耸耸肩说：「谁晓得呢?假如密法巫师攻击你的时候，艾福瑞已经在场，那萨坦人是真的有可能得以救你一命。但是你当初已经死了，那是个不能更改的事实，而萨坦人的法术也不能改变过去，只能控制未来。我昨晚针对这点想了很久，用帕萨法师留下来的数据当参考，只可惜他对操尸术的着墨不够多，因为那时候萨坦人并不使用这些法术。」
蔷做了古怪的表情继续说：「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你当时已经死了，你经历过死后的世界，但是你现在却活了过来。我们就想象这是小孩子在玩跳马好了，从这里出发，要越过另一个小孩的背上……然后就到了下一点。艾福瑞也一样，他不能改变你已经死去的事实，但是他却可以选择跳过这一点，直接改变你死后的那一刻——」
「然后我就被卡在中间了!」
「没错。我认为这就是你死而复生的经过。现在的你没有死，但也不算是真的活着。」
胡夫瞪着她说：「我没别的意思，蔷，可是我无法接受这种事!说不通嘛!」
蔷摇头说：「我也不一定就能轻易接受，这只是个有趣的理论，想这件事可是让我一整夜都没睡呢!不过我们先回到这把刀的问题上面吧!知道萨坦魔法的原理之后，我们就可以推敲出这匕首到底怎么使用才好——」
「那是假设派崔恩魔法跟萨坦魔法一样。」
「的确，也许两种魔法会有不同，就像精灵跟人类的魔力使用方式有差别，不过我相信——我刚刚有说过——基础的道理应该是共通的。我们回想一下，精灵贵族的信里面提到他杀了自己的哥哥，我们就先假设他有说实话好了。那我们得到什么线索?」
「他跟哥哥正在进行友谊赛，两个人都拿着小刀，」她解释说：「但是被他拿到的这把魔法匕首恐怕没发现那只是打着玩的，只意识到主人被一个拿着匕首的人袭击……」
「所以这把刀还击了，它还击的方式是把自己变成更胜一筹的武器，」胡夫开始对这把刀有些兴趣，接口说：「这样说来有点道理。一个人拿着短刀冲过来，如果自己可以选择用什么兵器，那就会挑一把剑来用，这样对手想碰到自己都很难。」
他很佩服地看着蔷，「妳认为是这把刀自己选择变成一把剑的吗?」
「有可能，」蔷缓缓答道：「但也可能是它响应了主人的期望。说不定那个精灵贵族当时心里正想着，如果有把剑，那对付拿着匕首的敌人就再好也不过了，结果手里就出现一把剑。」
「可是长了四只手的那个人应该没想过要多几只手?」胡夫问。
「有可能是他心里想着要一把更大的武器，结果跑出来的武器太重太大，一定要有四只手才能挥得动，」蔷的指甲在刀柄上磨蹭，「跟小时候我们听过的童话故事不是很像吗?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对妖精许愿，希望自己能长生不死，她的愿望也真的达成了，然而她一开始忘记除了不灭的生命，也要不灭的青春，结果她就一天一天老去，直到身体萎缩成一团都还得一直活下去。」
胡夫听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感觉他同样也是被诅咒的人。但他又抬头看看蔷，这个女精灵比同族的人都要长寿……
「没有。」蔷干脆地回答了他没问出口的问题，「我没遇见过妖精，应该说我也没想过要去找祂们。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人世的，至于你……我就不敢保证了。那个叫艾福瑞的萨坦人控制了你的未来，如果你想要灵魂重获自由，就得找到他。」
「我会的，」胡夫回答：「等我把哈普罗处理掉之后就去。我就把这刀带走吧，也许不会用到，可是『有可能』会帮得上忙。」他说到最后戏谑地笑了一下。
蔷听了头微微一倾，示意胡夫可以把刀取走。
他还是犹豫了一下，手不自在地动了两下，然后意识到蔷还看着自己，就迅速地用黑色绒布把刀包好，拿了起来，握在手上尽量不靠近自己的身体，不太信任地看着它。
那把刀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胡夫还是隐约感觉到它在手中轻轻抖动，上面魔力凝聚的生命似乎有脉搏一样。他把刀子插在腰带上，觉得总比一直抓在手里好;其实他还需要一个设计过的刀鞘，让他可以把刀挂在肩上，就不会让身体一直跟刀有接触。他总觉得这刀子明明是金属做的，却像鳗鱼般扭来扭去的触感非常诡异。
蔷转身走向黑柜入口，胡夫伸手让她扶着，不过蔷还是一样，虽然搭着他，却不会把重量压在他身上。两个人就慢慢地走出去。
这时胡夫想起一件事，脸一红忽然停下来。
「怎么了?」蔷感觉到她勾着的手臂有些紧绷。
「蔷，我……我没钱可以付。」他有些尴尬地说：「我之前存的钱都给了克尔僧侣，当作我住在那边的房钱。」
「你付得起的。」蔷露出一个哀伤、冷漠的笑容。「把诅咒之刃带走，魔手胡夫。同时也把你这条受诅咒的性命带走。这就是你对兄弟会付出的代价，如果你再次出现在这里，那就得用鲜血来论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