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诅咒之刃
你读到这段话的时候,孩子,我应当已经在解放同胞的战场(注1)上死去,灵魂回归克莲卡.安瑞丝。战事已然全面展开,相信你也会毅然决然投身报国,一如先你步上战场的先烈一般。
我是家族中第一个将这段故事记录下来的人,在此之前,诅咒之刃的历史都是父亲死前口传长子,所以我也是从你祖父的口中听到,而祖父是从曾祖父那里继承过来,一直追溯到大裂变之前的时代。然而,我身亡之处将是这片杀戮战场,但我心爱的孩子你却身在远方,因此我留下这段文字,希望死后可以让你了解。我也希望儿子你要对克莲卡.安瑞丝、对我在天之灵立下誓言,将这段故事流传给后世子孙——愿女神眷顾你的爱妻,让他们母子平安。
在兵器库中,有个以珍珠装饰的盒子,里面有许多仪式用刀,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是哪个盒子,因为你从小就一直喜爱匕首;不过现在你也是个老练的战士,应当知道这种喜好派不上用场(注2)。你应该也怀疑过,为什么我居然还会留下这些东西,甚至摆在兵器库里面。然而你不知道的是这些匕首隐藏了什么秘密。
找一个你妻子和侍女离开城堡的日子,把仆役都支开,等你确定没有他人在场,到兵器库里,把盒子拿起来,看看盒盖上的四个角,应该会看见各有一只蝴蝶。记得同时压下右上与左下那两只,盒子左边的夹层底应该会滑开。儿子,为我在天之灵得享安息,也为了你自己的安危着想,千万不要把手放进盒子里!
在盒子里你应该会看见有一把匕首压在其他刀子下面,外观相较之下很不起眼,看起来是人类用铁铸的,形状非常难看。我想你看见了,也不会特别想去碰这把刀,我自己当初也一样,但是我想你一定也会好奇吧?儿子,请你千万、千万要能克制好奇心,仔细看看那把刀,看看它那隐含的邪气,不要忽视你的直觉,相信你会感受到那股恐惧。
我当初就是没听话,结果发生惨剧,让我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之中。就是这把匕首,这柄诅咒之刃,让我谋害了自己的胞兄。
我想你看到这里,应该也吓得脸色发白了吧!我们一直对外宣称你的大伯是在城外一条小径遭到埋伏的人类袭击而死,不过这并非事实。他其实是死在我手上,死在兵器库里,可能离你现在的位置不远。不过我可以发誓,我对克莲卡.安瑞丝、对你母亲那对美丽的眼睛,也对我胞兄的灵魂起誓,是那把刀杀了你的大伯,不是我!
我现在要告诉你事情的经过,但是请你谅解,直到现在我回想起来双手都忍不住颤抖,所以笔迹可能有些潦草。当时的经过实在太恐怖,就算过了一百年仍然难以磨灭。
你的祖父临终时,将诅咒之刃的故事告诉我和你大伯。他说那是件难得的珍宝,来自两族高高在上的神明统治世界的时代。这两族神明彼此仇视、互相竞争,想要统治被他们称作下民的种族——那就是精灵、人类和矮人。结果导致众神之战——祂们施展威力无比的魔法互相对抗,结果最后其中一族害怕战败,将世界分裂开来。
众神多半是彼此交锋,但偶尔寡不敌众之时,也会招来凡人助阵。我们当然无法抵抗天神的法术。于是萨坦(我们以此名称呼天神)便以神奇的魔法武器为下民武装。
在大裂变之中,这些神器多数已经消失,我们的同胞也有许多人丧命,传说是这样告诉我们。然后毕竟有人生还,而且还留着这些神奇的兵器,这把刀据说也是其一。你祖父说他曾经请肯卡瑞氏族鉴定,确认了这件事情。
肯卡瑞氏族并不能确定这把刀是大裂变前的产物,但同意刀上有魔力,还告诉他这股魔力极其强大,最好能永远不要使用。你祖父的性子比较软弱些,被肯卡瑞氏族给吓着了,就特别做了这个盒子,把肯卡瑞氏族认定是受了诅咒的刀给摆进去,就这样再也没拿出来过。
我问了你祖父,为什么不干脆毁掉这把刀呢?他的回答是,肯卡瑞氏族曾经警告他,不要尝试这么做,这些神器是无法摧毁的,反而会尽力保护自己的存在,希望回到主人手中。只要好好收藏,这把刀就比较不会带来危害。假如他想摆脱这把刀,例如丢进大漩涡的话,这匕首最后只会落入另一个人手里,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最后他向肯卡瑞的法师发誓,绝对会好好看管这把刀,还要我跟你大伯都发下同样的重誓。
你祖父仙逝之后,大伯和我处理他的身后事,想起了这把刀,两个人来到兵器库,将盒子的夹层打开,找出这把刀。我们都认为你祖父胆子比较小,又喜欢那些传奇故事,结果恐怕我们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把平凡无奇、丑陋无比的匕首会是神赐的兵器?我们两个想到都笑着摇头。
然后我们就跟一般兄弟一样打闹起来(你祖父去世时我们还小,这也是我能为自己鲁莽的行径提出的唯一借口),你大伯拿了一把普通的决斗匕首,结果我拿了戏称是诅咒之刃的这一把(愿女神原谅我无知又不信邪!)。你大伯开玩笑地朝我划了一刀。
你一定无法相信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都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能接受,一直到今天都还如此。但是,一切都是亲眼所见。
匕首在我手中散发出奇怪的气息,而且抖动起来,好像它是活的。而当我也假装回刺一刀时,那匕首忽然蠕动,好像我手里抓的是条蛇一样——结果那刀居然变成一把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剑身已经刺进你大伯的身体,正中他的心窝。我永远、永远——应该是到死后都忘不了他脸上震惊、讶异的表情。
我连忙把剑丢在地上,抱起你大伯,但是我却无能为力,他就死在我怀里,血流得我满手都是。
我猜我吓得哭了吧!不是很确定,可是等我抬起头,已经看到家里的老管家站在门口。
「啊!」他说:「现在你成了唯一的继承人了。」
可想而知,他认为我是想要独吞你祖父的财产跟地位才会弒兄。
我连忙澄清,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当然不会相信。我又怎能怪他?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啊!
而那把刀的形状又变回去了,就跟你现在看到的一样。我知道老管家不相信我,其他人也不会相信我的。这件事传开来,我们家的声誉就毁了。手足相残要处以死刑,我会被送上绞刑台,国王会把城堡跟土地都充公,你祖母会流落街头,姑姑会因为家世不好又没嫁妆所以找不到好夫家。所以我心里虽然悲痛(我很愿意认罪,也很想接受惩罚),但不能让整个家族毁于一旦。
老管家一片赤诚,愿意帮我隐瞒这件事,我又能怎么办呢?只好跟着他做。我们两个把你不幸的大伯搬出城堡,带到一个很远的、常有人类偷袭的地方,然后把你大伯的尸体放在一条壕沟里。
之后我们回到城堡,跟你祖母说大伯听见人类来犯的风声,自己先去探查。所以等到几天之后,有人找到他的尸首,大家都认为他是被人类给谋害的,没有人猜想到是我,而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就带着这件事离开人间。
但是儿子,你应该不难想象我之后忍受多大的煎熬,每次想到我所犯下的罪,我都哀痛得快要发疯,所以日以继夜无法成眠,一心想要逃离城堡,永远结束我的痛苦。但终究还是要为了其他人继续活着。
我想过要把刀毁掉,但是肯卡瑞氏族给你祖父的警告在我脑中回响,要是这把刀落入别人手里怎么办?要是它又主动杀人怎么办?该让另一个人承受跟我一样的罪孽吗?不行,我赎罪的方式之一就是好好看守这把刀。现在这把刀交给你,这是我们家族所背负的重担,直到万物终结,才能停止。
请谅解我,为我祈祷,孩子。克莲卡.安瑞丝必定看见真相,能够宽恕我,而我希望我所深爱的兄长也同样能原谅我的过错。
而我也必须再次告诫你,孩子,为了你所深爱的人,请你对着女神、对着我、对着你的母亲、你的妻子和你未出世的孩子发誓,会严加看管诅咒之刃,而且永远不会动用它,根本连看都不要再看它。
愿克莲卡.安瑞丝与你同在。
父笔
注1 从这句话,可以推测留下文字的作者是崔布斯氏族的精灵,他们与帕萨氏族作战,后世称作「血亲之战」。详情可见死亡之门系列第五部《混沌之手》。附注:这段文字亦可见于哈普罗之典藏。
注2 古时精灵所流行的匕首决斗,在这篇记述的当时已经不受喜爱,可能是因为许多精灵必须上战场杀敌。帕萨氏族统治的时期,匕首决斗盛行一时,主要提供年轻人试胆却又不至于有真正风险的一种活动。由这段话不难看出,精灵匕首华丽更胜实用,常有雕饰的握柄和华而不实的刀刃设计。决斗本身的规则颇为复杂,不过主要是削去对方一块耳朵——如果精灵有着像人类一般「剪过」的耳朵,则会成为众人讪笑的对象。而为了避免伤及眼睛或颜面等地方,精灵还设计了特殊的面罩,只留下耳朵作为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