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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列金杀人

  拉巴特和斯洛博达的人亲身体验过战争的滋味。这两个地区都是从难民营发展起来的,其居民多从罗斯和伊德利斯坦之间无休止的战争中逃难而来。他们很清楚在战争期间,国家货币情况会发生什么变化。郊区流通的货币——所谓的“尤尼”——与太空货币“能量”关联紧密。“一旦发生战争,能量就会贬值,尤尼也一样。”精明的郊区人民一致这样认为。从希吉来纪元1917年色法尔月4号星期五上午开始,他们就开始蜂拥至钱币兑换所。

  当局迅速作出反应。拉巴特负责人萨德雷廷·卡马洛夫在当地电台上发表了讲话。没有人在向地球宣战,拉伊斯让他的子民放心,一切如常,太空人的所有经济义务依然有效。他用简单的言辞解释说,能量的汇率不会下跌,所以尤尼也不会贬值。可是,这样的话其实根本不应当讲。听完这套说辞,就连最不聪明的人也明白该怎么做了。

  所有存有尤尼货币的人,现在都涌向兑换处,想在这些钱币完全变成废纸之前把它们脱手。几分钟内,队伍就排到了好几条街外。出纳员们个个汗流浃背,几乎连抄写汇率表都来不及。一小时的时间里,尤尼买入汇率下降了百分之三百。卖出率则毫无动弹,但谁对它感兴趣呢?疯狂的人们不惜一切代价抢夺现在他们眼中的硬通货——伊德利斯坦货币“阿赫马迪”和罗斯货币“列特”。集市上发生的事情叫人难以想象。一切都被扫荡一空。有的摊位上已经匆匆挂上乱画的标语:“不收尤尼”,队伍里有人打起架来,大家都在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咒骂强盗一样的兑换商和商贩。

  兑换处的老板是巴巴占·加利莫夫和萨德雷廷·卡马洛夫,两人这会儿正不时地搓手。他们知道,能量(及尤尼)的汇率不是由市场或银行决定,而是由宇宙的平均熵决定。六十年前,当火星和月球脱离金星时,能量没有贬值,也就是说现在应该也不会贬值。群众的狂热意味着兑换商们将会得到巨大的利润。但当狂热变成了劫难,甚至连兑换商们都意识到,该适可而止了。不知是因为加利莫夫兑换处的漫天要价超出了人们的心理预期,还是因为列特和阿赫马迪售罄,又或是因为人群自然而然地狂躁暴乱起来,不知什么时候,队列中的争吵变成了暴动。卫兵被毒打,并被赶走,吓得收银员堆起墙垒自卫,急急忙忙给老板打电话。加利莫夫立即派车带着全副武装的卫兵来到集市进行解救,取出自己的收入,并打电话给卡马洛夫。

  “我们今天赚够了,萨德里20。”他直截了当地说,“下令关闭集市吧,出动警察,让他们把人们安抚下来。”

  这位负责人有些犹豫(他自己的兑换处还没人闹事儿),不过谨慎还是战胜了贪婪。他派了一队警察到集市上。但是,人们已经很激动了,甚至在警察朝天鸣枪后也没有散去。这时一位警官——还是个急于给人们点儿颜色瞧瞧的年轻人——下令朝人群开枪。这起到了效果。人们四散而去,而地上留下了十二具尸体。卡马洛夫责备警官有些蛮干,但他没有惩罚对方:毕竟,暴乱最终被镇压住了(至少在那一刻,他觉得是被镇压住了)。

  此时此刻,马利克·哈米德-奥格雷·米尔扎耶夫并没有同大众一样恐慌。他没有尤尼储蓄——所有的钱都投资在茶馆里——所以汇率下跌对他没有直接威胁。其他的担心倒是更多一些。赛义德,他唯一的儿子,在殖民地怎么样?如果战争蔓延到了新莫斯科,在他身上又会发生什么?

  米尔扎耶夫把茶馆锁上,告诉妻子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他把枪插在腰带后面,然后去了慈善机构——去联系赛义德。机构被锁上了,门口一堆人在激动地吵吵嚷嚷——有人散布谣言说,他们可以“以公平的汇率”把尤尼换成金子。这事还是在集市血战之前。喇叭里每分钟都在播音,劝人们散去,但这无济于事——人群只是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闷。卡菲尔人越是证明他们没有黄金,人们就越是深信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看到人群后,米尔扎耶夫差点儿要返回家去——他们散发出一股威胁的气息。这里没有正经人,所有正经人都各回各家了,去保护家里财产不被强盗抢走。聚集在公馆门口的都是那些没有什么可保护,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人。但他对赛义德的担心压过了恐惧。米尔扎耶夫好歹挤到门这边来,解释说他儿子在医院。大家都认识这位茶馆老板,所以都相信他,为他让开路。在锁着的门前,米尔扎耶夫不得不用话筒对着警卫大喊很久“叫孔季大尉,他认识我!”直到警卫妥协。门还是没有打开,孔季也没有出现,但是至少有一个管事的人出来隔着门和米尔扎耶夫说话了。

  “我儿子呢?”米尔扎耶夫用拳头敲了敲门,“赛义德在哪里?让我们联络一下!”

  “没有联络方式,没有!”对方回喊着,“您的赛义德不在线,我查过了!他被从殖民地带走了。”

  “带走了?被带到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是格里菲斯负责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问格里菲斯去吧!”

  米尔扎耶夫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了门廊,走进人群的——而人群不知怎么也安静了下来,在他面前让出一条道。他想不起来自己对大家说了什么,但他的话却在数百人中激起了愤怒的喧哗。“他们带走了孩子们!这群鬼东西!先是钱,现在是孩子!”这是最后一根稻草,积压已久的愤怒就此爆发。随着第一块石头飞进公馆装着窗栏的窗户里,怒吼着的人潮开始推门,把米尔扎耶夫抛在一边,推挤到了墙上。

  茶馆老板勉强从挤压的人群中爬了出来。他现在只想一件事——活着回家。往回走了一小段路,他就听到上空传来一阵轰鸣声:公馆上面盘旋着一架黑色的、长长的飞行车,车身上有一个红熊图案。车门打开,全副武装的救援人员涌上建筑平顶。米尔扎耶夫并没有等着看结局如何,很显然,最后会爆发枪战。他整理一下衣服,抖掉身上的灰尘,毅然决然地走向瑙鲁兹区。他知道:在乱局结束之前,找赛义德这件事想都别想。

  与此同时也到了祈祷时间。人们怀着最愤怒的心情来到了大教堂。很难说他们对谁的仇恨更深——歌革和玛各人?警察?还是像卡马洛夫和加利莫夫这样的有钱人?祈祷结束后,伊玛目宣读了关于和平、秩序和遵守秩序的布道词,但是他自己都吓得脸色苍白,讲道也不是特别有效果。在越来越大的喧闹声中,没人能听得清伊玛目的演讲,讲完之后他就消失了,而祈祷最终就这样变成了集会。

  “卡马洛夫在哪里?”闹事者大叫,“巴巴占在哪里?他们藏到哪去了?卡菲尔人在偷走我们的孩子,而我们的警察在向我们开枪!我们去找政府!让卡马洛夫出来回话!”

  人群毅然涌向政府,一字一句地高呼:“赛——义——德!赛——义——德!”瞬间,被歌革人暗中绑架的茶馆老板儿子成了叛乱的旗帜,成了歌革人和他们的有钱狗腿子所犯下所有罪行的鲜活化身。随着人们走过越来越多的街区,叛乱队伍不断壮大,并且怒气愈盛。队伍的领导者是萨利姆·阿塔耶夫,加利莫夫集市一个拉买卖的人。直到昨天,他才凭着自己的铁喉咙和不安分的臭脾气出了名。

  “还我们赛义德!把杀手交出来!”阿塔耶夫喊得比其他人都大声,而且还挥舞着两把手枪吓人——叛乱队伍在路上成功地抢劫了一家枪店。但是,当人群来到政府前的时候,却发现无人可砍。广场上空无一人。

  卡马洛夫一听说公馆受到攻击就逃跑了。他的口袋里早已揣好自己和家人在新莫斯科的居留许可。他亲手把装着珠宝的保险柜拖上了车,第二辆车上载着妻子和孩子,在前后警卫车的护卫下,急急忙忙赶往殖民地。

  失望而失去目标的人群分散到拉巴特各地。人们依然很生气,他们的怒火无处发泄,嗜血欲望也没有得到满足。

  阿尔列金开车缓慢而谨慎地穿过拉巴特空旷的街道。从入口处到哈吉-乌马尔区,一路上他没有遇到一个行人——只有上锁的大门和紧闭的店窗。显然,因为害怕大屠杀,人们都各自在家待着。他也没有看到任何暴乱者,虽说东边的枪声还在响,从郊区其他角落也时不时传来枪声。对,不要在这里耽搁。换了钱就快跑。

  阿尔列金驱车来到放高利贷者加里夫·加夫罗夫的办公室。办公室和拉巴特其他地方一样,门窗紧闭,但这对阿尔列金来说不起作用。加夫罗夫在为外卫队工作,而外卫队在某种程度上庇护着他的生意。所以,阿尔列金可以随时进入办公室大门,以正常的汇率把能量兑换成列特。他把车开到办公室入口的装甲门前,紧靠门停了下来。

  “待在这里,”他对伊戈尔说,“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不要和任何人说话。我马上回来。”

  他下了车,把手腕放到门锁上刷了一下。锁头“咔嚓”一声,对他的ID芯片起了反应。阿尔列金拉开了门。通往生活区的走廊和往常一样闷热又昏暗。他从厕所和浴室的门前走过。

  “加里夫!”阿尔列金叫道。

  因为自己的高声喊叫,他并没有听到身后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当阿尔列金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时,为时已晚。他的手下意识向枪套伸去,但身后的那个人已经制伏了他。一个带32毫米口径圆孔的硬物顶在了他颈椎的第七个关节处。阿尔列金举起双手。他并没有太紧张,这不过是他工作中的一个寻常情况。

  “你很娴熟,动作也安静,”他说,“为加夫罗夫工作多久了?”

  “动动你的腿。”他身后传来对方沙哑的声音。一只满是汗水的手摸到了阿尔列金的腰部,从枪套里掏出了“克拉玛什”,把枪管轻轻顶到他的后背上,“你马上就会看到你的加夫罗夫了。”

  在拉着窗帘、家具上布满灰尘的昏暗客厅里,阿尔列金果然看到了他的线人。加夫罗夫身子缩成一团,躺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双手被绑着。他似乎还活着,但却完全没有了意识。客厅里不是只有他一个,还另有两人:一个坐在沙发床上,另一个坐在吱吱作响的摇椅上。从文身来看,他们是“红帽帮”21的人。两人看上去都处于致瘾物造成的兴奋状态中,但他们的坐姿气势十足,看上去完全掌控着这个空间。

  “冷静点儿,战士们,”阿尔列金说,“一切都好说。‘红帽’先生在哪里?我有话要对他说。”必须争取时间。那人拿枪顶住他的背时,他就发送了无线电信号,不过救兵赶来还需要一会儿。

  “你问‘红帽’在哪里?”坐在摇椅上的强盗笑着对卧室门点了点头。从那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抽泣呻吟,声音里带着痛苦而非享受,断断续续。“他在找放高利贷者的钱。”

  “在这家伙的妻子的两腿间找呢。”另一个人解释道。

  强盗们发出粗野而机械的哈哈大笑,阿尔列金咬紧牙关,感觉自己的怒火越燃越旺。

  居然就这么像个孩子一样被抓住了!都怪自己满脑子都是“黑花”之类的鬼东西,所以放松了警惕……门后女人的呻吟声随着一阵可怕的喘息声而中断,然后是一片寂静。

  “红帽”萨尔曼庄重地走出卧室,用一块沾满血污的抹布擦拭着刀子。

  “你好呀,亲爱的布莱姆。”他毫不惊讶地说道。

  “你好,萨尔曼,我看你现在已经配不上‘尊敬的’这个词了。”阿尔列金不再考虑如何拖延时间了,“你在做什么?加夫罗夫在我们手下工作,你不知道吗?”

  “他也是这么说的。”“红帽”轻轻地踹了一下加夫罗夫一动不动的身体,“而我告诉他:虔诚的教徒不该在异教徒手下干活。”“红帽”揪着放高利贷者的头发,把他薅起来。“布莱姆,亲爱的,我非常尊敬你。但你要知道:在拉巴特,再没有什么你可以做的了,你们已经完了。如果还有谁想和你们打交道,他就会和这人一个下场,如此结束他那可耻的一生。”

  “红帽”把刀刃对准了加夫罗夫的喉结。一时间,匪徒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那把刀上……

  动手。

  突然瘫软下去,跪倒在地。

  他转身蹲下,用手掌侧边将身后站立者手中的左轮手枪打掉。

  向后摆动身体,用脚后跟猛踢对方的膝盖骨。利用这一击的后推力,把自己的身体顺势送到刚才被打落的枪飞到的地方。

  抓住空中飞着的左轮手枪。

  后背触地,“红帽”的身体正好挡在他和摇椅上的匪徒之间。

  以仰卧的姿势,射杀沙发床上的匪徒。

  听到耳朵正上方的第一声枪响——是“红帽”开的枪。

  将子弹射入“红帽”肚子里。

  阿尔列金感觉到头部仿佛被烧红的棒子猛击一下。

  在眼前迅速弥漫的黑暗中找到目标——椅子上的匪徒——然后开最后一枪。

  一切都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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