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安诺:判决
“扎拉·玛利亚·苏珊娜·阳博士!根据两项犯罪指控,莱安诺殖民地议会认定你有罪。兹判处你无期徒刑。”
格温妮德·劳埃德在主席台上敲下法槌,发出洪亮而庄重的声响。
作为小行星上行政权力的集中地,议会大厅用的是昂贵的实木板装饰。由各种木头打磨而成的镶嵌式绘板,描绘着可能是源于凯尔特神话的情节。主席椅上方最大的绘板上,一条红龙盘踞着身体。
扎拉·阳凝视着龙鳞上的精美花纹。她并不是专心致志于彩绘,她只是在看别的地方——神采奕奕、得意扬扬的格温妮德·劳埃德,以及对劳埃德每一句话都麻木点头的议会成员——这让她觉得恶心。她无法忍受。
扎拉坐在可移动座椅上,她被绑得太紧,几乎不能动弹——手脚都被捆着,仿佛她是一个危险又狂热的疯子。审判持续了很长时间,她已不再觉得屈辱,只觉得身体不适。在整个审判过程中,她未发一言。现在,她希望这场表演能快点儿结束,这是她仅有的奢望。
“把这个已被判刑的女人带走!”格温妮德郑重地吩咐道。扎拉的椅子被转向出口处,但她已经听到了从后面传来的声音:下一个要审议的案件——利比蒂娜·埃斯特维斯大规模屠杀案。带被告上庭!
利比!扎拉猛地抬起头,但椅子阻止了她回头。在她身后的某个地方,她的保镖兼朋友正被带领着穿过另一扇门,扎拉甚至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也许这样是最好的。
她的椅子动了动,滑向出口。在她的身前身后,押送人员整齐划一地走着。扎拉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利比的死刑判决已成定局。扎拉从被捕时就确信——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因为害怕麦斯威尔·阳,莱安诺人不敢伤害她。但莱安诺人总得对某个人施以重罚,一个没人愿意维护的罪犯,而利比蒂娜·埃斯特维斯是这个角色的最佳人选。
毕竟,她确实扔了那颗该死的手榴弹。
扎拉不再感到愤怒和悲伤。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调动情绪了。她觉得自己已然崩溃。
椅子在武装护卫队的押送下,沿着空旷的大道,穿过圆形的洞窟和蜿蜒的走廊,缓缓移动。莱安诺。扎拉对莱安诺感到恶心。那一伙叛徒——劳埃德、普拉萨德和“官僚儿”——也让她感到恶心。那个恭顺地按照劳埃德的吩咐投票的议会,更让她感到恶心……而最重要的是,她对自己也感到厌恶。
“蠢货。”她对自己重复道,“我真是个蠢货。一无所成的笨蛋。一直失败的倒霉鬼。”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所做的每件事都酿成了大祸。我被我完全信任的人背叛了。我也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背叛我。我这么荒唐的一个人,谁会需要我?什么样的笨蛋会把赌注压在我身上?”
“连我的亲生父亲都厌弃我了,谁还会跟随我?”
公寓的门在她面前打开,椅子驶进了她豪华舒适的监狱。押送队留在了外面。门在她身后关上,椅子上的束带咔嚓一声打开,现在她终于可以站起来了……
她可以站起来……但她一直坐着。没有力气站起来。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情。
今天上午,就在开庭前,她终于收到了自己苦苦等待了两天的东西。于她而言,没有这个东西就像没有空气一样让她窒息。
她的父亲终于给她写信了。
“扎拉,你辜负了我的期望。”麦斯威尔·阳写道,字里行间依旧是毫不留情的直白,“你完全没有完成在莱安诺的任务。你还一直独断专行,不服从我的命令,试图非法夺取飞船和殖民地的权力。这种行为不可容忍、无法原谅。你统帅助理的职务已被解除。我会确保你活着,并确保你的尊严不受到伤害——但你不能回到埃里克斯。我不再将你视为接班人人选。”
我不再把你当作我的女儿——她在信中看到了这行字。好吧。这样的话,她活着的支撑也没有了。
除了父亲,她的生活中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和事。也许利比在她生命中占据一定位置……但很快,利比将不复存在。
她周围一片空虚。她的内心也无比空虚。
从余光中,扎拉看到一个小窗口正在播放庭审直播。她兴味索然地看着。利比的辩护律师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莱安诺人,他坚称是统帅下令屠杀的。检察官——也是一个陌生人——则认为命令没有发布……扎拉想起来是自己抹除了命令,为了维护父亲的名声……又是一个谴责自己的理由?罢了。这种法庭争辩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利比的命运已经注定。议会将再次一致通过表决。
“利比蒂娜·埃斯特维斯中尉!”扎拉又听到了格温妮德·劳埃德那可憎的声音,庄重到令人厌恶,“莱安诺议会认定你犯有大规模谋杀罪。你将被注射毒药,处以死刑。判决将在四小时内执行。”
一声法槌的敲击。
“阳博士。”一个柔和而陌生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请接受我诚挚的慰问。”
扎拉迅速站起来,转过身去。她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一个“斗犬”战斗机器人站在屋子中间,扎拉读到它显示板上的数字时,颤抖了一下。
790。
这是梅里格用来折磨她的那个机器人。
前天早上,梅里格死了……但他为什么又来了?谁派他来的?为什么是他?是偶然还是特意嘲讽——难道是最后一次致命打击?
“是谁?”扎拉急切地问。
“请摘下头箍。”机器人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能被记录。”
“有什么区别?”扎拉解开头箍,把它丢在了一旁,“摄像头还是会把我们拍下来的。”
“谢谢您的理解。摄像头会按照我的要求进行记录。我能控制它们,但无法控制您的植入物。”
扎拉坐在椅子上。她觉得有些冷。
“你……是‘官僚儿’吗?”她问道。还有谁能控制监控摄像头?官僚儿、劳埃德和普拉萨德……但说话的声音和方式又和他们不同。
“有一部分是。”790回答,“我既是‘官僚儿’,又是‘小男孩’,还是‘衔尾蛇’。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我是你们口中的阿奎拉病毒。虽然我和病毒的共同点并不比你们和病毒的共同点多,而且,阳博士,我和天鹰座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可以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