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1 五千年后
凯丝二——凯瑟——惊醒了。橘色、略带浅红的光点跃然于头顶上绷紧的布幔,来自旧地球大草原的古老本能唤醒了她,她觉得有危险:游移光影说不定是捕食者在帐篷周边盘桓。五千年磊雨期间,这种本能无用武之处,因此沉眠了;但新地球表面终于能够养活大大小小、足够造成威胁的动物,她因此睡得并不安稳。在肩膀抽搐、半梦半醒的时候常这样,很难分辨肌肉到底是真的动了,或者只是做梦。她本想从枕头底下取出武器,然而完全清醒后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根本没动,就只是震了下,隔着后脑薄薄一层垫子还感觉得到球弹炮坚硬的触感。
片刻之后,她看明白了。更迭的光影不是大型动物。太斑驳、太灵活,即使鸟儿也办不到。光点闪烁流转、十分神秘。不过从色泽判断应该是晨曦。意思就是她起床迟了些,也许会错过晨风。她想借着晨风升空。
凯瑟踉跄走出小帐篷,两腿肌肉感受到昨天徒步旅行的酸疼。真令人讶异,她以为自己训练做得够足。不过,就算是最大的太空居住区也没有这么长的下坡。原来行星上的山势升降可以让人连续走上好几天,她现在才知道一路跑下山自己的腿是撑不住的。昨天跑了大概两千公尺,从山脊奔向陨石坑里的一抹蓝,湖面大概三十公里宽。凯瑟停在湖畔外几公里处,顺着岸边中间的地面缓缓下降,地面被野草覆盖。坡度变化并不大,但对凯瑟隐隐作痛的膝盖来说够明显了。她走了十几步,用生了水泡的脚跟踮踮角度,嘴唇、头发、手掌感受气流,之后转身找到地势变化的反曲点*。若非斜阳洒下晚霞、照出一条明暗界线,肉眼想看见是难上加难。
* inflection point,凹凸性改变的点。
地势起伏可以扬起气流,夜里风不大,但她猜想日出有了温度就会起风,所以放下包袱扎营。
出来以后,她看见帐篷上那片斑驳是波光粼粼,湖面反射的阳光钻过底下一百公尺的树林缝隙,枝桠随着微风摆荡、沙沙作响,彷佛爱人睡梦中的轻叹。
凯瑟弯腰,从当作枕头的一袋脏衣底下取出投弹枪,机器辨识指纹,发出低鸣。她在附近走动、观察四周,并不希望真的动用武器。之后,找到位置方便又够大的空地便蹲下来排尿。新地球生态系成熟不久,几十年前凯瑟的雇主——地球重塑团队——才刚洒下生命种子、培育出大型猎食动物,还有很多意外风险。如果他们读到的历史没错,旧地球成熟的生态系统中猎食者与猎物会自然达到平衡,但在新地球上没人说得准。不知道这一带的猛兽有没有吃饱,更何况,就算肚子不饿也有可能想拿凯瑟加菜。
凯瑟是调查团一员。调查团究竟算不算军方单位,这问题复杂程度堪比神学辩论。但无论调查团是纯粹的科学机构、为了后勤与情报需求暂时结盟,甚至偷偷地与吃蛇的*连成一气,至少表面上任务是观察并回报新地球的生态状况,不会是杀死人类好不容易发明和运输过来的新动物。滞留在地表的两周,她渐渐习惯有投弹枪在身边,不再觉得携带武器多特别。然而,今天就要回家了,凯瑟又重返都市人心态。明天就要和大家见面,回环居民一定很难相信她的故事。在这儿连尿尿都要东张西望才放心,不带武器根本不敢外出。
* 即特种部队,源于旧地球「绿扁帽」(美国陆军特种部队)的野地求生训练曾要求队员吃蛇。
醒来之后没几分钟,天空暖成金黄色。万象森罗、变幻莫测;湖面水波的荡漾与树枝伸展的曼妙都令人惊艳。百年前,他们将藏有生命的容器放进磊雨陨石,石块坠落地球后像骰子翻滚、破裂,种子随碎片弹射四散,掉进更久以前利用微生物侵蚀岩层而成的缝隙地形。树木长大了,枝叶迎风摇曳的姿态放荡不羁,超越人类计算认知。她忽然想起,其实人类、或者说任何大型动物的脑部原本都在这种环境下演化,长期受到如此庞杂的感官刺激。可是五千年来人类失去自然养分,只能利用计算机仿真,虽然后来建造出足够容纳湖泊和森林的地方,但模拟的自然就不自然了。她不禁怀疑,会不会漫长岁月中人类大脑起了什么变化,是否有为新地球做好准备。
此外,因为她是莫族,不禁猜想自己睡过头与环境有无关联。之前调查团派给凯瑟的任务只需要待几天,通常目的地是发展低落的生物群系,也就是地球重塑计划的边缘地带。由于种子落下时间短、景象又单调,所以眼睛鼻子耳朵接收的讯息少。这回不同了,因为留得较久,她感觉自己逐渐转变。
夏娃之一的莫菈来自伦敦,她倾慕自然的同时又深受文明都会吸引。凯瑟也一样。她抬头望向都市的灿烂灯火,亮光位在天上。
昨天云层浓密、没什么风,凯瑟想要回家恐怕动能不足。幸好过了一夜天气果然变了。起风了,还不够强,她靠脸颊就能判断;但树梢和草尖摇摇晃晃,而且云撕成条状,可见高空处风势强劲不少。东面来的曙光染红、染橙片片朝霞,后头却还幽暗得能找到一颗颗恒星和行星。凯瑟在北半球,朝南边望去,可看见光点排列如环,从东边地平线升起,穿越天顶、没入西边那片黑。这位置看得到一万多个居住区的半数。东侧远处刚从地平线探出一个特别大的光珠,彷佛项链扣环。那是超巨型结构体「月眼」,目前行经大西洋上空。
该回去了。
营地位置在距离山坡顶端有段距离的一方软草坪上,山上很快就要起风。凯瑟拔营、最后一次背上包袱,跑向昨天看见的高低落差,接着按了扣环,腰带解开、摔在地面。
展开尚未充气的翅膀和尾巴很简单,脚一拨就成了。两个部位中间还有小配件:脚踩式气泵与一颗坚硬球体,比凯瑟的脑袋瓜还大些。
她花几分钟时间用力踩踏气泵,布面上的皱纹渐渐消失,膨胀为滑翔机形状。
日光自陨石坑对面射来,机翼顶端开始吸收能量,内建气泵运转后,翅膀和尾巴的管子加压速度非人力所能及。
凯瑟换了衣服。要换衣服就得先脱光,所以很冷。她倒庆幸自己刚才踩了气泵有出汗。
球体是玻璃制成,底下开口很大,她的头能够穿过去。不过现在里面塞了一捆灰色纤维。她抽出来后脚一踹展开,那物体和自己身躯同长,上面附有可挠折的漏斗,两边有束带;漏斗里还有两个小包包,比较小的只装了药丸,吃下去今天不会想排便,凯瑟马上吞了;稍大那个装满冷冰冰的凝胶,她咬开一角、抹满全身,冻得眉心紧蹙。据说这润滑剂成分挺复杂,虽然有学名,但大家都说是太空膏,当作保养品一定卖不出去。它油腻、厚重得毛孔感觉像被紧紧塞住。
漏斗形装置是导尿器。凯瑟走到束带中间,将它拉到阴部,沿着鼠蹊系好,垂出来的小管子搔着大腿内侧,有点痒。
再来套上灰色纤维制成的全身服,唯一开口在颈部,但其实这纤维是显微镜等级的球虫组合为网状。这个型号的球虫有三脚,程序非常简单,基本上只懂得与邻居手牵手。乍看之下根本没法着装,但机器人彼此以简单讯号沟通,藉由共享编码,可改变链接松紧。凯瑟双手伸进洞内左右一撑,球虫辨识手势后松开手,开口扩大到可以一次一条腿进去。尽管如此,平衡感的需求仍高,而凯瑟正好有这天分。她站在事先铺在地上的毛巾(典型失误就是踩着泥土重心不稳、甚至滑一跤、滚两圈后满身沙子石子小树枝,全沾在太空膏上)。凯瑟平安无事地将脚掌塞进去,但要找到足弓、趾头各自孔位的动作依旧很滑稽。她索性将衣服拉到臀部,坐下来一个一个用手揪,然后调整大腿内侧的鼓起,对准右侧的接口。侦测到装备已就位,衣服自动收紧,差点将她的手掌也收在里面。贴合机制从脚趾到膝盖、大腿以至于臀部,到了腰部又停下来。凯瑟拉了上半身披在肩头,十指钻进手套。衣服再次侦测到动作,开始缩紧,只留下颈部空隙。
她从头罩开口解下两侧铰链与锁栓,取出刚性颈圈套上脖子,拉起衣服接触后布料收缩,并与颈圈密合。
现在,从颈部到脚趾,凯瑟整个人与灰色材质融为一体。可看见手背上的筋络、对清晨冷风有反应的乳头,甚至指甲甲根与皮肤交界的凹凸。
要戴上头罩时,她犹豫了。这是呼吸新地球新鲜空气的最后机会。她心里虽然住着科学家,但这个人格与更深层、所有人类对于「自然」世界的美丽与意义的向往产生矛盾。凯瑟很清楚,如果这时博士在场——或者任何斐族都一样——会像是读到自己心思一般开始解释。底下那座湖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们从太空不断抛下彗核、给地表补充水分;经过口鼻的空气则是生物工程培养并散播的有机物制造,微生物功成身退后消失。至于凯瑟喜欢的浓郁芬芳来自植物,几千年来,以二进制编码形式保存于快闪随身碟,串了链子挂在他们一族那位夏娃的颈子上。
事实信息不会改变凯瑟对新地球的喜爱,但风渐渐大了,滑翔机被吹得抖不停。设计上,它提供的浮力不高、仅供短程,但忽然一阵强风还是能滑出足够距离。
才念着风,风就来了。凯瑟找到右机翼上侧尖端朝内一条手臂距离的位置,伸手拍了下去。
她感觉自己也被轻拍。右前臂背面、手腕下方一根手指长的地方,有块皮肤动了。网格纤维缩紧,形成不超过指纹大小的一个皱褶,但那形状显而易见——就是自己的手。凯瑟的皮肤与滑翔机以球虫纤维为中介,共享侦测系统。
无论看几次都觉得有趣:她朝着翼尾伸手,翘起嘴角看那块皱褶往自己手腕蠕动;手远离机翼,皱褶也跟着消失。
她将头罩戴上,固定在领口。头罩包含支撑头部重量的额垫、稀疏的扩音器数组依照测地线网格分布,除此之外,它就只是个透明缸。还好也没安装抬头显示器那类扰人清净的辅助物。
双翼中间的机身有个槽状空间,刚刚好能容纳她。凯瑟跨坐上去,举起一边膝盖放在隔热沟中,里面有软垫支撑胫骨。另一腿摆好以后,看来像跪在驾驶座上,身子伏在腹靠。面前有个降落伞折迭收拢成轻薄背包,她拿起来甩到背上、系带拉至腰间和大腿扣好,接着重心前倾,重量压在手臂,做了个反向伏地挺身后,腹部就定位。
再来就是连接:尿管得连到排出口、饮水则接到领口。现阶段还用不到进出大气所需的管线,可是凯瑟都接上,动力线也包括在内。
她朝背后伸手,找到脚踝旁边的拉链开关。凯瑟不知道当初是谁取了「拉链」这种名字。这是条线状闭合没错,但由程序更简单、或说更专门的球虫组成。它们负责将人裹进机身,获得许多层皱巴巴的隔热材料保护。拉开关的同时,凯瑟感觉到滑翔机上方可变形的部分夹住自己臀部,接着沿脊椎一路合紧到衣领,最后只剩下透明头罩露在滑翔机外,如同火箭头锥。
她双臂左右展开,彷佛鸟儿振翅。手臂钻进预留的袖套,搁在绝缘材料支撑垫上,感觉十分轻松。起初凯瑟怀疑是不是有几颗小石子掉进衣服里、卡在手臂下,但凸起物之一随即微微震动,她才明白是衣服传来讯号,侦测到机翼底下有石头,透过触觉提醒。
隔热材料也能隔音,所以几乎听不见外界声响。
但这不代表凯瑟什么都听不到。她能听见风。以这么简单的句子描述扩音器数组构成的音景*实在太轻描淡写。「狗嗅到森林」和「人嗅到森林」是完全不一样的句子。不只因为主词不同,也因为犬科生物的嗅觉器官远胜人类。简单地说,滑翔机内建系统构筑出实时又立体的音景,经由头罩播放,凯瑟的听觉大大超越未受辅助的状态,就像狗儿的鼻子相对于人类的鼻子。机体上装有光达**,指向四面八方,探查距离高达数百米,无论气流、风切、漩涡都能辨识锁定。信息庞杂,不可能巨细靡遗全以声音表达,但呈现出来的部分已足够凯瑟判断自己该往哪儿飞,或者更直白一点就是:何处会提供能量。此刻大气中各种嘶嘶沙沙、劈哩啪啦的声音编织为交响乐,她聆听后肯定昨晚预感多少命中。气流不断从湖面爬上山坡,随着地势提高,到了山脊以及陨石坑外侧加速,地面和高处之间的风速梯度可以好好利用。
* soundscape,「声音」加上「景观」的合成字。
** 即光学雷达的简称,以光束或脉冲雷射进行侦测。
凯瑟的眼睛也很忙。她盯着两只鸟儿沿山坡飞行,在风切中进进出出、取得动能。鸟儿上方的云层透露出几分钟以后她要面对的状况,只是现在还无需费心。
风一扬,双臂下面传来推力,同时感觉机身浮起。凯瑟手脚动了动,衣服将指令传送到滑翔机控制系统,机体立刻进入爬升模式,骤然乘气流向上飞腾。机翼不再接触地面石头,手臂上的压力点随即消失,但还有其他反应:系统判读环境,将擦过机翼的气流化为触觉讯号。她飞得高一些,争取容错空间,将机首压低,朝丘陵俯冲。过程中,高度转换成加速度。今天凯瑟要反复进行类似操作,从地球大气窃取能量,最后全部用于增加高度,扶摇直上,到达大气无法作用的地方。
往湖岸的方向,草原慢慢伸进树林。这是新地球上比较成熟的森林,第一协议之前几年就种下,已有百年历史。她拉抬机首,从林子顶端掠过,再朝着那抹蓝色下降:彗核融化而来的活水,里面充满藻类、鱼类、各种生命。利用声控,凯瑟垂下不比自己手指粗的吸管,管子伸入几公尺底下的湖水。第一趟采集了二十公斤,滑翔机速度也稍微被拖慢。湖的另一侧有上升气流,她爬升几百公尺后再度回头俯冲,更快速地窜过湖面、再好好吸了一次水。航程就属这段最麻烦,趁着现在精神正好,赶紧处理。滑翔机轻得能背在背上,代表储存不了太多动能,缺乏动能在高空就很难控制,风拍过来就像羽毛飘出去。为此,凯瑟必须加重。而重量来自湖水,所以她得取水。水只有低海拔、低速度的情况能得到,容错率特别低,特别是头几回机体几乎没有重量,所以需要精密操作。她在湖的前后都找到上升气流、收获不少动能,一小时后就像轰炸机高速下冲那样,因为机体内已经存了几百公斤的压舱水,而且经过反复作业,凯瑟掌握到上升气流分布状况。随着太阳越来越大,气流顺着陨石坑地势从开阔草原向外发散,也越来越旺盛。
湖浪变大。她最后一次穿越水面,准备在湖畔树林前拉高攀升,却看见了人。
对方没有走到湖岸,而是躲在林子边缘,可是显然注意着凯瑟。由于距离太远,判断不了性别,那人衣着融入周边环境,不是调查团颜色鲜明的连身服,却也不像军装。也许察觉自己被发现,那人立刻逃进新生森林。凯瑟不得不赶快拉起机首,否则就要迎面撞树。其实她太过讶异,差点来不及,爬高以后甚至还感觉枝头刮过机腹,可是不能回头了。
正前方有片宽广草地,坡度正好朝着太阳。太阳是绝佳动力源。凯瑟接近到光达可以判读气流、眼睛能找到飞鸟的距离,并且继续利用上升气流。她先根据音景猜测大概位置,接着透过手臂、指尖感受气流的细致颗粒,然后就能像鸟儿那样活用。
升高半小时,湖泊成了下面的一块蓝碟。凯瑟能够看到东南方原野,天上几朵蕈伞云就是她要找的线索。高度转换为距离,她近乎直线地俯冲,到达上升气流后又补充了动能。目光落在几百公里外太平洋东岸的山脉,山峰上的长条形云朵顺着山势平行飘动。
机翼光电池储存了足够电力,凯瑟传送数据到太空,几秒以后下载的封包列出与她计划路径交会的吊库。时间还早,没办法确定细节,不过先了解大概状况比较妥当。而且回报自己所在位置、何时到达是个好习惯。
她看了看,发现还有大概二十名调查团员在这区域行动。这数字多得很怪,凯瑟再确认了一遍。等待讯息回传时,她转头张望,还真的看到两个。
考虑片刻后,她发了语音消息给博士。「回去以后希望找您谈谈,不紧急但重要。」
她抛开杂念,专注于眼前的问题:如何串连足够上升气流、进入行进方向的山岳波*。只要滑翔机储存足够能量——大半角式为「高度」——就自然而然能一直乘着上升气流。过程中可以稍微休息,每二十分钟左右确认情况就好。
* 强风越过山顶后在另一侧因密度和重力而形成的强烈气体波动。
事实上,整个航程都可以交给机器人处理。新地球上到处都能找到机器控制的滑翔机。但凯瑟认为过分倚赖机器,自己的技术会退步,纵使算法顺利运作,也需要人类继续改善。改善前提是有人亲自操作过。
午后,她打盹到一半忽然感觉到加速,发现自己正俯瞰一千公尺下白雪皑皑的山峰。原来已经进入山岳波了,里面蕴含的动力不仅源源不绝,而且大幅超越上升气流。要是凯瑟一路向北,应当能利用极地涡旋脱离大气。可是距离实在太远,所以她还是沿着山岳波边缘往南。滑翔机高度不断提升,时速也快达到三百公里,她简直是飓风中的小虫。
音景像是一片帘,丝线纠结的地方就是四面八方的固体物。夕阳明亮,她以肉眼就能看见深紫色天幕下那些机体与翼尖。
更高更高、更难以看清的地方(但其实也不过是所谓近地轨道罢了),有些较大的结构体在缓缓移动,神似大钟的分针,表面有线状排列的光点;两端特别大、特别亮。一个这样的结构体从南面扫过,她知道赶不上了。凯瑟朝西边远眺,还有另一个正在接近,彷佛巨人抬腿划过天际,要踩下来,又尚未着地。不必确认轨参也知道目标就在眼前,但凯瑟还是进行计算。一方面确认自己的推测,另一方面因为附近太多飞行机,很可能有别架围过去。行事谨慎点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