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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青壮派现在只剩下博士一人了。相对于「TOT那群人」,他则是GID派,主张「要就快」(Get It Done)。最初领袖是卢克.马库夫。胡诺亚追随时,这位恩师年纪也已破百。光从名字就知道他是迪族(取自夏娃迪娜的男友姓氏)。不过博士和大部分GID学者来自斐族,与生俱来一派严肃正经与值得信赖的特质,这对于推动新观念有很大帮助。莫族内大部分思想家和GID结盟,因为他们质疑TOT对地球重塑设下的前提:完整重现旧地球的生物群系不仅所需时间长得夸张,对旧自然的执着,更反映出自磊雨以来跨世代承继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人类是时候走出伤痛了。五千年前的生态系回不来,就算真能仿造,也不值得漫长等待。更何况,仿造计划单是逻辑就不成立——博士靠这个论点击溃了TOT——天择的力量岂是人类能够预测和操控的?
然而,GID最强大的优势并非思想,而是人性的急躁特质。七个种族多多少少仍有这个性格。再者是竞争心态——不过卡族已经失去这种特质,仅见于其余六族。起了这两种心念的人都倾向要重塑就快点儿动手。要是几百年能达成,为何要虚掷千年光阴?
但「要就快」成为主流观点之后,却导致学者们意料之外的政治波澜。七族有了必须竞争的目标——新地球的土地。
四八二○年代初,卢克.马库夫发表论文,推论新地球可以在五○五○年就准备完毕、适于人居。看在慢慢来那派人眼里,已经快得不可思议,但对一般人而言依旧遥遥无期。负责地球重塑的科学家集团当时也净说些场面话,后来甚至扬言能提早到五○○五年——顺便纪念人类进入月凹以来满五千年。但思潮倾斜之下,意外引爆长期累积的政治能量。四八三○年,人类社会终于分裂为两国。其中一方由怛族主导、卡族与朱族为附庸,四八五五年,他们在基里巴斯和达喀尔兴建关隘,截断居住环,还为新国家取新名字。对立阵营无可奈何,跟着为自己命名,但最后大家方便起见,依颜色简化为赤国与青国。
地球重塑持续进行,转由青赤两国边境地带的非常设实验室接手。二十三年后,新地球的空气总算可供人类直接呼吸——双方立刻产生冲突,史称荒土战争。少部分冲突发生在太空,战场大半在还光溜溜的新地球表面。四八九五年,以后世称作第一协议的和约收尾,内容明订之后地球重塑的相关规范。接着就是大播种,于是有了凯瑟今天早上飞过的森林。随后数十年,人类放到地表的动物越来越大,按照计划,快速促生出完整生态系。
其中一些动物——如凯瑟早上提防的——属于犬科。瑞斯说牠们「表变」很厉害,意思是这些动物正经历表征遗传的转变。
如果动因早个数十年炸裂月球,夏娃莫菈恐怕没机会钻研表征遗传学。表征遗传在莫菈被送上云方舟时还是一门新学问,上了太空的前几年,机器设备封存在艾丝和坚忍号的安全区,她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做了研究。莫菈是接受那年代教育的人,一开始以为基因组——也就是身体每个细胞核内一对一对的染色体——就陈述了有机体在遗传学上的全部命运。那时代的人类已经解析出少部分DNA序列代表的功能,却发现剩下大半似乎没用,一度称之为「垃圾DNA」。二十一世纪初期,人类对基因的理解有了改变,进阶分析后注意到所谓的垃圾其实发挥了重要功能,它们规范了基因如何表现。看似单纯的有机体也藏着很多遭到压抑、甚至失去作用的基因,都是这种机制的结果。基因组学原本以为了解基因组就等于了解有机体,这个概念被表征遗传学推翻,人类确定了表型(决定学者看到的生物,也就是所有可观察到的特征和行为)其实并不只受到基因组(DNA序列)影响,事实上,细胞内的规范机制时时刻刻进行奈米层级的决定,控制什么基因得到表现、什么基因应该沉睡。规范机制的种类很多,解析起来十分复杂。
若非动因忽然杀出来搅局,旧地球的生物学家早已预备投入整个世纪的时间整理和研究规范机制——这就是新兴科目表征遗传学。虽然他们没机会,但月凹上的夏娃莫菈和她培育的后世生物学家直接将表征遗传做为工具,因为要确保人类能在太空继续繁衍,需要用尽手段——甚至可说不计代价。为其余六名夏娃创造子嗣时,莫菈没有掺入表征遗传技术,但针对来自自己的基因组就多发挥了一点创意。初期并不成功,前面八次怀孕都没能保住小孩,所幸最后一回开花结果,也成为莫菈的独生女。为了缅怀剑桥大学,她将女儿取名为康塔贝吉娅*,再从康塔贝吉娅衍生出凯瑟全族。
* 剑桥(Cambridge,源于盎格鲁撒克逊古语)在中世纪拉丁文为Cantabrigia。
大播种是花上数千年的事。此时表征遗传学研究已经成熟,学者改造DNA后将新物种放到新地球上。慢慢来一派的老人们当初坚持要控制基因序列与地球环境,制造最像也最合适的郊狼,但要就快的青壮派主张以表征遗传学满足人类需求,直接投入整个犬科,预计经过几个世代就会自然演化出郊狼、灰狼、狗——或者不符合旧地球分类却适者生存的新种。如果采取这个做法,仅需准备类似基因组,表征遗传会根据环境决定生物展现什么特征,人类无需多做计划与筛选,只要在新地球播种,并且迎接成果。除非某个地区没办法「构成」生态系时,他们才介入。
播种之后又过了几十年,表征转变持续发生,而且极为频繁。调查团派遣到地表的人数并不多,因此物种演变大半并不受到人类监控。少数能观察到、并且引起大家惊叹的现象,在口语中就被简化为「表变」。虽然词汇不够正式,学界倾向避免,但瑞斯.阿拉斯科夫这样的人当然很会见机行事。
他调阅居住回环图片,放大顶端的白色区块。飞艇的预估路径以鲜绿色呈现,弧线交会到格林威治东边一连串小型建筑区上。每个节点如格林威治、里约周边的居住区块因为建立得早,多半较小;随着社会发展渐渐靠外,越靠近垃圾场建筑物空间就越大。瑞斯调整焦距、移动画面,计算机标示出各居住区的代号:汉尼拔、布鲁塞尔、奥约、奥弗涅、维钦托利、史提夫.雷克*。最后一个居住区闪了讯号,代表有人响应,凯瑟一有个朋友住那儿,不过变成二以后,友谊不知在不在。
* 前四个都是旧地球的地名,维钦托利是高卢人历史英雄,史提夫.雷克是云方舟时代人名。
她在视辅叫出同一个画面,镜头拉远、确认月眼位置。
如果将居住环譬喻为时钟盘面,月眼加上它朝地球与外层空间伸出的两条锁链,看上去就彷佛指针。
要描述月眼,首先必然会提到它是史上最大的人造物,建材大部分取自月凹,或者换个角度说,月眼就是月凹进化变形的成果。最内侧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环形都市,中间空洞直径长达五十公里,所以再大的居住区也能轻松钻过,于是月眼可以在回环上移动,上万个居住区依次被它箍住。
——至少本来是这么设计。但实践上,目前月眼活动范围限于青国领土,也就是从达喀尔往西绕三分之二圈左右到朱族领域的边缘,因为这两点上有障碍物——赤国以镍铁碎片做成拒马,避免月眼侵入「他们的」势力范围。于是月眼没办法绕完整个圆,只能在青国生活的地方来回。设立拒马已经过了一个半世纪,赤国看似建造出相当类似的物体,理论上也能在自己的弧段往返运行,但它从来没有离开过望加锡海峡上空的静止轨道,是否能够运转到青国,尚不得而知。
旋转都市名为巨链城*,中间圆形空洞如同虹膜,结构往两侧延伸出尖端,形状如眼睛,眼头永远指着地球,眼尾永远对着反方向。两边都挂着可以伸缩且具有自我修复功能的拴束。靠近地球那头拴住的建筑物叫「摇篮」,往宇宙那边则绑着「大石」平衡重量。调整大石那边的拴束长度,就能改变巨链重心;重心和地球的远近决定了月眼在居住环上移动的速度,于是可以像指针般前进倒退、根据需求停在原地,方便被包住的居住区与巨链交换人员和物资。运输手段很多,包括飞艇、货运航天飞机、群行球虫或者形如触手的伸缩式机械装置。
* 巨链(Great Chain)含有基督信仰中「存在巨链」或「存有巨链」(Great Chain of Being)的意象。神学上的巨链象征宇宙万物的上下阶级,阶级越低特质越少,高处是完美且属灵的上帝和天使,最低处是仅具物质性的大地(岩石),人类则位于物质性和灵性的交会处。月眼巨链城一端指向太空却挂着「大石」,另一端指向曾经只剩荒土但再度孕育万物的地球。
从居住区的角度,就算已经是特别大型的都会区也一样。每当月眼经过,套用原点前的说法就好比草原小镇看到曼哈顿从地平线飞来覆盖天空,并展开数百种不同形式的交流,完毕以后又从容离去。月眼诸多功能之一是载客,要在居住区之间来回,以搭乘月眼最为直观,凯瑟也是为此才要查询它目前位置。
系统回报月眼在目的地西边二十度,名为阿克雷里*的大型新居住地,正朝向分隔格林威治和里约的佛得角垃圾场过去,也就是快要进入斐族为主的弧段。
* 旧地球的冰岛都市名。
「弹出去『抢眼』?」她问。
她提议的是让飞艇接上居住环常见的大型铝鞭装置,并被抛射到更高的轨道,从新轨道的最高点往下,能看到包括月眼在内的整个回环;从外侧落下后正好掉到月眼上,月眼有数百个对接埠,择一停泊、通过隔离检疫后三人解散,可以乘着月眼前往目的地,也有转运站提供飞艇或定期班机,航向回环其他地点。再不然,搭乘电梯可以前往摇篮,或直接留下来,月眼本身就是最大居住区,很多人终其一生以此为家。返航者通常尽可能「抢眼*」,这比起随便挑个居住区花几天甚至几周才能离开要好,通常大家都会同意。
* 原文catching the Eye原意为引人注意的、抢眼的,在此引申为追上月眼的双关语。
「我可以。」瑞斯立刻回答。
凯瑟朝贝利德瞥一眼,发觉对方也望向自己。缇族经过几千年分支出亚种、经过太空社会的文化养成,但某种性格气质从未改变。所以凯瑟知道贝利德这反应其实是对自己有兴趣。
她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当然。」贝利德终于响应。
「一致通过,那我打下去啦。」瑞斯开始操作。
凯瑟觉得双腿间有股令人尴尬的微微酥麻,脸颊似乎发红发热了。她真希望贝利德也有些什么反应。但缇族喜怒不形于色,他们认为恐惧之类的情绪并非由内而外,而是肢体语言动摇精神。这种信念可以追溯到上古斯巴达文化。
或许瑞斯察觉到凯瑟和贝利德之间萌生的暧昧气氛,即使没必要,还是硬专注在操作接口上。飞艇航行时也要避免擦撞、尊重各居住区周边仍被称为「领空」的区域。旧地球年代,领空的「空」有空气,现在呢,说不定称为「领真空」还精准些。凯瑟稍微瞄了下瑞斯和轨参仪(在她看来,瑞斯操作的动作和「打」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迪族说话总是特别夸张),飞艇将穿过圣修伯里和努塔尔蒙*两个居住区之间二十公里宽的空隙,那里有个鞭站。稍有规模的居住区之间都设有鞭站。站体本身也是小型居住区,一般编制在六人上下,每隔几个月轮班,免得无聊发疯。站员工作是看顾飞锁,也就是瑞斯.艾肯在艾丝时代开发的最新型机器人。当初他的设计以指甲大小的球虫为基底,但经过世世代代改造后,鞭站用的飞锁功能相同,却大了许多,组成的锁链质量和动量都不输给原点前的货运列车,而且名副其实能够如鞭子弯曲、挥甩,也可以钓鱼般勾住远处目标。器材会磨损,但靠别种机器人也能检查修复,只是青国文化上习惯有人看着,所以鞭站还是需要血肉之躯。假如站员没偷懒、也没其他人预约,飞锁理论上随时可用,凯瑟、瑞斯、贝利德十二小时后将飞艇挂到铝鞭末端,并弹射至略高于回环的圆形轨道,再几个钟头后停泊于月眼眼尾六十五号隔离区。
* 旧地球挪威都市名。
月眼内的时刻标示直接对应指向的地表时区,现在那里是早上八点钟,对凯瑟来说时差很严重——不过时差也是从原点前流传下来的词汇,意义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惯例上应该立刻调整作息、开始适应,但才刚结束新地球活动,现在累死了,没心情装作一天才刚开始,反正到了六十五号隔离区还是可以慢慢来。凯瑟预约了适合莫族的床位与餐食,然后倒头就睡。
月眼虹轮部分太大,没办法一体成型。九百年前开始建造,先做出锁环、再串成巨链,巨链两端连接后构成圆形。当初瑞斯.艾肯用同样工法建造了艾丝的三号轮,对他或熟悉旧地球历史的人而言,可以比喻为一条一百五十七公里长、共计七百二十节的列车,车头抵着车尾,化成直径五十公里的圈圈。
更传神的说法是云霄飞车——因为设计之初就打算让它转个没完没了。
「列车」需要「轨道」,轨道就是圆形眼眶的环沟,内侧摆满传感器和磁铁,造成电动悬浮,旋转时两者没有物理接触。悬浮有其必要性,巨链以每秒五百公尺高速转动,才能为居民营造近似地球的重力。
每单位锁环类似旧地球上曼哈顿的一个街区,总数七百二十,也差不多和昔日曼哈顿街格相等,不过这取决于界线怎么画——巨链城比曼哈顿中城区要大,但比行政上的曼哈顿要小。城里居民特别喜欢呼应这种对比,被其他太空居住区取笑是「曼哈顿情结」。比方他们老是截取旧地球电影的画面做静态播放,或者虚拟现实研究原点前的纽约,欣赏当时的道路、公寓、生活。巨链城立了圣人纪念,名字叫做「露易莎」。她是来到月凹的第八位幸存者,不过年纪太大,没能创造新种族。露易莎出身曼哈顿,与巨链城隐隐呼应,也有人昵称为链城或链哈顿——总之,任何人想离开家乡的社会环境,甚至希望脱离原本种族,那就过来。这里比起别的居住区更包容、更多混血人口。另一个类似古代曼哈顿的特征是,虽然各区串连,但也独立发展,所以有了各自的建筑轮廓和风味。有些相连区块很早组织为小区,尽管每个街区本身就是一台载具,可以封锁系统、防止气体外泄,但和前后邻居透过地底隧道系统相通,往来十分容易,与旧地球伦敦纾解交通阻塞的设计很像。用伦敦人的话来说就是地铁或地下道。有些地底通路的规模仅供行人穿越,也有四条列车专用道给双向区间车或高速车贯穿巨链城,除此之外,还有机器载具专用的物流通路。空气、水电、数据管线也放在地下,与交通运输统称为地道,所以词汇的现代意义比古时候伦敦人和纽约人的用法更广一些。街区地道前后端设置气闸,其他街区发生失压状况就暂时封锁。地道可以跑马拉松——巨链城一整圈约等于四场马拉松的距离。
巨链城每五节就设为公共财,大部分是公园,有一些文化机构,因此无论住在哪里都距离绿地或开放空间不会超过两节距离。其余五百七十六节都是私人财产,商业和住家供需形成不动产市场,就算原点之前的从业人员也能轻易融入。有人模拟巨链城像古老的桌上游戏「大富翁」:一些地段贵、一些地段便宜,地价常常过了公用区就改变,或者几节之外进入工业区,或设有运输系统也会波动。
运输系统之一是匝道。匝道每五分钟启动、连通内外。巨链城相对于固定的月眼眼眶,以每秒五百公尺速度转动,从外到内的人需要接近一点五马赫的高加速,才有办法踏上匝道或其他区域;而由内往外、也就是口语所谓想「落链」的人,要减去同样的速度。加减速由安装在月眼「虹膜」边缘的机器协助,虽然用了不少手段装饰和美化,但本质上就是以大炮将人系在舒适且加压的弹丸内轰出去。
巨链城外,月眼其他地方活人少、机器人多,大半处于微重力,而巨链和两侧拴束组成的装置在地球同步轨道上行进,所以要是不在载具上,就会依惯性绕着地球转。从中间走向月眼两端拴束起点处,就会开始感觉到潮汐力,像是很微弱的重力牵引,尤其每次月眼在回环上移动、调整位置时会特别明显。常过去的人能从骨子里察觉月眼是否在动,就像某些古代地球人靠膝盖便能预测天气变化。
月眼外层是个单纯的立体框架,以阿马尔泰式工法建造,也就是从既存原料(这儿说的是月凹)雕凿而成,并非无中生有。因此外观上看得到切割与太空环境留下的痕迹,就像木屋墙壁有树皮与树瘤的感觉。结构的空隙处先塞进巨型机器,它们提供很大的转动质量,增进月眼的整体稳定性;机器中间还有空隙,塞进加压空间给人类穿梭,其中一些本身也靠旋转模拟重力,就像附着在大转轮上的小转轮。里头也能住人,通常对接埠都在这种地方。
凯瑟闭上眼睛睡觉前透过视辅看见色彩斑斓的圆环,光点太密集了,糅杂融合。月眼位在十二点和一点之间,图示上只是较大的白点,若非两条白线代表了拴束,还未必看得到。线条很长,从地表上空连到白点,再延伸至大石。
飞艇轨道是鲜绿色椭圆,从所在位置(靠近地球)射向居住回环外侧后,朝月眼落下。
屏幕光线透过了眼睑。她想起今天早上的体验:帐篷顶上漾着斑驳光影。视辅侦测到她阖眼了后,自动关闭显示机能。
睁开眼睛,视辅又启动了,画面几乎一模一样,只有月眼位置有微幅变化,代表飞艇的光点已经靠近回环。放大以后,凯瑟看到即将穿越的两个居住区,中间小点是鞭站,长而细的鞭毛准备迎接一行人。算了算,自己睡了有十小时。莫族睡眠久是出了名的。她想起先前与贝利德的互动,心中涌起又压下淡淡尴尬,结果航程大半竟在打鼾中度过。
解开安全带,凯瑟划到艇舱尾巴的零重力厕所。几分钟之后出来,发现瑞斯安全带随便绑绑就倒在控制面板前面睡觉,贝利德留在座位上,而且戴着视辅。从手的移动、指头扭曲的样子,判断是在工作而不是游戏,可能已经开始填写调查报告书,她也该处理一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