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搜救队
发出尖叫的是艾雅。很快，所有成年人都聚集在她身旁。她现在已经不尖叫了，可是她在解释的时候费很大劲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她说：“芝芙娅不见了，我的小宝宝，有东西把她从摇篮里偷走了。我一下子惊醒，隐约看见一些很矮的影子正往外跑。”说着说着她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声音充满了恐惧，“它们揪住毯子的四个角往外跑……我的小宝宝被这些禽兽偷走了!”
出事的时候耶律迈不在场，谁也不知道他当时去哪里了。可是现在他正跪在门口那里，说道：“看这些脚印，是动物干的——应该是两头。进来的时候是轻身，走的时候才有负重。”他站起来对着众人说：“我刚才看见一只会飞的动物落在田里，然后飞到食物仓库顶上，最后落在飞船背后。不久我又见它飞走了，是朝着峡谷的方向去的，肯定是回去找同伙!”他用手摸索着地上的足印，“这足印有可能是那只……东西留下的，我要跟踪它们上峡谷顶。”
奥义克一看足印就知道耶律迈搞错了。天使的脚长得很像手，或者像那些强有力的老虎钳;而地上的脚印明显是来自一只扁平足的动物，脚趾上面还有尖爪。这种脚形应该属于那些经常奔跑和挖地的动物，而不是需要飞行和攀缘树枝的动物。
奥义克说：“天使的脚印不是这样的……”
耶律迈猛地抬头盯着他，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纳飞马上打断奥义克的话：“奥义克，耶律迈懂得分辨动物的足迹。”
“可是我看到天使……”
纳飞说：“耶律迈也看到了。这是他的女儿。”他转头向耶律迈说：“耶律迈，你来部署吧。”
索菲娅转身看着奥义克，默默地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每次纳飞说错话的时候索菲娅都做出这样的反应——很奇怪，纳飞那么聪明，却常常犯错误。纳飞当然觉得自己是对的，因为在这种事情上，人人都会信服耶律迈的判断。可是纳飞现在应该知道，就算他叫人人都听耶律迈的话，耶律迈也不会领情了。
而且大家根本就不应该听耶律迈的指挥，因为他的判断是错误的。奥义克知道天使没有偷小孩，那些绑架者是不会飞的;要找它们就必须在地上找。最大的问题在于，在芝芙娅的绑架者里，有几个是非常渴望生吃婴儿的。因此他们搜索的时候必须抓紧每分每秒，如果浪费时间去追踪那些无辜的天使，这简直就是犯罪。
妈妈好像知道奥义克在想什么，她伸出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说道：“儿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大家总会听你的，耐心点。”
耐心?奥义克低头看着索菲娅，只见她紧紧地咬着双唇，看样子非常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候耶律迈已经开始组织搜救队，四处分派人手了。
佛意漫开口说道：“所有的成年人都在这里吗?谁来看着小孩?我们现在都知道他们留在家里并不安全。”
此言一出，所有的母亲都往外跑，各自回家照看小孩。
佛意漫继续说：“耶律迈，给我留几个男的，你们一行人出发之后我们必须保护这座村庄。”
耶律迈答应了：“你就留着纳飞和奥义克吧，到时候他就可以畅所欲言了。不过其他成年男子都要跟我走。”
亚赛说：“我也是成年人。”
奥义克忍住没说“对，就像蒲公英也是树”，因为他知道现在不是揶揄玩笑的时候，而且亚赛的确是个成年人。
佛意漫说：“如果它们发动攻击，我们需要更多人手，你把十几岁的几个男孩子都留下吧。”
这下耶律迈不干了：“可是纳飞有星舰宝衣!如果你要多点人手的话，你还有那些年纪稍大的男孩子。我们现在要去追踪一些会飞的动物，没有尽量多的人手是不能成功的。”
“我可以保卫村庄。”蒲储诺大声说。虽然他只有九岁，却努力显示出老成持重的样子。
耶律迈严肃地看着他，说道：“这里就靠你了。记住，你必须无条件地服从爷爷的命令!”
蒲储诺点头答应。奥义克忍不住想，如果耶律迈听从他自己的这个提议，在过去几个月里大家会过得开心很多。
很快耶律迈就带领大部队出发了。留在村子里的男人只有纳飞、羿羲、佛意漫和奥义克。
“欢迎加入无用团队。”羿羲说话的时候带着挖苦的语气。
佛意漫说：“无用团队?我看未必。好了，奥义克，说说你的看法吧。”
奥义克说：“今晚我看到一个天使了，也就是耶律迈看到的那个。他当时和我相隔不过几米远，我已经看清楚他的脚了。他的脚是弄不出这些足印的。”
纳飞问：“那是谁干的呢?”
索菲娅说：“这附近还有别的生物，我曾经隐约瞥见过几眼，其实也瞧不真切，可是足够让我看见它们之间的联系了。如诗姨妈也有类似的经历。它们隐藏在我们的四面八方，都躲在低矮的灌木丛中，正如艾雅所说的，是一些很矮的影子。还有一些是躲在树干上的。”
羿羲问：“你没有亲眼看见它们，还能了解这么多?”
索菲娅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充其量只能隐约瞧见它们之间的联系，再多也没有了。”
纳飞冷冷地盯着奥义克，说道：“不行!奥义克，你不要再玩语言游戏了，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奥义克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秘密原来并没有如他想象一般保守严密。他说：“我只知道天使没有恶意。在他的心目中我们是‘古人’，他对我们充满了敬畏。另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它们已经观察我们好几个月了，其中一些……”他看了艾雅一眼，知道自己必须小心选择恰当的言辞，“其中一些可能会对芝芙娅不利。”
纳飞说：“你是说那些掘客是吧?”
佛意漫点头道：“它们就住在附近。”
羿羲笑道：“怎么?难道我们要拿铁锹去刨地吗?”说着他挥着一只手，示意他们需要挖多大一片地。
纳飞说：“地洞总会有入口的。”
蒲储诺说：“这一带我们都走遍了，也没见过什么地洞。”
奥义克说：“现在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办法，为什么我们不去做呢?耶律迈如果不是先入为主认准了绑架者会飞，他就会低头追踪地上的脚印了。”
可是刚才众人听到艾雅的尖叫之后纷纷跑过来查看，人类自己的足印已经将掘客的足迹弄得一团乱;之后华纱率领所有母亲把小孩子都从床上叫起来，全部带到学校里集中看守，她们也在地上留下了凌乱的脚印，加大了追踪掘客的难度。在一片混乱之中，佛意漫还是迅速安排妥当，每个成年男子和比较年长的男孩子人手一个灯笼，开始查看。很快，蒲储诺大叫道：“这里!它们没有绕路躲开什么，只是直来直往。”
没错，要是那些掘客从耶律迈和艾雅的家中出来就直奔黑暗森林的话，正好与这条足迹的方向吻合。其他人一起跟上蒲储诺，可是当他带路朝森林边缘走去的时候，大家都停下了脚步。
佛意漫说：“等等!纳飞、奥义克，你们分散到两翼掩护，我不想蒲储诺一头栽进陷阱里。”
众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耕种的工具充当武器，这支杂牌军慢慢开进了森林的边缘地带。这里有四个成年男子，一群小男孩，还有一些尚未生小孩的年轻女子——这群人应该足够对敌人产生震慑作用了。进入森林之后，地上的叶子不能留下很清晰的痕迹，所以追踪足印变得愈加困难。蒲储诺好不容易才前进了六米左右，然后就完全失去方向了。
于是他们仔细地慢慢扩大搜索圈，试图找回丢失的足迹。然后奥义克听见蒲储诺一声低吼，发现他就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只见蒲储诺抬头看着上面的树枝，说道：“我太笨了!”说完，他立即跑回刚才跟丢足迹的地方。
奥义克跟在他后面，问道：“你觉得它们带着小孩从树里面溜走了?”
蒲储诺答道：“对，它们肯定跑到某一棵树里面了!你记得我们砍树的时候发现很多空心的树桩吗?”
“谢德美说那未尝不是某种疾病……”
这时候，蒲储诺已经爬上了一棵树，在树干上面四处用力按来按去：“蒲储诺，你想在树上找一些秘密通道吗?”
蒲储诺说：“以前我们砍伐树木时，总是把空心树烧掉，因为那些木头不能用来做建材;可是我们本来应该拿来研究一下的。那些足迹来到这一棵树上就消失了，它们肯定躲在这里面。”
说到这里，蒲储诺突然停下来，咧嘴笑道：“嗯，这里一按就往下陷。奥义克叔叔，请你举起火把，我找到一个入口了!”他用锄头的利刃嵌进树干上的一条裂缝里，用力一撬，一块椭圆形的树皮好像一道门似的打开了。这道门镶嵌得非常隐蔽，与整个树干浑然一体，如果不撬开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奥义克说：“蒲储诺，以后提醒我千万别再说你笨。”
蒲储诺好像听不见奥义克的夸奖，这时候他已经转身准备把脚伸进树洞里。
奥义克一把丢下灯笼，纵身跳上前，勉强揪住蒲储诺的手臂。他大声说：“别下去!你出事了怎么办?我们可不想同时营救耶律迈的两个小孩!”
蒲储诺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说：“只有我才能钻进这个洞!”
奥义克回答得也很大声：“蒲亚，你一直都很聪明，千万别在这个重要关头犯糊涂啊!你不能头上脚下地跳进他们的洞穴，因为你不知道下面有多宽敞，也无法确定那把锄头是否能够使得开。趁你的脚还没有被它们砍断，快点上来!”
蒲储诺很不情愿地退出了那个门洞。
这时候其他人都聚在一起了。纳飞和奥义克各自手持一把斧子，等蒲储诺一下来，他们随即开始砍树。只需几分钟光景，那根被挖空的树干就被他们砍去很多，整棵树轰然倒地。
现在那个开口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小的门洞，任何一个成年人都可以往下跳。纳飞把灯笼尽量向里照，发现洞口下面的小空间有一个成人那么高;地道也不小，他们可以四肢着地在里面爬行前进。
佛意漫说：“根据目前状况看来，这样做不妥。”
纳飞说：“爸爸，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阿飞，你先站起来四处看一看。”
大伙儿都举起灯笼张望，只见在树上和地面上，有数百只掘客包围着他们，手上都挥舞着木棒和石尖长矛。
羿羲说：“看来它们数量占优势。”
莎芙的儿子乌弥内说：“这些东西太丑陋了，你们看它们的皮都是粉红色光秃秃的。”
佛意漫说：“它们的相貌不重要，现在有更大的问题需要我们担心。”
纳飞问：“能不能看出谁是首领?”
奥义克问：“索菲娅来了吗?”
索菲娅已经开始观察了。她皱了皱眉，伸出手一指：“那里，就在那群掘客后面的那个!”
纳飞立即脱下上衣，赤裸着上身，同时让皮肤开始发亮闪光。他皮肤里面的星舰宝衣通常是隐形的，现在按照纳飞的意念发出耀眼的光芒，把他变成如天神下凡一般——至少在那些掘客的眼中他就是神。奥义克立即听见一阵祈祷和诅咒混杂在一起的不和谐音。他低声说：“生效了!很多掘客的括约肌都变得松弛，今晚过后，这里会有一圈特别肥沃的土地。”
很多男孩子都笑起来，成年人却没有一个在笑。
纳飞向前走几步，站在索菲娅刚才指出的那个地方。
他问道：“在这堆小怪物里面，我要揪出哪一个?”
索菲娅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发亮的皮肤。现在她找到那个首领了——一个高大强壮的掘客，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细骨头连成的项链：“挂着战利品项链的那个就是了。”
纳飞抬起手臂直指着首领，指尖闪起亮光，一道闪电突然激射而出，击中掘客的首领。它当场瘫倒在地，四肢张开，全身抽搐——看来那条项链也救不了它了。
索菲娅问：“你不会杀了它吧?”
在场的掘客被眼前一幕吓坏了，不约而同地默默祈祷;他们心中的祷告聚集成一股意念狂潮，在瞬间淹没了奥义克思维中的一切观感，所以他几乎听不到索菲娅在说什么。然而在恐惧之中还夹杂着狂怒和复仇的欲望，他们一方面害怕纳飞，另一方面也很憎恨他，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奥义克喃喃说道：“如果你以为你这样做能和他们建立友好邦交……”
纳飞不搭理两人的话，而是直接说：“奥义克，我需要你做发言人。我要全神贯注扮神仙，没工夫说话。而且，这里只有你有希望明白他们的反应。”
奥义克很吃惊：“我不懂他们的语言，怎么跟他们说话呢?”
“天使的语言你也明白一点点，对吧?这是上灵说的。”
“可是我从来没听过也不明白他们的……”
纳飞说：“你马上就要听到了。”
奥义克想，原来上灵知道我这个人，也了解我的超能力——这是那么多年来奥义克首次得到的确认。可是上灵是否知道他的超能力的局限呢?
这时候掘客的首领已经被手下搀扶着站起来了。奥义克向前迈步，走到它面前，说道：“小婴儿。”他一边说一边做出抱着婴儿在臂弯中摇晃的手势。掘客观察了人类那么久，肯定知道这个手势代表了什么。
掘客王咕噜了几句。奥义克听了他们的语言，觉得非常意外。掘客语言恰恰是天使语言的反面——全部是齿擦音、摩擦音、鼻音，听起来像喷吐和哼哼的声音，完全没有音乐性。我觉得他们的语言那么恶心、那么奸邪，是不是因为我已经了解它们祈祷的内容和心中的渴望呢?
掘客王对手下说的话，奥义克当然一句也听不懂。很快它们就将四个士兵从阵中拽出来，一把扔在纳飞脚下。现在奥义克感到一阵非常清楚的恐惧感，全是来自这四个掘客的祈祷和咒骂。奥义克说：“这四个就是绑架者。看来掘客王是要把他们献给你处置。”
纳飞马上转身背对着这四个祭品。他对奥义克说：“告诉他们，我不是来报仇的，我只想要回小婴儿。”
“啊?我要用手语说这些话吗?”奥义克重复着抱小孩的手势，然后挥手示意，让他们带走这四个绑架者。
可是那些掘客会错意了。只听掘客王一声令下，另外四个掘客跳出来，将长矛尖对准了那四个绑架者。奥义克大叫一声：“停手!”耳边听见索菲娅也同时叫出同一句话。纳飞立即转身，闪亮的手臂轻轻一挥，同时将八个掘客击倒在地。然后他显出狂怒的样子，将手指对准一棵树发射电弧，树枝上登时燃起火苗;然后他转向下一棵树……很快树林里就燃起了很多处火苗。
奥义克喃喃说道：“太潮湿了，火烧不起来。”
纳飞说：“我正是要它烧不起来。你以为我想一把火将我们的村子烧了?”
可是从掘客的角度看来，这是诸神在发怒，他们的森林家园眼看就要遭殃了。那个掘客王一下子扑出队列，趴在纳飞的脚下;然后翻身仰卧，四肢张开，将光秃秃的肚皮亮出来。
奥义克的脑海中还充斥着众掘客的祈祷，不过现在他距离掘客王很近，而且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他对掘客王的话了解更多了：“他在乞求天神——也就是你——只杀他一个，放过他的子民。”
纳飞低声说：“看来他是一个好国王，你告诉他，我们只想要回小孩，不要别的。不过既然它愿意献身，我得先回应一下，以示尊重。”纳飞于是向前迈出一步，居高临下看着胯下的掘客王，然后伸手将斧子的利刃搁在掘客王的胸口上。他问奥义克：“你怎么看?他们崇尚暴力是吧?快帮一下忙，我要建立一种仪式呢。”
奥义克说：“不能见血!见血是不对的，和血有关的仪式是由另一个国王去执行的。”
纳飞问：“另一个国王?”
索菲娅一开始有点吃惊，然后也确认了奥义克的说法：“他们对另一个国王的忠诚度完全可以和这个相提并论。”说着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可能还有另外一个掘客在地洞里，就连这个国王对那个掘客也是忠心耿耿的。”
纳飞说：“不能见血……那我该怎么办呢?”
奥义克说：“把斧子送给它，这是他梦寐以求却又不敢想的。然后他就会把长矛和骨头项链送给你。”
纳飞于是放开斧柄，让斧子脱手。
蒲储诺在他们身后叫道：“不行!别丢掉你的武器，你不能丢掉武器!”
佛意漫温和地说：“蒲亚，别说话。”
掘客王一手握住斧柄，翻身站起来。虽然它可以轻而易举地拿起斧子，可是那个斧柄不就手，所以他手握斧柄一端的时候完全没办法将斧头扬起来，因此不用担心他能把这斧子用作武器。
掘客王弯腰捡起它的长矛，献给纳飞。
纳飞问：“如果我接受了长矛，这意味着什么?”
奥义克说：“我不知道，我又没有这些仪式的术语表和脚注咯。”
纳飞于是接过长矛。然后掘客王将套在脖子上的骨头项链举过头顶，呈给纳飞。纳飞有点犹豫不决：“我不喜欢这东西上面的骨头。”
奥义克说：“我也不喜欢。看来现在是时候再问他们要人了。”
“为什么呢?”
“因为他祈求你接受项链的方式有些怪异，我觉得很不妥。虽然他很想你接受，可是我觉得那不是因为他有多爱你。”
纳飞说：“好吧，那你就告诉他，我只要人!”
奥义克快步走到纳飞和掘客王中间，硬是打断了这个奉献项链的仪式。掘客王一屁股坐回地上，满脸——什么?是怒容吗?反正奥义克觉得对方发怒了，所以他也不客气。他一边打着婴儿的手势，一边对着掘客王大声叫——不，不是叫，而是大声嘶吼：“快把芝芙娅还回来!否则我们就把你们这些光溜溜的粉皮杂种赶尽杀绝!”
索菲娅说：“反正他们不明白你的话，你怎么就不能用些文明的字眼呢?害我们过后还得向那些小男孩解释。”
纳飞说：“他是想表达愤怒。有效吗?”
索菲娅说：“当然有效了。你们两人肯定能够控制局面，不过他们不喜欢你们就是了。”
纳飞说：“太让我心碎了。”
奥义克说：“把长矛折断。”
纳飞愕然：“什么?”
“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他站在这里，手上拿着斧子，心里却很怕你会折断他献给你的长矛。”
纳飞将长矛磕在膝盖上，只听见一下清脆响亮的木头碎裂声，长矛应声而断。
掘客王立刻双手举起斧子，想把斧柄折断。可是这把斧柄太粗了，而且非常坚韧，他根本折不断。
奥义克说：“你再做一件他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他非要失败两次才能彻底心服。”
纳飞弯腰捡起带着尖头的那一截断矛，以矛尖为刀，迅速在自己肚皮上划开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顿时喷了掘客王一头一脸。奥义克也吓坏了，因为他看见纳飞竟然割开了皮肉，连肠子都露出来了。不过眨眼间星舰宝衣就开始治愈伤口，在所有掘客的注视之下，整条伤口完全愈合，不留下一条伤疤。
掘客王把斧头捧在手上，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给自己也开膛破肚。
纳飞说：“我不想他自杀，因为我没有能力给他疗伤。”
奥义克说：“别担心，你的做法非常正路。战王是不能够为他的子民流血牺牲的。你别问为什么，我只知道血祭不在他的权力范围内。”
索菲娅插嘴道：“有别的掘客来了!”
他们抬头一看，掘客大军确实正在对另外一个掘客做出反应。奥义克说：“这不是血王，而是圣母。”
“是王后吗?”
奥义克说：“可以说是王后，因为她是战王的妻子。可是她不止一个身份，因为他们都称她为‘圣母’。”
索菲亚说：“什么?难道他们有一只鼠后?就像蜂后和蚁后吗?”
奥义克提醒她说：“他们不是虫蚁，而是哺乳动物。我觉得这是一个和宗教有关的称号，就像血王和战王。”然后他尝试着学脑子里面听到的声音说出圣母的名字：“艾米斯母。”
纳飞问：“你说的是什么?”
“她的名字，他们都这样称呼她。她还有一个头衔叫奥佛维。”
纳飞说：“你把她的名字再说一遍，我第一次说出来就必须说对。”
奥义克道：“艾米斯母，不过我自己也不敢确定我一定说得对。”
纳飞扬起下巴，大声叫出她的名字，就像在市场里面叫卖似的。
“艾米斯母!”
霎时间所有掘客都安静下来。一个身影从树林中走出来，慢慢地走向纳飞。
很明显这是一个雌性掘客，奇怪的是她的毛发竟然比大部分雄性掘客更浓密。虽然她没有佩戴装饰品，可是她的头发灰白相间，已经起了装饰的作用。她看起来相当衰弱，却还流露出母仪天下的气度。
奥义克说：“她祈求天神饶恕她，因为她对那些蠢男人的计划毫不知情。”
纳飞说：“我只想要回小孩。”
奥义克说：“她知道，她已经派了很多女人去搜寻小孩。”
突然，奥义克意识到她正在努力想看清楚纳飞的样子。他说：“索菲娅，把你的灯笼凑到纳飞的脸旁。”
索菲娅照办了。掘客王后立即倒在地上，双手抱头，全身蜷成一团。奥义克说：“她终于见到你真人的脸，她现在可以含笑而终了。”
纳飞说：“我的脸?”
奥义克说：“听起来她就是这样说的。其实你和上灵的沟通才是最直接的，我自己对这些事情也不明白。”
纳飞说：“你别不耐烦。你听到的东西连上灵也听不见，你和守护者的联系连上灵也自愧不如。”
奥义克顿时觉得体内好像洋溢着温暖的光辉，自豪与害怕两种情绪很奇怪地交织在一起。自豪是因为连上灵也需要他的帮助;可是害怕还是占了上风：如果我错了就没有谁能纠正我了。
这时候艾米斯母从地上站起来，已经恢复了常态。
“她等了你一辈子。”此时奥义克脑中闪过很多画面，比如艾米斯母小时候的样子，还有幽暗的地下室……他绞尽脑汁地去理解这些画面的意思，“她觉得是你让她坐上王后的位置，因为你……接受了她。”
“我什么时候接受她的?”
奥义克说：“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这个，我想不明白了，可是她的童年记忆里面确实有你。”
索菲娅说：“简直难以置信!她和你的联系太牢固了，甚至比她和丈夫之间的关系还亲密。爸爸，真是想不到啊。”
“她乞求你饶了她丈夫一命，因为她丈夫也不知情，这是血王的儿子一手策划的。”
只听见艾米斯母口中发出咝咝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向她丈夫吼出一句命令，语气相当严厉。战王连忙站起来，大声吼出同一句话。很快，一个趾高气扬的雄性掘客走出队列，很夸张地把手中武器扔到一旁。他走到纳飞面前，既不鞠躬，也没有显示出一丝尊敬。
艾米斯母和战王同时对他发出命令，可是他好像完全没有听见。
王后转头对着纳飞说出一串话，听起来就像在恶言咒骂。
奥义克说：“她恳求你杀了伏森——这个小子名字叫伏森，正是他违抗命令，一手策划了这次绑架事件。”
纳飞说：“我不打算杀他。”
奥义克说：“可你必须有所动作，因为这就是罪魁祸首。不过他是血王的儿子，战王不能惩罚他，所以才把动手抢人的那四个手下交给你。阿飞，你是神，你必须惩罚伏森，否则……我不知道，否则世界就会乱套，宇宙也要塌了……总之会有严重后果就是了。”
纳飞说：“我最讨厌这个了。如果我把他囚禁起来会怎样?”
索菲娅说：“把他关在我们的高设防监狱里面?好是好，不过我们得先建一个。”
纳飞说：“就算没有监狱也可以把他扣下来做人质。”
奥义克说：“你先把伏森电晕再说吧。其他人见你犹豫不决，都吓坏了。”
纳飞说：“我只想要回芝芙娅，我不想有谁横尸当场。”
佛意漫走上前，站在纳飞身边，对他说：“掘客有什么等同于鞠躬的动作，你就对着我照做。”
奥义克笑道：“那你得四肢着地，然后亲一下爸爸的肚皮。”
纳飞说：“你别闹!战王对我表示尊敬的时候也没这样做。”
“战王是把自己当作一件没什么价值的牺牲品奉献给你，而你现在是要向你的爸爸和国王表达敬意，当然不一样了。”
佛意漫说：“你就照做吧。他们不用知道我没有星舰宝衣的超能力，他们只需要看见你也必须听从别人的指示。这样一来他们就会以为虽然你已经够厉害，他们其实还没见识到我们真正的实力。”
纳飞于是四体投地，可是在这样的姿势下他没办法够得着爸爸的肚皮。所以纳飞双手离地，抬起上身，将脸贴在佛意漫的衣服上。
众掘客顿时议论纷纷。
佛意漫问道：“你能不能变得再亮一点?”
纳飞说：“可以。”
“好，我一碰你的头，你就尽量发光吧。”
佛意漫做了一个很夸张的手势，然后将手放在纳飞的头顶。纳飞顿时全身发出强光，好像快要爆炸似的。在场的人类都张大了嘴巴合不上，那些掘客更是吓得大叫。
佛意漫说：“做得很好!我们得加点料，把这幕魔法戏演得更出彩。你先把这个不可一世的小子击倒，不用杀他，只要像对付其他几个一样，电晕就行了。”
纳飞依然全身发着强光，他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正指着伏森。
血王的儿子却没有退缩，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纳飞，脸上全是挑衅的神情。只听见纳飞和伏森之间的空气中爆出“滋滋”的响声，伏森双臂飞起，整个人像一棵被砍伐的树木，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不止。
佛意漫说：“看来你天生舞台感就很好嘛。现在叫奥义克指着这九个睡着的小掘客，安排一下把他们运回飞船。”
纳飞问道：“运回飞船?”
佛意漫厉声道：“别在他们面前和我争论，按我说的去做!他们是人质，谢德美可以给他们下点药或者甚至让他们冬眠，然后她还可以在他们身上做一些非破坏性的研究。纳飞，相信我。”
“爸爸，我相信你，我不该犹豫的，对不起。”纳飞转向奥义克，特意将爸爸的话一字不改地重复了一次。
奥义克明明已经听见爸爸的话，现在听着纳飞复述了一次，觉得怪怪的。可是就像其他仪式一样，纳飞这种做法带有一种威力，因为这是权威的表现。他们让掘客们看到了权力的流向：从国王到国王的儿子，再从国王的儿子到国王儿子的手下。可是这一幕并不仅仅是做给掘客看的，其他人类，特别是那些男孩子，尤其是蒲储诺，也应该从中学到一些东西。奥义克想，蒲亚，这就是权力与权威的运作方式;这也是为什么你爸爸总是一败涂地——因为耶律迈从来不甘心接受别人的领导，不懂得接受别人领导的人是不适合领导别人的。
当纳飞复述完了，奥义克郑重其事地指着每一个昏迷的掘客，命令其他掘客把他们抬起来，运到飞船那里。
王后似乎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她也声色俱厉地对着她的战王丈夫发号施令;战王听后，立即向树林里的掘客士兵下达命令。很快，士兵们聚集在昏迷的掘客身边，四个抬一个，把九个掘客都抬了起来。
就在此时，林中传来其他掘客的声音。艾米斯母高声应答，然后四个女掘客提着一张毯子从矮树丛中现身。她们各自揪着毯子的一角，毯子中间正躺着芝芙娅。小宝宝正在大笑，似乎很享受这一程飞毯之旅。
佛意漫说：“快，蒲储诺，跑回村庄找艾雅，立即把她带到这里来。”然后他对纳飞说：“不要去接小宝宝，让她们等着。她们必须亲手将芝芙娅还到她妈妈的怀里。”
于是所有人和掘客都默默站着不动，时间好像停止了，短短的五分钟好像怎么也过不完。终于，蒲储诺领着艾雅回来了。艾雅一看见小宝宝就忍不住开心地叫了一声。她跑到四个女掘客那里，伸手把芝芙娅抱出毯子：“芝芙娅，我的心肝小宝贝，我爱笑的宝宝。”她又哭又笑，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抱着女儿转圈。
佛意漫说：“好了，纳飞，你让奥义克命令他们把人质都带去飞船那里。然后你指派德莎带路，让她给谢德美解释一下该怎么做。我要他们保持昏睡的状态，我还要谢德美把他们彻底研究一下。”
德莎，昔日的第三代长女老大，走前一步说：“我知道了。”
佛意漫根本不看她一眼，只是说：“可是你明显不知道我是要纳飞给你下达命令。”
纳飞转身对着德莎，将佛意漫的命令一字不漏地下达了一遍;德莎领命的时候已经满脸通红。
掘客士兵排列成行，跟在德莎后面，抬着九个昏迷的掘客向飞船走去。
至此，权力等级已经建立得非常清楚，艾米斯母王后现在直接和奥义克说话。问题是在她眼里，奥义克不是神，所以当她对他说话的时候，她的话并不算是祈祷。也就是说，这个交流并非指向守护者或者上灵，所以奥义克只听见一阵毫无意义的咝咝声和嗡嗡声。奥义克说：“如果他们不是对着神说话，我是完全听不懂的。”
佛意漫说：“那你就站着别动，扮作不想听她说话。等她暂停的时候，你就指着纳飞。”
奥义克依计而行，艾米斯母马上就明白了，于是对着纳飞说出同样的一段话。这下奥义克就听懂了。
他真的懂了吗?
“她求你跟她回去，因为她很想你亲眼见证一下那么多年来他们是如何妥善保管你的……”
“保管我的什么?”
奥义克说：“不对啊，这太荒谬了。”
“保管我的什么?”
奥义克说：“你的头。”
“她想我去哪里?”
奥义克答道：“去地底下，她想你跟她下去。”
纳飞转头看着佛意漫，特意把奥义克所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佛意漫听的时候，显示出一副非常严肃的样子。
他说：“先让所有这些士兵都散去，然后你，纳飞，跟着她进地洞。只有你身披星舰宝衣，所以如果他们打算在地底下背信弃义，只有你才是安全的。”
纳飞说：“我一定要带着奥义克，否则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佛意漫踌躇片刻，说道：“好，可是你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