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舰长
谢德美听见羿羲通过索引对她说：“小谢，现在已经天亮了。虽然我们已经离开村庄很远，可是我们的行进速度太慢，一支掘客军队在中午之前就能赶上来。”
谢德美答道：“不会有追兵的。今天不会有，明天也不会有。”
羿羲说：“小谢，记住了，我们所有人的安危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你现在是以寡敌众，不成功便成仁，所以千万别逞英雄，更不要和他们讲道义，最重要的是要赢!”
“说得好，阿羲!我会按照你的吩咐行事的，你就放心上路吧。”
虽然谢德美很有信心，可是她走出宇宙飞船，把舱门封死的时候，心中还是忐忑不已。星舰宝衣让她觉得自己和飞船的各部分建立了相当紧密的联系，可是除此之外，谢德美其实没觉得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她的工具、她的图书室、她的工作和她的职业，这一切都在飞船上，甚至连她自己也是属于这艘宇宙飞船的;离开了飞船，谢德美仿佛就不再是自己了。此刻她独自走在空荡荡的村庄里，只见四处都是人去楼空的房子，昔日的繁华热闹只剩下一片苍凉。可是她顾不上触景伤情，因为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星舰宝衣的能量之上。她想：宝衣让我充满能量，给我自信，让我觉得一切尽在控制之中。以前纳飞肯定特别欣赏这种感觉，可是我却一点也不稀罕。我没有兴趣知道我的身体能够聚集和激发多少能量，更不想去了解我发射一道闪电的强度要多大才能既把对手击倒却又不伤他的性命。
平心而论，纳飞未必一定喜欢这些感觉。可是无论他心肠有多好，纳飞始终是一个男人;而男人似乎天生就争强好胜，总能在击败对手的过程中获得一些不可告人的快感。而谢德美不爱争斗，她只有强烈的求知欲。大概这并不能上升到男女差别的高度，可能只是谢德美这个人比较另类。她向来不会和某个人建立特别紧密的联系;她的最爱是工作，她的目标是了解生命的真谛，她的一生都将奉献给科学研究。
谢德美忽然想道，我真的和他们不一样吗?纳飞和耶律迈天生都是领袖之才，而且他们都决心要把对方踩在脚下;而我呢?我其实也觉得自己是领袖之才，不过我统治的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各种有机生物体和生命形态;小到基因代码，大到生态系统，全是我的子民。而且我要成功的决心一点也不比纳飞和耶律迈小。
不过今天的难题不是耶律迈，而是掘客。谢德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制服耶律迈一伙人，可是她不可能把伏森的全部士兵都拦住。纳飞的大部队扶老携幼，带着辎重和供给，还赶着牲口家禽，根本走不快。双方一旦交战，负责厮杀的主力军正是伏森的部下。无论如何，谢德美必须说服掘客按兵不动;只要掘客不出兵，耶律迈就必须等。
不久，昏睡的人陆续醒了，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耶律迈、梅博酷和蒲储诺带着人逐家逐户地搜查，还不停地高声痛骂着那些弃他们而去的亲朋戚友。梅博酷眼尖，在一片混乱之中竟然看到谢德美。他先是高声喊谢德美，然后转头大呼小叫着跑去找耶律迈，一边跑一边嚷嚷：“谢德美没走!她舍不得宇宙飞船!飞船是我们的!实验室是我们的!电脑都是我们的!连上灵也归我们所有啦!”谢德美现在没空搭理他，过一会儿再慢慢驳斥他不迟。
谢德美根本没有正眼看一下这帮人;她信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昨晚驻扎在村里的那批掘客士兵面前。这帮士兵正在惊慌失措地商量对策。他们值班的时候竟然睡了整整一夜，大部分人类都溜走了，他们居然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伏森知道之后，会怎么处置他们呢?
谢德美用掘客语结结巴巴地说道：“伏森决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死定了。”
他们用人类语言回答道：“我们该怎么办?发生什么事情了?有人给我们下蒙汗药了吗?”
谢德美听到他们用人类语言回答，心中有一点感激。她说：“这一切都是地球守护者在显神通。你们之所以受到地球守护者的惩罚，完全是因为你们拥护一个杀人凶手做血王和战王。”说到这里，谢德美使了一把劲儿，全身开始发亮，“伏森当初猥亵不可触摸的神像，你们以为地球守护者会善罢甘休吗?”
其实她很讨厌装神弄鬼。他们花了多年心血才帮助掘客破除迷信，可是现在她要亲手重新点燃埋藏在掘客心底已久的信仰和恐惧。问题是谢德美现在势单力薄，除此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有效地控制掘客。
谢德美一发亮，在场的所有掘客一起仰卧在地，把肚皮亮出来以示臣服。
谢德美说：“我不要你们光秃秃的肚皮!都给我站起来!你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吗?如果当年你们能拿出男人的勇气站出来，地球守护者现在就不会发怒了。”
“大人啊，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当年南恩在打猎的时候被他的朋友害死了，你们把那个凶手给我抓过来!”
此言一出，这些掘客士兵像触电一样惊骇不已。他们说：“原来害死南恩的不是黑豹!不是黑豹!”
谢德美说：“虽然当时有一头黑豹在附近，不过南恩是先被人偷袭，受伤倒地，然后才死在黑豹爪下的。”她一边说一边想，我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脑中响起上灵的声音，清晰而且嘹亮。
我也只能推测而已。
她问：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吗?
我只负责监视人类。你们的祖先只是改造了人类的基因，让你们可以听见我说话，也让我可以接触你们的思维。
谢德美说，我们发射了十二颗人造卫星上天，就算你听不见他们的思想，至少能看到当时发生的事情吧?
他们给我设置的程序并没有包括监视动物这个任务。
谢德美很生气地回应：行!那我就修改你的程序，让你把掘客和天使当成人类这么看待。
他们不是人类，所以我不能把他们当成人类看待。
谢德美默默地说：那我换个说法吧。人类现在必须跟掘客和天使共同生活，他们能不能安全地活下来完全取决于你是否能够监视那些有高等智慧的异族，所以你必须通晓全局，掌握所有种族的动向。
我现在比不上当年在和谐星球的时候。我在地球这里资源匮乏，能力有限，根本没有足够的内存、速度和视野去监视所有种族。
尽你所能吧。
而且，当你让我进行数学演算以及运行搜索对比程序的时候，谢德美，我完全没有额外的资源去执行监视任务。
那么就请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按照合理的先后顺序调配资源，尽力而为吧。
先后顺序……我们需要尽快就这个话题好好商量一下。
别再装可怜了。我知道你是什么，也知道你是谁;你根本就不需要我去解释什么比什么更重要。我现在需要马上想出对付耶律迈的办法，请你尽力帮我了解他的想法。
别杀他。
谢德美几乎马上回答：我没想过要杀耶律迈。可是她随即意识到，她在心底竟然一直计划着杀死耶律迈以绝后患。如果耶律迈和伏森都死掉，那么纳飞党人就安全了。
为什么不杀他呢?
奥义克现在正向纳飞和羿羲解释，因为掘客需要约束。如果没有一个强人管着他们，掘客就会恣意妄为，不但屠杀天使，连人类也不放过。他们嗜血的天性被压制了这么多年，已经在他们心中积起了极大的怨愤。掘客好战并不是伏森造成的，伏森只是利用族人的好战来维持自己的统治。他就像是骑着一头黑豹，却不加控制，放任它四处乱跑;而现在你还把他拽下来，这头黑豹就完全不受控了。
我还没对他做什么呀。
那些士兵在城里四处说你——高塔上的女人——如何震怒，如何全身发光;还说伏森背信弃义，连累他们所有人都被大神诅咒。现在整座掘客地下城都已经翻天了。
你怎么知道的?
是奥义克说的，因为他听到众多掘客心中的祈祷和咒骂。我告诉过你了，我没有眼睛，所以看不到掘客在地下城的所作所为。
这么说来，纳飞认为我需要耶律迈去约束那些掘客?
纳飞说，一旦他们安全抵达新的家园，就能够借助天时地利抵御任何攻击。他选的那片高地，居高临下，地势险要;掘客进攻的时候必须向上攀爬，所以完全暴露在天使的飞镖之下。这些天然的屏障就足够了，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够安全到达目的地。
纳飞早就计划好这一切了，是吧?他把星舰宝衣给我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他需要我的帮助才能安全抵达。
这个当然。不过，这实际上是我出的主意。谢德美，如果现在换成他站在你这个位置，他就非杀耶律迈不可了。过去那么多年来，耶律迈三番四次地栽在纳飞手里，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屈服的了。可是现在换成你身披星舰宝衣，耶律迈应该能够再受一次打击。更何况你现在是要送好处给他，怎么说他也算是惨胜。
惨胜?他怎么胜呢?
你帮他击败了唯一一个能和他争抢王位的对手。
众掘客把伏森从一个地洞里揪出来，横拖竖拽地押解到谢德美面前，再将他手脚摊开，仰面按倒在地。伏森虽然被擒，却骂不绝口，还对着谢德美咝咝作吼。谢德美用最弱的闪电给他来了一下，伏森顿时全身痉挛，抽搐不已。
谢德美说：“你闭嘴。”
伏森乖乖闭嘴了。
谢德美让他们把伏森押到人类聚居的村庄里。耶律迈和蒲储诺率领着留下没走的全体人员迎上来。
梅博酷打算在背后暗算你。
谢德美对耶律迈说：“耶律迈，你叫梅博酷光明正大地走出来站到你身边，否则我就要拿他杀一儆百，到时候他就自讨苦吃了。”
耶律迈大笑道：“想不到我们的谢德美文静害羞的外表之下还藏着一颗女王的心呢!手上刚有了一点点能耐，瞧你，马上就变成世界霸主了。”
正说着，梅博酷从一座房子后面溜出来，走到耶律迈身后站定了。他抱怨说：“纳飞把我们的女人都拐走了。”
谢德美答道：“你请教一下蒲储诺吧，他会教你怎么做才能减轻失落的痛苦。”蒲储诺闻言，立即对谢德美怒目而视;梅博酷反应慢了半拍，过了好一会儿才面露愠色。
耶律迈指了一下被抓起来的伏森，说道：“看来你已经控制了掘客。”
谢德美说：“正相反，我谁也没有控制。我只是正式指控这个人——伏森——害死他的朋友南恩。”
伏森说：“我没有杀他。”
谢德美说：“伏森知道当时有一只黑豹在跟踪着他们，所以用木棒把南恩打倒在地。当他确定南恩已经被黑豹咬死之后，才出手杀了黑豹。”
耶律迈问：“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谢德美问：“地球守护者选中你将人类和掘客联合起来，让你建立耶律帝国，你还不明白吗?”
耶律迈干笑了几声，说道：“嘿嘿，当然了，当然了，舰长大人向来都苦心栽培我。”
“舰长大人等夫君乘着飞行器回来之后，就会把飞船开回空中。”
“噢?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来到呢?”
“就在纳飞王国脱离危险的那一天。”
耶律迈说：“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有这么一天。”
上灵说得不错，如果换了是纳飞，他确实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大开杀戒了。谢德美说：“我也不奢望他们能得到百分之百的安全。不过你我都清楚，如果你带兵攻城的时候屡战屡败，输几次之后你的手下就会哗变了。耶律迈，你天生就是领袖之才，你应该明白，劝说、驱赶和鞭策总有个限度，你不可能把手下人逼得太紧。所以我敢保证，纳飞和他的追随者是安全的。”
“说吧，多少天?”耶律迈知道，现在是讨价还价的时候了。
“我觉得你至少需要八天的时间去调查这个叛徒犯下的种种罪行。伏森在艾米斯母去世之后策划了好几起暗杀行动，你必须在他的士兵里找到证人，说服他们公开指证伏森。维护正义，任重而道远，不是一两天就能够完成的。”
“八天!”
“或者等到飞行器回来为止。还有，为了避免飞船起飞的时候造成人命伤亡，你还要把村庄搬迁到别处。”
“看来你已经把我的任务都安排好了。”
蒲储诺大怒：“爸爸，你不会接受这么恶心的条件吧?那个蛇蝎心肠的纳飞拆散了你半个家庭，也拐走了我一半的家人……”
谢德美打断他的话：“每一个人都是自愿跟随纳飞离开的。”
蒲储诺说：“你说这废话想哄谁?就算爸爸愿意接受你的条件，换来对这帮废物——”说着他很轻蔑地指着四周的掘客，“——的统治权，可我还是会追杀他们，我要亲手把纳飞的心肝挖出来!”
谢德美说：“那么你打算把你妈妈的心肝也挖出来吗?她是宁死也不愿意回到耶律迈身边的。”
蒲储诺大声尖叫：“她早就已经死了!她根本就没有灵魂!”
耶律迈连忙圆场：“我的小孩受刺激太深，请你务必原谅他。”
谢德美道：“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和谁作对。”说完她向蒲储诺伸出一只手。
耶律迈大叫一声：“不要!”可是他的话音未落，空中已经闪出一道电光。蒲储诺整个人凌空飞起，四肢疯狂地摆动着，随即重重地摔下来，全身不停地抽搐。他躺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抽泣，不断地发出尖细的呻吟声，逐渐变得气若游丝。
耶律迈低声说：“原来你也是一个贱人。”
谢德美答道：“我为地球守护者效力，她当然不会让我手无寸铁地站在这里;现在人人都看到地球守护者赐予我的威力，事情就好办了。轮到你了，耶律迈，让大家都看一下你是怎么主持正义的。你要召集证人，要和掘客的各位元老协商，还要在八天之内审个水落石出。所有人都在看着你，看你有没有资格成为耶律帝国的战王。如果掘客和人类一致拥护你，那么我就会册封你为战王，只有这样你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他们的首领。”
耶律迈知道谢德美其实是用这些掘客的自由来换取纳飞党人的安全。他向谢德美笑了笑，然后弯腰把儿子扶起来。蒲储诺勉强站住了，全身还在不停地颤抖。
谢德美说：“不过你记住了，我说的是战王!在这个国度里，再也不会有血王了，你听清楚没有?”
人人都听清楚了。
“血王的宝座已经被伏森污染，再也没有存在价值了。我宣布，从这一刻起，严禁吃天使肉或者人肉;犯禁者就等同于吃自己的亲生儿女，为天地所不容。这条法律适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你们必须确保每一片土地上的每一个掘客都严格遵守，不得有违!”
耶律迈轻声说：“多谢你给我分派这个好差事。”
谢德美也轻声答道：“不让他们把人类当美食，你应该看得出我这样做的聪明之处吧?耶律迈，一旦他们开始吃你的敌人，你觉得再过多久他们才会想起吃你们呢?”
耶律迈说：“我早就明白了，你还有别的什么要吩咐吗?”
谢德美说：“你不能派掘客跟踪纳飞他们。”
耶律迈问：“你以为我们八天之后就找不到他们的去路了吗?”
谢德美说：“也不能派刺客暗杀。”
耶律迈说：“我知道你开出的条件，我也知道这一次我还是一败涂地。纳飞拐走了我的妻子和我一半的家人，你还把我的儿子打倒在地。可是这一切我都忍了，因为你让我拥有了一个国家，尽管这个国家的子民都是活在土里的老鼠。当年我在和谐星球统领商队的时候，更下贱的人我也见过，那些人不过是一些长着人样的禽兽罢了。谢德美，不管你怎么想，总有一天我会站在纳飞的尸体前面。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吃他，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吃他;我只会把他的尸体留给乌鸦和秃鹫。”
“看来你也懂得以和为贵的道理嘛，我很欣慰。”
耶律迈笑了笑，转身走到押着伏森的掘客士兵面前，大声说道：“把这个囚犯押到我的屋里，然后把所有愿意指证伏森罪行的人都带给我。”他转头看了谢德美一眼，“恐怕这项工作就足够我忙一整天了。”
谢德美把视线从耶律迈转向蒲储诺，只见他脸颊上的泪痕还没干。
蒲储诺有气无力地呻吟道：“你不应该这么对待我，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谢德美和颜悦色地说：“小子，你其实很有前途。你的父辈争斗了一辈子，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蒲储诺一下子又暴跳如雷：“谢德美，我一定要杀了他!我要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也不放过!”
“听你这么说，你是看准你老爸肯定会失败了?”
“我是说我要把他杀剩的那些都干掉!”
“蒲储诺，你是个明白人。希望你不要终日沉溺在报仇雪恨的想法里面，而是好好学一下治国御民的方略。你的老爸需要报仇雪恨，可是你的人民更加需要一个贤明的君主。他做那么多事情，只不过是为了争权;现在他已经大权在手，得偿所愿。所以你看着吧，虽然你的爸爸会发动战争，可最后还是会一败涂地，因为他最大的渴望已经满足了，他已经没有动力了。”
蒲储诺骄傲地说：“你不了解我爸爸，你也不了解我。”
谢德美说：“没有人了解你们父子俩，或者你会给我们一个惊喜吧。”
八天之后，司徒博驾驶着飞行器回到女皇城号宇宙飞船。他到达的时候，刚好赶上伏森的死刑。伏森的一个亲兵把他的喉咙割断，再将尸体挂在树枝上，不让尸体的任何一部分玷污神圣的土地。
谢德美全身发着光，走到人群之前，为耶律迈主持加冕仪式，正式册封他为战王。耶律迈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登上了王位。然后大家默默地看着谢德美和司徒博驾驶飞行器升到半空，开进了位于飞船上部的巨大机库里面。
机库大门徐徐关上，耶律迈随即率领两百士兵启程。他任命梅博酷的幼子、二十三岁的穆哲茨夫在他离开的时候主持大局。当耶律迈的军队走到峡谷半山腰的时候，宇宙飞船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缓缓飞上了半空。
宇宙飞船变成了夜空中的另一个亮点，绕着地球转圈，不时换一下位置。这艘飞船叫作女皇城号，可是随着年月流逝，后人渐渐忘记了它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也忘记了这颗亮点到底是什么;最后再也没有人记得，在人类阔别地球四千万年之后建立的第一个村庄里面，曾经矗立着这样一座高塔……
耶律迈的军队沿着纳飞迁徙队伍走过的路紧追不舍，最后来到了一片石崖前面——这里是通往南部峡谷高地的必经之路。他们向上攀爬的时候遇到了天使的袭击，天使从空中向他们发射飞镖，全部钉在掘客士兵无遮无掩的背部。耶律迈军伤亡惨重，二十个掘客士兵当场毙命，另外还重伤了四十余人。他们狼狈逃窜，好不容易回到村庄;耶律迈马上开始教掘客制造盔甲，准备明年再次讨伐。
就这样，年复一年，双方战争不断。不过就在这些徒劳无功的战乱之中，两个国家逐渐成长壮大。他们各自派遣商人和教师去四面八方游历探索，把先进的农业技术、新式的武器和战术以及新的神话传说和宗教典籍传播到世界上的每个掘客城和天使村。
许多代之后，人类从寥寥几百发展到数以万计;每一个掘客城的顶上都有人类建造的房屋，每一个天使村的晚唱都伴随着人类的歌声。当掘客和天使说起人类的时候都称呼他们为“中间人”，因为天使飞在空中，掘客出没在土里，而人类则处于两者中间。
在天上，女皇城号宇宙飞船虽然孤独地绕着地球转圈，可是飞船上却充满了生机。谢德美和司徒博经常长时间地冬眠;偶尔醒来一下，开着飞行器四处探索。他们一边采集当地标本，一边引入新的变种，让地球花园的规模越来越大，同时变得更加多彩多姿、生趣盎然。随着时间流逝，司徒博渐渐老去，终于离开了人世。谢德美把他埋在一片鲜花丛中，这些花都是她从和谐星球带过来的。现在谢德美孑然一身，醒来的次数远不及以前频繁了;可她仍然不时地回世间游历一番，收集一下动植物样品，尽一下“地球园丁”的责任。她默默地看着人类在地球表面开枝散叶;每一次重逢她都发现他们变得比前人更加聪明，也更加狂躁;而且人类世界里的战火从来就没有熄灭过。
除此之外还会发生什么呢?都无所谓了，毕竟，人类已经回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