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七层香浓酱 蓝色巧克力饼干 我爱这女人
萨莉·杰克逊简直是一位不亚于瑟茜的女巫。她把梅格从街头流浪儿变成了可爱至极的小姑娘。梅格的黑色披肩发梳理得顺滑有光泽，她圆脸上的污渍都擦洗干净了。那副猫眼眼镜也认真擦拭过，上面的闪石闪闪发光。显然，她坚持要继续穿着那双红球鞋，不过身上的打扮换成了一条新的黑色打底裤搭配一件渐变绿色及膝连衣裙。
杰克逊夫人既保留了梅格原有的服饰风格，又巧妙地让她的搭配变得更加和谐互补了。现在梅格周身散发出仿佛春日里的小精灵一般的气息，让我清晰地想起了一位树仙女。事实上……
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情感淹没了我。我勉强压抑住了一声啜泣。
梅格噘起了嘴。“我的样子就那么难看吗?”
“不不，”我勉强开口说道，“只是我……”
我想说的是：你让我想起了某个人。但我不敢引出这个话头。只有两个凡人曾经令我心碎过。即使已经过去了几千年，我仍然不能去想她，而每当我说出她的名字，总会感到万念俱灰。
请别误会，我并没有被梅格迷住。我都十六岁了(或者再加个四千岁吧，取决于你怎么理解这个问题)。而她才刚满十二岁。但是梅格·麦卡弗里现在的样子看上去简直就像我从前的爱人的女儿……假如我的挚爱没有那么早逝，而且生下过孩子的话。
这太让我伤心了。我移开了目光。
“嗯，”萨莉·杰克逊刻意用欢快的语气说，“我来做午餐吧，让你们三个好好……聊聊。”
她面有忧色地瞥了波西一眼，然后就走进了厨房，双手护在怀孕的大肚子上。
梅格坐在沙发边上说：“波西，你妈妈真的很正常。”
“谢谢，我猜你这是称赞她吧?”他从咖啡桌上拿起一沓备考复习资料，然后随手把它们扔到一旁去了。
“我看出来你很爱学习了，”我说，“干得漂亮。”
波西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讨厌学习。我已经申请到了新罗马大学的全额奖学金，但是他们还是要求我通过高中每一门课的毕业考试，还要在SAT[1]大学入学考试里拿到高分。简直太过分了!更别提我还得通过DSTOMP[2]。”
“你说的是什么?”梅格问道。
“一门为罗马半神开设的考试。”我告诉她，“混血半神标准化均一能力测试。”
波西皱眉道：“这门考试的全称是这个?”
“我当然知道啦，音乐和诗歌分析部分的考试指南是我写的。”
“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波西说。
梅格晃悠着两只脚。“所以你真的是个半神?跟我一样?”
“恐怕是的。”波西整个人深深陷进靠背椅，把沙发上梅格旁边的位子留给了我。“我的天神血统是从我爸那边继承的——我爸是波塞冬。你的父母是什么情况?”
梅格的腿不再乱晃了。她开始认真研究两个中指上啃过的死皮，对戒上的新月闪闪发光。“我不是很了解他们……基本上。”
波西踌躇了片刻。“你是在寄养家庭长大的，还是继父母抚养的?”
我想起了一种叫含羞草的植物，它是潘神创造的，只要有什么东西碰到它的叶子，整株植物就会为了保护自己把叶子全都合拢。梅格现在的样子就像在模仿含羞草，整个人都由于波西的提问而蜷缩起来了。
波西举起了双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问东问西的。”他好奇地看了我一眼，“那么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我把我们相识的经过向他讲述了一遍。我在讲到自己如何英勇地抵抗凯德和米凯伊的时候可能有点夸张了——只是为了增强故事的生动性，你们懂的。
我一讲完，萨莉·杰克逊就回来了。她放下了一大碗墨西哥玉米脆饼，还有一个装满了精心制作的蘸酱的炖锅，蘸酱由像沉积岩一样色彩丰富的多层酱汁组成。
“我待会儿再把三明治拿过来。”她说，“你们先吃这些七层蘸酱。”
“真香。”波西把一个脆饼放进蘸酱里，“朋友们，这是她的拿手菜。”
萨莉轻抚了一下他的头发。“里面放了鳄梨酱、酸奶油、炸豆泥、萨尔萨辣酱——”
“有七层?”我惊讶地抬起头，“你知道七是我的神圣数字?你是为了我发明这个的吗?”
萨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个嘛，其实，我担不起这份功劳——”
“你真是太谦虚了!”我尝了一点儿脆饼蘸酱，味道几乎跟天神吃的玉米脆饼一样好，“你会因此得到不朽的名声，萨莉·杰克逊!”
“谢谢。”她指了指厨房，“我马上回来。”
没过多久，我们就开始狼吞虎咽火鸡三明治、蘸酱脆饼和香蕉奶昔。梅格的吃相就像花栗鼠，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嘴里的东西多得嚼都嚼不动。我的肚子填饱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冲动，很想打开Xbox游戏机玩一把《使命召唤》。
“波西，”我说，“你妈太酷了。”
“这还用说?”他把自己那杯奶昔的最后一口喝完，“现在说回你的故事……你现在必须当梅格的随从了?你们几乎不了解对方。”
“‘几乎’都有些夸张了，”我说，“其实应该是‘完全’。我的命运现在跟小麦卡弗里绑在一起了。”
“我们是合作关系。”梅格说。她似乎很喜欢用这个词。
波西从口袋里翻出他的圆珠笔，若有所思地用这支笔轻敲自己的膝盖。“还有变成凡人这回事……你之前干过两次?”
“不是出于我本人的选择，”我明确地告诉他，“第一次是因为我们在奥林匹斯山组织了一场小叛乱。我们想推翻宙斯来着。”
波西的脸抽搐了一下。“我猜进展得并不顺利。”
“自然，主要责任都落到我头上了。噢，还有你父亲波塞冬。我们都被贬黜到人间来，成了凡人，还必须侍奉特洛伊国王拉俄墨冬。他是一个很残酷的主人，甚至还拒绝支付我们的工作报酬!”
梅格听了差点儿被她正在吃的三明治噎住。“我还得付钱给你?”
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场景：梅格·麦卡弗里想付给我瓶盖、石子和几根彩色橡皮筋作为报酬。
“别担心，”我对她说，“我绝对不会要求你付钱的。不过说回刚才那件事，我第二次变成凡人，是因为我杀了宙斯手下的几个独眼巨人，把他气坏了。”
波西紧锁双眉。“哥们儿，这可不好。我弟弟就是独眼巨人。”
“那些是邪恶的独眼巨人!是他们制造的闪电杀了我的一个儿子!”
梅格从沙发扶手上弹了起来。“波西的弟弟是独眼巨人?太神奇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心平气和。“总之，那次我必须为色萨利地区的国王阿德墨托斯服役。他是一个很好的主人。我很喜欢他，所以让他所有的母牛都生下了双胞胎。”
“我也能养小牛吗?”梅格问。
“这个啊，梅格，”我说，“你首先要有牛妈妈。你知道——”
“朋友们，”波西插话道，“所以说，我复述一下，你必须当梅格的随从多长时间来着?”
“不确定需要多长时间。”我说，“大概一年吧。也许更久。”
“而这段时间里——”
“我必将面临许多试炼和难题。”
“比如给我弄来牛妈妈和小牛。”梅格说。
我咬紧了牙关。“那些试炼会是怎样的，我现在还无从得知。不过一旦我通过了试炼，证明了自身的价值，宙斯就会原谅我，让我重新变成神。”
波西看起来不是特别信服——也许是因为我说话的口气也不是特别肯定。我必须要相信自己变为凡人的惩罚是暂时的，就跟前两次一样。不过，宙斯为棒球和坐牢都制定了同样严厉的规则：三振出局，三犯重判。但愿这种规则不适用于我。
“我需要一些时间来了解自己的处境。”我说，“等我到了混血营，我就会去咨询喀戎。我可以想办法找出在我现在这个凡人身体里还保留着哪些神力。”
“如果你还有神力的话。”波西说。
“咱们还是往好的方面想吧。”
波西重新坐回扶手椅上。“你们对那些跟着你们的邪灵有什么印象吗?”
“发光的团子。”梅格说，“它们会发光，而且是……团子。”
波西面色阴郁，点了点头。“那种是最坏的。”
“这不重要。”我说，“无论它们是哪种魔兽，我们都得逃走。而只要我们到了营地，魔法边界就能够保护我了。”
“还有我?”梅格问。
“噢，对。还有你。”
波西皱紧眉头。“阿波罗，假如你真的是凡人，就是说，百分之百的凡人，那你还能进入混血营吗?”
我胃里的七层蘸酱忽然好像着火了一样。“请不要这样说。我当然能进去了。我非得进去不可。”
“但是你可能会在战斗中受伤……”波西思索着，“不过还是那个道理，也许魔兽会因为你并不重要而忽略你?”
“别说了!”我的双手都发抖了。变成凡人已经够让我心灵受创的了。再想到说不定会被挡在混血营之外，或者变得并不重要……不，这种事绝不可能。
“我很肯定我还保留着某些力量。”我说，“比如说，我仍然很帅，只要我把痘痘除掉，再减掉赘肉。我肯定还有其他能力!”
波西对梅格说：“你呢?我听说你扔的垃圾袋攻击力很强。你还有其他能力需要告诉我们吗?召唤闪电?让马桶爆炸?”
梅格勉强笑笑。“这不算是一种能力。”
“当然算了。”波西说，“有些最出色的半神就是从炸马桶开始上道的。”
梅格咯咯笑起来。
我不喜欢她朝波西露出的那种笑容。我可不想看到这个姑娘迷恋上他。那样一来我们可能就永远没办法离开这儿了。虽然我很享受萨莉·杰克逊的厨艺——烤饼干那恍若天堂的香气此刻正从厨房里源源不绝地飘出来——但我必须尽快赶到营地。
“咳，”我搓了搓手，“我们最快什么时候能出发?”
波西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看现在就能。假如你们真的被跟踪了，我宁可让那些魔兽追着我们上路，也不愿意让它们在公寓附近鬼鬼祟祟的。”
“你人真好。”我说。
波西冲着他的备考资料做了个表示厌恶的手势。“只是我今晚必须回来。还得花很多工夫学习呢。我前两次考SAT的时候——唉，要不是有安娜贝丝帮我复习——”
“她是谁呀?”梅格问。
“我的女朋友。”
梅格不高兴地皱起了眉。我暗自高兴这附近没有她能扔的垃圾袋。
“那就稍微休息一下嘛!”我怂恿波西说，“到长岛去轻轻松松地兜一趟风，你的大脑会焕然一新的。”
“哼，”波西说，“这个逻辑可有点投机取巧。不过好吧，我们走。”
他刚站起身来，萨莉·杰克逊就端着一盘新鲜出炉的巧克力片饼干进来了。不知为什么，饼干是蓝色的，不过它们闻起来仿佛来自天堂——这一点我很清楚，我本人就来自天堂。
“妈，听我说，不要发火啊。”波西说。
萨莉叹了口气。“我真不想听到你说这句话。”
“我只是要把他们俩送去营地。就这件事。我很快就回来。”
“我觉得以前就听过这话。”
“我保证。”
萨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梅格。她终究还是不再板着脸了，应该是因为她善良的天性战胜了她的忧虑。“那好吧。小心一点儿。很高兴认识你们，请尽量不要死掉了。”
波西吻了吻她的脸颊，然后想拿一块饼干，不过她把盘子挪开了。
“这可不行，”萨莉说，“阿波罗和梅格可以各吃一块，不过我要把剩下的‘人质’留到你平安回家之后。而且你最好尽快回来，亲爱的。要是保罗回来以后把饼干全都吃光了，你就没的吃喽。”
波西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转过来对我们说：“你们听到了吗?这一批出炉的饼干在等着我呢。你们要是害我在去营地的路上死掉的话，我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1] SAT是Scholastic Assessment Test的缩写，中文名称是学术能力评估测试，是美国大学的入学考试。
[2] 混血半神标准化均一能力测试，见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