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到我身边来,哦——”
一声霹雳,一束内爆的光线,刹那间,完全的物理不确定性让墙壁都蜷了起来。忒里蒙听到有人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然后是沉闷而结实的“砰”。
突然间,屋里一片寂静。
过了几分钟,忒里蒙从一把椅子后头爬出来。他掸掸身上的灰尘,吹了几声不着边际的口哨,然后转身走向房门,一路上出奇认真地打量着天花板,仿佛自己与它素昧平生。他努力把步子迈得悠然自得,可看他的速度又像是准备创造以这种方式前进的世界最快纪录。
行李箱蹲在魔法圈中央,打开了自己的盖子。
忒里蒙停下脚步。他非常、非常小心地转过身,对自己可能看到的一切充满恐惧。
箱子里似乎装了些干净衣服,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儿。可不知怎的,巫师觉得那简直是自己见过的最恐怖的景象。
“噢,”忒里蒙说,“嗯,好吧。没关系。”
他胡乱扯扯长袍,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到袍缝上去。等他抬起头来,那个可怕的箱子还在那儿。
“再见。”他转身就跑,刚好及时冲出门去。
“灵思风?”
灵思风睁开眼。似乎没什么作用,只不过让他从满眼黑乎乎一片变成了满眼白乎乎一片,奇怪的是,这让他感觉更糟了。
“你还好吗?”
“不好。”
“啊。”
灵思风坐起身来。脚下是块沾着雪花的石头,但它又好像不具备石头的全部特性。例如,它不该动弹。
雪花在他周围飞舞。双花就在咫尺之外,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灵思风开始呻吟。他的骨头对最近的遭遇非常生气,正在排队表示抗议。
“怎么了?”他问。
“你还记得吗?刚才我们正在飞,我很担心会在风暴里撞上什么东西,你告诉我说在这样的高度上,我们唯一可能撞上的就是一块塞满石头的云?”
“然后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
灵思风四下打量一番,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从周围景致的变化与趣味上判断,就是说他们正坐在一只乒乓球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身下的石头在——呃,动弹,摸起来似乎还有凿过的痕迹。他把一只耳朵贴在冰冷的石头上,怀疑自己听到了一串缓慢而沉闷的重击,就好像心跳一般。他慢慢往前爬到石头边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往下瞄了一眼。
石头必定是刚好经过云层的裂口,因为他隐约望见了远处一堆参差不齐的山巅。
它们都在很远很远的下方。
他发出些毫无意义的音节,开始一英寸一英寸地往回挪。
“太可笑了,”他告诉双花,“石头不会飞。它们就是以不会飞出名的。”
“也许只要它们弄明白该怎么飞就会想飞了,”双花说,“可能这一块刚刚发现了诀窍。”
“让我们祈祷它可别又忘了。”灵思风蜷缩在湿漉漉的长袍中,一脸阴郁地看着周围的云彩。据他猜测,在某些地方,肯定存在着那种能控制自己生活的人,他们早晨起床、晚上睡觉,对一切都挺有把握,不必担心会从世界边缘往下掉,或者遭到一群神经病的攻击,再或者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块不安分的石头上。他隐约记得自己也曾拥有过那样的生活。
灵思风吸吸鼻子。有股油炸的味儿,好像是从前头飘来的。这味道一下勾住了他的胃。
“你闻到什么没?”
“我想是熏肉。”双花说。
“希望是熏肉,”灵思风道,“因为我要把它吃下去。”他从颤动的石头上站起身来,视线穿过潮湿的雾气,踉踉跄跄地走进了云层中。
在石块儿的前端,或者说飞在前头的那一端,一个小个子德鲁伊正盘腿坐在火堆前。他头戴一块油布,油布在下巴上打了个疙瘩。他正用一把仪式上用的镰刀翻动平底锅里的熏肉。
“呃。”灵思风说。
德鲁伊一抬眼,平底锅掉进了火堆里。他一跃而起,恶狠狠地抓紧了镰刀,或者说,在湿漉漉的白色长睡袍和不停滴水的头巾许可的范围内,尽力做出了凶恶的表情。
“我警告你,我对强盗可是毫不留情的。”说着,他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我们是来帮忙的。”灵思风望着燃烧的熏肉,眼里尽是渴望。这似乎让德鲁伊非常困惑。而灵思风这边也不免有些吃惊——这位德鲁伊相当年轻。当然,从理论上讲,灵思风知道青年德鲁伊这种东西肯定应该是存在的,不过他从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存在。
“你不是想偷石头?”德鲁伊稍稍放低了手中的镰刀。
“我根本不知道石头也能偷。”灵思风疲倦地说。
“打扰一下,”双花礼貌地插进来,“我想你的早餐着火了。”
德鲁伊往下瞥了一眼,手里的武器开始徒劳地拍打火焰。灵思风赶紧上前帮忙。一阵烟、灰和手忙脚乱之后,他们居然拯救出几片烧焦的熏肉,这次联合行动的胜利产生了很好的效果,绝对胜过一整本外交手册。
“你们到底是怎么上来的?”德鲁伊问,“我们可是在五百英尺的高空——除非我又用了错误的古语。”
灵思风试着不去想高度的问题:“我们路过的时候,嗯,掉到上头来的。”
“当时我们正朝着地面去。”双花补充道。
“可是你的石头阻止了我们。”灵思风说。他的后背抱怨了一声,于是他加上句:“谢谢。”
“我还以为是遇上了气流,”这位名叫贝拉风的德鲁伊说,“原来是你们俩。”他哆嗦了一下,“现在应该是早晨了,去他的规定,我要上升了,抓紧。”
“抓紧什么?”灵思风问。
“嗯,这不过是种表达,表达不愿往下掉的态度。”贝拉风从袍子里拿出一大根铁质钟摆,在火上比画了一连串神秘莫测的动作。
云朵呼啸而过,一种可怕的重量感之后,石头突然冲进了阳光中。
它在云层上方几英尺的地方稳定下来。天空是冰冷的亮蓝色,云层不再像昨晚那般遥不可及,也不再像早晨那样又黏又冷,而是如一张白色的羊毛地毯,向四面八方铺开了去。几座山尖仿佛云海中的孤岛。石头前进时的风把白云塑造成短暂的旋流。石头——
石头大概有三十英尺长、十英尺宽,还隐隐泛着蓝色。
“多么奇妙的景象啊。”双花的眼睛闪闪发光。
“呃,我们是怎么飞起来的?”灵思风问。
“靠说服。”贝拉风从袍子里绞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