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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5 如果是庸医……

好了,已经解决了一件事。我边想边爬上通往阁楼的楼梯,接下来需要处理的,就是奴隶贝蒂的事情了。她真的被下药了吗?距詹米在菜园里发现她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但是如果她的情况确实像詹米所说的那样严重,那么我或许仍然能够分辨出症状。我听到楼下的旧时钟敲了三次,离婚礼还有一个小时,但是如果贝蒂比预期需要更多照料,那么婚礼也可以稍微推迟一些。
考虑到天主教徒在殖民地不受欢迎,乔卡斯塔不会冒犯来宾——他们大多是新教教徒——让他们看到天主教婚礼。天主教婚礼仪式会在她的闺房里秘密进行,然后新婚夫妇会手挽着手走下楼梯,与朋友们共同庆祝,而那些朋友都会老练地假装勒克莱尔神父只是一位穿着奇怪的宾客。
我快爬到阁楼上时,惊讶地听到了上面有人在低语。女奴隶宿舍的门虚掩着,我将它推开,发现尤利西斯抱着双臂,站在一张窄床的床头旁边,看上去就像用乌木雕刻成的复仇天使。显然,他觉得这件不幸的事情只是贝蒂的严重渎职。一个矮小精干的男人,穿着礼服大衣,戴着大假发,在贝蒂的旁边弯着腰,手里拿着一个小东西。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他就将那个小东西压到贝蒂柔软无力的手臂上。一声微弱、干脆的“咔嗒”声后,他将那个东西拿开,在贝蒂的棕色皮肤上留下一个深红色长方形,有血从里面冒出来。血滴变多,汇合,然后开始沿着她的手臂流下,流进她手肘旁边的放血碗里。
“放血器,”那个小个子男人展示那个东西,带着自豪向尤利西斯解释道,“和柳叶刀和放血刀之类的粗糙工具相比,简直就是一大进步。从费城买来的!”
尤利西斯礼貌地低头,要么是接受邀请去细看那个工具,要么是承认它的显赫出处。
“卡梅伦夫人肯定会特别感激你好心屈尊来这里,芬迪曼医生。”他低声说道。
芬迪曼。那么,这就是在十字溪开诊所的那个人。我清了清嗓子,尤利西斯抬起头来,目光很警惕。
“弗雷泽夫人,”他说道,稍微鞠了个躬,“芬迪曼医生刚才……”
“弗雷泽夫人?”芬迪曼医生转过身来,打量着我,和我打量他时一样,目光中有着怀疑和兴趣。显然他也有听说过我的事情。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向后伸腿,一只手按在缎子马甲的胸襟上,向我行了个礼。
“为您效劳,夫人。”他说道,在站直身子时稍微摇晃了一下。我在他的气息中闻到了杜松子酒的气味,而他的鼻子和脸颊上血管尽露,也说明他喝了不少酒。
“很高兴见到你。”我说道,把手伸给他亲吻。他最先显得惊讶,但是紧接着动作夸张地弯腰亲吻我的手。我朝他扑粉的脑袋后面看,试着在阁楼的昏暗光线里尽可能地看清楚。
贝蒂看上去像是已经死了一个星期,肤色苍白,但这或许是因为光线。外面的光线透过小三角窗上钉着的厚油纸,照进阁楼里面。尤利西斯也显得灰白,就像覆盖着一层灰的木炭。
贝蒂手臂上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这是好事,但是想到芬迪曼用那件肮脏的小工具给多少人放过血,我不禁颤抖了一下。他的箱子打开着,放在床边的地板上,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在使用器具前消过毒。
“有不少人夸赞你的善举,弗雷泽夫人,”芬迪曼医生说道,站直身子,但是仍然拉着我的手,我觉得他是为了让自己站稳,“但是,这里不用你费心。卡梅伦夫人是重要的老熟人了,能够照料她的奴隶,我十分荣幸。”
我能听到贝蒂的呼吸声,深沉,带有鼾声,但是十分规律。我很想伸手去摸她的脉搏。我尽可能低调地深呼吸。除了芬迪曼医生假发的刺鼻气味——他的假发肯定用荨麻叶粉和海索草处理过,以便驱赶虱子——和他身体上散发的强烈汗臭和烟味,我还闻到了新鲜血液的金属味,以及他箱子里结痂、腐坏血液的更陈旧的臭味。没错,芬迪曼根本就没有清洗过放血的器具。
除此之外,我还能轻松地闻到詹米和布丽安娜描述过的那种酒气,但是我不知道有多少来自贝蒂,有多少来自芬迪曼。如果这种混合酒气中有少量鸦片酊的气味,我得再靠近一些才能闻出来,而且我得快些,以免那种易挥发的鸦片酊香油完全消失。
“你真是特别好心,医生,”我说道,不真诚地微笑,“我敢肯定,我丈夫的姨妈会特别感谢你的付出。但是,像你这样的绅士,我是说,你肯定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尤利西斯和我就能把这个女人护理好。你的同伴肯定也很想你。”尤其是那些想要在牌桌上从你手里赢走几英镑的同伴,我心想,他们需要在你清醒之前得到机会啊。
让我特别惊讶的是,他并没有立即屈从于我的谄媚话语。他松开我的手,同样不真诚地朝我微笑。
“噢,不用,完全不用,亲爱的。我跟你保证,这里用不着护理。毕竟她只是过度饮酒而已。我给她服用了强效催吐药,等药生效,我们就可以安全地离开了。回去玩乐吧,亲爱的夫人,没有必要冒险弄脏你这条漂亮的裙子,完全没有必要。”
我还没来得及抗议,床上就传来沉重的干呕声。芬迪曼医生立即转过身去,迅速从床底下拿出夜壶。
他自己尽管都站不稳,但是在照顾病人时体贴入微,令人称赞。我自己不会那么轻易给昏迷的病人服用催吐药,但是我必须承认,在病人可能被下毒的情况下——尽管那种毒药通常被人视作酒水而接受——这样做还算合理,但是如果芬迪曼也发现了詹米发现的东西……
贝蒂之前吃了不少东西,这并不奇怪,毕竟婚庆活动中食物那么多。我觉得这或许救了她的命,减缓了酒精以及其他东西被吸收到血液中的速度。呕吐物散发着朗姆酒和白兰地的恶臭,但是我确实觉得我闻到了一丝鸦片的气味,一种令人恶心的芳香,在其他气味中显得很轻微。
“你用的是什么催吐药?”我问道,在贝蒂上方弯腰,用拇指拉开她的一只眼睛。她的虹膜上翻,呈棕色,光滑得像玛瑙大理石;她的瞳孔萎缩成一个小点。哈,绝对是鸦片。
“弗雷泽夫人!”芬迪曼医生愤怒地注视着我,假发斜着掉下去,盖在一只耳朵上,“请你离开,不要干扰我!我很忙,没时间满足你的好奇心。你,先生,把她赶走!”他朝尤利西斯挥手,然后朝床边转回去,同时把假发扶回原位。
“为什么,你这个小……”看到尤利西斯不确定地朝我走近一步,我把骂人的话吞了回去。他很明显是在犹豫要不要把我赶走,但是同样很明显的是,他会听从芬迪曼医生的命令,而不是我的。
我愤怒地颤抖着,转身离开了阁楼。
詹米在楼梯下面等我。他在我走下去时看到我的表情,立即拉住我的胳膊,带我走到院子里。
“那个……那个……”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自以为是的蠕虫?”他乐于助人地给我提供词语,“小浑蛋?”
“是的!你也听见了?真是厚颜无耻,那个自负的屠夫,那个该死的小……东西!没时间满足你的好奇心!他竟敢那样说!”
詹米在喉咙里发出声音,表示同样很愤怒。
“要我上去教训他吗?”他问道,握住匕首,“我可以为你把他开膛破肚,或者如果你想的话,只是把他的脸打肿。”
这种建议尽管很吸引人,但我不得不拒绝。
“嗯……不用了,”我说道,费力地控制住我的愤怒,“不用了,我觉得那样不太好。”
我突然想到,我们说关于菲利普·怀利的事情时,也有过类似的对话。詹米也想到了,我看到他宽大嘴巴的一角讥讽地扬了起来。
“该死。”我懊悔地说道。
“是的。”他同意道,不情愿地把手从匕首上松开,“看来我今天不能让人流血了,是吧?”
“你想吗?”
“特别想。”他干巴巴地说道,“你看样子也很想,外乡人。”
我没法反驳,我特别想用一把不锋利的汤匙给芬迪曼医生开膛破肚。但是,我用手搓了搓脸,深呼吸,稍微将情绪控制住。
“他可能害死那个女人吗?”詹米问道,用下巴指了指房子那边。
“暂时不会。”放血和洗胃特别难受,而且可能很危险,但是不太可能立即让人丧命。“噢,你说她喝过鸦片酊,或许是对的。”
詹米点了点头,噘起嘴唇思索。
“嗯,那好。等贝蒂清醒了,应该立马去和她谈谈。芬迪曼不是那种会守在奴隶病床旁边的人吧?”
现在该我思考了,但是我最终摇了摇头。
“不会。他在尽力给她治疗,”我不情愿地承认道,“但是在我看来,她的状况没有特别危险。应该有人守着她,但那只是以防她在睡着时呕吐窒息。我觉得芬迪曼就算想得到,也不会守在那里做这件事。”
“嗯,那就好。”他站着思考了片刻,微风吹动他头顶上的头发,“我已经让布丽安娜和罗杰去打探,看是否有客人瘫睡在角落里。我也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奴隶也瘫倒在什么地方。你能在芬迪曼离开过后,悄悄地去阁楼上,等贝蒂醒了就和她谈谈吗?”
“应该可以。”为了确认贝蒂没有问题,我反正也要上去,“但是,别花太长时间,他们差不多准备好进行婚礼了。”
我们站了片刻,看着彼此。
“别担心,外乡人。”他轻声说道,然后将我的一缕头发别到我的耳朵后面,“那个医生是个蠢货,别管他。”
我摸了摸他的胳膊,感激他的安慰,也想要安慰他受伤的情绪。
“菲利普·怀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说道,然后立即意识到无论我的本意是什么,提起这件事情都不会让他觉得安慰。他绷紧了柔软的嘴唇,向后移动,肩膀变得僵硬。
“也不要因为他的事情烦恼,外乡人,”他说道,声音仍然柔和,但是里面丝毫没有令人宽慰的感觉,“我最终会和怀利先生算账的。”
“但是……”我停下来,感觉无助。显然,我无论做什么和说什么,都没法完全解决整件事。如果詹米觉得自己的荣誉受到冒犯——他显然这样觉得,无论他说了什么——那么怀利就要付出代价,事情才能解决。
“你是我见过的最固执的男人。”我生气地说道。
“谢谢你。”他说道,稍微鞠了个躬。
“我不是在夸你!”
“就是夸我。”他再次鞠躬,然后原地转身,大步离开去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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