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玛芮娅!玛芮娅!停下!没事了，停下!”父亲的声音。
我挣开，想站起来时却腿一软。父亲接住我。一片阴影将我笼罩，我扭头看见太阳勾勒出舒迦的轮廓。父亲在我身旁跪下，再一次把我搂进怀里。我抬头看天。哈洛迪头领和他的斑点棕龙不见踪影，但其他龙正盘旋着朝我们降落下来：洛夫骑着巨大的齐延，吉荷牡和奥达科斯。还有贝鲁埃。我还不知道他的龙叫什么名字。
父亲紧紧抱着我前后摇晃，手指抚摸我的头发，他的脸是湿的。
我说：“达瑞安。”刚才我喊得声嘶力竭，吸入太多烟尘，现在喉咙又肿又痛。
“他在哪儿?”
我傻乎乎地重复道：“达瑞安在哪儿?”
“玛芮娅——他在哪儿?”
“他在山洞外头。他受伤了。”我抬手捂住头，有股抽痛仿佛要从我的眼睛背后破颅而出。恐惧消失之后，身体似乎失去了所有力量，头脑失去了所有理智。但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悲泣，如利刃般切入我的意识。
“嘎嘎……”我四下寻找她的身影。她在死去的凶煞龙背后，跟她的波巴在一起，一面舔他的脸一面哭泣。
父亲把我抱得更紧些，但他朝我看不见的某个人喊话：“达瑞安在山洞外头，去找!”
“托曼找到他了，”吉荷牡说，“这儿有我，马格汉。去瞧瞧你儿子。”
我耳中充斥着喊声和龙拍打翅膀的声音，然后一片巨大的影子飘下来。父亲吻过我的额头就离开了，吉荷牡把我抱在她大腿上。她拂开我脸上的头发仔细打量：“这儿要淤上一大片呢，姑娘。阿瓦，你可真狼狈。”
托曼大声喊：“贝鲁埃!”
吉荷牡语气里满满都是惊奇：“玛芮娅，你都做了什么?”
“达瑞安!达瑞安!醒醒，儿子!”父亲似乎很慌张。
“他还活着，”托曼说，“不过他需要治疗。”
我淡淡地回答：“我找到了我的宝贝。”
“什么?”她转头去看马利克，把整个场景收进眼底。她张大了嘴巴，悄声道：“高龙在上……”
达瑞安在呻吟：“玛芮娅呢?”
父亲说：“她没事。”
达瑞安微微吐出一口气：“谢天谢地。”
“别让他昏过去。”又是父亲的声音。我担心起来，扭头看见父亲在托曼身旁，把达瑞安抱在怀里。
“那边是怎么回事，达瑞安?”托曼问，“达瑞安!跟我说话!山洞里怎么回事?”
达瑞安对着阳光皱眉，“是玛芮娅。”
父亲和托曼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吃惊的样子。
父亲问：“玛芮娅?”
“还有龙父。”
他们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达瑞安抬起胳膊遮住眼睛，“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
托曼道：“我们跟着你的信号火来的。”
父亲点点头：“干得漂亮，儿子。”
达瑞安说：“那也是玛芮娅。”
他们又看我一眼，父亲喃喃道：“阿瓦啊，这可真是……”
可这时贝鲁埃的声音插进来：“我来了。把孩子放下。”父亲和托曼把达瑞安放在柔软的草地上。
父亲似乎很害怕，“严重吗?”
贝鲁埃看看达瑞安的眼睛，摸了他脖子上的脉搏，又轻轻戳戳他身体各处。“嗯。他失血很多，一只靴子里全是血。能活下来算他走运。”
“他俩都很走运。”
达瑞安说：“水。”
我咬着牙跪起来，但立刻天旋地转。吉荷牡把我拉近些。她往一张手巾上倒水，想为我擦拭额头。我推开她的手。
“嘎嘎。”我站不起来，于是就往嘎嘎和马利克爬过去。他们在死掉的龙凶煞背后。凶煞龙正慢慢瓦解，仿佛雨中的沙雕。
吉荷牡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回去。“你干什么?”她声音里满是惊恐。
马利克挣扎着呼吸，又长又浅，还带着格格的响声。他的宝贝在悲泣。他还活着。难道其他人都听不见它们的声音吗?
又一阵风，洛夫骑着大白龙齐延降落。军官轻轻松松地滑下龙背。“山洞里有头死龙，看着像哈洛迪山区的品种。我觉得骑手应该还在鞍上，被压在一堆燃烧的木头底下了。”
“你得瞧瞧那东西。”父亲指指我身后的哈洛迪凶煞，不过他自己仍然留在达瑞安身边，折起外套垫在儿子脑袋底下，看着贝鲁埃检查达瑞安腿上的箭伤。
洛夫朝我和吉荷牡走来。死掉的人形怪物就在几尺之外，再过去几码则是凶煞龙。看见脚下的东西，洛夫踉跄着停下来，但他什么都没说。
恶心的绿色火焰已经熄灭，留下曾经属于人类的黑色躯壳。它在我们眼前衰朽，盔甲中焦黑的肉一点点粉碎。
托曼看见这东西，满脸厌恶，身体晃了晃，“以一切神圣之名，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洛夫道，“就是凶煞。或许现在你们明白我的任务多么急迫了。”
父亲摇着头说：“当年我在龙骑士团时，我们与人类和动物作战，从来没有这样的怪物。”
托曼嫌恶地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阴谋反对一切造物的力量从未停止活动。”贝鲁埃弯下腰，在达瑞安膝盖底下缠上止血带。“我理解洛夫上尉的紧迫感，尤其是现在。最近那些征象的意义已经昭然若揭。”
梅利恒一开口，我的皮肤就开始刺痛、缩紧。我想把他的话挡在外面。恐怖的尸体和围绕尸体展开的对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趁机慢慢站起身，试了试腿脚。我感觉好些了。脑袋还在痛，但平衡感已经恢复。我朝马利克和他的龙仔走去。
“我们都看见了，死亡和灾难紧跟在这个女孩身后。”贝鲁埃道，“她所碰触的一切都会受到诅咒。”我没工夫理会他。
父亲道：“够了。”
“所有的预兆都表明……”
“够了!”
嘎嘎一面悲泣一面朝我跑来，然后领我绕过凶煞龙，回到她波巴身边。生命仍在他巨大的身体里颤抖。
他躺着一动不动，吃力地呼吸。他左边的翅膀压在身下，损坏得不成样子。他的下巴搁在被血染红的地上，鼻子里淌下猩红的血。完好的眼睛半睁着，正一点点失去神采。每次吸气他的身体都会哆嗦。
贝鲁埃一面绑紧止血带一面继续说话：“我警告过你，育龙使，但你对我的话不屑一顾。现在灾难降临到了你的龙场。”
嘎嘎哀哀地哭泣。我在马利克的脑袋旁跪下，嘎嘎爬到我的大腿上，前脚搭上我的肩膀看着我。
我低声道：“哦，可怜的宝贝。”
贝鲁埃的声音仿佛令人心烦的噪音，总不肯停下。“……这灾难的表现就是顽固执拗和不服从……”
马利克睁开眼睛，虹膜仿佛一条竖直的缝，拼命想要聚焦。我朝他伸出手去。
“玛芮娅!”父亲朝我冲过来，边跑边取下肩上的弓搭上了箭。“你在干什么?见鬼，快躲开!”
“别!”我跳起来拦在父亲和马利克之间，举起双手，手掌朝外。嘎嘎一溜小跑躲到我身后。
父亲的目光在我和马利克之间打转。我重新在马利克身边跪下，“别。”
吉荷牡拉住父亲的胳膊：“等等，马格汉。”
父亲几乎像在乞求：“那可是受了伤的野龙，很危险。”
“不，他才不是。”我的声音哽咽了。我再次伸出手，用指尖摸摸马利克的脸颊。他没有闪躲，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嘎嘎又开始舔他鼻子。他喉咙深处传来很轻很轻的悲泣。这哀伤的声音拖得很长，最后以吹气声结束。
父亲看见了嘎嘎，脸色变得煞白。他垂下手里的弓。
我说：“是他救了我们。”
洛夫和托曼走到父亲和吉荷牡身边。我抚摸马利克的下巴和耳膜。“没关系的，波巴，”我悄声道，“我会照顾你的小嘎嘎。我保证。”
仿佛在回应我的话，嘎嘎一边悲泣一边蜷在我大腿上，又伸出一只前爪碰碰她波巴的嘴唇。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连贝鲁埃也没说话。
马利克闭上眼。山边一片庄严的沉默，我耳中只有微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嘎嘎静静的悲声、马利克皮肤的吱吱声和他脚爪摩擦草地与呼气的声音。他的每一次呼吸似乎都比之前的一次更艰难。他吐出的最后一口气是拖长的缓慢悲泣，声音越来越弱;他的身体终于放松，皮肤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和吱吱声，之后就再也不动了。我贴着他的脸，泪流满面。
谁也没说话。嘎嘎把鼻子从我胳膊底下挤进来，舔我的脸。这是龙仔寻求安慰的方式。于是我把她抱过来，我的头依然枕着马利克的头，就这么含着泪吻她的鼻子。
脚步声朝我们靠近，吉荷牡用一只胳膊轻轻搂住我的肩膀。
父亲压低了嗓门：“这是怎么回事?”
“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贝鲁埃用手巾擦去手指上达瑞安的血，“你收获了自己播下的种子。你的固执在你不听话的女儿这里发出了回音。现在你看见了，死亡和死亡的兆头时刻尾随着这姑娘。”
贝鲁埃的声音一直在啃噬我的心，我再也无法忍受。我轻轻地把嘎嘎从大腿上抱下去，一手撑地站起来。“你自然要第一个跳出来，用你的毒舌去评判他人。”我的两手在身侧握拳，步步朝他逼近，“不过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革提克领我来了这儿，达瑞安跟来了，然后这只野龙救了我俩的命。”
我抓过背在背上的皮革卷轴袋，哆哆嗦嗦地打开。“给。瞧这个。我在山洞里找到的。他们在监视我们。你只顾向所有人耳朵里灌输丑恶卑劣的念头，而这些坏蛋却在暗中策划阴谋。”我扯出龙场的草图，扔到贝鲁埃脚下。他连瞅也没瞅一眼，但洛夫把它捡在手里展看。
我又朝贝鲁埃逼近一步，“你来了我们的龙场，自以为什么都懂，可夏龙却动摇了你……动摇了你对世界的看法。你怕了。于是你就把一切扭曲成……扭曲成……你能控制的样子。你无中生有地编造出诅咒和预兆，用来操纵我们。而所有人都任你为所欲为!你们都只顾自己的需要、自己的利益，其他什么也不管，尤其是你。”我怒气冲冲地抹去脸上的泪水。
“这只野生的动物比这里所有人都更勇敢，更……更无私。而现在你又想故技重施。发生了你无法控制的事，你就想用自己的言语把它捆死。我告诉你，你休想。”
嘎嘎发出忧心忡忡的悲泣，使劲朝我腿上蹭。我跪下来把她抱在身边。“不管你乐意不乐意，我也有了我的龙仔。”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我的宝贝身上。
贝鲁埃的嘴开合两次才想出应对的话。“很显然，你所做的就是取得了洛夫上尉完成征购所需的最后一只龙仔。赞美库鲁宗!我建议你立刻把龙仔交给他，免得遭受更严厉的惩罚。然后收拾心情，准备随我前往阿维卡——”
“我不去!”我环视周围的一张张面孔，寻求支持，“我已经有了龙仔，龙场又完整了。而洛夫拥有你给他的所有龙仔。这只龙仔属于我。”
“洛夫上尉?”贝鲁埃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说：“父亲……”
父亲睁大眼睛看着嘎嘎，他嘴角下垂，显得犹豫不决。这时洛夫把图纸递给他，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的手开始颤抖。
一个微弱的声音说：“你们都瞎了吗?”
贝鲁埃朝我走来。我搂住嘎嘎，把她护在怀里。
“听我说!”又是那个声音，比刚才更响亮了些，几乎不像是达瑞安。
父亲端详着哈洛迪间谍的图纸，面如死灰。
“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终于，所有人都停下来，目光投向我哥哥。他用一只胳膊半撑起上身，他面色苍白，脸颊凹陷，但眼睛里却闪着不屈的光彩。“玛芮娅得到了一头野龙的龙仔，还得到了野龙的祝福，然后又骑着他逃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们怎么就看不出这有多么奇妙?”他挨个注视他们的面孔，“我胆怯时她拿出了勇气，我惊慌失措时她想出了办法。她利用父亲教导的关于龙的每一点知识，与野生的龙父和他的宝贝交流。她不仅救了我的命，为自己取得了龙仔，还让我们所有人知道了哈洛迪的威胁。”
贝鲁埃喝道：“是她让你身陷险境。”
“如果玛芮娅听了你的话，你脚下的怪兽现在还在山洞里密谋反对我们，那样一来我们所有人都会身陷险境。”达瑞安身体前倾，一动就痛得皱眉。“在我看来，夏龙是为玛芮娅而来。不是为我，虽说我很愿意这么想——而且也不是为了你。只是为玛芮娅。”
贝鲁埃怒视达瑞安：“赞美归于库鲁宗，他竟能将这坏孩子的不服从扭转成对我等的护佑——”
“你还是没明白。库鲁宗不是利用玛芮娅让我们发现威胁。革提克是利用这个威胁让你们发现我妹妹。”
突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我身上。我回望我的哥哥，哽在嗓子里的情绪越来越强烈。达瑞安猛地躺回地上，痛得吁了一口气。
贝鲁埃看我的时间最长。他睁大眼睛，里面是各种彼此矛盾的情绪：愤怒、自信，但同时也有恐惧和迷惑。最后他又朝我走来，“我可不准备听一个小孩解释神学问题——”
父亲上前一步拦住他：“不，贝鲁埃。”
梅利恒一脸吃惊地停下脚步。
“你从一开始就弄错了。”父亲把哈洛迪人的图纸塞到贝鲁埃手里，然后回头看我;他抬起下巴。“我们都错了。至少现在我是明白了，我早该看见的，却一直视而不见。她俩已经开始建立联系。根据你自己的逻辑，这一刻是至高者的裁决，不过正如达瑞安所说，主角是玛芮娅。”
吉荷牡从身后抓紧我的肩膀。我回头看她。她高高地抬起下巴，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托曼走上前来，伸出双手搂住我们。吉荷牡把我拉得更近些，倚到托曼怀里。
“现在玛芮娅有龙要养了。”父亲说，“也就是说，她不能跟你去阿维卡。”
贝鲁埃脸上阴云密布。他又指了指嘎嘎，“洛夫上尉。你的龙仔。”
洛夫盯着我看了半晌，最后他缓缓摇头，“不。这样一只龙的后代应该培育更多像他一样的龙，而不是浪费在战场上。龙场需要这样的血脉。”他又冲我点点头，“而这位年轻的女士充分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我的征购大可以少一只龙。”
贝鲁埃浑身颤抖，勉强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他同时也显得很有些迷茫。他随手让图纸落在地上。“这事不算完，马格汉。会有调查来决定这件事依照教理该如何解释。我们会向源头——向库鲁宗——寻找答案。”他大步走向自己的龙——径直从达瑞安身旁走过——爬上龙鞍，“带这男孩去神殿。”我们目送他的龙升空，然后转向瑞亚特。
父亲回到达瑞安身边。“吉荷牡，带达瑞安去找玛毕尔。我们到那儿跟你会合。”吉荷牡爬到奥达科斯背上，父亲和托曼把达瑞安抬起来。
“等等。”达瑞安示意我过去。我走到他身边，挨着他跪下。小嘎嘎从我胳膊底下探出脑袋。
他悄声道：“我早说你没受诅咒。”然后他咧开嘴朝我笑，骄傲地抬起下巴。
我说不出话，只能用口型告诉他，谢谢了。
父亲好奇地看我一眼，不过接着就跟托曼一起把达瑞安轻轻放在吉荷牡身前。起飞时，我哥哥的微笑变成痛苦的扭曲表情。看来我少不了继续为他担惊受怕一阵子。
洛夫拍拍父亲的肩膀。“我不能继续护送征购车队了。哈洛迪人对你的龙场有所图谋，他们肯定会再次尝试。我们得检查这些山洞，确保它们不会成为隐患，否则就把它们封起来。此外还要考虑保护瑞亚特的最佳方案。我还想听这位了不起的年轻女士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我会直接飞回阿维卡，为瑞亚特请求增援。这期间我们应该召集民兵来巡视。我敢担保，哈洛迪人不会罢手的。他们还会回来，而且多半不用等太久。”他朝瘫在泥里的凶煞吐口唾沫，“不过在做任何事之前，我先要把这东西烧掉。”
父亲点头，但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洛夫看着我说：“育龙使，这可不是小事。哈洛迪人在策划第二次灾难性打击。我相信全靠你女儿，你——还有我们所有人——才免于灭顶之灾。”他又拍拍父亲的肩膀，然后捡起图纸朝齐延走去。
父亲来到我身边，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他缓缓摇头，给了我一个熊抱。
我张开双臂搂住他，用力收紧胳膊。我忍不住又哭了，不过这次是安心和喜悦的泪水。
最后他松开我，两手搭在我肩上，脸上多出一丝沉吟。“我也要听你的故事，在玛毕尔、贝鲁埃和任何人之前。我不会给他们机会说三道四。看来我不仅欠你一声对不起——我是欠了你的情呢。”他吻吻我的前额，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让我吃了一惊。“真是惭愧，我一直分心在别处，竟没发觉你其实那么像你母亲。”
他跪下来直视嘎嘎的眼睛。我的宝贝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他笑了。“还有你，我的小朋友。你可真了不起。你惹出这么意想不到的大乱子，结果又这样奇妙。我可要好好琢磨一番。”他站起身，一手搂住我肩膀，“达瑞安在等着我们呢。”忧愁又一次让他皱起眉，“走吧，玛芮娅。咱们带你的龙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