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噢,魔力8号球史诗级预言大失败 雷奥耳朵着了火
幽魂飘飘悠悠地朝我们过来了。由于他没有头,很难看出他心情如何。不过,他好像很着急。他指着我,然后做了一连串我看不懂的手势——挥舞双拳,手指交缠,一只手掌心向上,仿佛托起了一个球。最后他飘到咖啡桌对面停下了。
“啥事,奶酪?”雷奥问。
约瑟芬不满地哼了一声。“奶酪?”
“对呀,他是橙色的。”雷奥说,“这是为啥?还有,他的头怎么没了?”
“雷奥,”卡里普索责怪他,“别这么没礼貌。”
“嘿,有这种疑问不是挺正常的吗。”
埃米认真看着幽魂做手势。“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激动。他发出橙色光是因为……嗯,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至于为什么他没有头……”
“他兄弟干的。”我接话说,那段记忆忽然从我那像一锅乱炖似的凡人大脑里浮现出来,尽管我想不起来太多细节,“阿伽墨得斯是特罗弗尼乌斯的兄弟,而特罗弗尼乌斯是黑暗神谕之灵,他……”还有什么事,某件让我满怀内疚的事,可我想不起来了。
其他人都瞪着我。
“你说他兄弟干了什么?”卡里普索问。
“你怎么知道的?”埃米追问。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但是幽魂指着我,仿佛在说:“这哥们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或者更令我心烦意乱的是,他也有可能在说:“这都怪你。”然后他又做了那个仿佛托着球的手势。
“他想要魔力8号球。”约瑟芬解释道,“我去去就回。”
她小跑着去她的工作间了。
“魔力8号球?”雷奥看着埃米咧嘴笑开了,他那条借来穿的连身裤上面有个写着“乔吉”的名牌,“她是在开玩笑吧?”
“她认真得要死,”埃米说,“呃……可以这么说吧。我们不妨都坐下。”
卡里普索和埃米各自在一把扶手椅坐下。雷奥蹦上了我旁边的沙发,精力十足地弹起来落下去,一阵思念梅格·麦卡弗里的痛楚顿时袭上我的心头。我们在等约瑟芬的时候,我努力像疏浚淤塞一样在我的记忆深处寻找更多关于这个幽魂阿伽墨得斯的细节。为什么他兄弟特罗弗尼乌斯要这么做,为什么我又对此产生了负罪感呢?但是我没找到——只有一股模糊的心神不定的感觉,还有,尽管阿伽墨得斯并没有眼睛,我却觉得他在瞪我。
约瑟芬总算小跑着回来了。她一只手里拿着一个跟蜜瓜差不多大的黑色塑料球。这个球有一面上画了一个白色圆圈,圈里写着大大的数字8。
“我超爱这种玩意儿!”雷奥说,“好多年没见过了。”
我心情烦闷地看着这个球,不知道它是不是某种炸弹。如果是的话,就能解释雷奥为什么这么兴奋了。“这是干吗用的?”
“你在开玩笑吧?”雷奥问,“这是魔力8号球,老哥。你可以问它关于未来的问题。”
“这不可能,”我说,“我是预言之神。我知道每一种占卜形式,但我从没听过什么魔力8号球。”
卡里普索也俯身靠过来,说:“我也不了解这种巫术。它是怎么用的?”
约瑟芬开心地笑笑:“这个嘛,它本来就是个玩具。你把它摇一摇,再翻个面,就会有个答案出现在底部这个小塑料窗口上。我对它进行了改造,有时候魔力8号球能接收到阿伽墨得斯的想法,再把这些想法转换成文字。”
“有时候?”雷奥问。
约瑟芬耸耸肩。“差不多百分之三十的概率吧。我最多只能做到这样了。”
我仍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魔力8号球听起来像一种暗黑形式的占卜,让我深受震动——它更像赫尔墨斯玩的那一套概率的把戏,而不是我珍视的神谕。
“如果让阿伽墨得斯把自己想说的话直接写出来不是更快吗?”我说。
埃米用警告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阿伽墨得斯不识字。他有点介意提起这个。”
幽魂转向我。他周身的光晕变暗了,变成了血橙色。
“啊……”我说,“那他做的那些手势是什么意思呢?”
“不是我们能识别的任何一种手语。”约瑟芬说,“自从阿伽墨得斯到我们这儿来之后,我们为此努力了七年之久。魔力8号球是迄今为止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沟通方式了。给你,兄弟。”
她把魔力球扔给阿伽墨得斯。由于他只是一个虚影,我还以为那个球会穿透他的身体掉在地板上摔碎呢。然而,阿伽墨得斯轻松地接住了球。
“很好!”约瑟芬说,“所以,阿伽墨得斯,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幽魂用力地摇了几下魔力8号球,然后把它扔给我。我没想到那个球里面灌了液体,而对于这种情况下的物体,任何一个翻矿泉水瓶[2]玩家都会告诉你,比一般情况下难以掌握得多。总之,魔力球砸中了我的胸口,滚落到我的大腿上,我差点没能在它滚到沙发上之前截住它。
“这就是灵巧之神的表现。”卡里普索嘟囔说,“把它翻过来吧。你听到没?”
“得了,别念叨了。”我倒希望想交流的时候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的人是卡里普索。我把那个球的底部翻了过来。
正如约瑟芬所说,这个球的底部最外层是透明的塑料,能通过这个窗口看到里面的液体。一个白色的多面体大骰子浮现在窗口中(我就知道这玩意儿是赫尔墨斯那种拙劣的赌博术!)。其中一面贴住了窗口,亮出一句用黑体字写的话。
“‘阿波罗必须带她回家。’”我大声读了出来。
我抬起头。埃米和约瑟芬的脸上露出了一模一样的震惊表情,卡里普索和雷奥交换了一个提醒对方小心的眼色。
雷奥刚刚说:“呃,这是——”
埃米和约瑟芬同时开口,乱七八糟地问了一大堆问题:“她还活着吗?她没事吧?她在哪儿?告诉我!”
埃米猛地站起来,开始踱来踱去,哭得气都喘不匀了;而约瑟芬则朝我紧逼过来,紧握双拳,她的炯炯目光就像她那把电焊枪尖端的火焰一样犀利。
“我不知道!”我把魔力球像个烫手的蜜糕一样扔给约瑟芬,“别杀我!”
约瑟芬接住魔力8号球,随后似乎在尽量克制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对不起,阿波罗。对不起。我……”她转过去对阿伽墨得斯说,“给你,回答我们,告诉我们吧。”
她把球扔给阿伽墨得斯。
阿伽墨得斯看上去是在用自己并不存在的眼睛凝视着魔力球。他的肩膀垮了下来,仿佛他并不情愿接受这份职责。他再次摇了摇魔力球,把它扔回给我。
“为什么给我?”我抗议道。
“读出来!”埃米厉声说。
我把球翻过来,另一句话浮到液体表面上来了。
“‘回复不明确。’”我大声读出来,“‘请稍后再试。’”
埃米绝望地哭号了一声。她颓然陷入自己刚才坐着的椅子,把脸深深埋在掌心里,约瑟芬冲到她身旁。
雷奥皱着眉头对幽魂说:“嘿,奶酪兄,再摇那个球一次。”
“没用的,”约瑟芬说,“魔力8号球显示的‘稍后再试’就是稍后再试的意思。我们非等不可。”
她坐到埃米的椅子扶手上,让埃米把头靠到自己怀里。“没事的。”约瑟芬轻声说,“我们会找到她的。我们会把她找回来的。”
卡里普索犹豫着摊开双手,仿佛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得上忙似的。“我很难过。谁……是谁不见了?”
约瑟芬的嘴唇颤抖着,用手指了指雷奥。
雷奥眨眨眼。“呃,我还在这儿啊——”
“不是你,”约瑟芬说,“是那个名牌上的人。那条连身裤……是她的。”
雷奥拍了拍胸前的名牌。“乔吉?”
埃米点点头,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她的大名是乔治娜,我们的养女。”
我很高兴自己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的时候是坐着的。忽然间,之前那么多令我无法释怀的事情换一个角度看过去就都合情合理了:两位不是狩猎者的年老狩猎者,那个孩子的空房间,小女孩画的粉笔画。约瑟芬刚才还提到阿伽墨得斯正好是在七年前出现在她们的生活中。
“你们离开狩猎者,”我说,“是为了对方。”
约瑟芬的视线落在很远的地方,仿佛这栋大楼的墙就像魔力8号球的底部一样是透明的。“我们也没有料到。我们离开的时候是……一九八六年?”
“一九八七年。”埃米说,“我们从那以后就一起慢慢变老了。幸福地一起慢慢变老。”她拭去一滴眼泪,至少此刻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幸福。
卡里普索活动了一下她之前受伤的那只手。“我不太了解阿耳忒弥斯大人,还有她给自己追随者制定的规则——”
“不知道也没关系。”雷奥插嘴说。
卡里普索瞪了他一眼。“但难道不是要求她们发誓拒绝和男人在一起吗?如果只是——”
“不,”我苦涩地说,“任何形式的感情都是禁忌,我妹妹在这方面相当不可理喻。狩猎者们的义务是终生不得受到任何一种情感关系的干扰。”
一想到我妹妹和她那禁止任何感情的理念就让我生气。世界上怎么会有像我们这样截然相反的兄妹呢?但是我也感到赫米塞冒犯了我,她不仅仅是放弃了狩猎者的身份,她还放弃了我赋予她的神性。
你们人类啊!我们赐予你们不死之身和天神的力量,然后你们就把它们换成了感情和印第安纳波利斯市中心的一套复式公寓。好大的胆子!
埃米不敢看我的眼睛。
她满怀眷恋之情地叹了口气。“当上狩猎者我们都很高兴,我们俩都是。她们就是我们的亲人,可是……”她耸耸肩。
“我们俩的感情更深。”约瑟芬接着把话说完。
我有种感觉,她们肯定经常你说半句我说半句地把话说完,她们的想法如此和谐一致。不过这也不足以减轻我受到冒犯的程度。
“你们离开阿耳忒弥斯时应该还算友好。”我说,“因为她允许你们活着离开。”
约瑟芬点点头:“阿耳忒弥斯大人的狩猎者还常到我们驿站来……尽管我们已经几十年没见到她本人了。后来,七年前,诸神赐福,我们得到了乔治娜。她……她是阿伽墨得斯带到我们门前来的。”
橙色幽魂闻言鞠了一躬。
“他从哪里把她带来的?”我问道。
埃米摊开手。“我们一直没能从他那儿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是魔力8号球从不回答的几个问题之一。”
雷奥肯定是在专心思考,以至于一簇火苗突然从他左耳上面冒了出来。“等等。阿伽墨得斯不是你们家孩子的爸爸,对吧?还有……你是说我穿的是一个七岁小女孩的连身裤,还挺合身?”
这话令约瑟芬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来是挺合身的。对,雷奥,阿伽墨得斯不是乔治娜的父亲。我们这位幽魂朋友早在古代就去世了。正如阿波罗所说,他是被他的兄弟、神谕之灵特罗弗尼乌斯杀死的。阿伽墨得斯带着当时还是婴儿的乔吉出现在这里,之后还带我们去了神谕所在地。那是我们第一次知道那个神谕的存在。”
“所以你们知道神谕的位置。”我说。
“是的,”埃米低声说,“但这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意义。”
无数个问题挤满了我的脑海。我真想使出分身术,变成十二个不同的形象,好同时提出每一个问题。但是,唉,分身术对凡人来说没那么简单。“但是那个女孩和神谕肯定有某种联系。”
埃米紧紧闭上眼睛。我看得出来,她是在努力不让自己抽泣起来。“我们以前不知道乔吉和神谕的关系这么紧密。直到她被抓走。”
“那个皇帝。”我猜道。
约瑟芬点点头。
我还没有见过三头同盟的第二个成员,但已经开始痛恨他了。尼禄曾把梅格·麦卡弗里从我身边带走,所以我很讨厌另一个小女孩被另一个邪恶的皇帝带走这种事。
“在我的幻觉中,”我回忆起来了,“我听见尼禄把这个皇帝叫作新海格力斯。他是谁?他把乔治娜怎么了?”
埃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我……我必须找点事情来做。在刚过去的这两个星期,找事情来做是唯一能让我不至于发疯的办法。你们都来帮我们做午餐好吗?我们可以边吃边谈那个控制了我们这座城市的恶魔。”
[1] 魔力8号球是一种玩具球,因外形与台球8号球相似而得名。
[2] 翻矿泉水瓶是美国高中生麦克·塞纳托雷(Mike Senatore)于2016年开创的一种趣味表演,内容是抛起装了大半瓶水的矿泉水瓶,确保其数次转动后能够稳稳落地。此活动迅速在美国流行起来,类似于我国学生的转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