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科学也挺有趣 乱喷有毒化学品 真的到处都是
乔治娜抓住我的手腕,于是我的前臂传来了一阵很不舒服的战栗。“有些死亡。”
如果把能吓坏我的事物列一个清单,为死亡而咯咯笑的七岁女孩绝对排在第一位,并列第一的还有爬行动物和会说话的武器。
我还记得把我带到西边来的预言打油诗——警告说我将“被迫把死亡与疯狂吞下肚”。显然,乔治娜在特罗弗尼乌斯岩洞中遭遇了很恐怖的事,我实在不想步她的后尘。举例来说,我对用牢饭画画这件事没有丝毫天赋。
“是的,”我用同意的口吻说,“我们可以多聊聊死亡,等我们带你回家之后。埃米和约瑟芬让我来接你。”
“家。”乔治娜说出这个字的样子简直像在说某个复杂的外语专有名词似的。
雷奥等不及了。他爬进牢房,小跑过来。“嘿,乔吉。我是雷奥。这真是个漂亮的行李箱。我能看看它吗?”
乔治娜歪着头说:“我的衣服。”
“噢,呃……是的。”雷奥把借来穿的连身裤上的名牌擦干净,“对不起,弄上了污水和烧过的气味。我会把它洗干净的。”
“很火热。”乔吉说,“你,整个一切。”
“对……”雷奥有些疑惑地微笑了一下,“女士们经常说我整个人都很热辣。不过别担心,我不会让你着火或者怎么样的。”
我向乔吉伸出一只手。“来吧,孩子。我们带你回家。”
她很配合地接受了我的帮助。她刚站起来,雷奥就冲向那个青铜行李箱,大惊小怪地表示关切。
“噢,兄弟,我太抱歉了,”他喃喃地说,“我真不该丢下你。我会带你回驿站好好修整一下。到时你想喝多少辣酱和机油都随你。”
行李箱没有回应。雷奥想办法把它的轮子和把手弹了出来,好把它拖出牢房。
乔治娜一直很温顺,直到看到了梅格。那一刻她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我差点抓不住她了。
“不!”她用力想甩开我的手,跑回自己那间牢房去。我想让她冷静下来,可她不住地哀号,同时恐惧地盯着梅格不放,叫着:“尼禄!尼禄!”
梅格又露出了她那副著名的石化表情,把一切情感都封闭起来,眼神犹如槁木死灰一般。
狩猎者科瓦尔斯基冲过来帮助乔吉。“嘿,嘿,嘿,嘿。”她轻轻抚摸乔吉那头乱发,“没事了。我们是朋友。”
“尼禄!”乔吉再次发出尖叫。
狩猎者皱眉看着梅格。“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梅格盯着自己的高帮鞋看。“我可以走。”
“我们都要走的。”我坚决地说,“乔吉,这是梅格,的确,她是从尼禄那边逃出来的,但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我决定还是不要再加上这句了:只不过有一回她背叛了我,投向她养父那边,差点把我害死了。我不想把问题复杂化。
在狩猎者温暖的怀抱中,乔吉逐渐冷静下来了。她睁大着的眼睛和战栗的身体令我联想起了被人类捧在掌心的惊恐的鸟。“你和死亡和火,”她忽然又咯咯笑起来了,“椅子,椅子,椅子。”
“啊,真讨厌。”我骂了一句,“她说得对。我们还得去拿那把椅子。”
高黑帅杰米凑到我左边来,脸上带着很不高兴的表情,有点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阴霾。“什么椅子?”
“一个宝座。”我说,“有魔力的。我们需要用它来治愈乔吉。”
从囚犯们茫然的表情看来,我猜我解释得不怎么清楚。我也意识到了,我不可能要求这一大群人在宫殿里乱跑,去寻找一件家具,尤其不能让那两个快饿死的男孩和蛇女去(后者倒是没有脚,所以不可能乱跑)。乔吉也不太可能跟梅格一起去任何地方,非要这样做的话这孩子准会连声尖叫。
“我们分头行动,”我决定了,“雷奥,你知道怎么从下水道走出去。把我们的新朋友们带上。希望侍卫们还在受到牵制。梅格和我会去找那把椅子。”
雷奥看了一眼他心爱的机械龙行李箱,又看看我和梅格,最后是那群囚犯。“只有你跟梅格去?”
“去吧,”梅格说,同时尽量避免跟乔吉视线接触,“我们不会有事的。”
“要是侍卫们没有被牵制呢?”雷奥问,“我们还得再跟那条蛇怪打一架吗?”
杰米吼道:“蛇怪?”
“我讨——厌你的用词。”萨——拉说。
雷奥叹了口气:“我说的不是你。是……算了,你们会看到的。没准儿你能跟它聊聊,让它放我们过去。”他打量了一下杰米,“要是这招儿不灵,那怪物大概倒是正好适合给你做条皮带。”
萨——拉咝咝叫了一声表示不满。
狩猎者科瓦尔斯基用双臂搂住乔吉护着她。“我们会确保每个人都安然脱险,”她承诺道,“阿波罗,梅格,谢谢你们。你们要是见到了皇帝,请替我送他去塔塔勒斯。”
“那是我的荣幸。”我回答。
这时,忽然从走廊里传来了刺耳的警铃声。
雷奥领着我们的新朋友们原路返回。狩猎者牵着乔治娜的手,杰米和萨——拉搀扶着那两个绝食的男孩。
这群人刚消失在拐角另一头,梅格就走向她刚种下的那一小片鼠尾草。她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不等你说完一句“鼠……鼠……鼠……鼠……尾草”,幼苗就疯狂地蔓延开来了,像一片迅速铺开的绿冰一样爬到了走廊的另一侧。绿草从地面长到了天花板,紧密地交织在一起,直到这条通道被一块密不透风的植物帘幕彻底堵死。
“真了不起。”我说,尽管我心里的想法是:这下好了,我们不可能从这条路出去了。
梅格点点头。“不管谁想去追我们的朋友们,都会受到阻拦。来吧,椅子在那边。”
“你怎么知道?”
她没有回答,只是冲了出去。既然只有她拥有各种酷酷的超能力,我也只能跟上了。
警报还在大响特响,噪声像烧红的烤肉钎子一样刺进我的鼓膜。红灯扫射着整条走廊,把梅格的双刀变成了血红色。
我们把脑袋探进了“康茂德盗窃艺术品展厅”“康茂德皇家餐馆”和“康茂德保健医务室”。我们既没看见一个人,也没看到一把有魔力的宝座。
终于,梅格在一扇金属门前停下了脚步。至少,我认为这是一扇门。它没有把手,没有门锁,也没有铰链——它就是一块镶嵌在墙面中的普普通通的长方形金属。
“就在这儿。”梅格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摆出了那副“你弱爆了”的表情——就是你妈会警告你别露出来的那种表情:要是你敢这样看着我,我就让这副表情凝固在你脸上(我对待这种威胁总是很认真的,因为天神母亲是完全有能力让这件事成真的)。
“就跟树林那件事一样,笨蛋。”
我眨眨眼。“你的意思是,就像你带路找到多多那圣林一样?”
“是的。”
“你能感觉到记忆宝座……因为它是用有魔力的木头做成的?”
“不知道。差不多吧。”
即使作为得墨忒耳的一个本领高强的女儿,要做到这种事也太难了。我都不知道记忆宝座是怎样被创造出来的。它当然有可能是用一片神圣树林里的某种特殊的树木制成的。诸神喜欢这类事物。果真如此的话,梅格的确有可能感应到它的存在。
我很好奇等我回到奥林匹斯山之后,她能不能给我找来一张魔法餐桌。我真的很需要一张可拉长的餐桌,方便我在感恩节招待九位缪斯。
梅格想用她的双刀像割开监狱的玻璃墙一样割开房间门,但她的刀刃甚至都没在金属表面上留下刮痕。她接下来想把刀刃插进门框里,也没用。
她退后一步,不高兴地看着我。“打开它。”
“我?”我很确定,她选中我是因为我是她唯一一个天神奴隶,“我又不是赫尔墨斯!我甚至都不是瓦尔迪兹!”
“试试呗。”
说得容易!我尝试了所有显而易见的方法。我用力推门,踢门,还把我的指尖按在边缘处,祈祷它能打开。我张开双臂,喊出一个个最常规的魔法口令:梅隆!沙啦啦变!芝麻街!没一个管用。最后我孤注一掷,用了我最可靠的绝招儿:演唱《冰雪奇缘》里那首《爱是扇敞开的大门》。就连这都不行。
“这不可能!”我叫道,“这扇门毫无音乐品位!”
“拿出点儿神状态来。”梅格建议道。
我真想大喊:我要是能拿出更多神状态来,就不会在这儿了!
我在心里列出了一长串我作为神的时候主管的事物:弓箭、诗歌、调情、阳光、音乐、医药、预言、调情。这些都不可能打开一扇不折不扣的不锈钢大门。
等等……
我想起了我们刚才窥探过的最后那个房间——康茂德保健医务室。“医疗用品。”
梅格从她那副弄花了的猫眼眼镜的镜片后面斜睨着我。“你想治疗这扇门?”
“不完全是。跟我来。”
在医务室里,我乱翻了一通医疗用品柜,用一个小纸箱装满了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医用胶带、口腔注射器、手术刀、氨水、蒸馏水、食用苏打,还有最后一样……“哈!”我胜利地举起了一个标着“H2SO4”的瓶子,“浓硫酸!”
梅格稍微挪远了一点儿。“那是什么?”
“你看着吧。”我拿起几个安全装备:手套、面罩、护目镜——这类我还是天神的时候根本用不着准备的东西,“走吧,鼠尾草女侠!”
“雷奥说这个词的时候更好听。”她抱怨了一句,不过还是跟上我了。
回到金属门前,我武装起来。我注满了两支注射器:一支是硫酸,一支是水。“梅格,退后。”
“我……好吧。”她捏住鼻子,因为我开始围着门喷洒硫酸,气味很刺鼻。蒸气从门缝中升腾而起,“那是什么东西?”
“中世纪时期,”我说,“我们会利用浓硫酸治疗病人。毫无疑问,这正是康茂德的医务室里存放了一些这种物品的原因。现在,我们叫它硫酸[1]。”
梅格的脸抽搐了一下。“这东西危险吗?”
“非常危险。”
“你还用它治病?”
“那可是中世纪。我们那时候可疯狂了。”
我举起第二支注射器,也就是注满水的那支。“梅格,我马上要做的这件事……你永远、永远都不要自己一个人尝试。”我觉得对一个经常用黄金双刀与魔兽搏斗的女孩发出这种警告有点儿傻气,但我答应过科学人比尔·奈[2]8,要始终不忘推广实验室安全操作法则。
“会发生什么事?”她问道。
我退后一步,把水滴进门缝。硫酸立即咝咝作响并剧烈喷射,猛烈程度甚至超过了迦太基巨蟒。为了加速这个进程,我唱了一首关于热量和腐蚀的歌。我选了弗兰克·奥申[3]的曲子,因为即便是抵抗力最强的物质,也会在他的灵魂乐力量下熊熊燃烧。
大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最后它朝里侧倒下了,只剩下门框处的一整圈烟雾。
“哇。”梅格说。这大概是她给过我的最高赞美了吧。
我指着她脚边的那个装备纸箱。“请把食用苏打递给我,好吗?”
我把苏打粉末认真撒在门口,用来中和硫酸。我不禁要为自己的天才头脑而露出得意的笑容。真希望雅典娜也看着呢,因为:瞧瞧这智慧,宝贝!而且,我运用智慧的方式比我的灰眼睛老姐姐更有范儿。
我夸张地给梅格鞠了个躬。“您先请,鼠尾草女侠。”
“你还真能发挥点儿作用。”她评价道。
“你就非得毁掉我的光辉时刻,是吧。”
走进房间后,我们发现这个直径二十英尺的地方只用来保存一件东西。记忆宝座几乎不配称为“宝座”。它就是一把打磨过的白色桦木高背椅,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在靠背上用浮雕手法呈现出一座大山的轮廓。唉,谟涅摩叙涅啊!为什么不给我一尊嵌满了永远璀璨的红宝石的真正的黄金宝座呢!嘿,不是每个神明都能掌握炫耀之道的。
不过,这把椅子的简洁令我有些紧张。我发现很多强大而可怕的物品从外表上看都平平无奇。宙斯的闪电?它们在被我父亲扔出去之前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凶险。波塞冬的三叉戟?拜托。他从来都没清理过上面的海草和苔藓。还有特洛伊的海伦嫁给墨涅拉俄斯的时候穿的那件婚纱?噢,诸神啊,单调乏味得要死。我告诉过她:“亲爱的,你是在开玩笑吧,那种领口一点都不适合你!”然后等到海伦穿上它,只能用“哇”来形容了。
“上面那座山是哪座?”梅格打断了我的遐想,“奥林匹斯山?”
“其实,不是。我猜应该是皮埃里亚山[4],也就是谟涅摩叙涅女神生下九位缪斯的地方。”
梅格露出痛苦的表情。“一次生九个吗?听起来好疼啊。”
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件事。鉴于谟涅摩叙涅是掌管记忆的女神,她永恒生命中的每个细节都会镌刻在她的大脑上,因此她希望把自己分娩的经历雕刻在宝座上未免有些奇怪。
“别管是哪座山了,”我说,“我们耽搁得太久了,赶紧带上椅子离开这儿吧。”
我用那卷医用胶带做了两条肩带,把椅子变成了临时背包。谁说雷奥是我们队伍里唯一一个能工巧匠?
“梅格,”我说,“我忙着做这个,你来把那些注射器灌满氨水。”
“为什么?”
“以防万一。迁就我一下嘛。”
医用胶带真是个好东西。很快,梅格和我都配备好了紧密排列着氨水注射器的“子弹带”,我还背上了一把椅子。宝座以家具的标准来看算是很轻的,这一点是我的幸运,因为它老在磕碰我的尤克里里,我的弓,还有我的箭袋。我另外在子弹带上加了几把手术刀,只是为了好玩。现在,我只差一个低音鼓和几个杂耍棒,就能来一场单人流动演出了。
我在走廊里迟疑了一会儿。走廊的一头笔直延伸了大约一百英尺后往左拐了。警铃已经停下,但在那个拐角后面传来了像海浪或欢呼人群一样的嘈杂声浪,透过来各种颜色的灯光。只往那个方向看一眼就令我感到无比紧张。
而我们仅存的另一个选择,则是回到梅格·麦卡弗里鼠尾草纪念墙。
“用最快的速度出去。”我说,“我们最好沿原路返回。”
梅格站在那儿,注意力被什么吸引住了,她朝着远处的噪声竖起耳朵。“那边……有什么东西。我们必须去看看。”
“拜托,不要。”我恳求她,“我们已经救出了囚犯。我们找到了范斯塔。我们还得到了一件漂亮的家具。任何一个英雄一整天时间也就只能完成这么多任务了!”
梅格挺直身子。“很重要的东西。”她固执己见。
她变出双刀,大步朝远处的诡异灯光走去。
“我恨你。”我嘀咕道。
随后我背起魔法椅子,小跑着跟了上去——转过墙角,我们径直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聚光灯下的竞技场。
[1] 之前阿波罗所说的浓硫酸是古语“oil of vitriol”,这里换成了当代用语“sulfuric acid”。
[2] 比尔·奈(Bill Nye,1955— ),美国科学教育家,是电视节目《科学人比尔·奈》(Bill Nye the Science Guy)的主持人。
[3] 弗兰克·奥申(Frank Ocean,1987— ),美国歌手。
[4] 皮埃里亚山是希腊马其顿地区的山脉,位于奥林匹斯山西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