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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看见他们在海岸,
那目光深陷昭示出,
誓言不朽的战争,
对抗着加哈特海。
那平静的叹息……
《加松愚事》
 加松
 
第三千禧年907年
五獠牙之年,芬德瑞之季
玛拉兹帝国时间伯恩女神沉睡1163年
不死族提兰·伊玛斯时间聚集之年不死魔法的崛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辅佐官劳恩感觉到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清晰,疲惫和抑郁消失了。她允许自己轻易地陷入了漫不经心中,这种想法让她感到震动,那不是她熟悉的感觉。她不知道如何处理,这让她感觉不平衡,失去了对自己的把握。
加穷比山在她眼前出现了,最初在南方,然后蔓延到西方。她感觉到一种孤注一掷的迫切,要重新建立信心。使命现在已经到了最重要的关头。成功地寻找到雪魔族的古墓就能确保一切成功。
自打看到加穷比山的那个黎明后,她就加速前行,在最初几天缓慢的前进之后,她得努力赶上日程。两匹马都需要休息,所以她现在步行在马匹前面,马缰绳绑在她的皮带上。阿图在她身边行走。
虽然在她的诱导下,不死族谈到了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但他拒绝谈论那些她努力想获得的对帝国而言重要的信息,还有拉辛能力的持续性。一切似乎都受制于他在上一个聚集日里发下的誓言。对不死族而言,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到来。她怀疑那是不是跟即将被释放的雪魔族暴君有关系。而这又是另一个令她不安的想法。
不过,她绝不允许任何因素威胁到自己的使命。在这里,她是拉辛之手,这并非劳恩自己的认知,而是拉辛直接的指示。杜吉克和泰斯切伦很好地提醒了她这个事实。因此,她在这个使命中不扮演任何角色——不以名为劳恩的女人存在。她可以为任何事情负责吗?
“我以前曾经是人类,”阿图在她身边说,“我还记得那种情绪在身体里流窜和传递的感觉。辅佐官,过去的两天里你一直皱着眉头。它很重要么?”
“不,”她厉声说,“不是这么回事。”将个人的感情从思绪中清除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困难——这会是欧普恩干预的持续后遗症?
或许阿图可以让她解脱。“阿图,”她说,“既然你问到了,所谓的重要,在于我不够了解我们要做什么。我们在搜索一块站立石,那是古墓的标记。好吧,假设它可以被找到,为什么能存在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三千多年了,如此多的人搜寻还没有找到古墓呢?”
“我们会找到站立石的,”阿图平静地说,“他也确实是古墓的标记,但古墓并不在此处啊。”
辅佐官皱眉。越来越多的不解之谜。“解释一下。”
不死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我出生在上古迷道里,辅佐官,那是不死族魔法,特内恩。它不仅仅是一种魔力的源头,同样是一种时间。”
“你是在暗示,古墓存在于另一个不同的时间中么?你打算如何接触它——用你的不死迷道?”
“不,据我们所知,没有所谓的平行时间。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成为了过去。这只是关于……味道的问题。辅佐官,我可以继续么?”
劳恩的嘴唇抿成了一条薄薄的直线。
“埋葬了暴君的雪魔族出生于不同的上古迷道。但是,这个所谓的‘上古’是相对于现在的迷道而言。雪魔族的欧姆托斯·费拉克谜域在跟不死族迷道对比的时候,就不能称为‘上古’了。它们是相同的,有着同样的味道。现在你能明白了吗,辅佐官?”
“居高临下的混球。”她对自己喃喃自语,然后说,“是的,阿图。”
不死族人点了点头,他的骨头吱嘎作响:“古墓在以前之所以没有被发现,正是因为它是欧姆托斯·费拉克谜域的。它存在于一条早已从这个世界消失的迷道中。而我的迷道是特内恩,它可以接触到欧姆托斯·费拉克。我能够接触到它,辅佐官。任何一个不死族人都可以。而我被选中则是因为我没有一个氏族,从任何意义上来讲,我都是孤独的。”
“这很重要吗?”劳恩问道,她的胃在翻转。
阿图看着她,“辅佐官。我们所寻求的是释放一个雪魔族暴君。这样的存在,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我们无法预测有什么后果,它的能力足以摧毁这片大陆。它可以奴役所有的生物,而一旦可能,它会这样做的。如果,没有选择我,而是选择了一名有氏族归属的铸骨者前来,一旦暴君被释放出来,铸骨者及其氏族将被它奴役。单单雪魔族暴君已经是危险的了,雪魔族暴君再加上不死族那就是无可抵挡。他们会挑战众神,并杀死其中大部分。而我没有氏族,因此,如果我被奴役——这件事情应该会发生——不会影响到我的血亲。”
劳恩盯着不死族人。女皇和泰斯切伦到底怎么想的?他们为什么希望控制这么恐怖的东西?“阿图,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个牺牲品?”
“是的,辅佐官。”
还有,她突然意识到,她自己也是。“有什么可以阻止暴君呢?”她问,“我们该如何控制它?”
“我们无法控制它,辅佐官。我们只是在赌博。”
“这是什么意思?”
阿图耸耸肩,腐烂的表皮从骨头上落下:“月之巢的领主,辅佐官。他将别无选择,必须采取干预措施。”
“他有能力对抗暴君?”
“是的,辅佐官,他可以。但是会付出高昂的代价,削弱他的实力。另外,他有着雪魔族暴君最害怕的能力,”微弱的光线在阿图的眼窝里升起,他看着劳恩,“奴役,辅佐官。”
劳恩停下了脚步:“你的意思是,月之巢的领主可以将雪魔族暴君拉到他那一边?”
“不,辅佐官。奴役是由领主的手施放的,但是超越了他本身。你明白,女皇很清楚领主是谁,他拥有什么。”
劳恩点点头:“他是黑暗精灵,高阶法师。”
阿图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辅佐官,他是阿诺曼德·瑞克,黑暗之子。噬灵者的携带者。”
劳恩皱起了眉头。
阿图似乎明白她的困惑,所以继续解释,“噬灵者是一把剑,存在于光明诞生之前。而黑暗女神,则是黑暗精灵侍奉的女神。”
几分钟后,劳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女皇,”她平静地说,“知道怎么挑选敌人。”
而阿图又带给她另一个惊人的启示,“我可以肯定,”伊玛斯说,“黑暗精灵族后悔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他们降临到这个世界?从哪儿?怎么来?为什么?”
黑暗精灵族提兹·安迪诞生于黑暗迷道库拉德·加莱。黑暗迷道是孤立的,没有任何与外界的接触。而女神是他们的母亲,十分孤独……”阿图犹豫了一下,“这个故事可能没有多少真实性,辅佐官。”
“继续说。”劳恩平静地说,“请你。”
“……孤独中,女神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于是诞生了光明。她的孩子黑暗精灵族认为这是一种背叛。他们摒弃了她。一些从谜域里自我放逐,还有一些脱离了母亲的怀抱。而黑暗精灵族的法师们仍然使用黑暗迷道,虽然他们不再属于它。也有一些接受了另一个迷道,斯塔沃·德梅兰。”
“第一迷道。”
阿图点点头。
“斯塔沃·德梅兰迷道属于谁?”
“它是龙的家园,辅佐官。”
 
莫瑞里奥在鞍上转身,拉着骡子停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他往前看了一眼,科卢普和克鲁克斯已经到了忧虑路口。他轻轻拍了拍自己戴着兜帽的额头,再往回看,科尔在马鞍上俯身,呕吐着,浪费掉早餐。
莫瑞里奥叹了口气。看到这名男子清醒着真是一个奇迹,但他坚持要陪他们一起前来,那更像是神迹。莫瑞里奥本来还担心科尔会质疑拉里克的计划——但是没有,他只是把拳头放在他和拉里克的头上,就立刻决定前来了,似乎明白了要做什么的暗示。
酒原本是科尔的骄傲,现在却弄得一团乱,饮酒可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宽慰,事实上恰好相反。科尔甚至还穿上了他的镶嵌甲,还有护臂和护胫。一把不太规范的剑挂在男人的臀部,还有他的兜帽和头盔。看上去像是个地地道道的高贵骑士。唯一例外的就是那张泛着绿色的圆脸。他同样也是唯一一个没有骑科卢普千辛万苦弄来的骡子,而是骑马的人。
科尔终于在马鞍上坐直身子,冲着莫瑞里奥露出苍白的微笑,然后打马前行。行进中,他们没有说一个字,只有轻声呵斥慢跑的坐骑,直到赶上其他人。
像往常一样,科卢普一个人在高谈阔论:“不会太久的,科卢普保证。你们这些干瘪的、来自金光闪闪的达鲁吉斯坦的废物游客。没有理由这样闷闷不乐嘛,小伙子。你得把它想成是一场伟大的冒险。”
克鲁克斯看着莫瑞里奥,举起双手:“冒险?我都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一点事情?我没办法接受这个!”
莫瑞里奥冲着男孩微笑:“好了,克鲁克斯。你不是一直好奇城市之外的旅行吗?好吧,现在我们正在进行——你所有的问题都可以找到答案的。”
克鲁克斯在马鞍上弓着身子:“你告诉我我们在为一名商人做代理工作。什么商人?我没看到任何商人。还有,我们的马在哪里?怎么只有科尔一个人骑马?为什么没有人给我们提供一把剑或者其他什么的?为什么——”
“好了好了!”莫瑞里奥笑了起来,举起一只手,“我请求你,差不多得了!我们确实是一名商人的代理人,”他解释说,“但是我们并不是普通的收购商品的人。”
“而且不是一名普通的商人,”科卢普笑着补充,“小伙子,我们作为代理商,代表我们的雇主来收集信息,他可是高阶炼金术士巴吕克!”
克鲁克斯瞪着科卢普:“巴吕克!他负担不起我们的马么?”
科卢普清了清嗓子,“嗯,这个嘛,当然他负担得起。不过我们对所谓的价值的看法不同。科卢普诚恳地默许了这种类似马匹的东西。不管怎么说,科卢普得到了充分的补偿,因为他为我们善良的雇主节省了十一枚银币。”
“是啊,只可惜被节约的银币他肯定看不到的。”莫瑞里奥喃喃自语。
科卢普接着说:“至于剑嘛,小伙子,那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忽略掉苍白的科尔吧,他穿着满身的甲胄,弄得自己浑身是汗,那只是做作而已。莫瑞里奥的剑杆简直就是观赏品,虽然毫无疑问,他会声称剑柄上装饰的宝石和祖母绿其实是为了实现良好的平衡或者加强某些搏斗技能的细节什么的。”科卢普快乐地冲着莫瑞里奥微笑:“不,小伙子,为我们的雇主获取信息并不需要用到那些笨重的金属制品。事实上,我们蔑视它们。”
“好吧,”克鲁克斯抱怨着,“我们到底是要寻找什么样的信息?”
“你头顶上的乌鸦会告诉你,”科卢普一只手在空中挥舞,“其他的旅客,其他的努力就在加穷比山,所有一切都可以琢磨出巴吕克大人要的消息。我们要观察,而不能被发现。我们的存在对其他人而言是一个谜。我们要登上——”
“你能不能闭嘴?”科尔呻吟着,“谁带了水囊的?”
微笑着,莫瑞里奥从鞍头上摘下一个黏土制的酒壶,把它递给了科尔。
“揩油,”科卢普说,“重负之下的挤压,瞧瞧这个浪费我们宝贵水源的家伙,看看他那满是盐渍风化的肮脏皮肤。这种毒素要是释放出来会怎样?科卢普为这个想法而颤抖。”
科尔不理他,直接把水壶递给了克鲁克斯,“打起精神来,小伙子,”他说,“你会得到报酬,而且该死的可不少,如果运气好的话。相信我,令人兴奋的是,这是我们需要搜寻的最后一样东西。不过,”他扫了莫瑞里奥一眼,“我觉得如果拉里克跟我们一起会好得多。”
克鲁克斯又羞又气:“我不配代替他,对吧?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科尔?你以为——”
“不要瞎猜我的想法,”科尔低吼,“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是他的替代品,克鲁克斯。你是一个窃贼,你的专业技艺比我要优秀得多。莫瑞里奥在他的专业领域同样如此,科卢普也是,好吧,他的才华在于他的胃,以及想方设法要把它给填满。你和拉里克有着相同的重要性,比你想象的更多,这就是你会有资格在这里的原因。”
“除去大脑的需要以外,当然咯,”科卢普说,“这确实是我的真功夫——虽然对科尔来说他永远不能明白这样的能力。对他们这样的外来人而言,就是这样。”
科尔朝着克鲁克斯倾身,“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要穿这身铠甲么?”他故意压低声音说,“因为这件事情是科卢普在负责。当科卢普负责一件事情的时候我总觉得不安全,所以得准备好作战。如果真的有战争,小伙子,我可以保证大家安全地活下去。”他坐直了身子,望着前方,“之前又不是没做过,对吧,科卢普?”
“荒谬的指控。”科卢普嗤之以鼻。
“这么说,”克鲁克斯说,“我们到底要找什么啊?”
“当我们看到的时候就会知道了。”莫瑞里奥说。他朝着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山脉点了点头,“就在那儿。”
克鲁克斯沉默了一阵,然后两眼眯缝了起来:“加穷比山,我们是要去寻找谣言吗,莫瑞里奥?”
莫瑞里奥全身一僵,不过科卢普抢先回答:“事实上,小伙子,谣言来自于谣言。我举双手赞同你狡猾的结论。现在,那个水壶在哪啊?科卢普口渴得越来越厉害啦。”
 
索瑞悠闲地、不慌不忙地通过贾米之门离开。跟踪硬币携带者是一项简单的工作,并不需要那男孩时刻在她的视线之内。她能感觉到克鲁克斯和科卢普的位置,跟他们相伴的还有两个人,就在通向忧虑镇的路上。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匆忙。
不管他们的使命是什么,毫无疑问涉及到保护达鲁吉斯坦的福祉。想到这一点,索瑞能肯定那一群人的身份是间谍。那个花花公子,莫瑞里奥,可以轻易地出入贵族圈,陪伴着那些性感的或羞怯的高贵女士——偷情结合间谍能力真是太完美了。拉里克,虽然他没有在这次行动中露面,却是安排在刺客公会的耳朵和眼睛,覆盖了另一个富有强权的领域。科卢普的区域是窃贼和下等人阶层,那里的传闻就像泥土里的杂草一样茂盛。第三名男子显然是一名战士,毫无疑问为这群人提供武力保护。当然,水平很一般。这就组成了一个适当的组合,保护硬币携带者。虽然不能阻挡她的刺杀——尤其是刺客没有跟他们一起。
然后,有什么东西在索瑞的脑海里喋喋不休,一个模糊的怀疑,这个组合正在步入危险的领域——那种危险同样足以威胁到她。越过了忧虑镇,她开始加快步伐,打开自己的阴影迷道,悄悄地溜了进去。
 
辅佐官在他们抵达的山脉上没有找到任何不同的东西。青草覆盖的峰顶跟周围的山峰比起来矮了不少,碎石堆边上有半打被风吹得蓬乱的橡树。峰顶像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到处都有乱石。
乌鸦在头顶上空高高地盘旋,在闷热而灰色的天空中缩成一个个小小的斑点。劳恩看着阿图,伊玛斯大踏步迈过她身边,选择了一条径直通往山底的小径。她爬下马鞍,感觉周围的世界快要击碎自己。正午的炎热削弱了她的实力,连想法都呆滞起来——并非欧普恩的影响力,她明白,而是无孔不入的恐惧渗透到了周围的空气中。她感觉他们要做的事情是一个错误,彻头彻尾的、可怕的错误。
把这个雪魔族暴君扔到帝国敌人的手里,指望黑暗精灵族的阿诺曼德·瑞克付出沉重的代价去摧毁它,并削弱瑞克本身——从而开辟一条玛拉兹法师可以杀掉黑暗之子的道路——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一厢情愿,荒谬的一种奢望。
阿图已经抵达了山脚,等待着辅佐官。就在他的脚下,一块灰色的,约莫有十英寸高的灰色石头从地面上凸起。
“辅佐官。”不死族人说,“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古墓标志。”
她挑高眉毛,“这周围几乎就没有覆盖的土壤,”她说,“你是在暗示,这个石头是被侵蚀了才变成现在这个尺寸的?”
“这块石头从来就没有被侵蚀变小过,”阿图回答,“它立在这里的岁月非常悠久,还在冰川覆盖这片土地之前,那时候莱维平原还是一片内陆海,直到很久以后,水退下,才形成了现在的阿祖尔湖。辅佐官,这块站立石实际上比你我加起来还高,你可以认为它的基座就是整片岩石。”
劳恩因为阿图语气里的愤怒而略微惊讶。她下了马,拉着缰绳走了过去:“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得等到今晚过后。明天清晨我会打开通道,辅佐官。”
从头顶上空隐隐传来乌鸦的哭声。劳恩抬起头,凝视着在空中盘旋的斑点。那些乌鸦跟着他们已经好几天了。这会是什么不寻常的么?她不知道。耸耸肩,她为自己的坐骑解除马鞍。
不死族人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视线似乎无法从那块站立石上挪开。
劳恩走到一边,开始准备她的营帐。在橡树丛中她找出了一些可供烹饪的木头。被风吹得特别干燥,几乎不会产生熏人的烟。
虽然她并不是独自一人,不过谨慎仍然是她的习惯。黄昏降临前她找到了附近的一处比周围都高一些的小山头,并登上了山顶。从这个位置,她拥有可以俯瞰四周的视野。山脉向南延伸,跟东南部的草原衔接。再往东就是卡特林平原,就她目前所看到的地方而言,没有生命的迹象。
劳恩转向北方,他们几天前穿过的森林仍然清晰可见。就如一条暗色的条带,逐渐增厚,通往西边的塔伦山脉。他坐了下来,等待着夜幕降临。那时她才可以发现是否有营火存在。
虽然天黑下来了,那股热量仍然压迫着。劳恩在山头上走来走去,活动着双腿。她发现了一些挖掘的旧痕迹,那些岩石上的疤痕。还有加穷比牧民的痕迹,还有他们制造的那些粗糙的石器。小山的南面已经被分隔开来,不再作为寻找古墓的地点,而是一个采石场。看上去那是一座燧石矿,矿石呈棕色,边缘锋利,还有一些白色的附着物。
好奇心驱使着劳恩深入搜寻,她爬下了采石洞,石材的碎片铺在坑底,像一层薄薄的地毯。她蹲下来,拾起一小块燧石。这像是长矛尖端的一部分,工艺娴熟。类似的工艺可以在阿图那把玉髓剑上找到一些端倪,她无需再为不死族的断言寻找更多的证据。人类的确存在于不死族的年代之后,也确实是继承了这个世界。
帝国只是人类的一部分,一种流动的遗产,就如在肌肉、骨骼和大脑中流动的血液。但这样的事情很容易被看成一种诅咒。是否注定有一天,人类会成为不死族的翻版?是否战火又会四处点燃?是否他们会屈服于不朽的奴役,仅仅为了逃避死亡?
劳恩在采石场里坐了下来,背靠着满是凿痕、风化的石壁。不死族的灭绝之战持续了数十万年,那么那个雪魔族又如何了?根据阿图所说,他们没有社会的概念,也没有什么帝国啊、军队之类的。脱离了那个不断上升和降落的循环,血与火的重生。他们总是独自一人,对自己的种族都不屑一顾,更蔑视所谓的群居生活,他们心中没有比自我更庞大的东西。她突然意识到,他们不会引起战争。
“哦,拉辛,”她喃喃地说,眼眶里充满了泪水,“我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害怕这个暴君。因为他已经是一名人类,他跟我们一样,他奴役他人,他毁灭一切,而他比我们做得更彻底。”她把头埋入双手中,“这就是我们恐惧的原因。”
她陷入了沉默,让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从她的手指间渗出,沿着手腕往下滴落。是谁透过她的双眼在哭泣?她不知道。是劳恩?还是拉辛?或是我们的种族?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的眼泪以前已经流过,也将再次流出——那些像她又不那么像她的人。而眼泪,总会被风干的。
 
帕兰上尉瞥了一眼他的同伴,“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他问道。
小托克抓了抓脸上的伤疤,“我要知道我就该死了,上尉。”他低头看着躺在地上那些全身黑色、被烧伤、满是疤痕的乌鸦,“不过我一直在计数。这是我们最近三小时以来看到的第十一只被烤焦的鸟儿。而且,除非它们像一片血腥的地毯一样覆盖在莱维平原,否则我们就是在跟踪某人。”
帕兰闷哼一声,踢了踢马让它前行。
小托克跟在后面,“而且是个讨厌的人,”他继续说,“这些乌鸦看上去都像是从身体内往外炸开的。天哪,甚至连苍蝇都不愿落在它们的尸体上。”
“换句话说,”帕兰咬着牙,“巫术。”
小托克打量着南方的山脉。他们发现了一条穿过塔伦森林的小径,看上去像是好几天前有人开出来的。然而,当他们回到莱维商人的轨迹时,他们发现了这些乌鸦,还有两匹马和一个穿软底鞋男人的足迹。这一系列痕迹都是这几天内留下的。
“无法理解为什么辅佐官和不死族走得这么慢。”小托克喃喃自语,重复着他从这一天开始说了几十次的话,“你认为她不清楚有人在跟踪他们?”
“她是一位高傲的女人,”帕兰说,他空出的那只手抓住了剑柄,“她还有不死族人作伴,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力量相逐。”小托克说着,又抓了抓脸上的伤疤。这个动作似乎触发了什么,在他脑海中划出一道闪光,可惜他无法抓住。有时候他几乎认为自己可以看清某种图像,在那道闪光里似乎有什么场景。“该死的七城迷信,真他妈的。”他低声咆哮着。
帕兰奇怪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小托克在马鞍上弓着身子。上尉催马催得很急,他的固执几乎要累死这些坐骑了,虽然有替换的马匹,可是几乎所有的马都快精疲力竭。小托克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当他们赶上辅佐官的时候要干什么呢?显然,帕兰是打算追上劳恩和不死族人,复仇是促使他前行的力量。杀死劳恩,或者破坏她的计划,帕兰的下属才是安全的。他可以悠闲地加入威士忌杰克的小队。当然,假设他们还存在。
小托克可以为帕兰的计划列举出一千个障碍。最首要的即是那位不死族战士。帕兰的剑能和他对抗吗?在过去,跟不死族提兰·伊玛斯进行巫术对抗那是不可思议的,只能算是自寻死路,一切都没有用。要摧毁一名不死族的唯一途径就是把他砍得粉碎。小托克不认为上尉的武器能够完成这个工作,虽然它有着神祇的痕迹。但是这些天来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更改帕兰的意愿。
他们又看到另外一只乌鸦,它的羽毛在风中飘动,内脏被太阳晒得像是鲜红的樱桃。小托克再次挠着伤疤,眼前出现的景象几乎让他从马鞍上跌下来。那景象非常清晰,突然在他的脑海里冒出来。他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飞速移动着,像是一道模糊的光线在空中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缝。坐骑突然一起尖啸起来。他被震住了,仿佛被什么沉重而巨大的东西击中,那道撕裂的口张开,黑暗在它周围纷飞。小托克听到了胯下战马的尖啸,然后,一切都突兀地消失,他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抓着马鞍的角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帕兰骑着马前行,显然什么都没注意到,他的背部挺直,目光固定地投向南方。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剑柄上。
小托克摇了摇头,倾身朝一边吐了口唾沫。那道裂痕——怎么能这样撕裂空间呢?答案突然在他心中明了。迷道,开启的迷道可以做到。他催着马赶上了帕兰。
“上尉,我们走的方向前方有埋伏。”
帕兰的头猛地转向他,他的眼睛眯缝起来:“那你得做好准备。”
小托克张了张嘴表示抗议,但什么话也没说。有什么用呢?他松开绑好的弓弩,拔出弯刀,然后把一支弩箭上在弓弦上。他看了一眼帕兰,后者的剑已经出鞘,放在大腿边。“它会从迷道里出现,上尉。”
帕兰认为没必要质疑小托克的确信,他看上去几乎是跃跃欲试了。
小托克打量着那把剑,机运。剑刃边泛起的朦胧之光,看上去像是水波一般。不知为什么,它似乎也在热切地看着小托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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