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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几乎无人可见,
黑暗之手擎着破碎缺损的锁链,
那是在死亡之前,
注定能听到的轻响。
然而,
听一听奴隶和受难者的呻吟吧,
那一轮一轮,
呻吟着月之巢领主那黑暗之心的声音……
《银狐》
 先驱者胡洛策
 第六军
 
就在拉里克·诺姆从小巷里往凤凰酒馆走去的时候,一个高大健壮的女人从阴影中出现,站在他面前。他抬高一边眉毛:“你想要什么东西么,米斯?”
“我想不想要东西那不重要,”她动人地笑着,“多年以来你早就了解这一点。好吧,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情的,诺姆。所以,放轻松点。”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等待着。
米斯朝小巷里张望了一眼,然后倾身靠近刺客:“有人在酒吧里,一直询问你的去向。”
拉里克吃了一惊,全身绷紧,“他长什么样子?”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看制服像名士兵,”米斯回答,“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你怎么想的,诺姆?”
他扭过头去:“没什么,他坐在哪里?”
米斯再次咧嘴笑了:“在科卢普的桌子边儿。主场地盘哦,不是很好么?”
拉里克穿过女人,往酒馆走去。她正想跟着他,他伸出手拦住。“你隔一分钟再进去,米斯,”他说,“易瑞塔在哪?”
“在里面,”她在他身后说,“祝你好运,诺姆。”
“好运可不是免费的。”拉里克喃喃自语,拐了个弯,走上台阶。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在人群中梭巡。有几个陌生人,不足以引起他的关注,然而,他的目光留意到坐在科卢普桌子边的人。他几乎得再仔细看一下,那个人长得毫无特色。拉里克径直朝他大步流星地走去,人群自动两边分开——他以前从来没留意到这个情况。挺好笑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陌生人,直到对方发现他的目光。他们的目光互相锁定,虽然那个男人没有什么动作,仅仅是拿起自己的啤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小心地放下来。
拉里克拉过一把椅子,放在了他对坐的地方:“我是拉里克·诺姆。”
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冷硬的特质,似乎是一种坚定和平静。虽然拉里克习惯保持谨慎,他发现自己正放松下来。不过男人的第一句话就改变了这一切。
“鳗鱼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他平静地说,“直接地,口口相传。不过,在我告诉你之前,我会给你提供一些背景消息——只有我可以提供的。”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啤酒,把杯子放回原处。“现在,塔班·奥尔已经雇佣了十几个狩猎者,他们狩猎的目标是什么?好吧,我是其中之一。而你的问题是他现在处于严密保护下,很难接近。鳗鱼很赞同你关于辛托夫人的努力。理事会里所有正直和值得尊敬的人都渴望着科尔的回归。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现在赶紧问吧。”
拉里克的眼神冷了下来,“我从来不知道莫瑞里奥是个大嘴巴。”他说。
男子摇了摇头:“你的朋友没有泄露秘密。你也没有。这是鳗鱼的业务。现在,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没有了。”
“很好,”陌生人点头,仿佛他正等待着这个答案,并感到欣慰,“顺便说一句,塔班·奥尔力图想做的那个事情已经……被阻碍。无限期地。鳗鱼要感谢你,虽然你不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不过,理事会讨论过其他的选择。他一直密切关注。因此,我们幸运地发现是鳗鱼要给你提供消息的核心。昨晚,在暴君的望楼之下,塔班·奥尔和刺客工会的代表会面了——他能做到这样的事真是个壮举,考虑到现在要寻找到你的同行是如此困难。不管怎么说,塔班·奥尔跟刺客之间达成了协议。”男子等了一会儿,看到震惊从拉里克的脸上慢慢褪去,然后继续,“如我所说,是塔班·奥尔招募了刺客,但是他是代别人招募的。更确切地说,辛托夫人认为科尔应该真正地死亡,在现实世界中死亡,而不是在名单中。”
“谁?”拉里克嘶哑地说,“他雇佣了谁?”
“我正要说这个。首先,这个协议已经达成,塔班·奥尔支付了大量的金钱。他们知道科尔目前正在达鲁吉斯坦城外。他们正等着他归来。”
“告诉我刺客的名字。”
“豹猫。”男子站了起来,“鳗鱼预祝你在冒险中成功,拉里克·诺姆。给你的消息已经完全带到了。晚安。”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什么?”
“谢谢你。”拉里克说。
陌生人笑了笑,转身离开。
刺客坐在了他的位置上,靠着墙壁。他冲苏提招了招手,她已经准备好了一杯啤酒,等着他。苏提快速赶了过来,易瑞塔和米斯悠闲地跟在身后。她们径直坐在拉里克对面,手上都拿着啤酒杯。
“大家都还活着,”易瑞塔举着自己的杯子说,“值得干杯。”
米斯也举起了她的杯子,两个女人痛饮了一口。然后米斯倾身往前,“科卢普和那男孩有什么消息么?”
拉里克摇头,“等他们回来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他说,“告诉莫瑞里奥,如果我没露面,一切继续。如果有其他的……事件发生的话。而且,如果发生了,告诉他我们的人眼睛是睁开的。”拉里克倒满了自己的啤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他站了起来。“不要祝我好运了。”他说。
“那祝你成功怎么样?”米斯问道,她那张宽阔的脸上有担心的表情。
拉里克猛地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酒馆。
 
阿诺曼德·瑞克隐藏了什么东西,巴吕克可以确定这一点,他悻悻地盯着壁炉,右手拿着一大杯山羊奶,左手拿着大片的达鲁大饼。为什么黑暗精灵允许那个不死族进入古墓?当领主坐到他旁边的时候他问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得到答案。相反,炼金术士从瑞克那里得到的只有令人恼怒的故作矜持。巴吕克咬了一口大饼,咀嚼声从他的嘴里传出来。
瑞克伸出腿,叹了口气,“这个时间吃饭很奇怪。”他说。
“最近我的所有时间点都很奇怪。”巴吕克在大饼背后说道,然后喝了一口羊奶。
“我不知道阴影领主和欧普恩都搅和了进来。”瑞克说。
巴吕克感到领主的目光盯着他,但他仍然盯着壁炉,“我本来对欧普恩有个计划的,”他说,“但是不了了之了。”
瑞克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巴吕克吞下一口羊奶:“你仅凭直觉行事。我也是。”
“那对我们毫无益处。”瑞克哼了一声。
炼金术士转过椅子,面对着黑暗精灵:“你的乌鸦看到了那个女人和不死族人走进了古墓。你仍然相信他们会失败吗?”
“你说呢?”瑞克反驳,“我似乎记得那不是我该管的事情吧,巴吕克。就我本人而言,我并不关心他们是否成功。无论怎样都会有一场战斗。我怀疑你有办法避免这个。很明显,你在考虑玛拉兹帝国事务的时候智商严重不足。拉辛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实力。她会无视力量,直到它出现为止。然后,她会站在自己的角度用一切打击你。”
“而你则等待着一切发生?”巴吕克皱眉,“那将会毁灭这座城市,将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亡。是否这跟你完全没关系,阿诺曼德·瑞克?只要你最后能赢。”
一个残酷的笑容挂上了领主那薄薄的唇角,“非常准确的评估,巴吕克。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拉辛会想要达鲁吉斯坦完好无损,而我可以阻止这一点。不过毁灭城市以阻止她达到目的实在是太简单了,我可以在两周之前就做到。不,我想要达鲁吉斯坦保持现状。但是不能让拉辛得逞。炼金术士,这就是我想要的胜利。”他那灰色的眼睛盯着巴吕克,“否则我不会寻求跟你联盟。”
炼金术士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除非你打算背叛。”
瑞克沉默了一阵,盯着他放在腿上、紧握成拳的双手。“巴吕克,”他轻声说,“任何一个长期担任指挥的人都明白,背叛是从己方中孕育出来的。一旦选择了立场,无论是对敌人还是盟友,它会成为你麾下士兵们一个合理的选择。从最低等的寻求晋升的士兵,到你的私人护卫、保镖或者军官。我的人都知道我和你联盟,炼金术士。如果我背叛了,我将不能保持我月之巢领主的地位。以及正义。”
巴吕克笑了,“谁敢挑战你的权威呢,瑞克?”
“卡拉丹·布诺德是其中之一。”瑞克马上回答,“还有就是我的四个刺客法师。甚至希拉娜,月之巢洞穴中的居民。都会用自己的想法去判断我。我还能想到其他的人,巴吕克,许许多多。”
“所以,恐惧让你有所节制,是吗,黑暗之子?”
瑞克皱起了眉头。“这个头衔是那些以为我值得崇拜的傻瓜叫的。我不喜欢它,巴吕克。不要再让我听到。是恐惧让我受到控制么?不,就恐惧那点力量,跟我完全不匹配。是责任。”领主的眼睛转为了暗褐色,它们仍然死盯着他的双手,“你对你的城市有责任,巴吕克。它推动着你,塑造着你。而我也不例外。月之巢是提兹·安迪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家园。我们正在灭亡,炼金术士。似乎没有任何伟大的理由足够让我的人民重新热爱生命。我试过了,但是鼓舞人心从来都不是我的天赋。即使这个玛拉兹帝国都不足以让我们奋起抗争保卫自己——直到我们被逼到绝境。我们仍然在这片大陆上灭绝着。而死亡的最好形式就是死于战争。”他的手从腿上滑了下来,“想象一下,你的灵魂已死,而你的身体还活着。不止十年,不止五十年,而是行尸走肉般存活一万五千到两万年。”
瑞克猛地站了起来,他俯身看着沉默的巴吕克,笑了笑,像是一把匕首刺痛了炼金术士的心。“是责任束缚了我,而责任本身就是空洞的。这样就足够保护黑暗精灵,提兹·安迪族延续么?仅仅是保护他们延续?我该让月之巢飞到天空么,我们住在那里,没有任何冒险,任何威胁?那么,那时候我要如何让他们延续?一段历史,一种特殊的观念。”他耸耸肩,“历史已经结束,巴吕克。提兹·安迪对观念毫无兴趣。他们的灵魂安静、空洞而绝望。这些留在世间的东西值得保留么?我不这么认为。”
巴吕克无法立刻作出回答,阿诺曼德·瑞克描绘的画面是巴吕克无法理解的,虽然它那痛苦的哀号触动了炼金术士的心。“可是,”他说,“你在这里。跟帝国的受害者结盟。你是独自一人么,阿诺曼德·瑞克?你的人民赞成么?”
“他们毫不关心,”瑞克说,“他们只是接受我的命令。他们跟着我。当我吩咐的时候,他们为卡拉丹·布诺德服务。而他们也死在不属于他们的泥土和森林里,死在不属于他们的战争中。为一群惧怕他们的人作战。”
巴吕克的身体往前倾:“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一阵嘲讽的笑声是瑞克的回应。然而,过了片刻,他那尖锐的欢乐笑声消失了,他开口,“这些日子以来,我做的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么?那很重要么?我们可以跟任何人作战。我们可以和任何人一起同生共死。这是雇佣军的精神。虽然我们连一枚硬币都不值。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不过我们不会背叛盟友。我知道你担心我没有做任何举动阻止不死族战士进入古墓。我相信雪魔族暴君会被释放,巴吕克。但是至少现在我还在你身边,那是比较好的情况,比起另外一个时间释放他,而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抗他而言。我们将会成为传说,会有人雕刻我们的石像,炼金术士。而这个潜在的威胁不会再困扰你。”
巴吕克盯着黑暗精灵:“你就这么有把握能够摧毁暴君?”
“不。不过当他跟我们对抗过后,他也会大大地削弱。然后,那就是别人的责任了——属于你的集社,事实上。世事没有必然的把握,巴吕克。这似乎是让你们人类最烦躁的事情。你最好学会面对现实。我们可能会毁灭雪魔暴君,但也有可能帮助拉辛完成计划。”
炼金术士困惑了:“我不明白。”
瑞克笑了:“当我们跟他对抗过后,我们也会大大地被削弱。然后玛拉兹帝国的力量会降临。这么说,你看,她有可能赢。如果有什么事情是她担忧的,那就是你的图路德集社。她对你的实力一无所知。这就是为什么她的代理人会去寻找沃坎。公会主人已经接受了协议会解决你所面临的问题。”
“不过,”巴吕克若有所思地说,“还有其他因素。”
“欧普恩,”瑞克说,“对参与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个危险因素。你认为欧普恩会关心凡人的城市么?或者其中的人民?唯有力量之间的关系是欧普恩在意的,游戏变得肮脏的时候出现的旋风。不朽者的血液会流淌出来么?这是神祇们渴望知道答案的问题。”
巴吕克低头盯着自己杯中的羊奶:“至少,迄今为止我们仍然成功地避免了毁灭。”他喝了一口。
“错了。”瑞克说,“强制阴影王座退出游戏标志着第一滴不朽者之血流出。”
巴吕克几乎被羊奶窒息了,他放下了杯子,盯着黑暗精灵:“是谁?”
“两只猎犬,死在我的剑下。提醒阴影王座不要破坏平衡,我相信这一点。”
巴吕克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这么说,赌注加重了。”他说。
“月之巢也一样,炼金术士。”瑞克坐回到椅子上,把他的双腿伸向温暖的壁炉。“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雪魔暴君的事情了吧?我记得你说你想咨询一个权威。”
巴吕克睁开了眼睛,把手中的大饼扔进了火里,“有一个问题,瑞克。我希望你可以帮忙解释下发生了什么事。”他说着,站起身,“请跟我来。”
瑞克咕哝着站了起来。这一夜他没有带着那把剑。虽然这让巴吕克感觉领主宽阔的后背看上去并不完整,不过他很感激那把武器今夜的缺席。
他带领瑞克走下中央的楼梯,地下室里的第一间房间里有一张窄窄的床,床上躺着一名老人。
巴吕克指向他:“如你所见,他似乎在睡觉。他的名字叫曼莫特。”
瑞克抬起一边眉毛:“史学家?”
“也是一名侍奉疾病女神德·瑞克的高阶牧师。”
“这就难怪他的作品中这么多愤世嫉俗的成分了,”瑞克露齿一笑,“疾病女神又称秋季的蠕虫,总是孕育着诸多不愉快。”
巴吕克很惊讶,黑暗精灵竟然读过曼莫特的历史作品,可是,为什么不呢?存在了两万年的生命需要一些兴趣爱好,他想着。
“所以,”瑞克大步走到了床前,“曼莫特似乎陷入了深层的睡眠。是什么让他沉睡的?”他蹲在老人面前。
巴吕克加入了他的行列:“这就是我奇怪的事情。我承认我对大地魔法几乎一无所知。岩石迷道德利斯是一个我从来没接触过的迷道,他来的时候我让他告诉我所有关于雪魔族暴君和古墓的知识。他就在那时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直到现在都还没睁开,而且他也没说出一个字。”
瑞克站直了身子:“他对你的要求太认真了,我明白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如你所猜测,他打开了岩石迷道德利斯。他试图回答你的问题,嗯,我们得说,他试图直接地回答。而某种东西触发了它。”
“他从迷道旅行到雪魔族暴君的古墓了?这个老傻瓜!”
“他进入了不死族的特内恩迷道魔法中,还有雪魔族的欧姆托斯·费拉克迷域,更严重的是,一个带着奥塔塔罗剑的女人。”瑞克交叉起双臂,“在不死族战士和奥塔塔罗离开古墓之前他不会醒来了。更糟的是,如果他不尽快恢复,觉醒的雪魔暴君可能会接管他。”
一股寒意浸透了巴吕克的骨头:“接管,你的意思是占据?”
瑞克点点头,他的表情很严峻:“他是一名高阶牧师,对吗?雪魔暴君会发现他非常有用。更别提曼莫特可以提供通往疾病女神的迷道。你知道么,巴吕克,如果这个暴君有能力奴役一个女神,那事情将会如何?”
“我不知道,”巴吕克低声说,他圆圆的脸上止不住滴落汗水,他盯着沉睡的曼莫特,“达森布瑞会降临。”他补充道。
 
老妇人坐在屋子前的台阶上,眯着眼睛打量着午后的天空,一边往自己的滑石烟杆里塞着干的易拓比烟叶。她旁边的木质台阶上放着一个盖着的小青铜火盆,细小的引火棒从火盆周围的凸起伸出。老妇人拿起一根引火棒,点燃了烟杆,然后把引火棒扔到了街上。
走在街对面的男子注意到了这个信号,他用一只手耙过头发。破环者感觉到周围有令他恐慌的气氛。就这样在街上走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塔班·奥尔的狩猎者正在接近他——他能确定地感觉到那股恐慌的压迫。迟早,理事会员会记起他们在暴君的望楼之下那许多次会面,而这个守卫则出现在每一次会面中。这种厚颜的表现足以解释一切了。
他转了个弯,在老妇人的视线中穿过,她盯了他三个街区,直到他出现在凤凰酒馆的对面。两个女人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交换着让她们笑出声的娱乐消息。
破环者把大拇指放在了剑带上,让剑鞘处于方便拔剑的角度。青铜包裹的剑鞘末端刮擦着旁边的石墙。然后,他松开了手,继续朝湖畔方向走。好吧,一切都结束了。他还剩最后一个要接触的人,虽然可能是多余的,但他会遵从鳗鱼的命令。形势已经迫在眉睫,他没有想过要活更长的时间,但他会尽力履行自己的职责,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有什么可被挑剔的呢?
凤凰酒馆的入口,米斯碰了碰易瑞塔,“就这样了,”她喃喃自语,“你得准备好。就像平常那样。”
易瑞塔皱起了眉,然后点点头:“然后,阻止。”
米斯走下了台阶,出现在街道上。她逆向沿着破环者前进的路线行走,直到他到达了那座房子,看到老妇人还坐在那里,懒洋洋地看着路人。米斯从她的眼前走过,老妇人挪开了嘴上的烟杆,在鞋跟上敲了敲,火花溅落在鹅卵石上。
这是信号。米斯来到街区的转角,然后向右转,进入了胡同,沿着建筑物开始奔跑。在胡同三分之一的地方,一扇门为她打开着,她大步走进了昏暗的房间,前方有另一扇开着的门。有人在第一扇门背后躲着,但她假装不知道。她穿过第二扇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走廊,走廊前有一座台阶。
 
阿浦萨拉——那个之前一直被叫作索瑞的姑娘——第一次见到达鲁吉斯坦的时候没有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出于某种原因,虽然她很兴奋也很期待,这一切对她而言似乎太过熟悉。
这让克鲁克斯很失望。他们存放好科尔的马以后,克鲁克斯立刻带着她往叔叔家去。在城市中穿行过那些拥挤的街道,对克鲁克斯而言是一场混乱的风暴。这个女人似乎有一种让他放松防备的诀窍,而现在他要做的是把她扔到其他人的大腿上。然而,如果真的如此,为什么他会对此觉得很悲哀?
克鲁克斯离开了曼莫特的图书馆,返回到外屋。莫比叽叽喳喳地叫闹着,在曼莫特的办公桌上伸着舌头。不理会这个小家伙,克鲁克斯站在阿浦萨拉面前,她正坐在两把椅子中较好的那把里——那是他的椅子,当然。“我不明白,从屋子来看,他至少离开两三天了。”
“那又怎样?这很不寻常么?”阿浦萨拉漫不经心地问。
“是啊。”他抱怨道,“你有照我所说的那样喂莫比么?”
她点点头:“喂葡萄?”
“是的,”他将手叉在腰上,“真奇怪,或许拉里克知道点什么。”
“谁是拉里克?”
“一个刺客朋友。”克鲁克斯心烦意乱地回答。
阿浦萨拉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怎么了?”克鲁克斯问道,走了过来。女孩看上去吓坏了。他瞪视周围,似乎期待看到从地板上或者橱柜里出现几个恶魔。但是房间里没有任何异常——除了比平时稍微乱一些。
“我不太肯定,”她试图放松心情,“好像是我想起了什么,但突然又不见了。”
“哦,”克鲁克斯说,“好吧,我们可以——”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克鲁克斯开心地笑了,朝门边走去:“哦,他可能丢了自己的钥匙或者其他什么。”他说。
“门没有锁。”阿浦萨拉指出。
克鲁克斯拉开了大门:“米斯?怎么是你?”
“安静!”大个子女人发出了嘘声,推开他走了进去,关上了门。她的目光落在阿浦萨拉身上,然后睁大了眼睛。她转过身来,看着克鲁克斯,“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小伙子!没有人看到你回来吧?”
“为什么,没有。只不过——”
“马厩主人。”阿浦萨拉皱着眉头看着米斯,“难道我们没碰见他么?”
“她失去了记忆,”克鲁克斯解释说,“不过,哎,是的,我们去存放了科尔的马。”
“为什么?”米斯问道,正在克鲁克斯打算解释的时候她又开口了,“算了,那个不重要。马厩主人不会成为问题。太好了,我们很幸运!”
“该死的,米斯,”克鲁克斯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迎上他的眼睛:“你在那天夜晚杀了一个德阿尔勒家族的警卫,就在花园里。他们知道了你的名字和样子,小伙子。别问我他们怎么知道的,但是德阿尔勒说如果抓到你会把你送上高绞架。”
克鲁克斯的脸突然苍白得毫无血色,然后他猛地回头看着阿浦萨拉。他张开嘴,又闭上了。不,她不记得了。但那一定是她杀的。他瘫倒在曼莫特的椅子上。
“我们会藏好你的,小伙子,”米斯说,“你们俩,我想的话。你不用担心太多,我和易瑞塔,我们会照顾好你们,直到某些安排起作用。”
“我可不敢相信这一点。”他低声说,盯着对面的墙壁,“她出卖了我,真可恶!”
米斯诧异地看着阿浦萨拉,女孩开口:“我只是猜测,不过我想那是一个叫查莱斯的女孩。”
米斯闭上眼:“查莱斯·德阿尔勒,庄园里的这些甜蜜日子。”
同情让她的脸色软了下来,她看着克鲁克斯:“好了,小伙子。事情已经这样了。”
他猛地跳了起来,瞪着她:“无法再糟糕了。”
米斯笑了,“是啊,至于现在么,”她把双臂交叉在胸口,“我们只管在这里紧绷着神经坐到晚上,屋顶就属于我们了。别担心,小伙子,我们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阿浦萨拉站起身,“我的名字叫阿浦萨拉,”她说,“很高兴见到你,米斯。感谢你对克鲁克斯的帮助。”
“阿浦萨拉,是吗?好吧,”她笑得更开心了,“我想屋顶对你而言毫无问题。”
“是的,”她回答说,她对自己有着莫名的信心。
“非常好,”米斯说,“现在,我们找点饮料喝怎么样?”
“米斯,”克鲁克斯问道,“你知道我叔叔可能去哪里了么?”
“这个我帮不了你,小伙子。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塞拉对台阶上的老妇人有点吃不准,但那位老妇人迅速地低下身子,藏在了阴暗的角落里,她一直盯着那栋楼——值得关注的屋子。似乎硬币携带者被严密保护着。
塞拉并没有太过担心。在月之巢的黑暗精灵族里,她的位阶仅仅排在她的主人——阿诺曼德·瑞克之后。要发现欧普恩的小伙子实在是很容易。一旦她的主人给了她必要的细节,要找出欧普恩的魔力再简单不过了。而她在此前的经历也帮助了她——她跟这个男孩打过照面——就在两周之前的屋顶上。她的手下在那个夜晚追逐这个男孩,但是当他进入了凤凰酒馆以后他们放弃了——那是在她的命令之下。那时候她如果知道现在所知的一切,欧普恩的介入早就该在那个夜晚终结。
运气欠佳,塞拉对自己一笑,在屋顶上让自己处于更舒服的姿势。他们会在晚上行动,她想的话。至于藏在下面的那个老妇人,她必须想办法处理。事实上,只要一道模糊的咒语和黑暗中的行动,她就可以做到。另外那个女人也不会怀疑什么,那个目前在屋子里跟硬币携带者在一起的女人。塞拉点点头,是的,这场游戏就这么玩。
不过现在,她等待着。耐心永远会得到回报。
 
“好吧,”莫瑞里奥扫视了人群,说着,“他们不在这里,这就意味着他们跟曼莫特在一起。”
科卢普在满是汗臭和烟熏的空气中做了个深呼吸:“啊,这个氛围真是……科卢普相信你的判断是准确的,朋友。如果是这样,我们还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喝点东西,待上一两个小时。”他说着就往凤凰酒馆里走去。
几个老熟人坐在科卢普的桌子上,收起了他们的酒杯和酒壶,让出了桌子。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抱歉的话,彼此笑着。科卢普亲切地冲他们点头,大声地叹了口气,坐在他惯常坐的椅子上。莫瑞里奥在吧台里停了停,跟斯科说了几句,然后加入了科卢普。
掸了掸衬衣上的灰尘,莫瑞里奥对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皱眉。“我要洗个澡。”他说,“显然斯科看到拉里克早先在这里露面,跟一个陌生人交谈。自那以后,没人见到他。”
科卢普不感兴趣地挥了挥手,“好心的苏提,过来。”他叫道。过了一会,一壶啤酒就放在了桌上。科卢普用他的丝绸手帕擦了擦杯子,然后倒满酒。
“我们该不该跟巴吕克汇报?”莫瑞里奥问着,他的眼睛看着老朋友。
“那得在适当的时候,”科卢普说,“首先,我们必须恢复好状态。如果科卢普在汇报的过程中突然声音嘶哑了怎么办?巴吕克就听不到报告啦。”他举起手中的啤酒杯,痛饮了一口。
莫瑞里奥的手指不安地在桌上敲击,目光不停在人群中梭巡。然后,他坐直了身子,把酒杯倒满。
“现在,你知道拉里克和我打算做什么了,”他说,“你打算怎么做呢?”
科卢普的眉毛抬了起来:“科卢普打算怎么做?为什么要问,当然得做一些有利的事情。及时的援助之类。不用这么心烦意乱了,我的朋友莫瑞里奥。一切照你们的计划进行就是,睿智的科卢普仅仅是一个善良的伙伴而已。”
“胡德之息,”莫瑞里奥呻吟着,眼睛转动,“没有你的帮助我们也做得很好。你能为我们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袖手旁观。不要掺和进来。”
“把我的朋友留给注定的命运?那不可能!”
莫瑞里奥喝完了他的啤酒,站起身。“我要回家了,”他说,“你可以在一星期之内向巴吕克报告,我不在乎这个。而当拉里克发现你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好吧,科卢普,我可不想处在你的境地。”
科卢普淡淡地挥了挥手:“你看到苏提过来了么?她的托盘里是科卢普的晚餐,拉里克那令人讨厌的匕首、还有令人讨厌的脾气现在没有任何意义,而晚餐才是最重要的。晚安,莫瑞里奥,明天见。”
莫瑞里奥盯着他,然后抱怨说:“晚安,科卢普。”
他通过厨房的门离开了酒吧。走进巷子以后,一个人影从对面的街上叫住了他。
莫瑞里奥皱着眉头:“是你么,拉里克?”
“不是,”处在阴暗中的人影说,“不要害怕,莫瑞里奥。我为你带来了鳗鱼的消息。请叫我破环者。”那人大步流星地走近莫瑞里奥,“消息是关于理事会员塔班·奥尔……”
 
拉里克从一个屋顶移动到另一个屋顶,在黑暗中穿行。他需要绝对的安静,这让他的狩猎脚步大大放慢。跟豹猫之间没有对话。拉里克希望自己能够一击必杀对方,如果他错失了这个机会,这位氏族领袖的魔法将成为决定他生死的因素,除非……
拉里克停了下来,检查口袋。当年,炼金术士巴吕克为了奖励他出色的工作给了他一小袋红色的粉尘。巴吕克解释了它的抗魔法性,但是拉里克不太信任这种小粉末。它的效力能够在这么多年以后仍然保存么?它能否对抗豹猫的魔法?似乎谁也不敢肯定。
他翻过一个高高的屋顶,蹬了一脚弧形的边缘。右下方是城市的东墙,远处,忧虑镇微弱的灯光升起。刺客怀疑豹猫会在忧虑镇大门等待着科尔回来——他隐藏着,等待他进入弩箭的射程。最好是这个男人进入城市之前就杀掉他。
这样就限制了可供选择的埋伏地。视线好的地方不多,科伦山是最好的。不过,豹猫很可能已经使用了巫术,从世人的眼皮子底下隐藏起来。拉里克必须给他制造点麻烦。
他来到圆形屋顶的北部边缘,面前就是科伦神庙。隐藏在钟楼,就可以等科尔进入大门的时候干净利落地干掉他。拉里克从袋子里取出粉末。巴吕克曾经说过,只要粉末覆盖的地方就不会受魔法侵袭。粉末更多的话,会有区域性的效果。刺客皱起了眉头。
目前的粉末能覆盖多大的区域?它会不会失效?更重要的是,巴吕克曾经说过——拉里克清晰地记了起来——不要让它接触到你的皮肤。毒药?他曾经问过。“不是,”炼金术士回答,“粉末改变了一些人,但是人们无法预测这种改变。最好不要冒这个险,拉里克。”
汗水从他脸上流淌下来。寻找豹猫的机会很渺茫。科尔的死会毁掉一切,更重要的是,它会让拉里克最后的誓言成为泡影……那是什么?人性。失败的代价会非常高昂。“正义,”他发出愤怒的嘘声,“必须要有人伸张,必须!”
拉里克解开了口袋,伸手进去,抓了一小撮粉末。他在手指间搓揉着它们,感觉像是铁锈。“就这样?”他不清楚。或许它已经变质了。他耸耸肩,开始把粉末撒在自己的皮肤上,从脸上开始。“会有什么变化?”他喃喃地说,“我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拉里克尽可能地涂满了全身,用光了所有的粉末。袋子里面或许还有一点,他把袋子翻了出来,塞进了腰带。现在,他做了个鬼脸,继续狩猎。在某处有个刺客在等待,眼睛紧盯着忧虑大道。“我会找到你的,豹猫。”他低声说,眼睛死盯着科伦钟楼,“魔法,或者不用魔法,你不会听到我,你甚至无法感觉到我的呼吸在你的脖子背后,直到一切都为时已晚。我发誓。”
他开始往上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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