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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就是这个!」瑞欧汀兴奋地大叫。「迦拉旦,快过来!」

高大的杜拉人放下手中的书本抬起眉毛,然后以他独特的闲适姿态踱着步走到瑞欧汀身边。「你发现了什么,稣雷?」

瑞欧汀指着面前那本缺了封皮的书。原本的科拉熙教堂,如今是他们的运作中心,而瑞欧汀就坐在其中。迦拉旦还是希望他那充满藏书的小书房可以保持隐密,于是他们只好费力地把卷册给搬到教堂来,免得他的私人领域遭到入侵。

「稣雷,这东西我看不懂。」迦拉旦抱怨地看着那本书。「它完全是用符文写的。」

「这就是我起疑的地方。」瑞欧汀说。

「你读得懂?」迦拉旦问。

「不。」瑞欧汀微笑地回答。「但我有这个。」他伸手下去抽出一本看起来没有封皮的书册,它的首页沾着伊岚翠的污痕。「一本符文字典。」

迦拉旦带点疑惑地打量第一本书。「稣雷,我连这页十分之一的符文都辨认不出来。你知道你翻译它得花多久时间吗?」

瑞欧汀耸耸肩。「总比在其他书里继续寻找线索好。迦拉旦,我要是再看到任何一个字跟菲悠丹的风貌有关,我大概就要吐了。」

迦拉旦闷哼一声,表示同意。不管是谁在灾罚前拥有这批书,他一定是个地理学者,至少有一半的书本与这类主题有关。

「你确定这本就是我们要找的?」迦拉旦问。

「我受过一点关于阅读纯粹符文文件的小小训练,我的朋友。」瑞欧汀说,指着书本某页的开端部分的一个符文。「这是艾欧铎。」

迦拉旦点头。「好吧,稣雷。我可不会羡慕你的任务。要是你的同胞没有花那么久的时间,发明一套字母系统,我们生活可就简单多了,可了?」

「符文的确是一套字母系统。」瑞欧汀说。「只不过是极端复杂的一种。这花的时间不会像你想得那么久,我学生时代的熟练感觉很快就会回来的。」

「稣雷,有时候你那么乐观,实在有点叫人恶心。我猜我们又得把其他的书送回它们原本在的地方对吧?」迦拉旦的声音带着一点忧虑。这些书本对他来说非常宝贵,瑞欧汀光是劝这个杜拉人让他把书的封皮取下就花了好几个小时,他可以轻易感觉到,这个大个子对于书本直接暴露在伊岚翠的烂泥与灰尘之中有多不满。

「这应该没问题。」瑞欧汀说。其他的书几乎没有谈到任何关于艾欧铎的事情,虽然其中一部分的日记或其他的纪录可能会有线索。但瑞欧汀怀疑它们不可能像他眼前的这本那样有用,要是他可以成功地翻译它的话。

迦拉旦点点头,开始把书本收集起来。接着他担心地抬起头,因为从屋顶传来一阵奇怪的摩擦声。迦拉旦相信没过多久整个屋顶就会全部垮下来,而且一定是压在他闪亮的褐色头顶上。

「别这么担心,迦拉旦。」瑞欧汀说。「玛芮和李尔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迦拉旦皱着眉头说:「不,他们不知道。稣雷,我几乎可以回想起他们根本毫无头绪,直到你开始逼迫他们。」

「我的意思是他们还挺称职的。」瑞欧汀满意地抬起头。六天的工作让屋顶完成了一大半。玛瑞西发明了一种像是黏土的碎木混合物。就以伊岚翠随处可见的烂泥巴为主材料,再加上掉落的梁柱碎片与腐烂程度比较轻微的衣物,构成了天花板的原料。虽然不是很高级,但起码是可用之物。

瑞欧汀微笑着,虽然疼痛与饥饿如影随形,但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几乎可以让他忘记身上快半打的撞伤与割伤。透过窗户,他可以看见他们小团体的新成员,洛伦。这个男子在教堂外一片可能原本是花园的区域工作,根据瑞欧汀的指示,还有一套簇新的皮手套可戴,洛伦在移除石块与杂物,好露出底下的土壤。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迦拉旦问,跟着瑞欧汀把视线移往窗外。

「你会知道的。」瑞欧汀神秘地微笑。

迦拉旦气喘吁吁地抱起一大叠书本离开礼拜堂。杜拉人有件事情说对了,他们不可能只靠刚被丢进来的新伊岚翠人,起码没办法像瑞欧汀一开始以为的那么快。前天洛伦才抵达,在那之前整整五天城门连晃也不晃一下。瑞欧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玛瑞西与其他人真的非常幸运。

「灵性大人?」一个迟疑的声音问。

瑞欧汀抬起头望向礼拜堂的入口,一个陌生的男子等在那里。他看来驼背而瘦弱,还带着一种惯于服从的感觉。瑞欧汀一时间还看不出他的年纪,霞德秘法让所有人都看起来比原本苍老。然而,瑞欧汀还是可以感受到他的老迈,如果他的头顶还有头发的话,应该也是全都白了,他的皮肤亦早在霞德秘法转化他之前,就已经起了皱纹。

「嗯?」瑞欧汀饶有兴味地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大人……」那个男子开了口。

「继续。」瑞欧汀敦促着。

「嗯……阁下,我听说了一些事情,我在想,我是不是能够加入你们?」

瑞欧汀露出笑容,站起来并走向那个男子。「当然,你可以加入我们。你听说了些什么?」

「嗯……」那个年长的伊岚翠人紧张地坐立难安。「街上有些人说,跟着你的人都不会挨饿,他们说你知道让那些痛苦都消失的秘密。我成为伊岚翠人几乎要一年了,大人,那些损伤已经快要让我无法负荷。我想我可以找你碰碰运气,或是替自己找个水沟成为霍依德的一分子。」

瑞欧汀点点头,握紧老人的肩膀。即使他已经渐渐习惯那些疼痛,他还是可以感受到脚趾烧灼的感觉,从来不曾消失。它还伴随着来自胃部的折磨。「我很高兴你来了。你的名字是?」

「卡哈,大人。」

「那么,卡哈,你在霞德秘法选上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卡哈的眼神有些涣散,仿佛他的心灵飘回了很久以前的时光。「我是某种清洁工,大人。我想我负责清扫街道。」

「太好了!我就等着你这种特殊才能。玛瑞西,你在吗?」

「是,大人?」体格单薄的艺术家从后面的房间回答。他的头一会儿之后探了出来。

「你设下的闸口有把昨晚下的雨接起来吗?」

「当然有,大人。」玛瑞西愤慨地说。

「好,告诉卡哈那些水在哪里。」

「当然。」玛瑞西招呼卡哈过去。

「我要那些水做什么?大人。」卡哈问。

「我们该停止住在一团脏乱中了。」瑞欧汀说。「这些覆盖伊岚翠的烂泥是可以被清除的,我见过某些干净的地方。你可以慢慢做不必赶,但是把这栋建筑物里外都打扫一遍,把每个地方的烂泥和灰尘都清干净。」

「然后你就会告诉我那个秘密?」卡哈充满希望地问。

「相信我。」

卡哈点点头,跟着玛瑞西走到后面。瑞欧汀的笑容随着那人的离去消失。他发现在伊岚翠领导众人最困难的地方,就是维持着迦拉旦刚刚嘲笑他的乐观态度。这些人,即使是那些新来的人,已经濒临失去希望。他们认为自己受到天谴,认为他们的灵魂注定将随同伊岚翠一同腐烂,无法被拯救。瑞欧汀必须克服多年来自我催眠加上无时无刻不在的痛苦和饥饿所造成的结果。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过分开朗的人,但在伊岚翠,瑞欧汀却发现自己在绝望的气氛中发展出反抗性的乐观。事情愈糟糕,他愈是要毫无抱怨地接受它。但是强颜欢笑需要代价,他可以感觉到其他人,甚至是迦拉旦都在依靠着他。在所有的伊岚翠人中,只有瑞欧汀一个人不能把痛苦表现出来。饥饿感啃食着他的身体,就好像有一大群虫子要从腹部里爬出来,而伤处的疼痛也是毫不留情地打击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再撑多久。在伊岚翠不过一周半,他已经累积了太多疼痛,让他几乎无法专注。离他完全不能思考还有多久呢?或者还有多少时间,他才会退化成夏欧手下那样的半人?而还有一个比那些更恐怖的问题,当他倒下的时候,又有多少人会跟着他一起倒下?

但现在他得承担起重任,他要是不接下这个责任,没有人会愿意做下去。这些人要不被自己的苦痛所奴役,要不就在街上逞凶斗恶。伊岚翠需要他。如果他会因此耗尽生命,那就任由它吧。

「灵性大人!」一个声音狂叫。

瑞欧汀看着沙欧林一脸忧心地冲进房间。这个鹰钩鼻的士兵带着一根由半截腐木和磨尖石头所组成的长矛,并且负责在礼拜堂附近巡逻。男子带着疤痕的伊岚翠脸庞因为担忧而皱在一起。

「发生什么事了,沙欧林?」瑞欧汀带着警戒地问。这个男子是个富有经验的战士,没有那么容易动摇。

「一群带有武装的人朝这里来,大人。我数了十二个人,而且他们带着钢制的武器。」

「钢?」瑞欧汀说。「在伊岚翠?我从没发现过这里有钢铁。」

「他们来得很快,大人。」沙欧林说。「我们该怎么做,他们几乎要到了。」

「他们已经到了。」正当瑞欧汀说出这句话时,那一群人强行穿过了礼拜堂敞开的大门。沙欧林确实没说错,其中好几个人带着钢制武器,虽然那些剑刃带着缺口与锈蚀。那群人眼神阴鸷,满脸怒容,而他们由一个熟悉的身影所带领着,或者说从一段距离外看来颇熟悉的身影。

「卡菈塔。」瑞欧汀说。前几天刚来的洛伦原本应该属于她,瑞欧汀却抢先一步抢走了洛伦。很显然地,她是为此而来。这类事情早晚都会发生。

瑞欧汀偷看了沙欧林一眼,他缓慢地向前移动,并且焦虑地想使用他那简陋的长矛。「站在原地,沙欧林。」瑞欧汀命令道。

卡菈塔的头顶一根头发也没有,这是霞德秘法的特色,而她在这座城市里的时间也久到足以让她的皮肤开始萎缩起皱。然而,她还是有着一张骄傲的脸庞与充满决心的双眼,那是一双不会屈服于痛苦的眼睛。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外衣,以破碎的皮革缝制而成,以伊岚翠的标准来说,做工已经算是相当出色。

她环视礼拜堂,先研究着新建的屋顶,然后看着瑞欧汀的手下们。那些人一脸担忧地聚在窗户之外。玛瑞西与卡哈动也不动地站在房间的后面。最后,卡菈塔把她的视线转向瑞欧汀。

一阵紧绷的停顿。终于卡菈塔转身对她的手下说:「毁了这栋房子,把他们全赶出去,并且打断一些人的骨头。」接着她转身离去。

「我可以让你进入艾敦的王宫。」瑞欧汀小声地说。

卡菈塔像是被冰冻似地停下来。

「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是吗?」瑞欧汀问。「伊岚翠护城卫队在凯依城屡次抓到你,他们不会继续忍耐你的行为,他们太常烧死那些逃跑的伊岚翠人了。如果你真的想进入王宫,我可以带你去。」

「我们连这座城市都逃不出去。」卡菈塔说,用多疑的眼神看着他。「他们最近把守卫加强了一倍,说是为了什么王室婚礼好看。我已经一个月没办法离开城市了。」

「我也可以让你从城里逃走。」瑞欧汀保证。

卡菈塔怀疑地眯起眼睛。他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两个人都知道瑞欧汀只要求一件事:放过他们。「你只是狗急跳墙。」她最后做出结论。

「没错。但我也是投机分子。」

卡菈塔缓缓地点头。「我会在入夜的时候再来。你最好能够履行你的诺言,否则我的手下就会把这里每个人的四肢打断,让他们在自己的痛苦中腐烂。」

「知道了。」

◇◇◇◇

「稣雷,我……」

「不觉得是个好主意。」瑞欧汀用微小的笑容替他把话说完。「是,迦拉旦,我知道。」

「伊岚翠是座广大的城市,」迦拉旦说。「我们有很多地方可以躲,卡菈塔永远不会找得到我们。她没有办法分散太多人手,否则夏欧和安登就会开始攻击她。可了?」

「是,但然后呢?」瑞欧汀问,拉扯着玛瑞西用碎布拼成的绳索,试验它的坚固程度,这似乎是足以承受他的体重。「卡菈塔找不到我们,那表示其他人也是一样。人们才开始要了解我们的存在。如果我们现在逃跑,那我们永远也不会成长扩大了。」

迦拉旦看起来有些受伤。「稣雷,我们一定得扩大吗?你真的要组织另一个帮派?三个军阀还不够多?」

瑞欧汀停下来,关心地看着那个高大的杜拉人。「迦拉旦,你真的觉得我在做这种事吗?」

「我不知道,稣雷。」

「我并不想要权力,迦拉旦。」瑞欧汀断然地说。「我关心的是生命,不只是苟活,迦拉旦。是生命。这些人死去是因为他们放弃了希望,而不是他们的心脏不再跳动。我要改变这一切。」

「稣雷,这是不可能的。」

「那把卡菈塔弄进艾敦的王宫也是同样不可能。」瑞欧汀说,把玛瑞西做的绳索缠了一圈,套在手臂上。「等我回来吧。」

◇◇◇◇

「那是什么?」卡菈塔怀疑地问。

「城井。」瑞欧汀解释,凝视着石垣的边缘。城井看起来很深,但他可以听见黑暗中的水流声。

「你打算让我们游出去?」

「不。」瑞欧汀说,把绳索绑在井边的腐蚀铁杆上。「我们是要让水流带我们出去,比较像是漂浮而不是游泳。」

「这太疯狂了——这条河流经地底下。我们会淹死。」

「我们不会淹死。」瑞欧汀说。「就像我朋友迦拉旦的口头禅:『我们已经死了,可了?』」

卡菈塔似乎还不相信。

「亚瑞德河直接流经伊岚翠,接着流过凯依城。」瑞欧汀解释着。「它会流过城市,并且流经王宫。我们只需要让河水带着我们走。我试过屏息整整半个小时,但我的肺一点感觉也没有。我们的血液不再流动,我们会需要空气的理由,只是因为我们要说话。」

「这可能会毁了我们两个。」卡菈塔警告着说。

瑞欧汀耸耸肩。「几个月之后,饥饿也有可能会征服我们。」

卡菈塔露出一点微笑。「好吧,灵性。你先下去。」

「欣然之至。」瑞欧汀说,但是其实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感觉。不过毕竟这是他的主意。瑞欧汀哀伤地摇摇头,开始从井边爬下去。还不到井底的水面,绳索就用完了,于是瑞欧汀深吸了一口徒劳无益的空气之后,放手下坠。

他扑通一声摔进冰冷的河水之中,水流迅速地想将他带走,但他很快地抓住一块石头稳住自己,等着卡菈塔。很快地她的声音也进入井中。

「灵性?」

「我在这里。你大概还离河水有十尺,剩下的距离大概得放手掉下来。」

「然后呢?」

「接着河水就流经地底,我已经感觉到它想把我吸下去。我们只能期待底下够宽,否则我们可能得当一辈子的地底水塞。」

「你应该要在我下去之前提醒我。」卡菈塔紧张地说。然而,水花溅起的声音很快响起,接着水中传来低哼,而某个巨大的东西掉在瑞欧汀背后的水中。

咕哝了一声上神慈悲之后,瑞欧汀放开了石块,任由河水将他卷入黑暗的地底。

◇◇◇◇

瑞欧汀还是必须要游泳,诀窍在于努力让自己保持在河道的中间,免得一头撞上坚硬的岩壁。他在黑暗中尽了最大的努力,伸展着双臂好让自己能够稳定位置。所幸经过长时间的冲刷,岩石已经变得光滑,只会让他们撞得瘀青而非割伤。

寂静的地底旅程仿佛永无止尽,就好像他就在黑暗之中漂流,无法言语,全然的孤独。也许这就是死亡的模样,灵魂在无尽无光的虚空中漂流。

接着水流转变,带着他向上。他伸长了手想要撑住石壁,但是却扑了个空,没多久他又重新接触到空气,湿漉漉的脸庞在风中觉得一阵寒意。他不确定地眨着眼,等着视线重新聚焦,满天星点和街道上偶有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而这已经足以让他回复方向感——或许连他的理智也跟着回复。

他昏昏欲睡地漂浮着,在重回地表后河面展开,水流跟着减缓。他感受到水流的转变并且试着想说话,但是他的肺里全都是水,于是只发出一声巨大的怪响和激烈的咳嗽。

一只手突然掩住他的嘴巴,让他的咳嗽变成咕噜咕噜的水泡。

「安静,笨蛋!」卡菈塔嘘声说。

瑞欧汀点头,挣扎地控制他的痉挛。也许刚才的旅程中他应该少花点心思在神学问题的探讨上,而多专心在闭上自己的嘴巴。

卡菈塔放开手,但依旧用手抓着他的肩膀,好让他们两个在穿过凯依城的时候同在一起。店家因为入夜早已打烊,偶尔会有一两名守卫在街上巡逻。他们两个持续漂流,直到靠近城市的北区,而艾敦那城塞般的王宫矗立于夜晚中。他们依旧安静地游到王宫的岸边。

王宫是一座昏暗而阴森的建筑——一种艾敦不安的表现。瑞欧汀的父亲并不常害怕,事实上,常常在应该要恐惧的时候,他反而会变得更好斗。这样的特质让商人的他与菲悠丹人交易时带来财富,却为身为国王的他带来失败。唯一让艾敦害怕的事情就是睡眠,国王非常恐惧会有刺客在他熟睡时来暗杀他。瑞欧汀对父亲在睡前的喃喃自语印象非常深刻,对于绑架的忧虑只让艾敦变得更糟糕,把早已有如要塞般的住宅塞入了大队的守卫。那些士兵就住在艾敦的附近,好随时反应。

「好吧。」卡菈塔压低声音说,犹豫地看着守卫在城垛间穿梭。「你带我们逃出了伊岚翠,现在把我们弄进王宫吧。」

瑞欧汀点头,尽可能安静地把肺里水给挤出来,过程不断伴随着压抑的反胃声。

「别一直咳。」卡菈塔建议。「会弄伤喉咙,然后胸口会痛,到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永恒地在感冒。」

瑞欧汀呻吟着,努力拖着自己的脚步。「我们得到西边去。」他的声音非常沙哑。

卡菈塔点点头,她安静地移动,远比瑞欧汀安静得多——仿佛习惯于危险一般。好几次她警示地举起手,等待一群守卫从黑暗中出现并走过。她的警戒让他们平安无事地来到艾敦王宫的西侧,而瑞欧汀全然缺乏这类的技巧。

「现在呢?」她小声地问。

瑞欧汀停顿,他现在面临了一个问题。为何卡菈塔想要进入王宫?就瑞欧汀听来的情况,她看来不太像会想要复仇的人。她很冷酷却不像是报复心很重。但要是他错了呢?要是她真的想要艾敦的血呢?

「怎么?」卡菈塔问。

我不会让她杀害我父亲,他决定。不管他是个多么糟糕的国王,我不会让她这么做。「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些问题。」

「现在?」她恼怒地问。

瑞欧汀点点头。「我必须要知道你为什么想进王宫。」

她在黑暗中皱起眉头。「你没有任何立场提出问题。」

「你也没有任何立场拒绝。」瑞欧汀说。「我只要引起警报,我们就全都会被守卫抓走。」

卡菈塔在黑暗中停顿了一会儿,显然在考虑他是否真的会这么做。

「听着,」瑞欧汀说。「只要告诉我一件事,你打算伤害国王吗?」

卡菈塔对上他的目光,接着摇头。「我的目标与他无关。」

我该相信她吗?瑞欧汀想。我有选择吗?

他伸手拔走一些墙边茂密的草丛,然后整个人靠上其中一块石头。石块缩进墙中带着一种细微的摩擦声。接着一小块地面在他们眼前消失。

卡菈塔挑起眉毛。「一条秘密通道?真有趣。」

「艾敦害怕睡觉。」瑞欧汀解释,爬进这个城墙下的通道。「他建这个通道,是为了在有人攻打王宫时,他可以从这里逃跑。」

卡菈塔哼了哼,跟着他爬进洞穴。「我以为这种事情只在童话里出现。」

「艾敦挺喜欢那些童话的。」瑞欧汀说。

十几尺后通道变得宽敞,瑞欧汀摸索着墙壁直到找到提灯与打火石。他只开出提灯的一条缝,露出一线的光芒,但已足够照亮这个充满灰尘的狭窄通道。

「你看起来对王宫非常了解。」卡菈塔留意地说。

瑞欧汀没有回答,因为想不出一个不令人起疑的答案。在他刚进入青少年期的时候,他父亲告诉他这些通道。瑞欧汀与他的朋友几乎无法抵抗这个地方的诱惑,完全不顾这只是个紧急用的通道,瑞欧汀与路凯在这里一玩就是好几个小时。

通道比记忆中来得小,只勉强够瑞欧汀和卡菈塔行走。「来吧。」他一边说一边抬高油灯,靠着墙壁缓慢前行。通往艾敦房间的路程比他印象中要更短,几乎算不上是一条通道,尽管在他幼时的记忆中,这密道充满了各种的想象。通道在一个陡峭的转角后,缓缓向上通往二楼,直达艾敦的房间。

「就是这里。」在他们走到底端时,瑞欧汀说。「艾敦现在应该在床上,虽然他害怕睡觉,但他其实睡得很沉,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害怕。」他滑开壁毯后的密门,就在国王的寝室之中。艾敦巨大的四脚床显得昏暗而安静,透过窗户的月光照在国王沉睡的脸庞上。

瑞欧汀紧张地盯着卡菈塔。那个女人并没有违背她的诺言,她只看了一眼熟睡的国王,便穿过房间走到外面的廊道上。瑞欧汀安静地松了一口气,以他不熟练的潜行技巧跟在她身后。

黑暗的廊道连接着艾敦的寝室与他的守卫们,右边的走道通往守卫们的兵营,而左边的走道则通往一个守卫哨点,以及王宫的其他部分。卡菈塔离开现在的地点,继续往右边的廊道走下去,往兵营的区域前进,她的赤足踏在石头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瑞欧汀跟着她走进兵营,而焦躁又再次浮现。她并不打算杀害他的父亲,但现在却潜入王宫最危险的地方,任何一点声响都可能会惊醒好几十名士兵。

所幸在石头通道上潜行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卡菈塔轻轻地打开通道上的每一扇门,瑞欧汀甚至不必侧身就能通过。

黑暗的走廊一路延伸,连接着许多扇门,这是低阶军官的区域,也包括了他们眷属的房间。卡菈塔打开了一扇门,那是拨给一个已婚守卫全家的房间,月光下只有一张床靠着墙壁,连着一张梳妆台。

瑞欧汀脸上带着焦虑,整个人显得坐立难安,不禁怀疑卡菈塔该不会只是为了拿一把熟睡士兵的武器。如果是这样,她一定是疯了。当然,潜入一个偏执国王的王宫,也确实不是什么正常人的行为。

当卡菈塔走进房间,瑞欧汀发现她并不是要偷走任何这个不在房间的守卫的装备。床铺是空的,床单有着睡过的痕迹。卡菈塔站在某样瑞欧汀一开始没有留意到的东西旁边——地板上的小床褥,躺着一个睡着的孩子,而在黑暗中瑞欧汀看不清长相与性别。卡菈塔就跪在孩子的身旁过了许久。

接着她站起身,给瑞欧汀一个离去的手势,并且把身后的门关上。瑞欧汀带着询问地挑起眉毛,而卡菈塔点点头。他们准备离去。

逃脱的过程与入侵恰恰相反,瑞欧汀先走,小心地穿过依旧敞开的门扉,而卡菈塔紧随在后,并且把门关上。终于瑞欧汀感到放心,这个夜晚总算过去,直到他放心地穿过房门,回到艾敦的寝室。

一个人站在房间的另一边,他的手僵直在那里,正要伸向门把。他盯着他们满脸的惊愕。

卡菈塔越过瑞欧汀,迅速地用手臂勒住那个人的脖子,并且紧紧地掩住他的嘴,扭住他那试图拔剑的手腕。但是那个人远比被转化成虚弱的伊岚翠人的卡菈塔要更加高大强壮。他挣脱卡菈塔的手,并以腿挡住卡菈塔想绊倒他的举动。

「停下来!」瑞欧汀低喝。他的手威胁地举起来。→文·冇·人·冇·书·冇·屋←

两个人都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但当他们看见瑞欧汀的动作时,他们停下了挣扎。

瑞欧汀的手指滑过空气,发着光的线条随之出现。瑞欧汀继续画着,弧形与线条,直到他完成那个文字。艾欧·席欧,死亡的图案。

「要是你敢动。」瑞欧汀安静地说。「你就得死。」

守卫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大,符文就在他的胸前灼热地飘浮,在黑暗的房间中散发着刺眼的光芒。文字如同以往般闪烁着,接着渐渐消失。然而,这样的光芒已经足以照亮瑞欧汀带着黑色斑点的伊岚翠脸庞。

「你知道我们是谁。」

「上神慈悲。」那人低语。

「这个符文将会持续到下一个小时。」瑞欧汀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它会留在我画的地点,隐形地等着你做出任何动作然后毁灭你。你明白吗?」

那个人丝毫没有移动,汗水流满了他恐惧的脸庞。

瑞欧汀伸手把那个人的剑带解下,然后把武器绑在自己的腰上。

「来。」瑞欧汀对卡菈塔说。

女子依旧蹲在她和守卫打斗的墙边,用一种难解的表情看着瑞欧汀。

「走吧。」瑞欧汀重复,带了多一些的催促。

卡菈塔点点头,回复了她的沉着。她打开国王寝室的大门,接着两人从他们来的通道消失。

◇◇◇◇

「他没有认出我。」卡菈塔自言自语着,仿佛这是件可笑的事情,但她的声音却充满了哀伤。

「谁?」瑞欧汀问。他们两人蹲在凯依城一间店铺的门口,休息着准备要返回伊岚翠。

「那个守卫。他是我丈夫,当我还在世的时候。」

「你的丈夫?」

卡菈塔点点头。「我们一起生活了十二年,但他现在却忘了我。」

瑞欧汀开始把一些事情连接在一起。「所以我们进去的房间……」

「那是我的女儿。」卡菈塔说。「我怀疑有任何人会对她说我的事情。我只是……希望她能知道。」

「你留下一张字条?」

「一张纸条与一样纪念品。」卡菈塔用一种悲伤的声音解释,尽管她那双伊岚翠人的眼眸已经流不出泪水。「我的项链。一年前我本来想让教士替我交给她,我希望她能保留它,我一直打算要把项链留给她。但他们太快就把我带走……我甚至来不及说再见。」

「我明白。」瑞欧汀边说边安慰地搂住那个女子。「我明白。」

「它夺走我们的一切。它夺走了一切,然后什么也不留给我们。」她的声音痛苦地纠结着。

「这是上神的旨意。」

「你怎么能那样说?」她尖锐地质问。「你怎么能呼喊祂的名,在祂这样对待我们之后?」

「我不知道。」瑞欧汀承认,感觉有些不适当。「我只知道我们必须过下去,就像每个人一样。起码你再见到她一面。」

「是。」卡菈塔说。「感谢你。你今晚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的王子。」

瑞欧汀傻在那儿。

「是,我认识你。我和我的丈夫住在王宫中许多年了,保护你的父亲与你的家人。我看着你从孩提时代到今天,瑞欧汀王子。」

「你一直都知道?」

「不是一开始。」卡菈塔说。「不过够久了。当我发觉这个事实,我无法决定该要因为你和艾敦的关系而恨你,或是满足于天理报应。」

「于是你的决定是?」

「不重要了。」卡菈塔说,反射地擦着自己干涸的眼睛。「你完美地达成了你的交易。我的手下会放过你们。」

「这样不够,卡菈塔。」瑞欧汀站起来说。

「你要求我们交易以外的事情?」

「我什么都不要求,卡菈塔。」瑞欧汀说,伸手帮她站起来。「但你知道我是谁,那你可以去猜我想做些什么。」

「你就像安登。」卡菈塔说。「你想要成为伊岚翠之主,像你父亲一样统治这片受诅咒的土地。」

「原来人们这样快就如此评断我。」瑞欧汀带着扭曲的笑容说。「不,卡菈塔。我并不想成为『伊岚翠之主』。但我想要改善它,我只看见一座城市充满了哀怨自怜的人民,全世界都觉得伊岚翠人遭受天谴,于是伊岚翠人也顺从地觉得自己受到天谴。伊岚翠不需要成为这样一个深渊。」

「你又如何能改变这一切?」卡菈塔问。「只要食物依旧缺乏,人们就会因为他们的饥饿彼此斗争直到毁灭。」

「所以我们要喂饱他们。」瑞欧汀说。

卡菈塔不同意地哼了一声。

瑞欧汀地把手深入腰带,拿出一个破烂的小包。「你认得这是什么吗,卡菈塔?」他问着并且摊开布包,布包是空的,但却剩下一些原本物品的残余。

卡菈塔的眼中燃起欲望。「它装着食物。」

「哪一种?」

「一小把的谷粒,那些新伊岚翠人往生祭品的一部分。」卡菈塔回答。

「不只是谷粒,卡菈塔。」瑞欧汀说。「这是玉米的种子。仪式的祭品中需要可以被种植的谷粒。」

「玉米的种子?」卡菈塔低语。

「我一直在从新来的人那边收集这些种子。」瑞欧汀解释。「那些其他的祭品我都没兴趣,除了这些玉米之外。我们可以种植这些玉米,卡菈塔。伊岚翠并没有多少居民,要喂饱他们全部并不困难。天知道我们有多少闲暇时间来种上一、两个院子的玉米。」

卡菈塔的双眼因为冲击而睁大。「没有人曾经这么试过。」她目瞪口呆地说。

「我也这么觉得。这需要远见,但伊岚翠人却太专注于自己的饥饿与对明日的担忧。我打算要改变这一切。」

卡菈塔的目光从布包移到瑞欧汀的脸上。「了不起。」她咕哝着。

「来吧。」瑞欧汀一边说,一边把布包塞回腰带,并且把偷来的剑藏在破布底下。「我们快到城门了。」

「你打算怎么把我们弄回去?」

「你等着看吧。」

当他们走着的时候,卡菈塔在一间黑暗的房子前停下。

「怎么了?」瑞欧汀问。

卡菈塔指着窗户,在玻璃之后放着一整条的面包。突然间,瑞欧汀感到自己的饥饿感像是针一样地扎着他的胃。他无法责怪她,即使是在王宫里,他也四处观察有没有东西可以吃。

「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卡菈塔。」瑞欧汀说。

卡菈塔叹气着说:「我知道,我只是……东西就近在咫尺。」

「所有的店都打烊了,房子也都是锁上的。」瑞欧汀说。「我们找不到的。」

卡菈塔点点头,再次疲倦地前进。他们转过一个弯,靠近了伊岚翠的大门。一栋低矮的建筑座落在旁边,光线从窗户中流泻出来。几个守卫在里面斜倚着,他们棕黄相间的伊岚翠护城卫队的制服在灯光下发着亮光。瑞欧汀走近那栋建筑,用手背敲了敲窗户。

「不好意思。」他有礼貌地说。「能请你把城门打开吗?」

守卫们原本正在玩着牌,现在一个个警戒地把牌丢下,并且因为认出这两个伊岚翠人而大叫咒骂。

「请快一点。」瑞欧汀轻松地说。「我已经累了。」

「你在外面做什么?」其中一个看来是军官的守卫问,并且从建筑物里走了出来。其他人则是拿着那些没用的长矛指着瑞欧汀的胸膛。

「想要回城里去。」瑞欧汀没耐心地回答。

其中一个守卫举起长矛。

「要是我是你,我不会这么做。」瑞欧汀说。「除非你想要去解释,为什么你会在大门外杀死一个伊岚翠人。你应该要把我们关在里面的,要是人们发现我们逃出来的话,一定会让你们很难堪。」

「你们怎么逃出来的。」那个军官问。

「我等下再告诉你。」瑞欧汀说。「现在,你应该要赶快把我们弄回城里去,省得我们把附近的居民都吵起来,让他们陷入恐慌之中。噢,别靠我太近,你知道的,霞德秘法……毕竟是传染性很高的。」

守卫们全都害怕地退了几步。看着伊岚翠人是一回事,真的和尸体说话又是另一回事。军官不确定该怎么做,只好下令把城门打开。

「感谢你,先生。」瑞欧汀带着微笑回答。「你干得真漂亮,我们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你加薪。」瑞欧汀挽着卡菈塔悠闲地穿过城门,回到伊岚翠。仿佛那些守卫只是他的仆人,而不是监狱的守卫。

当城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的时候,卡菈塔忍不住窃笑。「你搞得像是我们想要待在里面似的,仿佛这是一种特权。」

「我们就应该要这么觉得。毕竟,要是我们一定得被限制在伊岚翠之中,我们最好表现得像伊岚翠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地方。」

卡菈塔微笑。「您很叛逆呢,我的王子。我喜欢。」

「贵族不光只是血统上,也可以从态度上呈现。要是我们表现得像是生活在这里是种祝福,那也许我们就会忘记,其实我们自以为自己有多可怜。现在,卡菈塔,我希望你帮我个忙。」

她抬起眉毛。

「别告诉任何人我是谁。我希望在伊岚翠里,忠诚是来自于尊敬,而不是我的头衔。」

「好吧。」

「第二,别告诉人任何关于穿过地下河川的通道。」

「为什么?」

「那太危险了。」瑞欧汀说。「我了解我父亲。要是守卫发现太多伊岚翠人在凯依城里,他会来摧毁我们。让伊岚翠进步的唯一办法就是自给自足。我们不能冒险潜入城市里,来供给我们的需要。」

卡菈塔听着,并且在思考过后点头。「好。」接着她停顿了一会儿。「瑞欧汀王子,我想让你看点东西。」

◇◇◇◇

孩子们看起来很开心,虽然只有几个是醒着的,他们咯咯地傻笑着,彼此玩耍在一起。即使他们的头发全掉光了,并且带着霞德秘法的痕迹,但他们一点都不在意。

「所以,他们都在这里。」瑞欧汀饶富兴趣地说。

卡菈塔带着他走进那个房间,一个深埋在伊岚翠王宫深处的房间。过去,这里曾是由伊岚翠长老们选出的领袖的居所,如今只是婴孩们的游戏间。

几个男子守卫着那些孩童,怀疑地打量着瑞欧汀。卡菈塔转向他。「当我刚来到伊岚翠,我看到孩子缩在阴影之中,害怕每样经过的东西。让我想起我自己的小欧帕丝。当我开始帮助他们,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痊愈,我对他们表现出一点关爱,他们就紧紧抓着我不放。这里你看见的每个男女都有孩子留在外头。」

卡菈塔停顿,温柔地抚摸着一个伊岚翠孩子的头。「是这些孩子把我们团结在一起,也是他们让我们忘记疼痛。我们收集来的食物全给了孩子们。不知怎么地,我们比较可以忍耐饥饿,因为我们知道孩子会有东西吃。」

「我没想到……」瑞欧汀小声地开口,看着两个小女孩玩着拍手的游戏。

「他们会这么快乐?」卡菈塔替他把话说完。她打手势让瑞欧汀跟上来,他们继续往里走,走到孩子听不见的地方。「我也不懂,我的王子。他们似乎比我们更能忍受饥饿。」

「孩童的心灵往往有着惊人的韧性。」瑞欧汀说。

「他们似乎也比较能够忍受疼痛。」卡菈塔继续。「像是撞伤或瘀青之类的。当然他们还是会承受不了,起初孩子仍会开开心心地玩耍着,但若是他跌倒或是割伤他自己太多次,他的心灵就会放弃。我有另一间房间,离其他小家伙比较远,充满了几十个每天只会啜泣的孩子。」

瑞欧汀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说:「为什么你要让我看这些?」

卡菈塔停下来。「因为我想要加入你。我过去服侍你的父亲,忽视我实际上对他的观感。现在,我要服侍你,因为我认同你的想法。你接受我的效忠吗?」

「这是我的荣幸,卡菈塔。」

她点头,背对着孩子叹气。「我所剩不多了,瑞欧汀大人。」她低语。「我很担心如果我不在了,孩子们会怎么样。你拥有的那个梦想,那个疯狂的点子,让我们自己种植食物,并且忘记我们的痛苦。我想要看到你去尝试完成它。我虽然不认为这办得到,但我相信在这过程之中,你有办法让事情变得更好。」

「谢谢你。」瑞欧汀说,清楚他刚刚接受了一项沉重的责任。卡菈塔已经承受了超过一年的煎熬,而他才要刚开始体会。她很疲倦了,他可以从她的双眼中看出来。现在,她可以在时候到来之时休息了,她的担子已经传给了他。

「谢谢你。」卡菈塔看着孩子们说。

「告诉我,卡菈塔。」瑞欧汀想了一会儿之后说:「你真的会把我手下的手脚打断吗?」

卡菈塔一开始没有回答。「你告诉我,我的王子。要是我今晚想要杀你父亲,你会怎么做?」

「这两个问题还是都不要回答比较好。」

卡菈塔点点头,她疲累的双眼带着冷静的睿智。

◇◇◇◇

当瑞欧汀认出礼拜堂外等着他回来的高大身影之后,他露出了微笑。迦拉旦担心的脸庞在他提灯的微弱光芒下发亮。

「一盏引我回家的灯光,我的朋友?」瑞欧汀在黑暗中说道。

「稣雷!」迦拉旦大叫。「杜洛肯在上,你没死?」

「当然,我死了。」瑞欧汀笑着说,拍着他朋友的肩膀。「我们都早就……起码,你不是最喜欢这样告诉我吗?」

迦拉旦露齿微笑。「那个女人呢?」

「我陪她走回家了,就像是每个绅士都会做的一样。」瑞欧汀边说边走进礼拜堂。

一走进去,玛瑞西和其他人也跟着醒来。

「灵性大人回来了!」沙欧林热情地喊着。

「沙欧林,一样礼物。」瑞欧汀说,把长剑从破布中拿出来,递给那个士兵。

「这是什么?大人。」沙欧林问。

「只凭那一点原料,你做的那柄长矛真的很棒。」瑞欧汀说。「不过我想依你的任务来看,你需要更结实的武器,好让你能应付真正的战斗。」

沙欧林把剑拔出皮鞘。在外头一点也不特别的长剑,但在伊岚翠却是美丽的精品。「上头刻着艾敦亲卫队的印记!」

「那国王死了吗?」玛瑞西急切地问。

「没这种事。」瑞欧汀有些不快地说。「我们的任务属于私人事务,玛瑞西,也没有任何人流血。当然,原本剑的主人大概非常生气吧。」

「我想也是。」迦拉旦哼了一声。「那现在我们再也不必担心卡菈塔了?」

「没错。」瑞欧汀笑着说。「事实上,她的帮派将会加入我们。」

对于这项宣布有一些惊讶的小抱怨,而瑞欧汀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明天我们将会去拜访王宫区。卡菈塔有些东西,我希望你们全都去看看。一些每个伊岚翠人都应该看的东西。」

「是什么,稣雷?」迦拉旦问。

「饥饿是可以被击败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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