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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不是数量问题,而是质量问题

莫里亚蒂以双手捧起《死灵之书》,给予了这本魔法书应有的谨慎对待。他似乎很担心它会从手中摔落,就好像这件物品是塑胶炸药做的,稍加颠簸或有任何不慎,便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他将它放在一块顶部平整的石头上,后者仿佛就是这异教《圣经》的原始讲台。接着,他打开书的封面,以手指在这沉重的书页之间逡巡。
福尔摩斯开口说道:“教授,如此看来,你正打算孤注一掷地赌上一把,想让你的神明现身。你到目前为止供奉的人类牺牲,都没能让你赢得你想要的神之偏爱。他们还远远不够。”
莫里亚蒂将视线从《死灵之书》上抬起来。“没错,他确实对我之前呈送给他的下等灵魂不够满意。我本以为,假如我有规律地献上足够的人数,他便会给予我慷慨的回报。我的判断出现错误。由此我认为,问题一定不在于数量,而在于质量。”
“因此你献上了公孙寿。他是第一个代表了‘质量’的牺牲品。而现在,轮到我们了。”
“我考虑过其他备选人。可以是最高法院的某个法官,或是我们国家最负盛名的政治家,甚至可以是某名皇室成员。但最后,我决定这个牺牲品应该是你,福尔摩斯先生,看起来前途无量的年轻侦探。”
“你真是太抬举我了,让我受宠若惊。”
“不用,”莫里亚蒂说道,“我选择你,最主要是因为你发的那封傲慢无礼的电报。虽然我这么做显得有些小气,但我实在无法忍受他人的不恭。我比你年长,在各方面都优于你,你本该对我表现出欣赏。按我现在的安排,我能献上有一定水准的牺牲品,与此同时,也能让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明白,我不是个能轻易招惹的人。”
“如果我具有这样的价值,那为什么还不放了其他人?”福尔摩斯说着,用下巴点了点他的哥哥、葛雷格森和我,“显然我一个人就够了。让他们离开。”
莫里亚蒂讽刺地摇了摇头:“没门。”
“你已经有了我,”福尔摩斯坚持道,“他们超过了你必须献上的量。”
“我承认,华生医生确实是个没有什么重要意义的人。”
我对他怒目而视,精心挑选了一些词句来辱骂他,虽然在我心底,有个小小的怯懦的部分,正希望靠着自己的无关紧要获得自由。
“但是,”莫里亚蒂继续说道,“他和你之间的联系,能让我在羞辱你时感觉更为美妙,所以他得留下来。你的兄长和这位警官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和葛雷格森根本不熟。”
“这不是什么真话,福尔摩斯先生,对吧?你们两人不只相熟,甚至很亲密。”
“唔。我不明白的是,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啊,对了。当然是这样。在公孙寿死亡的那一幕里,你显然注意到了我们在一起的事。你就混在围观的群众里,对吧?我们在你家里,表面上似乎是初次见面之时,我就知道自己曾经见过你的脸。”
“是的,这方面我确实误导了你。你回忆的能力没有欺骗你。我确实在那儿,在看自己制造的事件的后果。然后,我听到葛雷格森警探叫了你的名字,我意识到你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让公孙寿变得如此麻烦的歇洛克·福尔摩斯。我注意到你和葛雷格森的关系十分友好,因此当我准备引诱你来到沙德维尔的圣保罗教堂时,我想,让这警探也成为诱饵,又有何不可?当然,另一条更肥美的蛆虫诱饵,就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了。”
“蛆虫?!”迈克罗夫特大喊道。
“不过是个修辞手法罢了,先生。”莫里亚蒂重又转向福尔摩斯家的弟弟,说道,“我本来的计划是绑架你的哥哥,把你引诱过来。但我又想:‘歇洛克·福尔摩斯确实是个观察入微的人,但如果只是他的一名近亲失踪,他可能还是注意不到。但如果失踪了两个人,他一定会警觉起来,并从中得到明确的信息。’你的出现说明我的推理正确无误,此外,这也意味着,我现在可以奉上一场盛宴了。这边的这位好医生,可以当作开胃菜。接下来则是尊敬的葛雷格森警探,法律的化身,他将成为口味调剂菜。最后是两道主菜,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出类拔萃的政治调停者与操纵者,权力中心的实际掌控人,还有他的弟弟歇洛克,备受瞩目、前途无量的私家侦探。两位英格兰的一流人物。总而言之,一道美食家的盛宴!”
“给谁的盛宴?”迈克罗夫特吼道。
“显然,是和这些蛇一样的魔鬼,”葛雷格森说道,“它们一定会同类相食,对吧?反正也差不太远。而我们就像传教士,注定了是要下锅的。”
“说得好。歇洛克刚才也提到了什么神。或许他们会以吃掉我们的方式来祭祀他们的神。我们等同于基督的圣体,这种仪式是一种变态的吃圣餐。”
听到这话,葛雷格森打了个哆嗦,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号。“被不是人的恶心生物活生生吃掉,真是大错特错!”
“振作起来,”迈克罗夫特说道,“如果我们必须面对死亡,那我们至少得表现得像个男人。此外,看看我的体型,再看看你自己。你觉得谁得承受更久的折磨?像你这样皮包骨头的可怜虫,一会儿就被吃完了——就像歇洛克一样。”
这笑话显然没能让葛雷格森的精神振作起来,但他至少还是按照迈克罗夫特劝说的那样做了,抬起头,咬紧牙关。我只能猜想,在他们两人被囚禁期间,迈克罗夫特就是这样一直鼓舞着他,时而敦促他,时而又用叫人害怕的幽默感安慰他。虽然外表看起来十分柔软,饮食过量,但这位福尔摩斯兄弟中的哥哥其实与他弟弟一样,狡猾而有毅力。毕竟他在充满互相残杀、危险狡诈的威斯敏斯特也能过得风生水起,他又怎么可能没有这些品质?
“时间过得飞快,”莫里亚蒂看了一眼怀表,说道,“现在近乎是整个夜晚最黑暗的时刻了。你们知道,新月在传统上代表的是新生事物——新的开始。印度人认为它有极为重大的意义,常常会刻意等到新月之时才举行庆祝仪式,或从事某些创造性的活动。伊斯兰教以新月来判定历法中的月份,犹太人也是如此。不过,在一些更古老的信仰中,新月是诸世界之间的屏障最为薄弱之时,由此,人们将更容易与诸神交流。”
“而你,”福尔摩斯说道,“想交流的神是奈亚拉托提普。”
听到这个名字,蛇人之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接着是一阵沙沙的动静,其中一些蛇人被惊动了,他们或是弯腰鞠躬,或是跪下磕头,甚至还有些匍匐拜倒。
“哦,干得好!聪明的小伙子!”莫里亚蒂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完全是靠逻辑的推演——逐渐增加信息,消除不正确的选项。有不少长老神和旧日支配者都能改变形体,变作阴影,并以这种方式在尘世现身;但我和华生都看到,其中一个袭击了公孙寿马车的阴影中,有着千变万化的实体,而这是那些神祇都无法做到的。我们所见的与其说是无形之物,不如说是一种多重形态的存在。虽然我在这些事物的领域尚且只能算是个新手,但即使是我也知道,有一个存在确实能展现出无数种形态,其核心则始终不会确定。”
“奈亚拉托提普也是因此才获得了他最广为人知的别名——‘伏行之混沌’。”
“他的称号不计其数。‘威严的信使’‘黑暗恶魔’‘黑法老’,还有‘猎黑行者’。从开罗到刚果,从苏格兰到新英格兰,几乎每一个知道奈亚拉托提普的人,见过的都是他不同的化身。就好像他会随着眼前的人展现出不同的形态,从而达到他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获得敬畏、恐惧和亲密或者其组合效果。”
“是的,另外,一些神秘学者推测,正是这种变形的能力让他得以成为长老神之间的私人信使,”莫里亚蒂说道,“他能以最讨他们欢心的模样在他们面前出现,这样一来,就算他带来的信息不怎么叫人高兴,也依然能缓和他们的怒意。”
“我之所以能彻底确定你献上忠诚的神祇是奈亚拉托提普,是因为我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那块方尖碑上,名字的周围还围着一个框,像涡状纹饰,古埃及人的象形文字中常常用它来框住神或皇室成员的名字。”
我很惊讶,当我们被拽进这地底墓穴的深坑之中时,福尔摩斯还能仔细查看方尖碑。即使遭到监禁,他的意志依然极为坚定。他是不是从不会停止观察、评估和探索?
“而地下的此处,”他继续说道,“一定是我们的世界与奈亚拉托提普的老家之间的某个通道,而后者,据说位于地心。在这洞穴中的某处,一定有着一根管道,通过它,就能召唤奈亚拉托提普。我们面前的这片湖泊不出意外就是那个管道。”
莫里亚蒂看向那片湖泊,点了点头。“我们的这些蛇类朋友很早以前就知道,只要给予适当的刺激,奈亚拉托提普便会在水面上出现。无数个世纪以来,只要他们遇上了困难时期,例如食物匮乏,或是出生率降到极为危险的境地时,他们便会向他献上同族作为牺牲。奈亚拉托提普会代表他们,向更强大的诸神请愿,逐渐改善他们部落的命运。不然你觉得,他们数量这么少,怎么可能在地底的此处存活如此之久?要不是有奈亚拉托提普,异种繁殖和食物匮乏毫无疑问便会让他们彻底灭绝。”
“所谓的神助,需要部落中一两个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而我则要以同样的方式,为我自己获得神助。”
“你想要什么,莫里亚蒂?”我问道,“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到底想要追求什么?做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简单粗暴,直击重点,医生。你问到了问题的核心。我想要什么?让我这么来和你说吧。什么是诸神拥有而我们凡人无法掌握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答案,福尔摩斯插话了。
“不朽,显然。”他说。
莫里亚蒂笑了起来。“还有?”
“力量。”
“不朽和力量,”莫里亚蒂说道,“完全正确。正是这两者让诸神与我们不同。他们可以永生,此外,他们还拥有难以言喻的可畏力量,足以让他们随心所欲地主导人类的命运。”
“而你也渴望那种力量。”
“哪个心智正常的人不想呢?”
“心智正常的人?”迈克罗夫特说道,“这个描述与你不符,莫里亚蒂。你是个疯子,先生。疯得厉害。你真的相信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胡话吗?水塘里的诸神?永生?”
“我相信。而且你的弟弟也信。”
迈克罗夫特身子前倾,想越过我看到我身旁他的弟弟。“歇洛克?真的吗?”
“我相信莫里亚蒂所说的话里,大部分是真的。”
“是吗?我是说,我刚才一直在听着你和他讨论这个‘奈瓦拉提普’,或者不管他到底叫啥吧,反正我以为,至少你自己在提到他时,不过是在谈论一个概念,拿它当作智力练习,就像我们讨论吸血鬼、狼人或者诸如此类的虚构生物一样。”
“你从前不也把蛇人当作‘虚构生物’,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说道,“迷信的玩意儿?但以目前来看,他们的存在不容置疑。”
“某种畸形的返祖现象,”迈克罗夫特说道,“人类演化中的爬行类分支。”
“那金字塔呢?”
“既然古埃及人能建造金字塔,我们远古的祖先为什么不能?这些神秘主义的传说纯粹是胡说八道。我很明白,这位莫里亚蒂打算以某个异教神的名义杀了我们,以此来获得神明的眷顾。即使是表面上受到高度教化的白种人男性,也可能堕落到陷入这等黑暗时代的妄想之中。但我很难接受,你竟然认为他或许真能取得成功。”
“我从来没有就他是否能成功发表过看法。事实上,我估计,奈亚拉托提普几乎不可能同意给予莫里亚蒂教授他想要的一切。‘伏行之混沌’绝不是故事书里的鬼魂。他是个恶毒的威胁。他的礼物总是会导致接受者走向毁灭。莫里亚蒂成为诸神一员的梦想,只会徒劳地失败,以悲剧告终。”
“假如我注定失败的想法能让你觉得舒服一点,请务必坚持这样的幻想。”莫里亚蒂说道。
“我相信你做什么都会失败,先生。”福尔摩斯反驳道,“作为学者,你很失败,尽管你的智力超人;你在社交场合也很失败,只能退而求其次,做家庭教师来维持生计;而最重要的是,”他继续说下去,显然正在一步步引向主题,“你作为人类也很失败,你无法与他人建立友谊或其他不涉及尊卑次序的关系。就算你取得了神格—虽然这样的事几乎不可能发生—一切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本质上依然是个可怜的失败者,而且,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你知道自己有缺陷,你知道这些缺陷有多大,你也知道,不管你爬得多高,不管你变成了什么,你都摆脱不了它们。”
现在,莫里亚蒂终于遭到了反抗。福尔摩斯直接攻击了他的痛脚,而这是我再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我很高兴地看到他那张蜡黄的脸上泛出了暴躁的红,与此同时,他的双眼中出现了受伤的神色,这种表情说明福尔摩斯的断言正确无误,哪怕莫里亚蒂竭力否认。
“胡说八道,歇洛克·福尔摩斯,”他啐道,“说出这些恶意中伤的话实在不合你的身份。我只能这么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终于被恐惧攥住了。一直以来,我都对你十分尊重。或许我本该知道,你迟早是会叫我失望的。毕竟,每个人都是如此。”
“你为什么不闭嘴完成你要做的事?”暴躁的葛雷格森警探喊道,他显然已经受够了所有这些事,“让我们结束这样悲惨的状态吧。不管是什么,都比听你整晚上夸夸其谈要好。”
“我是该动手了。”莫里亚蒂怒气冲冲地说道。他的注意力重又回到《死灵之书》上,手指再次翻动书页,只是不像之前那么小心谨慎了。
愤怒让他将注意力更集中在面前的任务上。
这也让他忽略了其他任何事。
有那么一会儿,莫里亚蒂弯腰看着那本书,而福尔摩斯则开始移动自己的右手。
经过一阵鬼鬼祟祟的动作,他将什么东西从他的袖口里面挤了出来。那是个小小的铁管,长度和大小都与一根香烟相当。通过不断收缩上臂肌肉,他将它推到上方的手指中,他的手指则弯过来,等待着它渐渐进入够得到的范围,就将它抓住。
我不太清楚这根管子是什么,能用来做什么。
但我始终记得,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
在此时,福尔摩斯的袖口中真正藏有一张王牌。
而现在,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他将这张牌打出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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