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暗淡·希望，又被人叫做戴尔·贝恩，正眺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和波光粼粼的绿色大海。蓬松的金发随着微风在帽子下轻拂着她的脖子。虽然有点刺骨，好在有温暖的阳光大方地包围着她，在这个纬度很少见这种天气。
“今天真是好日子啊，船长。”失踪芬恩在海怪猎人号的船舵上说。
“是啊，芬恩先生。”她转过身，看着跟在后面的三只船。
她把荣誉决心号交给了维德顿。它是一艘双桅帆船，体积比海怪猎人号大，火力也更猛。老亚米留在了新列文，不过希望觉得现在可以相信维德顿了。她依然不清楚他们的政治和社会价值观是否一致，不过希望非常清楚维德顿需要成就更大、比他自身更重要的事业。将无辜生命从死灵法术中拯救出来，光是这个理由已经足够让他追随她的领导了。
极速闪电号是一艘单桅纵帆船，体积更小，专门为了速度而生，要是平常的话，也许更可能用来走私。她体积虽小，但也装备了几门旋转大炮，以备近战时使用。她的船长是灰头盖维斯。黑玫瑰萝思答应给他们船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让盖维斯继续指挥极速闪电号。希望跟他说过话了，感觉他应该挺可靠。虽然是个海盗，但非常专业。他几乎一辈子都在海上，十分精通航海，因此希望也就不操心他的能力了。她只希望他能够由始至终地保持忠诚。如果不是对这番事业或她的领导，但至少也要对得起黑玫瑰萝思付给他的钱。
第三艘船非常小，叫自我魔鬼号，最适合那些打了就跑的海盗。船身经过修修补补，说不定原来的木头早就被换掉了。不过就在这么小的一艘船上，居然还装备了很多旋转枪，而船头的位置不是船首像，而是装了一个外表凶残的分叉冲击槌。希望本来想让芬恩去当船长的，可是他推辞了，说他不是发号施令的那类人。不过他说得也对，他太安静太沉默了，确实不适合当船长。再三考虑之后，希望把船交给了莎蒂。这个决定让芬恩和莎蒂都很高兴，而且希望也越来越觉得自我魔鬼号简直是为这个老女人量身定做的。
“在视察船队吗，贝恩船长？”布力加·林问。她跟往常一样穿着白色兜帽长裙，不慌不忙地走到后甲板上。
“严格来说，你现在不是贝恩司令吗？”阿拉斯问，跟在布力加·林的身后。
“才四艘船，不算是舰队吧？”希望对布力加·林说，“很抱歉老亚米没有选择跟我们一起。”
“我也是。不过她也不喜欢暴力，而且她说需要去做一件事，而这件事最终会帮到我们的，比留在船上更有用。”
“她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布力加·林笑了。“是啊。我觉得她没必要这么神秘。不过她就是喜欢这样。”
“我是不是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你以后也会这么乖张呢？”
布力加·林高高地扬起了眉毛。“噢，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很乖张啦。”
这时，吉莉从下甲板里冒了出来，头发比平常更乱了。她眼睛周围布满了深深的黑眼圈，脚步沉重地向他们走了过来。
“你念完那一章了吗？”布力加·林问。
“读完了，大师。”吉莉昏昏欲睡地说。
“我看你都快要睡倒在地上了。”希望说。
“我也这么觉得，老师。”她说。
“我知道怎样帮你打起精神。”希望愉快地说，“主桅杆来回爬十次。我帮你计数。”
吉莉简直要崩溃了，不过还是点点头，说：“是的，老师。”
当吉莉开始爬上桅杆时，布力加·林看着希望说：“说到乖张……”
“她可以的。”希望说。
两人看着吉莉爬到顶部，然后快速地从一个帆桁跳落到下一个帆桁上，只是偶尔用了几次绳子来平衡身体。
“以后她一定会很出色。”希望静静地说。
“是啊。”布力加·林说，“在那之前我们得保证她活着。”
“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错。既能帮到我们打仗，同时还能让她避开最激烈的战场。”
“洗耳恭听。”希望说。
布莱斯·维德顿坐在船长室的桌子旁。他的船长室挺简陋的，空间也远远不如守护者号的客舱大，不过他现在却比以前开心多了。虽然他手里拿着羽毛笔，但这一次他不是在写航海日志，而是写了一封信：
我最爱的亚米：
你说过我会再一次当上船长，现在，经历过种种绝望之后，我真的再一次戴上了船长帽，披上了船长服。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不仅是我，还有戴尔·贝恩的事你也全说中了。很遗憾你错过了出航前她在新列文码头上的演讲。她说得真的很振奋人心，我在这里讲给你听吧。希望我的字迹不会削弱我迫切想传达给你的鼓舞。
那时，四艘船的所有人都聚到码头上，男男女女总共超过六十人，大家都期待地等待着我们宣誓效忠的女人出来讲话。到了她发言的时候，她敏捷地跳上了海怪猎人号的艏斜桅上，稳稳地站在那里，就像站在地上一样。
希望你能原谅我，亲爱的，我实在忍不住要描述一下她的样子。她身轻如燕，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或者女人有她那么轻盈。她残缺的手让她更加有魅力，同时又散发出极致的优雅。她的头发和皮肤都淡得令人吃惊，不禁让人想起了克里摩顿国王在统一帝国时召唤出来的天使战士的古老故事。她优雅的脖子和精致的五官让人很难相信她竟然出生在荒蛮的南方群岛。然而，跟她的眼睛相比起来，所有的这些美貌都只不过是浮云。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当我第一次看见那无边无际的浩瀚海洋，我就决定了，一定要亲自探索它所有不可告让人的秘密。当我看着她眼睛的时候，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她说了接下来我们将要遇到的危险，还有无法想象的恐怖。一支由死灵法师创造、被一群生物法师操控的死亡军队？听到之后，我思潮起伏，内心对此深恶痛绝，也开始害怕起来。可是只要我看着那双深邃的蓝眼睛，内心就会充满勇气。
从那之后，我的决心就越来越坚定了。我想起了在服役多年之后，海军是怎么背叛我的；我想起了在空虚峭壁上的那几个月的光阴，还有那些可怜的生物法师实验受害者；我还想起了我以前犯下的罪行，作为那帮残忍的生物法师的道具……我知道你会对我说，不要对自己太苛刻，要试着原谅自己。但如果可以，我会将这些耻辱和悔恨化为力量与决心，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上为我所用，去弥补我过去的罪孽，并阻止其他人重蹈覆辙。
如果我死了，我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再沐浴在你美丽的笑容里面了。虽然我很爱戴尔·贝恩，但那是士兵对国王的爱戴，是保持着一种崇拜的距离的。不过我对你的爱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我渴望在你身边，我想尽快消除掉隔在我们之间的这段折磨人的距离。我知道你在这件事上也有自己的角色要扮演，而我匮乏的想象力根本想不到你要做的事是什么。不过我每天晚上都在祈祷我们最终会战胜这场噩梦，而我也会成为一个比现在更好的男人。成为一个配得上你爱的男人。
一直爱你，至死不渝
布莱斯
维德顿放下笔，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页的墨水吸干，便长长地吁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这时，有人恭敬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维德顿说。
软饼比尔推开了门。“海怪猎人号给舰队发信号了，船长。我们应该是快到断崖岛了。”
“谢谢，比尔。”维德顿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次我想亲自掌舵。”
灰头盖维斯船长是个傻瓜。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只要想想目前的状况就知道了。开着他那艘只适合夜袭和走私的纵帆船，和一支混杂着前海军军官、前文成武士、前生物法师和前囚犯的舰队一起，经过最危险断崖岛海流，前往一座据说有用一大批行尸走肉的岛。所以他干吗要答应呢？
当然了，他知道为什么。是因为内特尔斯——黑玫瑰萝思——叫他这么做。除了傻瓜之外，如果还能用什么来形容灰头盖维斯，那就是自从十四岁那年遇到内特尔斯开始，他就无法拒绝这个女人。
那时的他都在船上生活，艰难地在码头上过日子，直到找到一个新船队。那时她还叫内特尔斯，当然了，刚做天堂一角的保镖没多久。那时她就已经小有名气，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什么好惹的女人。盖维斯一直想跟她调情，但内特尔斯一直都不理他，直到发现他是一个水手。然后她就问盖维斯有没有兴趣合伙做一件可以发财的事。接着他们两人就开始合谋将天堂一角搞成一个业余的人贩子窝。那时，盖维斯负责跟船长谈价钱，而内特尔斯就负责处理妓院那边的事。很快，他们就赚了足够的钱，盖维斯买了一艘属于自己的小船，便开始出海淘金和冒险。这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当他回来后，期待着用各种关于自己战绩的惊险故事（多多少少经过了一点润色）让她拜倒在自己脚下，却发现内特尔斯已经和红眼搞上了。那个臭男人简直帅得惨无人道，盖维斯知道自己肯定没机会。伤心欲绝之下，盖维斯又重新出海了。这一去就是两年。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内特尔斯已经没有跟红眼在一起了。
实际上，红眼已经完全爱上了一个文成女人，也是一个南方妹。盖维斯认为他的机会来了。于是他和内特尔斯就开始滚床单，一切似乎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没想到又有一件极为操蛋的事发生了。得知德廉在把圆环人出卖给生物法师后，整个社区都炸开了锅，一场全面暴动席卷了天堂圆环。那时盖维斯一直待在船上，安全地等到暴动平息。等所有事又恢复正常后，内特尔斯却不见了。托诗说她跟着莎蒂和菲勒去帮红眼和文成南方妹了。那一次之后，盖维斯决定再也不逃跑或躲起来了。他一直等着，无论是什么走私活，只要是在新列文沿海的他都干，心想着内特尔斯最终肯定会回来的。像她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永远离开圆环的。果然，一年后，她就回来了。是回来报仇。而盖维斯暗暗发誓，这一次绝对不会失去她了。
可是现在他却来了这里，绕了帝国大半个圈，即将被别人拖入到他们的地狱之中，被同一个文成南方妹指挥着。不知怎地她就成为了可怕的海盗戴尔·贝恩。这全都是因为黑玫瑰萝思请他帮忙。她说这是一个大忙，其他人她信不过。那时他不确定她要他做的事是不是对的，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什么事，只要她开口，他都愿意。
他盯着眼前的断崖岛那高耸的、参差不齐的礁石，思绪万缕。
“船长，海怪猎人号在示意我们减速。”菲斯帝说。
“减速？”盖维斯皱了皱眉。理论上来说继续前进是较为谨慎的做法，让惯性带动他们驶过那片回旋在断崖岛周围的危险洋流。
“信号旗是这么说的。”菲斯帝指了指海怪猎人号前帆上的小旗子说。
“那就下令吧。”盖维斯简略地说。黑玫瑰萝思说过要绝对服从贝恩的命令，一直到帮她完成那件大忙。
海盗女王莎蒂回归了，这一次她还有一艘正儿八经的海盗船，船上还有旋转枪，还有冲击槌。在离开天堂圆环之前，她还让手下抢了一个商船船长，拿了他的帽子和大衣。现在，她又大摇大摆地走在单桅帆船的甲板上，穿着不合身的船长大衣，吼着一帮来自新列文下城的危险人物做这做那。诚然，她的老骨头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灵活了，走几分钟就得停下来休息。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战利品将会比小偷小抢得来的更有意义。
一想到仅仅在一年前，莎蒂还因为肺炎造成了呼吸道堵塞，就像酒馆关门那样，差点就去见阎罗王了。她当时知道自己差不多要到此为止了，还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对于一个真正的圆环人来说，她已经活得少见地久了。但就是那时，那个天使婊子跳着华尔兹进入了她的生活，完全颠覆了她的世界。她救了莎蒂一命，赢得了红眼的倾慕，轻松得连汗都不流一滴。这还没完，那场在天堂圆环的暴动现在正渐渐发展为一场全面起义，颠覆整个帝国，史无前例。噢，不管结果怎样，这肯定会很光荣。
除了证明一个人微小的力量依然可以改变事物，就没有别的事更能让莎蒂喜欢了。在天堂圆环，人们很容易会忘记这个道理，因为不管你做什么，到头来它总会回到你的身上。这种事似乎总会发生在那些上了年纪、又穷、又伤心了好几年的人的身上。不过看看她现在，最后一次鹤立鸡群。如果不改变点什么的话，她还不如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呢。
“船长，海怪猎人号发出了警示信号。”露碧·罗紧张地说，一个在空虚峭壁被救的女孩。“要我下令减速吗？”
“先别急。”莎蒂眯眼看着海怪猎人号。只见它收起了一面帆，速度慢了下来，在断崖岛的北端缓缓经过。没错，谨慎在这里非常重要。她还记得，一个月前来这里的时候，她看到了很多船的残骸挤在断崖岛的东部。可是减速肯定是说不过去的，除非有别的事发生。可能连他们也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布力加·林可以感知到很远的东西，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吧。不过是什么呢？附近也没有什么东西啊。
“船长，”露碧·罗说，“如果我们还保持这个速度、这个航线的话，我们很可能会撞到海怪猎人号的船尾上哦。”
“我知道，小婊子。”莎蒂心不在焉地说，还是没有下令减速。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发现断崖岛前方有一个奇怪的波纹，根本不符合盛行流的流向。
虽然莎蒂的航海经验不如芬恩丰富，但也足够让她看出来那里并不寻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跟洋流作对抗一样，可是又什么都看不见。
忽然，她的船被击中了。这分明跟他们以前追击海军战舰时布力加·林经常使用的生物魔法一样，通过改变空气来把一艘船变隐形。这么看来，海怪猎人号已经进入这艘隐船的射程范围了。
莎蒂心里在想，过去整整一年的时间都是她从上帝的眼皮底下偷来的。在这一年里，她找到了真爱，见识了世界，却几乎没做过一件配得上这段光阴的事，除了偶尔说几句睿智的话来鼓舞那些已经在不断成长的年轻人。她明白到，现在是时候补偿这偷来的一年人生了。几乎每一个让莎蒂活下去的理由都在那艘船上，如果她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打沉到海里，她一定会死而不得超生。
“把所有帆都给我扬起来！”她大吼道，一边旋转着舵轮，一边估算着隐形船的位置，让冲击槌瞄准了那个方向。“还想活命的人马上弃船吧！接下来几分钟可有好戏看啦！”
“你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希望严肃地问道。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布力加·林说，“我能感觉到。准确来说应该是感受到少了什么东西。就像从我的感知中藏起来了一样。”
“生物法师。”希望端起望远镜扫视着海平面。她能看见位于东南方远处的黎明曙光，“你确定你感觉到的不是在那岛上？”
布力加·林摇摇头。“不管是什么被藏起来，它都很近。非常近。”
“莎蒂在搞什么鬼？”失踪芬恩喃喃道。他用独眼生气地盯着自我魔鬼号。很明显，她没有理会减速的信号，而是斜穿过他们的船尾，全速向着海怪猎人号和断崖岛之间的空隙冲过去。
希望把望远镜对准莎蒂的船，看到人影从船尾上掉下来。“她的人在跳船。吉莉！把救生圈扔下去！”
“好的，船长！”吉莉从主桅上面跳下来，打开救生圈的箱子。
“他妈的她在搞什么！”芬恩喊道，脸上充满了恐惧。
希望再次把望远镜对准自我魔鬼号。只见莎蒂掌着舵，露出狂喜的笑容。“她究竟在做什么？”
这时，他们和断崖岛之间的空气闪烁了几下，一艘三桅军舰忽然冒了出来。只见它所有的大炮都瞄准了海怪猎人号，一条粗壮的铁链从船身垂到海上，把船固定在海上，以免被洋流吸到了礁石上。
“有埋伏！”希望大喊，“所有人准备撞击！”
然而那艘护卫舰还没来得及开炮，自我恶魔号便凶猛地撞了过去。
炮打偏了，军舰的船身像薄纸一样被莎蒂的冲击槌撞得粉碎。随着碰撞，军舰的锚也脱落了，两艘船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紧锁在一起，一圈又一圈，像跳华尔兹一样。海军水手们像疯狂地向着几乎空无一人的自我恶魔号不断开枪，闪烁起星星点点的火光，这番景象竟然有种不可思议的美。
希望紧张地继续用望远镜看着。刹那间，一颗子弹干脆利落地打中了莎蒂的太阳穴。她疯狂的笑容消失了，身体慢慢地向前倒了下去。
“莎蒂……”失踪芬恩轻声说，眼泪静静地从独眼中淌了下来。没有望远镜他根本不可能看得到，不过他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关于莎蒂的所有事他都感受到了。
两艘船又旋转了几秒钟，最后重重地撞到锯齿般的礁石上，戛然而止。接着，两艘船开始四分五裂，船体一点点碎开来，坠入海里。
希望没有移开视线。他看到军舰的水手们纷纷跳下船，却马上被奔涌的洋流吞没。一瞬间，上百个水手就失去了性命。不过希望觉得，就算把他们的死加起来，也远远比不上海盗女王莎蒂的牺牲。
“只有一个人可以让一艘船同时躲过我的视线和感知能力。”布力加·林说，“普洛格·伯恩，生物法师委员会会长之一。”
希望转过身对她说：“他可能在船上吗？”
布力加·林摇摇头。“不可能。伯恩是不会把自己处在危险中的。在船离开黎明曙光之前，他就可以把船伪装起来。”
“但他至少在岛上吧？”希望追问。
布力加·林点点头。“那我们就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那里。我们欠莎蒂的。”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今天真是好日子啊，船长。”失踪芬恩在海怪猎人号的船舵上说。
“是啊，芬恩先生。”她转过身，看着跟在后面的三只船。
她把荣誉决心号交给了维德顿。它是一艘双桅帆船，体积比海怪猎人号大，火力也更猛。老亚米留在了新列文，不过希望觉得现在可以相信维德顿了。她依然不清楚他们的政治和社会价值观是否一致，不过希望非常清楚维德顿需要成就更大、比他自身更重要的事业。将无辜生命从死灵法术中拯救出来，光是这个理由已经足够让他追随她的领导了。
极速闪电号是一艘单桅纵帆船，体积更小，专门为了速度而生，要是平常的话，也许更可能用来走私。她体积虽小，但也装备了几门旋转大炮，以备近战时使用。她的船长是灰头盖维斯。黑玫瑰萝思答应给他们船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让盖维斯继续指挥极速闪电号。希望跟他说过话了，感觉他应该挺可靠。虽然是个海盗，但非常专业。他几乎一辈子都在海上，十分精通航海，因此希望也就不操心他的能力了。她只希望他能够由始至终地保持忠诚。如果不是对这番事业或她的领导，但至少也要对得起黑玫瑰萝思付给他的钱。
第三艘船非常小，叫自我魔鬼号，最适合那些打了就跑的海盗。船身经过修修补补，说不定原来的木头早就被换掉了。不过就在这么小的一艘船上，居然还装备了很多旋转枪，而船头的位置不是船首像，而是装了一个外表凶残的分叉冲击槌。希望本来想让芬恩去当船长的，可是他推辞了，说他不是发号施令的那类人。不过他说得也对，他太安静太沉默了，确实不适合当船长。再三考虑之后，希望把船交给了莎蒂。这个决定让芬恩和莎蒂都很高兴，而且希望也越来越觉得自我魔鬼号简直是为这个老女人量身定做的。
“在视察船队吗，贝恩船长？”布力加·林问。她跟往常一样穿着白色兜帽长裙，不慌不忙地走到后甲板上。
“严格来说，你现在不是贝恩司令吗？”阿拉斯问，跟在布力加·林的身后。
“才四艘船，不算是舰队吧？”希望对布力加·林说，“很抱歉老亚米没有选择跟我们一起。”
“我也是。不过她也不喜欢暴力，而且她说需要去做一件事，而这件事最终会帮到我们的，比留在船上更有用。”
“她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布力加·林笑了。“是啊。我觉得她没必要这么神秘。不过她就是喜欢这样。”
“我是不是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你以后也会这么乖张呢？”
布力加·林高高地扬起了眉毛。“噢，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很乖张啦。”
这时，吉莉从下甲板里冒了出来，头发比平常更乱了。她眼睛周围布满了深深的黑眼圈，脚步沉重地向他们走了过来。
“你念完那一章了吗？”布力加·林问。
“读完了，大师。”吉莉昏昏欲睡地说。
“我看你都快要睡倒在地上了。”希望说。
“我也这么觉得，老师。”她说。
“我知道怎样帮你打起精神。”希望愉快地说，“主桅杆来回爬十次。我帮你计数。”
吉莉简直要崩溃了，不过还是点点头，说：“是的，老师。”
当吉莉开始爬上桅杆时，布力加·林看着希望说：“说到乖张……”
“她可以的。”希望说。
两人看着吉莉爬到顶部，然后快速地从一个帆桁跳落到下一个帆桁上，只是偶尔用了几次绳子来平衡身体。
“以后她一定会很出色。”希望静静地说。
“是啊。”布力加·林说，“在那之前我们得保证她活着。”
“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错。既能帮到我们打仗，同时还能让她避开最激烈的战场。”
“洗耳恭听。”希望说。
布莱斯·维德顿坐在船长室的桌子旁。他的船长室挺简陋的，空间也远远不如守护者号的客舱大，不过他现在却比以前开心多了。虽然他手里拿着羽毛笔，但这一次他不是在写航海日志，而是写了一封信：
我最爱的亚米：
你说过我会再一次当上船长，现在，经历过种种绝望之后，我真的再一次戴上了船长帽，披上了船长服。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不仅是我，还有戴尔·贝恩的事你也全说中了。很遗憾你错过了出航前她在新列文码头上的演讲。她说得真的很振奋人心，我在这里讲给你听吧。希望我的字迹不会削弱我迫切想传达给你的鼓舞。
那时，四艘船的所有人都聚到码头上，男男女女总共超过六十人，大家都期待地等待着我们宣誓效忠的女人出来讲话。到了她发言的时候，她敏捷地跳上了海怪猎人号的艏斜桅上，稳稳地站在那里，就像站在地上一样。
希望你能原谅我，亲爱的，我实在忍不住要描述一下她的样子。她身轻如燕，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或者女人有她那么轻盈。她残缺的手让她更加有魅力，同时又散发出极致的优雅。她的头发和皮肤都淡得令人吃惊，不禁让人想起了克里摩顿国王在统一帝国时召唤出来的天使战士的古老故事。她优雅的脖子和精致的五官让人很难相信她竟然出生在荒蛮的南方群岛。然而，跟她的眼睛相比起来，所有的这些美貌都只不过是浮云。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当我第一次看见那无边无际的浩瀚海洋，我就决定了，一定要亲自探索它所有不可告让人的秘密。当我看着她眼睛的时候，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她说了接下来我们将要遇到的危险，还有无法想象的恐怖。一支由死灵法师创造、被一群生物法师操控的死亡军队？听到之后，我思潮起伏，内心对此深恶痛绝，也开始害怕起来。可是只要我看着那双深邃的蓝眼睛，内心就会充满勇气。
从那之后，我的决心就越来越坚定了。我想起了在服役多年之后，海军是怎么背叛我的；我想起了在空虚峭壁上的那几个月的光阴，还有那些可怜的生物法师实验受害者；我还想起了我以前犯下的罪行，作为那帮残忍的生物法师的道具……我知道你会对我说，不要对自己太苛刻，要试着原谅自己。但如果可以，我会将这些耻辱和悔恨化为力量与决心，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上为我所用，去弥补我过去的罪孽，并阻止其他人重蹈覆辙。
如果我死了，我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再沐浴在你美丽的笑容里面了。虽然我很爱戴尔·贝恩，但那是士兵对国王的爱戴，是保持着一种崇拜的距离的。不过我对你的爱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我渴望在你身边，我想尽快消除掉隔在我们之间的这段折磨人的距离。我知道你在这件事上也有自己的角色要扮演，而我匮乏的想象力根本想不到你要做的事是什么。不过我每天晚上都在祈祷我们最终会战胜这场噩梦，而我也会成为一个比现在更好的男人。成为一个配得上你爱的男人。
一直爱你，至死不渝
布莱斯
维德顿放下笔，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页的墨水吸干，便长长地吁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这时，有人恭敬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维德顿说。
软饼比尔推开了门。“海怪猎人号给舰队发信号了，船长。我们应该是快到断崖岛了。”
“谢谢，比尔。”维德顿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次我想亲自掌舵。”
灰头盖维斯船长是个傻瓜。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只要想想目前的状况就知道了。开着他那艘只适合夜袭和走私的纵帆船，和一支混杂着前海军军官、前文成武士、前生物法师和前囚犯的舰队一起，经过最危险断崖岛海流，前往一座据说有用一大批行尸走肉的岛。所以他干吗要答应呢？
当然了，他知道为什么。是因为内特尔斯——黑玫瑰萝思——叫他这么做。除了傻瓜之外，如果还能用什么来形容灰头盖维斯，那就是自从十四岁那年遇到内特尔斯开始，他就无法拒绝这个女人。
那时的他都在船上生活，艰难地在码头上过日子，直到找到一个新船队。那时她还叫内特尔斯，当然了，刚做天堂一角的保镖没多久。那时她就已经小有名气，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什么好惹的女人。盖维斯一直想跟她调情，但内特尔斯一直都不理他，直到发现他是一个水手。然后她就问盖维斯有没有兴趣合伙做一件可以发财的事。接着他们两人就开始合谋将天堂一角搞成一个业余的人贩子窝。那时，盖维斯负责跟船长谈价钱，而内特尔斯就负责处理妓院那边的事。很快，他们就赚了足够的钱，盖维斯买了一艘属于自己的小船，便开始出海淘金和冒险。这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当他回来后，期待着用各种关于自己战绩的惊险故事（多多少少经过了一点润色）让她拜倒在自己脚下，却发现内特尔斯已经和红眼搞上了。那个臭男人简直帅得惨无人道，盖维斯知道自己肯定没机会。伤心欲绝之下，盖维斯又重新出海了。这一去就是两年。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内特尔斯已经没有跟红眼在一起了。
实际上，红眼已经完全爱上了一个文成女人，也是一个南方妹。盖维斯认为他的机会来了。于是他和内特尔斯就开始滚床单，一切似乎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没想到又有一件极为操蛋的事发生了。得知德廉在把圆环人出卖给生物法师后，整个社区都炸开了锅，一场全面暴动席卷了天堂圆环。那时盖维斯一直待在船上，安全地等到暴动平息。等所有事又恢复正常后，内特尔斯却不见了。托诗说她跟着莎蒂和菲勒去帮红眼和文成南方妹了。那一次之后，盖维斯决定再也不逃跑或躲起来了。他一直等着，无论是什么走私活，只要是在新列文沿海的他都干，心想着内特尔斯最终肯定会回来的。像她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永远离开圆环的。果然，一年后，她就回来了。是回来报仇。而盖维斯暗暗发誓，这一次绝对不会失去她了。
可是现在他却来了这里，绕了帝国大半个圈，即将被别人拖入到他们的地狱之中，被同一个文成南方妹指挥着。不知怎地她就成为了可怕的海盗戴尔·贝恩。这全都是因为黑玫瑰萝思请他帮忙。她说这是一个大忙，其他人她信不过。那时他不确定她要他做的事是不是对的，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什么事，只要她开口，他都愿意。
他盯着眼前的断崖岛那高耸的、参差不齐的礁石，思绪万缕。
“船长，海怪猎人号在示意我们减速。”菲斯帝说。
“减速？”盖维斯皱了皱眉。理论上来说继续前进是较为谨慎的做法，让惯性带动他们驶过那片回旋在断崖岛周围的危险洋流。
“信号旗是这么说的。”菲斯帝指了指海怪猎人号前帆上的小旗子说。
“那就下令吧。”盖维斯简略地说。黑玫瑰萝思说过要绝对服从贝恩的命令，一直到帮她完成那件大忙。
海盗女王莎蒂回归了，这一次她还有一艘正儿八经的海盗船，船上还有旋转枪，还有冲击槌。在离开天堂圆环之前，她还让手下抢了一个商船船长，拿了他的帽子和大衣。现在，她又大摇大摆地走在单桅帆船的甲板上，穿着不合身的船长大衣，吼着一帮来自新列文下城的危险人物做这做那。诚然，她的老骨头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灵活了，走几分钟就得停下来休息。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战利品将会比小偷小抢得来的更有意义。
一想到仅仅在一年前，莎蒂还因为肺炎造成了呼吸道堵塞，就像酒馆关门那样，差点就去见阎罗王了。她当时知道自己差不多要到此为止了，还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对于一个真正的圆环人来说，她已经活得少见地久了。但就是那时，那个天使婊子跳着华尔兹进入了她的生活，完全颠覆了她的世界。她救了莎蒂一命，赢得了红眼的倾慕，轻松得连汗都不流一滴。这还没完，那场在天堂圆环的暴动现在正渐渐发展为一场全面起义，颠覆整个帝国，史无前例。噢，不管结果怎样，这肯定会很光荣。
除了证明一个人微小的力量依然可以改变事物，就没有别的事更能让莎蒂喜欢了。在天堂圆环，人们很容易会忘记这个道理，因为不管你做什么，到头来它总会回到你的身上。这种事似乎总会发生在那些上了年纪、又穷、又伤心了好几年的人的身上。不过看看她现在，最后一次鹤立鸡群。如果不改变点什么的话，她还不如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呢。
“船长，海怪猎人号发出了警示信号。”露碧·罗紧张地说，一个在空虚峭壁被救的女孩。“要我下令减速吗？”
“先别急。”莎蒂眯眼看着海怪猎人号。只见它收起了一面帆，速度慢了下来，在断崖岛的北端缓缓经过。没错，谨慎在这里非常重要。她还记得，一个月前来这里的时候，她看到了很多船的残骸挤在断崖岛的东部。可是减速肯定是说不过去的，除非有别的事发生。可能连他们也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布力加·林可以感知到很远的东西，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吧。不过是什么呢？附近也没有什么东西啊。
“船长，”露碧·罗说，“如果我们还保持这个速度、这个航线的话，我们很可能会撞到海怪猎人号的船尾上哦。”
“我知道，小婊子。”莎蒂心不在焉地说，还是没有下令减速。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发现断崖岛前方有一个奇怪的波纹，根本不符合盛行流的流向。
虽然莎蒂的航海经验不如芬恩丰富，但也足够让她看出来那里并不寻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跟洋流作对抗一样，可是又什么都看不见。
忽然，她的船被击中了。这分明跟他们以前追击海军战舰时布力加·林经常使用的生物魔法一样，通过改变空气来把一艘船变隐形。这么看来，海怪猎人号已经进入这艘隐船的射程范围了。
莎蒂心里在想，过去整整一年的时间都是她从上帝的眼皮底下偷来的。在这一年里，她找到了真爱，见识了世界，却几乎没做过一件配得上这段光阴的事，除了偶尔说几句睿智的话来鼓舞那些已经在不断成长的年轻人。她明白到，现在是时候补偿这偷来的一年人生了。几乎每一个让莎蒂活下去的理由都在那艘船上，如果她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打沉到海里，她一定会死而不得超生。
“把所有帆都给我扬起来！”她大吼道，一边旋转着舵轮，一边估算着隐形船的位置，让冲击槌瞄准了那个方向。“还想活命的人马上弃船吧！接下来几分钟可有好戏看啦！”
“你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希望严肃地问道。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布力加·林说，“我能感觉到。准确来说应该是感受到少了什么东西。就像从我的感知中藏起来了一样。”
“生物法师。”希望端起望远镜扫视着海平面。她能看见位于东南方远处的黎明曙光，“你确定你感觉到的不是在那岛上？”
布力加·林摇摇头。“不管是什么被藏起来，它都很近。非常近。”
“莎蒂在搞什么鬼？”失踪芬恩喃喃道。他用独眼生气地盯着自我魔鬼号。很明显，她没有理会减速的信号，而是斜穿过他们的船尾，全速向着海怪猎人号和断崖岛之间的空隙冲过去。
希望把望远镜对准莎蒂的船，看到人影从船尾上掉下来。“她的人在跳船。吉莉！把救生圈扔下去！”
“好的，船长！”吉莉从主桅上面跳下来，打开救生圈的箱子。
“他妈的她在搞什么！”芬恩喊道，脸上充满了恐惧。
希望再次把望远镜对准自我魔鬼号。只见莎蒂掌着舵，露出狂喜的笑容。“她究竟在做什么？”
这时，他们和断崖岛之间的空气闪烁了几下，一艘三桅军舰忽然冒了出来。只见它所有的大炮都瞄准了海怪猎人号，一条粗壮的铁链从船身垂到海上，把船固定在海上，以免被洋流吸到了礁石上。
“有埋伏！”希望大喊，“所有人准备撞击！”
然而那艘护卫舰还没来得及开炮，自我恶魔号便凶猛地撞了过去。
炮打偏了，军舰的船身像薄纸一样被莎蒂的冲击槌撞得粉碎。随着碰撞，军舰的锚也脱落了，两艘船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紧锁在一起，一圈又一圈，像跳华尔兹一样。海军水手们像疯狂地向着几乎空无一人的自我恶魔号不断开枪，闪烁起星星点点的火光，这番景象竟然有种不可思议的美。
希望紧张地继续用望远镜看着。刹那间，一颗子弹干脆利落地打中了莎蒂的太阳穴。她疯狂的笑容消失了，身体慢慢地向前倒了下去。
“莎蒂……”失踪芬恩轻声说，眼泪静静地从独眼中淌了下来。没有望远镜他根本不可能看得到，不过他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关于莎蒂的所有事他都感受到了。
两艘船又旋转了几秒钟，最后重重地撞到锯齿般的礁石上，戛然而止。接着，两艘船开始四分五裂，船体一点点碎开来，坠入海里。
希望没有移开视线。他看到军舰的水手们纷纷跳下船，却马上被奔涌的洋流吞没。一瞬间，上百个水手就失去了性命。不过希望觉得，就算把他们的死加起来，也远远比不上海盗女王莎蒂的牺牲。
“只有一个人可以让一艘船同时躲过我的视线和感知能力。”布力加·林说，“普洛格·伯恩，生物法师委员会会长之一。”
希望转过身对她说：“他可能在船上吗？”
布力加·林摇摇头。“不可能。伯恩是不会把自己处在危险中的。在船离开黎明曙光之前，他就可以把船伪装起来。”
“但他至少在岛上吧？”希望追问。
布力加·林点点头。“那我们就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那里。我们欠莎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