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离黎明曙光还有一段距离，戴尔·贝恩的舰队就地抛锚停船，等待夜幕降临。暗淡·希望独自坐在她的房间里，让自己沉浸在莎蒂牺牲的悲痛中。这个老女人敢作敢为，又粗鄙睿智，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和她相提并论。这不仅是希望一个人的损失，而且是整个世界的损失。希望渴望得到一些安慰，可是一想到她唯一能寻求安慰的人是菲勒，她的悲痛就愈发深沉。
不过希望以前也和痛楚战斗过。不管是身体上或者情感上的痛，现在她绝不会因此停下脚步，因为她离目标已经很近了。所以，当太阳缓缓下落的时候，她让自己从悲伤中坚强起来，走到甲板上迎接黑暗。
这座岛之所以叫做黎明曙光，是因为在整个帝国里，它是第一个迎接阳光的岛屿。这同时也意味着它是最先和太阳说再见的岛。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之前，希望拿起望远镜，看着岛上的防御工事。自从她上一次来这里之后，岛上就加强了防守。沙滩上挖出了一条条战壕，并堆起一袋袋沙包作掩护。两艘重量级护卫舰停靠在岸边。很明显，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应战准备。希望他们是错的。
希望的计划是，以日出为信号，兵分三路进攻黎明曙光。荣誉决心号将从西北方向南下攻击码头。它是三条船中体积最大、火力最猛的，但码头也是岛上防御最强的地方。极速闪电号则从东北方出击，而海怪猎人号则从南面进攻。
由于海怪猎人号要绕到南岸，希望在另外两艘船还在准备的时候就提前出发了。
当他们绕着黎明曙光的东岸行驶的时候，希望让芬恩尽可能与陆地拉开距离，以免被变幻莫测的巨大洋流带走。虽然敌人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下不可能看到他们，不过希望还是不敢冒险。
和平常一样，她在后甲板上和芬恩站在一起，虽然靠得很近，不过她却感到了一点距离感，不知道要怎么修复。
“莎蒂的事很抱歉。”终于她说。
他忧伤地笑着说：“我和她一起的时间还没有想她的时间多。”
“太不公平了。”希望说，“你们俩才走到一起没多久，她就被带走了。”
“这就是生活啊。”芬恩说，“从来就没有公平过。”
“不过文成武僧就相信生命是公平的。终有一日，一切都会归为平等。”
“他们当然会这么说了。”芬恩说，“强者总会比弱者得到更多的正义。”
“那就是时候让强者来使世界公平起来了。”希望说，“我答应你，芬恩。我会替她报仇的。”
失踪芬恩沉默了下来。希望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给他一点安慰。
海怪猎人号就位了！吉莉的声音在布力加·林的脑海里炸了开来。
“吉莉，请你别那么大声。”
很大声吗？这一次吉莉的声音轻柔多了。对不起，大师。我刚才不知道。这么说我刚才跟老师传音的时候也很大声了？
“很可能。”布力加·林说，“我会告诉盖维斯船长，大家都准备好了。集中精神，等他认为我们已经进入射程范围后，我就会马上告诉你。”
好的，大师。
布力加·林走到后甲板，灰头盖维斯正在黑暗的夜色中眺望着远方黎明曙光的东北岸。她不知道要怎么评价这位船长。毫无疑问，他是航海老手，非常了解他的船和船员们，知道怎么让他们配合无间。不过他总是散发着一种决心和行乐相互交织的气味，布力加·林担心他的态度会影响他在战斗中的可靠程度。虽然内特尔斯非常坚持要派他来，不过布力加·林也不知道要怎么评价她了。
“贝恩船长已经就位了。”他告诉盖维斯。
盖维斯不安地看着她。“所以说，她是通过那个女孩传达想法给你的咯？”
“差不多是这样。”
“那她是不是，呃，在学习生物魔法？”
“我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把我们叫做生物法师。”布力加·林说。
盖维斯耸了耸肩。“你说什么就什么呗。”
“我们还有多久进入敌人的射击范围？”
“不到十分钟。不过极速闪电号比荣誉决心号快多了，贝恩说她想让维德顿先出击，所以我们可以让他先出动。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出击，我们稍后就跟上。”
“好，我跟他们联系。”布力加·林说，“快天亮了，如果等到日出，我们的奇袭就没用了。”
“这是怎样运作的？”维德顿问。
吉莉发现他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她坐在一个木桶上面，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精神集中，正如布力加·林教她那样。
“我也不太清楚。”她坦白，“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布力加·林说要花上好多年。”
“我听说大部分生物法师在受袍之前都要学习十年。”
“我才不稀罕那些难看的长袍呢，一点都不帅气。”吉莉说，“不过，我想这个心灵感应应该跟电有关。”
“真的？就像闪电那样？”维德顿问。
“它一直都在我们的脑袋里，我们思考就是靠它的。”她皱着眉，“又或者是……类似的东西。”
“所以你们是不停地互相传输一些很小的闪电咯？”维德顿又问。
吉莉耸了耸肩。“应该是吧。不过得有一个人做中枢才行，不然整个链接就散了。”
“而你就是中枢。”维德顿说。
“又或者只是他们不让我参战的借口而已。”
维德顿听到后眼睛都瞪大了。“不让你参战？我们可是要正面迎击岛上最密集的炮火啊。”
“是吧……”吉莉用手指摸了摸匕首刃，“可我更想和贝恩船长一起登陆，在最前线战斗。”
“我觉得，对于这种程度的战争，你还够不着呢。”他拍了拍她头发凌乱的脑袋，“句句是真。”
“你这是在说我矮吗？”
“不是。我是说你太年轻了。我相信贝恩船长以后肯定会有大把时间传授你杀敌的本领，到那时也许你可以举起一把剑了。”
“你根本木有见识过我可以用这把匕首干什么。一半都木有。”
“木有”不是一个词。布力加·林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传过来。
“对不起，大师。”
而且我希望你对长辈尊重点。
“是啊，我会尊敬老一辈的。”吉莉说。
“喂！”维德顿抗议道。
你完全分神了，是不是？布力加·林责备道，你不和她保持链接，她又怎能跟我们保持联系？
“对不起。”一阵恐惧渗透了吉莉的血液。她连忙把意念射出去。“老师！你没事吧？”
啊，痛死了。在你联系我之前我还好好的。希望回答，所有人都就位了吗？
极速闪电号就位了。布力加·林说。
“荣誉决心号也是。”吉莉说。
很好。希望说，吉莉，叫维德顿出击吧。
“好的，老师。”
布力加·林，提醒盖维斯，在我们上岸前，他要一直等到和敌人完全交火，吸引敌人的火力。
他知道。布力加·林说，不过我还是提醒一下吧。
好。戴尔·贝恩的声音顿时充满了决心，吉莉一直都对此非常敬畏。
岛中心见。就等着这一刻。布力加·林说。
两人同时退出了吉莉的意念。吉莉感到一阵空虚。她很喜欢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尊敬的两个人同时在她的意念里，而且能作为整个计划的中心点让她感到很高兴，即使这样会让他错过了整个战斗。
“维德顿船长，贝恩船长说我们是时候出动了。”
维德顿点点头，然后大声喊道：“升起所有帆！准备大炮！让黎明曙光好好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荣誉决心号奔腾向前，优雅地拐了个弯，直奔岛屿。太阳刚露出海面，吉莉便看到了那排沙包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开口。在墙后面，从陆地到大海，密密麻麻地摆满了许多巨型大炮，每一门都有六十磅以上，比任何一艘船上的大炮都要大得多。
“我们很快就会进入射程，船长。”软饼比尔说。
维德顿点点头。“随时准备开火。”
“维德顿交战了。”布力加·林告诉灰头盖维斯。
“好的。”盖维斯拿起望远镜看着维德顿那边，“我看到一些火花和烟雾。那我们也出发吧。”
极速闪电号是一艘快艇，而盖维斯似乎可以激发她的所有潜能。只见快艇如利刃般切开水面，直向海岸奔去。虽然东北方的防御没有那么强，但要击沉这艘小船也已经绰绰有余。
布力加·林看到壁垒上闪起一道黄光，接着一缕黑烟冉冉升起。
“有炮弹！”盖维斯大吼，“准备转向！”
说完，他拼命地旋转舵轮，极速闪电号马上切到一边，船帆啪啪乱响，很快又鼓了起来。不出一会儿，一阵巨大的水花在他们的船头左舷炸裂开来。
“好险。”布力加·林说。
“我们比贝恩的船更敏捷，”盖维斯说，看样子是看到有点被冒犯了，“再说了，这么远的距离，我们就算被打中了几下也没关系。”
“那等我们靠近了之后呢？”
“那样啊，”格雷舔了舔嘴唇，说，“那样才有意思。”
“荣誉决心号和极速闪电号都开始战斗了。”暗淡·希望说，“是时候轮到我们了。”
“好的，船长。”失踪芬恩说。
“希望他们能够吸引足够多的火力，好让我们靠近。”
海怪猎人号张开船帆，开始前进。岛屿的南海岸是防御最少的，也许是因为它离断崖岛很近，一般很难有人能将整支舰队带过去。不过尽管如此，那边的火力也足够将海怪猎人号击沉，如果她的计划失败的话。
这时，海岸线上冒出了一排黑烟。
“有炮弹！”在顶桅放哨的人喊道。
“掩护！”希望大喊。
空中传来一阵阵鸣哨声，大多数炮弹都打在了水上，但其中一发击中了艏三角帆，另外一发则打穿了右舷缘。希望用义肢钳子把一块刀子般大小的木屑挡开，大多数船员已经及时找到了掩护，只有一个人被一块碎木插进了小腿，倒在了地上。
“把他抬下去包扎伤口！”她对着两名船员说，然后闭上眼睛。“吉莉，你在吗？”
在，老师！
“告诉维德顿要吸引更多火力，不然我们在登陆前就会被打成蜂窝了！”
“她是什么意思，吸引更多火力？”维德顿在炮声和炮弹呼啸声中大喊。
“她说你的船是体型最大，火力最猛的，你自己会想办法的。”吉莉决定不转述其他的话，因为她的原话是：除非二十几年的海军生涯让你变成了一个废人。她知道在紧急情况下，人们有时说话都是无意的。
“她想让我们靠近敌人，展现出威胁是吧。”维德顿说，“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把火力从另外两边调过来。”
“近距离作战我们能挺多久？”吉莉问。
“要多久就有多久！”
维德顿传令下去，荣誉决心号立即拐了一个大弯朝岸边驶去，直到能看见大炮的炮口。在这个距离的话，荣誉决心号的火炮就可以炸掉那些炮墙，但这样一来敌人的炮火也会更猛烈。
随着他们扫过海岸，几颗炮弹击中了船身，但幸好位置都比较高，还不至于进水。忽然，一枚炮弹从头顶呼啸而过，狠狠地击中了他们的前桅。桅杆开始倒下，发出巨大的炸裂声。
“切断缆索！”维德顿大吼。
船员们纷纷拿起斧头和剑，对着缆索一阵猛砍，以免主桅杆被拉断。
“你集中精神！”维德顿对吉莉呵斥道，把她的注意力从正在拼命砍断前桅的水手上拉了回来。“贝恩上岸后马上告诉我！我们才好离开这里！”
“看来海军的火力终于从我们这边转移了。”灰头盖维斯说，“现在只有一半大炮在对我们射击。”
“很好。”布力加·林说着，把被炮弹击中的绳子上的火扑灭。“我已经厌倦了——”
忽然，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颗炮弹直接向她飞来的画面。
“左满舵！”她马上喊道。
盖维斯本能地马上行动，用尽全力旋转舵轮。快艇立即扭转方向，几个水手们踉踉跄跄地想保持平衡。几秒之后，一颗炮弹落入了海面。
要不是布力加·林，他们的后甲板就会被击中了。
盖维斯扬起了眉毛，很是惊讶。“你是怎么知道它会打过来的？你甚至都没有看着那个方向！”
“它发射之前我就看到了。”布力加·林说。
灰头盖维斯咧开嘴笑了。他把船转回来向着海岸继续前进。“我忽然很高兴有你在船上了！”
布力加·林镇定自若地看着他。“你之前不是？”
暗淡·希望看着之前在岸上发射大炮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匆匆离开，奔向岛屿的北边。维德顿成功了。现在只剩下一半大炮还在和他们周旋。
“是时候靠岸了。”她对芬恩说。
但芬恩却吓了一跳。“你确定？”
“我们没有多少选择。”希望说，“我答应你，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们第一件事就是修好这艘船。”
芬恩拍了拍舵轮，闷闷不乐地点点头。接着，他迅速地调整方向，直接向岸边奔去。笔直前进的好处是它们的受敌面会降到最小，最大限度地降低了被击中的可能。很多船，包括海怪猎人号，在船头也装备了火炮。
他们不断前进，炮弹接二连三地在他们两边降落，激起层层水花。
偶尔也会有一两颗炮弹打在他们船头前面的位置，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幸好他们现在顺风，很快又恢复了速度。
所有的船员都掩护了起来，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希望已经抽出宝剑，把威胁到她和芬恩的木头碎片一一挡开。芬恩流着泪，紧紧地握住舵轮，离海岸越来越近。
“扶稳了！”他大喊道。
希望连忙抓住围栏，但还是没用。当海怪猎人号撞到沙滩上的时候，冲击力将她从围栏震了下去。希望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差点就摔在了主甲板上。
她的船在岸上划开了深深的一道口子。当她听到船的龙骨在忽如其来的重量下呻吟时，她感到了它的痛苦。
“我会记住的。”她喃喃地说着，翻过船头跳到了湿润的沙滩上。
布力加·林倚着艏斜桅根部站立，极速闪电号不断迫近守卫重重的海岸。炮击接二连三地在船边擦身而落，偶尔会有一两发对他们形成威胁，不过布力加·林都预见了它们的轨迹，并让灰头盖维斯一一躲过。
亚米没有骗她。他们连续折腾了好多天，而布力加·林却连一点预知的迹象都没有，这让她非常沮丧。不过亚米向她保证过，它要来的时候就会来的，很可能是在她自身遇到危险的紧要关头。虽然现在她还不能完全控制这个能力，不过每当她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未来，就像微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一样。所以亚米把这种预知能力叫做命运之息。
“我们走得够近了吗？你可以对大炮施法吗？”盖维斯冲她喊道。
布力加·林眯起眼睛向那些防御工事望过去，但还是无法看到大炮。
“还没有！”
“我不会像贝恩那样把船开上岸的。这只船是我所有的生计，我宁愿死也不会放弃她！”
“那我们可能要执行你那个计划了。你的船员准备好没？”
“当然准备好了，魔女小姐。”
“魔女小姐？”布力加·林奇怪地问，一边从船头跳回后甲板。
“你不是说不能叫你生物法师嘛。”
她点点头。“嗯，魔女小姐还可以。虽然我想不通你们新列文人为什么总喜欢给所有东西起那么多名字。”
“你可以把它看成是赞美。”盖维斯说。
“好吧。好了，我们赶紧实施你那个鲁莽的计划吧，灰头船长。”
“不是鲁莽。是大胆。”他转身对大副说，“菲斯帝，你来掌舵。”
“遵命。”菲斯帝连忙跑过来。
“预留五十尺的撞击距离再抛锚。”盖维斯说，“不过动作要迅速。”
“好的，船长。”
盖维斯向布力加·林伸出手臂。“走吧，魔女小姐？你的马车准备好了。”
布力加·林接过他的手，忍住不笑出来。“现在可不是调情的时候吧？”
“那说明你的海盗之道还够接地气啊。”
他们赶到右舷，那里悬挂着一艘救生艇，船头和船尾被绳子吊在横杆上。小船挤满了水手，个个都全副武装，有枪，剑还有匕首。布力加·林和灰头盖维斯在船上坐下来，几乎挤不进去。布力加·林探头出去，盯着下面奔腾的海水。
“你确定能行？”她问道。
“当然！我们都不是第一次做了，对吧，兄弟们？”
所有人都咧开嘴笑着点点头。
他们逐渐逼近海岸，忽然，一发炮弹从天而降，不到一秒，极速闪电号的甲板便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盖维斯吓了一跳。“哇，下面是一场恶斗啊。”然后他对坐在缆绳旁边的那一排水手说：“听我指令。”
他们每个人都拿出一把刀，搁在绳子上。
“抛锚！”他们听到菲斯帝在船舵上喊道。
这时，两把巨大的锚立即从船尾上甩了下来。
“动手！”盖维斯说。
水手们马上把吊着救生艇的绳索割断，同一时间，两条锚链也正好绷紧，开始拖扯着铺满泥沙的海底。极速闪电号顿时停了下来，而救生艇则因为惯性飞了出去，在海面上滑行。
布力加·林站起身，海边的大炮渐渐进入视野。她必须站着才能施法，可是救生艇还在海面上跳动，她失去了重心便往后倒去。盖维斯迅速举起手把她托住，两只巨掌正好抓住了布力加·林的屁股。
她狠狠地瞪着盖维斯，而盖维斯只是无辜地露出痞气的笑容。不过现在她可没时间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于是她转过身，将愤怒发泄在大炮上。大炮火药周围的所有微生物同一时间燃烧起来，整一排防御工事全都被炸上了天。
布力加·林缓缓地转过身，海岸上爆发出连环爆炸，顿时火光四起，组成一幅壮观的画面。布力加·林低头怒视着盖维斯，在背景的衬托下更显得杀气腾腾。
“刚才只是意外，我发誓！”盖维斯连忙说。
“算你走运，我还需要你活着。”她说，“暂时。”
她刚转过身看着自己的杰作，便听到了盖维斯小声地对其中一个船员说：“幸福的意外。”
“他们通过了！”吉莉在爆炸声中大喊，“我们可以撤退了！”
“调转船头！”维德顿在船舵上对软饼比尔喊道，“把剩下的帆都给我升起来！咱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船头慢慢远离黎明曙光和怒吼不止的大炮。没受伤的水手迅速把所有能用的船帆都张开，连已经千疮百孔的船帆也不放过。
吉莉很想去帮忙，不过布力加·林和戴尔·贝恩可能需要通过她来协调在岛中央会合。
“去他娘的！”维德顿忽然咆哮道，吉莉被他吓了一跳，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么激动。只见他拿着望远镜看向岸边。“我就怕会这样！”
“怎样？”吉莉问。
“他们追过来了。两艘护卫舰一起，估计每艘船都有六十门大炮！”
“六十门？我们逃得掉吗？”
“通常情况下是可以的，毕竟我们抢先出发了，而且也顺风。不过现在我们只有一根桅杆，只能等奇迹发生了！”
吉莉看了看面前的大海。在北边，就是右舷那边，是空旷的大海；而在西边，船头左舷，则是高耸的断崖岛。
“我们能躲起来吗？”她问，“去哪里？”
维德顿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躲起来？可能不行。不过他们的船那么大，要是敢追过来断崖岛，那就跟自杀没什么两样。”他提高声音，对着所有人喊道：“全员都有！把船上所有东西都扔掉！锚！大炮！炮弹！
所有能扔的都给我扔掉！他又回头看了看那两艘逐渐逼近的护卫舰，然后说：“除了火药！”
“船长？”吉莉问。她想不通为什么维德顿要把最危险的东西留在船上，毕竟如果护卫舰有机会肯定会在他们到达断崖岛之前开火的。
“你只管集中精神保持和贝恩和林的连接就行了！”他冲着吉莉大喊，“这一招之后我们会需要她们。”
暗淡·希望在沙滩上疾速奔跑。现在她没有布力加·林帮她废掉大炮，只能在敌人重新装填完毕之前抢滩。那些大炮都搭在浅浅的战壕上，前面以一堵矮墙作掩护。
她全力向前冲刺，而炮手们也抢着时间擦洗炮管。希望听到了枪帚跟发热的金属炮管摩擦时发出的嘶嘶声。
只见他们清理完毕，把炮弹送进了炮管，而希望也逼近了一些。
现在他们把炮弹捅了进去，而她只差一点就到了！
当炮手们校准大炮的位置时，希望已经能看到他们的脸了。等这帮炮手瞄准的时候，他们的脸忽然充满了恐惧。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希望翻身跳过矮墙，双脚下地前先干掉了两个炮手。接着，她沿着战壕一路奔跑，青色的剑光不断闪耀，只听得悲歌剑吟唱着那绝望的音符，士兵们还不及提枪反击，便已被夺去生命。
刹那间，敌人已无一人存活，为生命逝去而哀伤的悲痛注入希望的手臂，一阵痛楚。她爬到墙顶，对着搁浅的海怪猎人号挥了挥手。一阵欢呼声从船上传来，船员们纷纷跳到沙滩上，全副武装，随时迎战。
他们向前冲刺，翻过矮墙，跑在了希望的前方。希望站在那里，看了海怪猎人号最后一眼。她吩咐失踪芬恩留在船上，评估损坏程度。她不知道哪一样让她觉得痛，看着这艘船就那样搁浅在那里，还是知道失踪芬恩的心在一天内碎了两次。
“准备好了吗，船长？”阿拉斯问。
“你确定要跟着来？”希望问，“你可以和芬恩留在船上的。”
“我知道你觉得我不是战斗的料。”他说得如此坚定，希望不禁想他是不是事先练习过。“可是莎蒂是我们的一分子，也是我堂弟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之一。我不能什么都不干。”他举起那把奇怪的步枪。“加上，有了这个，我觉得我还是能发挥点儿作用的。”
“嗯，你的……连发步枪。”希望说，“但愿你不会把自己的脸炸了。”
他觉得被冒犯了，不服气地说：“对我的发明有点信心吧，船长！我已经研究好几个月了！”
她微微颔首，说：“对不起，哈沃伦先生。那就让我们来见识见识它的威力吧。还有记住，之前在帐篷里我们调查过，想要杀掉这些僵尸，只能瞄准它们的心脏或者脑袋。”
阿拉斯听到后脸色稍微发白，但还是点点头。
希望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现在是展现我们真正价值的时刻了，阿拉斯。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你已经成长了很多，你已经不再是那个躲在外公大宅里的胆小鬼了。”
他微微笑了笑。“谢谢你，船长。你说的话对我很重要。”
暗淡·希望别过大海与海怪猎人号，开始领着一支众志成城的小队伍，向小岛深处进发。炽热太阳已高挂在头上，此时拂过一阵清凉的南风，带走了她后颈的汗水，大衣的后摆也随风飘扬。
岛上的地势还算平缓，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一面面圆帐篷出现在远方。
“上帝啊，它们就在那儿。”阿拉斯指着大帐篷的入口。一大波行尸源源不断地从帐篷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步态怪异，但行动敏捷。
“看到了。”她转身面向大家，所有人都已经目瞪口呆，难以相信那堆愈发壮大的僵尸军团离他们仅仅不到五十尺，而且还在迅速逼近。
“今天，我们既不是杀手，也不是英雄。今天，我们将化身慈悲的天使，让这些受难的生命安息！今天，我们将化为利刃，解救那些等着被残害的无辜女孩！今天，我们将会化作洪暴，为从我们身边被拐走的挚友与同伴报仇！”希望高举着悲歌剑。它不再嗡鸣，在猛烈的南风下，它高歌着悲魂曲，其雪白的剑刃闪着金光，犹如烈日下的一道闪电。“今天，我们是狂烈的风暴！”
所有人激昂地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一股无上的荣誉感注入了暗淡·希望的心脏。她露出钢铁般的笑容，转身迎击那铺天盖地袭来的梦魇。
“他们来了。”布力加·林说，看着一群死尸冲向他们。它们大多都是从偏远小岛抓来的小女孩，很多甚至都还没有长大。不过它们可一点儿都不弱。这些小女孩以前都是农民，估计从会走路开始就已经在干农活了。而现在，她们已经变成无所畏惧、没有自我意识的僵尸，只会听从死灵法师在她们逐渐腐烂的脑袋里不停回响的指令。
“我已经听大家说了好几个星期了。”灰头盖维斯静静地说，“首先是黑玫瑰萝思，然后是你和贝恩。我不是不相信你们，可是……”他说不下去了，饱经风雨的脸在蓬乱的灰发下露出复杂的表情。
“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布力加·林帮他说完。
他点点头。
“跟我们的比起来，贝恩要对付的僵尸军团规模大得多。”她说，“我们必须尽快杀出去。”
“那还等什么。”盖维斯拔出弯刀，转身对着他的船员说：“虽然不是什么好差事，但也必须要做！想干掉它们，只能把头砍下来！记住了！
现在就让它们见识一下我们特别泡制的地狱吧！”
所有人向敌人发起冲锋，而布力加·林则跟以前一样留在后方，远距离进行魔法攻击。可是她不知道要怎样对付这群僵尸。敌人快速逼近，她连续试了好几个方法，还是无效。她炸开了一个僵尸的肋骨，它却没有停下脚步。她又让一个僵尸的内部沸腾起来，可它却继续奔跑着，甚至连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开始冒烟了也没有停下来。她又做了好几个尝试，可是都失败了。怎么办？她是活物的大师，对死物则无计可施。她之前也跟亚米表达过这个忧虑，而那个女人只是用她那一贯傲娇的语气说：“你想得太多了。生命，死亡，其实都在同一个循环里。”
极速闪电号的船员开始与死亡军团正面交锋，拼命地砍向它们那目无表情的脑袋。盖维斯的作战表现可谓称得上奇观，简直是残暴和高效的典范。他已经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不再因为要攻击死去的小女孩而感到震惊。只见他舞动着厚刃的弯刀，左劈右砍，将小女孩腐败的头部一一切下。然而有很多船员则没有那么顺利。虽然那些僵尸没有武器，但它们首先以恐惧震慑对付，再以绝对的数量制胜。它们将船员们撞到地上，然后一窝蜂地对其进行疯狂的撕咬，把四肢一根一根地扯下来。
霎时间，空气中哀声四起，而这一次，也是第一次，受难的不是布力加·林的敌人，而是她的同伴。水手们凄厉的尖叫声犹如一把把尖刀，一下一下地把布力加·林的内心割痛。她愤怒地看着同伴们受苦，却无能为力。
这时，一颗小女孩的脑袋滚出了混战区。布力加·林盯着它，只见它的眼珠向两边分开，嘴巴张大，斑驳的皮肤像蜡一样光亮。她发现女孩的两鬓长出了绿色的霉菌，终于恍然大悟。生命，死亡，然后是新生命。只要认真学过生命演变过程的人都知道，不到几小时，很多细微的生物就会在腐烂的过程中生长出来，然后就会产生其他微生物，例如霉菌和真菌。所有的生命体最终会成为其他生命的食物。在自然界里，哪里有食物，哪里就会有生命。
布力加·林伸出手，感知战场上每一具僵尸体内的孢子。她把它们唤醒，鼓励它们去生长、繁殖，去占领它们的宿主。
行尸们忽然停了下来，晃荡的身体突然变硬定住，有的姿势还十分怪异。整个战场刹那间安静下来，活下来的船员盯着周围一动不动的僵尸，十分不安。
接下来，一团团真菌从僵尸的嘴巴里冒了出来，蓝的、黄的、绿的，还有紫色的，五彩缤纷。船员们惊愕不已，布力加·林竟然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中央变出了一个彩虹花园！其实她以前也使出过同样的魔法，不过纯粹用来创造生命还是第一次。生命的呼唤如银铃般响彻了她的心扉，感觉非常辉煌。
可就在这时，她感到一阵眩晕，鲜血如溪流般从鼻子里淌出来。她的思绪仿佛被榨干，不禁两眼一黑，便觉地面迎面扑来。
“哇啊，魔女小姐。”灰头盖维斯说，在她摔到坚硬的地面前及时把她抱住。“可别糟蹋了这身衣裳呀。”说完一把把她扛到肩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膝盖处，另外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和脖子。“我们还要去见贝恩船长的，如果她看不到你，我可受不了她的暴怒啊。”
“你再敢……抓我的……屁股试试。”布力加·林虚弱地说。
“我确实很想呀，”他承认，“不过现在你这副模样，就这样摸你也太没有挑战性了。我个人还挺喜欢冒险的，哈哈。”
等维德顿的船员把所有东西都抛下海，荣誉决心号终于提高了速度，赶在被护卫舰追上之前到达了断崖岛。
从远处看，断崖岛看上去就是一排礁石。不过只要你够大胆——或者够绝望——去靠近它，你就会发现它其实是由一簇簇高高低低的礁石相拥而成，中间有许多空隙和隔断，只要是小船或者经验老到的舵手，就可以从中间穿过去。虽然维德顿当上荣誉决心号的船长才没多久，不过以他的强迫症性格，他非得要把船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检查清楚才肯出海。现在，他了解这艘船比了解自己的手掌多得多。不过实话实说啊，只有在洗手的时候，他才会瞄自己的手掌一眼。
这时，他发现了两簇礁石之间有一条通道，于是果断开了进去。他回过头，看看护卫舰会不会就此放弃。然而连这渺茫的希望也瞬间化为泡影。只见两艘护卫舰继续前进，收起了一些帆以便操作更灵活。
“他们要跟着我们进去？”吉莉惊讶地问，“你不说他们这样是等于自杀吗？”
“的确是。”维德顿说，“那两个船长之所以会把船开到这种地方，只有一个可能。船上肯定有一个生物法师在逼他们。”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吉莉问。
“我来执行后备计划，你继续集中精神和贝恩船长保持联系。现在我们铁定是需要她了。”然后他扬起声音，“把所有炸药都搬到艉楼甲板！
马上！”
然后他继续聚精会神地开着船，让她在这狭窄而危险的通道上安全通过。只见他一边左右旋转着舵轮，一边扫视着前方，寻找合适的位置。
“就那个。”他立即转过头，对紧张地站在一旁的软饼比尔说：“去把所有人都聚到后甲板。”
“所有人？”
“没错。还有找一个枪法最准的人，让他把枪准备好。”然后他指了指吉莉，“还有带上她，但不要让她做任何事。她要时刻集中精神，而且不能死掉，不然不管计划成不成功，我们都得死，懂了木？”
“好、好的，船长。”说完，比尔一把抓起吉莉扛到肩上，把她带到后甲板。然后他大声下令，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维德顿继续开着船往通道深处走，所有船帆已经升起来，奔涌的水流在礁石间翻涌，为了让船平稳地向目标进发，他不停地变换方向，一下把舵轮转到右边，然后又马上转回来，连续的摆动让他的手臂都发麻酸痛。
终于，他看到了目标。就在前面不远处，通道忽然收窄，荣誉决心号肯定无法通过。他立即把船头对准了通道正中间，然后大喊：“扶稳了！”
话音刚落，荣誉决心号便撞到了窄口上。空气中瞬间响起了木头的爆裂声，整个船头像折纸一样一直挤压到了腰部，只剩下船尾安然无恙。所有人都挤在那里，头顶上就是一层层的礁石。
“所有人，马上爬到礁石上！”维德顿大吼，“尽快远离这里！”然后他问比尔：“枪手在哪里？”
“噢，呃……”他使劲摇摇头，把自己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吉斯迈·皮特！”他指着那个光头男人说。
维德顿笑着说：“棒极了。好，皮特，你跟我来。其他人想活命的话就马上给我滚到礁石的另一边！还有比尔，你照顾好吉莉，因为她现在没时间照顾自己！”
“遵命，船长！”说我，比尔开始赶着大家和吉莉走到右舷，所有人开始爬上船舷，攀到礁石上面。幸好礁石表面坑坑洼洼的，而且也不高，大家很容易就爬上去了。
维德顿看着大家全部安全离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对皮特说：“好了，剩下我们了。”
“我想我知道你想干吗了。”皮特说，看着下方的礁石奔流。
这时，护卫舰排成一列过来了，狭窄的通道几乎容不下巨大的船体。维德顿拿起望远镜，发现他们的船身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损毁。就算是全帝国最好的船长，也无法让如此大型的船毫发无损地通过这么复杂的地方。估计他们也已经心中有数，不管结果怎样，他们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不过他们也只是在听从命令而已。跟维德顿以前那样。
他忽然很同情他们。可是当他回头看了看挤在礁石上的船员。他们大部分都是从空虚峭壁跟着维德顿过来的，有男人，也有女人。有的人成为了他的好朋友；而且所有人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比起任何人，他更在意这帮船员。他们都是他的人，他绝对不能让他们在今天死掉。
他对皮特说：“就位吧。”
他们爬到礁石高处，但没有走到远处船员的地方。“等一下会很热。”
皮特咧开嘴笑了。“反正我一根头发也没有，烧不起来。加上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你的计划结果，也值得了。”
“那就听我指令吧。”维德顿说。
他看着护卫舰逐渐靠近，它们的舰首炮——跟守护者号一样的十二磅火炮——也已经就位。很有可能，他们根本看不到撞毁的荣誉决心号后面已无路可走，只有礁石，一心只想着把船打得稀巴烂，安全地从断崖岛里出去。当然了，维德顿不会让他留在船尾的火药被打入海底，但他必须等到第一艘护卫舰靠近得足够近。通过望远镜，他看到敌人的炮手准备发射舰首炮了。就在他点燃火药前的一刹那，维德顿喊道：“发射！”
“砰”的一声，皮特的步枪在维德顿旁边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一秒之后，整艘荣誉决心号瞬间被炸得飞了起来。由于前面无路可走，爆炸的火焰全部向后蔓延，排头的护卫舰立即被火势包围。它的船帆统统着起了大火，水手们被活生生地烧死，发出凄厉的尖叫。很快，船身也着火了，未发射的大炮接二连三地爆炸，整艘船倾到一侧，撞上礁石后又弹回狭窄的水道中。
对于水手来说，没有比烧死更惨的下场了，这是每一个水手的噩梦。这时，后面那艘护卫舰的船长已经被吓得七魂不见了六魄，慌乱之中连忙下令抛掉船尾的两个锚，试图在撞到前面的火堆里之前把船停下。然而，铺在海底的并不是柔软的沙子，而是坚硬的小礁石。两只铁锚被死死钩住，护卫舰不但没有慢下来，还被生生拽出几个大洞。
大量的海水灌入了船里，皇兵们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让船不至于沉没。而就在这时，第一艘船的火势终于蔓延到了火药室。维德顿很清楚，船上有那么多大炮，火药室肯定很大。果不其然，第二次爆炸可比第一次猛烈多了，其威力足足有两倍之多、迅猛的火焰将两艘护卫舰一并吞没在炼狱之中。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维德顿还能感受到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
吉斯迈·皮特转过头来，整张脸都被浓烟熏黑。他神情凝重地说：
“船长，我确定咱们摆脱他们了。”
刀光剑影下，暗淡·希望所到之处，丧尸们纷纷应声倒地，抑或脑袋开花，抑或身首异处。她又感到那阵熟悉的寒冰感灌入手臂。她分不清这种感觉是好是坏，只知道这股寒气可以让她保持机敏，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对抗那份悲痛的重量了希望动作轻灵，运剑如风，刀刀致命。不幸的是，她的整条手臂逐渐发麻，犹如千万只蚂蚁在血液里爬。
这时，一群生物法师带着一队士兵出现了。在希望眼里，这是绝望的表现。因为她必定是在与死亡军团的战斗中大杀四方，无人能敌，逐步逼近，所以连普洛格·伯恩，或者不管是谁在负责，都觉得有必要增加支援。然而她的一些船员却不一样。他们一看到那帮穿白兜帽长袍的人从帐篷里出来，排成一条长长的白线，马上就失去了信心。希望差点忘了人们对生物法师的恐惧有多根深蒂固。她必须马上赶到生物法师那边，并用行动告诉大家，这些敌人并非不可战胜。
可是前路有太多行尸，一路杀过去得花很长时间。而同一时间，她的人在生物法师的触碰下，不断地被肢解、被点燃、被融化。她击刺斩截，以穷尽毕生功力之势不断进攻，刺骨的寒冷不断从手臂灌入血液。
然而，敌人如此密集，任希望再努力，她都仿佛置身焦油之中，前进艰难。
然后，忽然之间，所有的僵尸都静止不动了。只见它们剧烈晃动，嘴巴张开，一瞬间五颜六色的蘑菇从嘴巴里长了出来。希望也停了下来，看着周围忽然出现的怪异森林。
在彩虹般的躯干之间，她看到了布力加·林出现在战场的另一边。只见她脸色煞白，鼻子鲜血直流。她重重倚在灰头盖维斯的肩膀上，脸上却挂着快乐的笑容。看来她终于找到办法中和死灵法师的魔法了。
然而惨叫声却没有停止。生物法师依然在屠杀她的同伴。
暗淡·希望疾速飞奔，丧尸犹如一株株麦穗，被撞得东倒西歪。不出几秒，她便找到了猎物，将悲歌剑高高举起。生物法师见宝剑凶光毕露，纷纷退避三舍。显然他们认出了悲歌剑，而且还惧怕它。就像他们一开始走上这条道路时吉莉说的那样，是时候轮到他们害怕了。她要让他们害怕自己。虽然知道是徒劳，但他们还是向希望伸出手，妄想用生物魔法来进行自我防御。金色的剑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了几十道剑花。顷刻之间，生物法师血浆迸溅，一命呜呼。一股前所未有的原始满足感灌入了希望的内心。这一切都是为了菲勒，为了内特尔斯，为了莎蒂，为了红眼。这是为了她的父母、她的故乡，还有所有在这里被残害的小女孩。生物法师是帝国的毒瘤，而她就是解药。
巨大的悲痛再次袭来，希望全盘接受了它。炽热的痛觉融化了她体内不断生长的冰冷的麻痹感，犹如把冻僵的手插进滚烫的水里一样。这是好的痛苦。希望继续战斗，直到所有的士兵和白袍法师尽数倒下方才停手。而此时的她，浑身上下早已被敌人的鲜血染红。
整个战场忽然陷入了沉寂。她幸存的同伴站在战场的一边，当看到阿拉斯也在列时，她才松了口气。不过希望一眼望去，发现超过一半的人都牺牲了。
那片彩色的真菌森林长得更茂密了，几乎有十尺那么高。森林底部的行尸全都变黑了，似乎真菌在几分钟内就实现了本须好几周才能完成的分解过程。这样看过去，人们几乎都忘了她们曾经也是天真可爱的孩子，几乎。
在彩虹森林的另一侧，她看到了布力加·林。她看起来很虚弱，没有灰头盖维斯扶着似乎根本站不起来。她的下半边脸和长裙前面都血迹斑斑。盖维斯那边的船员也几乎牺牲了。
希望看了看那张巨型帐篷。最近被运过去的女孩就在里面。还有死灵法师。她隐隐约约感到身体因精疲力尽而发疼，但那股炽热的、饥渴的悲痛已经从手臂蔓延到胸腔，让她有了足够的力量迈开脚步，慢慢地、谨慎地走向帐篷入口。
她掀开门帘看向里面，眼前的场景简直又和她的家乡一模一样。帐篷里漆黑一片，非常闷热，地上七零八落地堆满了尸体。一个活的女孩都没有。而在大屠杀现场的正中央，死灵法师就站在那里。只见他身穿棕色兜帽长袍，龇开满嘴黄牙对着希望笑，手里握着一把染血的镰刀。
悲剧又一次上演了，她仍然没有来得及阻止。她真的是解药吗？抑或只是一条止血带？熟悉的黑暗再一次吞噬了希望的内心，和宝剑炽热的悲痛融汇交织，使希望的整个身体都颤抖不已。只是这一次，悲痛并没有给予她力量。相反，她所有的感情都在激烈碰撞，将希望拖入无底的深渊。
“你……竟然把她们全杀了。”她咬牙切齿地说，希望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
“我不会把她们让给别人的。”他低声说，声音非常刺耳，“就算是同族也不例外。”
“我跟你不是同族。”
“我们当然是同族了！你看看自己的皮肤，看看自己的头发。你尽管否认吧，但是我们都是海凡顿三联邦的后裔。”
希望内心的斗争愈演愈烈，新的疑问夹杂其中。“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我一点儿都不意外。不过也许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也许我今天败在你手上，也只是为了实现更伟大的胜利而迈出的必要一步。我的名字叫维克玛·布鲁尔，是最后一个豺狼领主。”
希望举起悲歌剑，指着这个豺狼领主。这个动作她已经做了无数次，但她的剑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发抖。是因为体力透支吗，还是因为内心越来越严重的矛盾和疑问？深深吸了口气，极力让剑尖稳定下来。
“维克玛·布鲁尔，你屠杀无辜百姓，罪大恶极！我要替她们报仇。”
“我知道你的真面目。”他嘲笑道，“不过你以为你是谁？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我是……”
她是人王之王戴尔·贝恩吗？还是一心复仇的文成勇士？还是两个都不是？毕竟这两个名字都不是她的真名。不过尽管她再怎么努力回想，她还是想不起自己的真名。妈妈临死前叫的那个名字，她怎么会记不起来？
“难道你不知道吗？”维克玛·布鲁尔说，语气里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我是谁并不重要。”最后她说，“你必须为你的罪孽受死。”
“你觉得我堂堂豺狼领主会害怕死亡吗？”他的语气甚至有点高兴，“当初生物法师把我从雷高地的监狱里放出来，让我帮他们做这个实验的时候，我就知道活不久。等他们利用完我，就会把我杀死。不过比起那些卑鄙的杂种和污秽不堪的帝国寄生虫，我宁愿死在同族的手上。”他把镰刀扔到地上，举高双手。“想杀就杀吧。不过等着瞧，终有一天，豺狼领主将会带着海凡顿三联邦的伟大力量卷土重来，把所有背叛者打入十八层地狱，把这个可悲的野蛮帝国彻底粉碎！到时候，你会站在哪一边，美丽的天国之女？你还会与这帮卑劣的杂种为伍吗？还是最终接受你的真正血统，成为至高无上的海凡顿三联帮战士？”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问得更清楚。关于南方群岛的人他知道些什么，他说的这些东西都在哪里，不过她知道一旦追究下去，很可能就会没完没了了。所以她坚定下来，说：“你说的话对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忽然笑了。“终有一天，你就明白了。到了那天，你就会知道你的真正身份是什么，还有为什么——”
希望把剑刺入了他的心脏。他苍白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后翻，露出一嘴黄牙，表情相当痛苦。他抓住剑刃颤抖了一阵，便倒在了地上，几乎一点血都没有。
一阵新的悲痛再次注入希望体内，让内心本已沸腾的骚动更是煎熬。希望再也支撑不住，双膝坠到了地上。她看了看死去的死灵法师，又看了看死去的女孩，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杀死死灵法师根本无法让女孩们起死回生。
“船长，你找到她们了吗？”
是阿拉斯。他从帐篷外试探性地瞟了里面一眼。
“天啊。”他轻声说，“我们来晚了。她们全都死了。”
希望依然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冰冷的泥土。
“你……还好吧？”阿拉斯问。
“不好。”
他顿了一下，又说：“是这样，你最好出来一下。”
“为什么？”
“他们找到了最后一个生物法师。就是布力加·林叫他普洛格·伯恩的那个。大家都在等你怎么处置他。”
那个名字至少给了她的四肢一些力气。又是复仇。很快她要面对害死莎蒂的罪魁祸首了。
她慢慢地站起来，对阿拉斯说：“带路吧。”
他们用绳子大字张开地把生物法师的手绑住。现在他谁也碰不了了，包括他自己。他的兜帽被推到脑后，脖子也被绑了一条绳子。他的脸就像融化了的蜡烛，额头和脸颊上均有伤口，那是因为大伙儿用石头砸他以泄愤怒。只见大家都冲着生物法师大喊，声音里混杂着憎恨与恐惧。唯一不同的是布力加·林和灰头盖维斯，俩人远远地站在一旁。虽然布力加·林已经可以自己站立，但她依然紧靠着盖维斯。
“船长来了！”一个精瘦的女人喊道。希望认出她是莎蒂的船员之一，在弃船后被他们救上来的。“贝恩船长，我们要怎么处置他？”
希望盯着普洛格·伯恩。等一下她就要杀死他。她知道。就在不久前，她还会为此感到非常满足。但现在，她必须硬着头皮才下得了手。
“我们不会从他身上获取到什么情报的。”她淡淡地说，举起了悲歌剑。
“等等！不会的！”他大喊，声音就像冒泡的焦油，“如果你还想救你的里希邓特朗，就不要杀我！”
希望顿住，宝剑悬在伯恩的胸前。
“放了我，我就告诉你怎么治好他。”
“治好他？”
“为了让他对我唯命是从，我对他的思想动了手脚。就算你现在能看到他，他也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人了。要是你杀了我，你再也无法把他变回原来的样子！”
希望咬牙切齿，愤怒再也压抑不住，五脏六腑如沐浴在熊熊烈火之中。虽然布力加·林早就提醒过她，但她一直都不愿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红眼身上。然而，她知道生物法师是不能说谎的，所以如果普洛格·伯恩这样说，便铁定是事实无疑。
她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放你走——”
一声枪声响彻了天际。普洛格·伯恩神情惊讶，一条血溪从他额头上的洞中淌下来。他向前垮倒在地上，形态丑陋。
“对不起了，船长。”灰头盖维斯说，手里握着依然冒着烟的手枪。
可是他的语气一点都不抱歉。“黑玫瑰萝思的最后命令。她说红眼是你的弱点，如果有谁利用他来对付你，我就得一枪把他崩掉，不给他任何机会。”
希望盯着盖维斯，又看着死去的生物法师。然后她转过身，环视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仿佛是第一次看到此番景象。太多人死去了。甚至比她家乡被屠杀的人还要多。而她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是为什么？
难道是为了她那宝贵的革命事业吗？还在斯通匹克的时候，她就决定了不会再为死去的人而战。但害死了这么多人，她还怎么有资格为生者战斗？
“别这样啦，船长。”盖维斯说，语气几乎有点责备。“你不可能让他活着的。戴尔·贝恩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生物法师活着的，不管什么原因。”
“我……不是戴尔·贝恩。”希望说，“他可能会杀了这个生物法师，但他决不会让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去。”她闭上眼睛，回忆起带着这些人冲进战场时，心里的那种自以为是的荣耀感。她一直都对这条路坚信不疑，对她自己坚信不疑。她还记得大家呼喊着戴尔·贝恩的名字时，自己有多自豪。还记得大家在空虚峭壁宣誓效忠时，自己多有成就感。她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这一切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帝国。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她知道一路走来，这一切已经变成是为了她自己。
现在红眼也已经遥不可及了。或许最好是这样。毕竟，她一直都没有好好地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的牺牲而伤心。相反，她却利用了菲勒和莎蒂的死来为自己的事业辩护。
“我斗胆叫自己为人王之王，”她说，“可是我凭什么如此自称？我凭什么让这么多人牺牲？看着这么多好人因为我而死去，我都为自己的傲慢和所作所为感到恶心。”
她脱掉船长帽和大衣，扔到地上。寒风穿透了她单薄的衬衣，吹干了她身上其他人的黏糊糊的血液。
“希望……”布力加·林说。希望摇了摇头，她竭力保持镇定，神情十分痛苦。“我不是一个文成。不是一个海盗。也不是人王。我……我不知道我是什么。”
她缓缓地转过身，凝视着围在身边的所有人。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死了我们的同伴。我希望我可以为你们带来更好的，可是我……”
她哽咽了。还能说什么？难道还有什么可以减轻她和大家的悲痛吗？难道还有什么可以抹掉她的羞愧吗？
她低头看着悲歌剑。也许，它一直都是在提醒她。也许她手臂的每一阵悲痛都是宝剑在跟她说：你错了。你不配。要是她早点明白就好了。但也许是她自己一直不想明白。直到现在。
她拿起剑——不是用义肢，而是用她的手。拿在这只手里的感觉很奇怪。笨拙，无声。她抬起脚步，慢慢地离开大家，一步一步走进那彩虹森林的最深处。然后她把悲歌剑插到地上。宝剑轻松就陷了下去，只露出了剑柄，似乎那里就是它想去的地方。
她缓缓地挺直腰。非常吃力。然后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直走。离开那把剑。离开她的同伴。离开这一切。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不过希望以前也和痛楚战斗过。不管是身体上或者情感上的痛，现在她绝不会因此停下脚步，因为她离目标已经很近了。所以，当太阳缓缓下落的时候，她让自己从悲伤中坚强起来，走到甲板上迎接黑暗。
这座岛之所以叫做黎明曙光，是因为在整个帝国里，它是第一个迎接阳光的岛屿。这同时也意味着它是最先和太阳说再见的岛。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之前，希望拿起望远镜，看着岛上的防御工事。自从她上一次来这里之后，岛上就加强了防守。沙滩上挖出了一条条战壕，并堆起一袋袋沙包作掩护。两艘重量级护卫舰停靠在岸边。很明显，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应战准备。希望他们是错的。
希望的计划是，以日出为信号，兵分三路进攻黎明曙光。荣誉决心号将从西北方向南下攻击码头。它是三条船中体积最大、火力最猛的，但码头也是岛上防御最强的地方。极速闪电号则从东北方出击，而海怪猎人号则从南面进攻。
由于海怪猎人号要绕到南岸，希望在另外两艘船还在准备的时候就提前出发了。
当他们绕着黎明曙光的东岸行驶的时候，希望让芬恩尽可能与陆地拉开距离，以免被变幻莫测的巨大洋流带走。虽然敌人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下不可能看到他们，不过希望还是不敢冒险。
和平常一样，她在后甲板上和芬恩站在一起，虽然靠得很近，不过她却感到了一点距离感，不知道要怎么修复。
“莎蒂的事很抱歉。”终于她说。
他忧伤地笑着说：“我和她一起的时间还没有想她的时间多。”
“太不公平了。”希望说，“你们俩才走到一起没多久，她就被带走了。”
“这就是生活啊。”芬恩说，“从来就没有公平过。”
“不过文成武僧就相信生命是公平的。终有一日，一切都会归为平等。”
“他们当然会这么说了。”芬恩说，“强者总会比弱者得到更多的正义。”
“那就是时候让强者来使世界公平起来了。”希望说，“我答应你，芬恩。我会替她报仇的。”
失踪芬恩沉默了下来。希望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给他一点安慰。
海怪猎人号就位了！吉莉的声音在布力加·林的脑海里炸了开来。
“吉莉，请你别那么大声。”
很大声吗？这一次吉莉的声音轻柔多了。对不起，大师。我刚才不知道。这么说我刚才跟老师传音的时候也很大声了？
“很可能。”布力加·林说，“我会告诉盖维斯船长，大家都准备好了。集中精神，等他认为我们已经进入射程范围后，我就会马上告诉你。”
好的，大师。
布力加·林走到后甲板，灰头盖维斯正在黑暗的夜色中眺望着远方黎明曙光的东北岸。她不知道要怎么评价这位船长。毫无疑问，他是航海老手，非常了解他的船和船员们，知道怎么让他们配合无间。不过他总是散发着一种决心和行乐相互交织的气味，布力加·林担心他的态度会影响他在战斗中的可靠程度。虽然内特尔斯非常坚持要派他来，不过布力加·林也不知道要怎么评价她了。
“贝恩船长已经就位了。”他告诉盖维斯。
盖维斯不安地看着她。“所以说，她是通过那个女孩传达想法给你的咯？”
“差不多是这样。”
“那她是不是，呃，在学习生物魔法？”
“我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把我们叫做生物法师。”布力加·林说。
盖维斯耸了耸肩。“你说什么就什么呗。”
“我们还有多久进入敌人的射击范围？”
“不到十分钟。不过极速闪电号比荣誉决心号快多了，贝恩说她想让维德顿先出击，所以我们可以让他先出动。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出击，我们稍后就跟上。”
“好，我跟他们联系。”布力加·林说，“快天亮了，如果等到日出，我们的奇袭就没用了。”
“这是怎样运作的？”维德顿问。
吉莉发现他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她坐在一个木桶上面，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精神集中，正如布力加·林教她那样。
“我也不太清楚。”她坦白，“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布力加·林说要花上好多年。”
“我听说大部分生物法师在受袍之前都要学习十年。”
“我才不稀罕那些难看的长袍呢，一点都不帅气。”吉莉说，“不过，我想这个心灵感应应该跟电有关。”
“真的？就像闪电那样？”维德顿问。
“它一直都在我们的脑袋里，我们思考就是靠它的。”她皱着眉，“又或者是……类似的东西。”
“所以你们是不停地互相传输一些很小的闪电咯？”维德顿又问。
吉莉耸了耸肩。“应该是吧。不过得有一个人做中枢才行，不然整个链接就散了。”
“而你就是中枢。”维德顿说。
“又或者只是他们不让我参战的借口而已。”
维德顿听到后眼睛都瞪大了。“不让你参战？我们可是要正面迎击岛上最密集的炮火啊。”
“是吧……”吉莉用手指摸了摸匕首刃，“可我更想和贝恩船长一起登陆，在最前线战斗。”
“我觉得，对于这种程度的战争，你还够不着呢。”他拍了拍她头发凌乱的脑袋，“句句是真。”
“你这是在说我矮吗？”
“不是。我是说你太年轻了。我相信贝恩船长以后肯定会有大把时间传授你杀敌的本领，到那时也许你可以举起一把剑了。”
“你根本木有见识过我可以用这把匕首干什么。一半都木有。”
“木有”不是一个词。布力加·林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传过来。
“对不起，大师。”
而且我希望你对长辈尊重点。
“是啊，我会尊敬老一辈的。”吉莉说。
“喂！”维德顿抗议道。
你完全分神了，是不是？布力加·林责备道，你不和她保持链接，她又怎能跟我们保持联系？
“对不起。”一阵恐惧渗透了吉莉的血液。她连忙把意念射出去。“老师！你没事吧？”
啊，痛死了。在你联系我之前我还好好的。希望回答，所有人都就位了吗？
极速闪电号就位了。布力加·林说。
“荣誉决心号也是。”吉莉说。
很好。希望说，吉莉，叫维德顿出击吧。
“好的，老师。”
布力加·林，提醒盖维斯，在我们上岸前，他要一直等到和敌人完全交火，吸引敌人的火力。
他知道。布力加·林说，不过我还是提醒一下吧。
好。戴尔·贝恩的声音顿时充满了决心，吉莉一直都对此非常敬畏。
岛中心见。就等着这一刻。布力加·林说。
两人同时退出了吉莉的意念。吉莉感到一阵空虚。她很喜欢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尊敬的两个人同时在她的意念里，而且能作为整个计划的中心点让她感到很高兴，即使这样会让他错过了整个战斗。
“维德顿船长，贝恩船长说我们是时候出动了。”
维德顿点点头，然后大声喊道：“升起所有帆！准备大炮！让黎明曙光好好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荣誉决心号奔腾向前，优雅地拐了个弯，直奔岛屿。太阳刚露出海面，吉莉便看到了那排沙包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开口。在墙后面，从陆地到大海，密密麻麻地摆满了许多巨型大炮，每一门都有六十磅以上，比任何一艘船上的大炮都要大得多。
“我们很快就会进入射程，船长。”软饼比尔说。
维德顿点点头。“随时准备开火。”
“维德顿交战了。”布力加·林告诉灰头盖维斯。
“好的。”盖维斯拿起望远镜看着维德顿那边，“我看到一些火花和烟雾。那我们也出发吧。”
极速闪电号是一艘快艇，而盖维斯似乎可以激发她的所有潜能。只见快艇如利刃般切开水面，直向海岸奔去。虽然东北方的防御没有那么强，但要击沉这艘小船也已经绰绰有余。
布力加·林看到壁垒上闪起一道黄光，接着一缕黑烟冉冉升起。
“有炮弹！”盖维斯大吼，“准备转向！”
说完，他拼命地旋转舵轮，极速闪电号马上切到一边，船帆啪啪乱响，很快又鼓了起来。不出一会儿，一阵巨大的水花在他们的船头左舷炸裂开来。
“好险。”布力加·林说。
“我们比贝恩的船更敏捷，”盖维斯说，看样子是看到有点被冒犯了，“再说了，这么远的距离，我们就算被打中了几下也没关系。”
“那等我们靠近了之后呢？”
“那样啊，”格雷舔了舔嘴唇，说，“那样才有意思。”
“荣誉决心号和极速闪电号都开始战斗了。”暗淡·希望说，“是时候轮到我们了。”
“好的，船长。”失踪芬恩说。
“希望他们能够吸引足够多的火力，好让我们靠近。”
海怪猎人号张开船帆，开始前进。岛屿的南海岸是防御最少的，也许是因为它离断崖岛很近，一般很难有人能将整支舰队带过去。不过尽管如此，那边的火力也足够将海怪猎人号击沉，如果她的计划失败的话。
这时，海岸线上冒出了一排黑烟。
“有炮弹！”在顶桅放哨的人喊道。
“掩护！”希望大喊。
空中传来一阵阵鸣哨声，大多数炮弹都打在了水上，但其中一发击中了艏三角帆，另外一发则打穿了右舷缘。希望用义肢钳子把一块刀子般大小的木屑挡开，大多数船员已经及时找到了掩护，只有一个人被一块碎木插进了小腿，倒在了地上。
“把他抬下去包扎伤口！”她对着两名船员说，然后闭上眼睛。“吉莉，你在吗？”
在，老师！
“告诉维德顿要吸引更多火力，不然我们在登陆前就会被打成蜂窝了！”
“她是什么意思，吸引更多火力？”维德顿在炮声和炮弹呼啸声中大喊。
“她说你的船是体型最大，火力最猛的，你自己会想办法的。”吉莉决定不转述其他的话，因为她的原话是：除非二十几年的海军生涯让你变成了一个废人。她知道在紧急情况下，人们有时说话都是无意的。
“她想让我们靠近敌人，展现出威胁是吧。”维德顿说，“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把火力从另外两边调过来。”
“近距离作战我们能挺多久？”吉莉问。
“要多久就有多久！”
维德顿传令下去，荣誉决心号立即拐了一个大弯朝岸边驶去，直到能看见大炮的炮口。在这个距离的话，荣誉决心号的火炮就可以炸掉那些炮墙，但这样一来敌人的炮火也会更猛烈。
随着他们扫过海岸，几颗炮弹击中了船身，但幸好位置都比较高，还不至于进水。忽然，一枚炮弹从头顶呼啸而过，狠狠地击中了他们的前桅。桅杆开始倒下，发出巨大的炸裂声。
“切断缆索！”维德顿大吼。
船员们纷纷拿起斧头和剑，对着缆索一阵猛砍，以免主桅杆被拉断。
“你集中精神！”维德顿对吉莉呵斥道，把她的注意力从正在拼命砍断前桅的水手上拉了回来。“贝恩上岸后马上告诉我！我们才好离开这里！”
“看来海军的火力终于从我们这边转移了。”灰头盖维斯说，“现在只有一半大炮在对我们射击。”
“很好。”布力加·林说着，把被炮弹击中的绳子上的火扑灭。“我已经厌倦了——”
忽然，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颗炮弹直接向她飞来的画面。
“左满舵！”她马上喊道。
盖维斯本能地马上行动，用尽全力旋转舵轮。快艇立即扭转方向，几个水手们踉踉跄跄地想保持平衡。几秒之后，一颗炮弹落入了海面。
要不是布力加·林，他们的后甲板就会被击中了。
盖维斯扬起了眉毛，很是惊讶。“你是怎么知道它会打过来的？你甚至都没有看着那个方向！”
“它发射之前我就看到了。”布力加·林说。
灰头盖维斯咧开嘴笑了。他把船转回来向着海岸继续前进。“我忽然很高兴有你在船上了！”
布力加·林镇定自若地看着他。“你之前不是？”
暗淡·希望看着之前在岸上发射大炮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匆匆离开，奔向岛屿的北边。维德顿成功了。现在只剩下一半大炮还在和他们周旋。
“是时候靠岸了。”她对芬恩说。
但芬恩却吓了一跳。“你确定？”
“我们没有多少选择。”希望说，“我答应你，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们第一件事就是修好这艘船。”
芬恩拍了拍舵轮，闷闷不乐地点点头。接着，他迅速地调整方向，直接向岸边奔去。笔直前进的好处是它们的受敌面会降到最小，最大限度地降低了被击中的可能。很多船，包括海怪猎人号，在船头也装备了火炮。
他们不断前进，炮弹接二连三地在他们两边降落，激起层层水花。
偶尔也会有一两颗炮弹打在他们船头前面的位置，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幸好他们现在顺风，很快又恢复了速度。
所有的船员都掩护了起来，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希望已经抽出宝剑，把威胁到她和芬恩的木头碎片一一挡开。芬恩流着泪，紧紧地握住舵轮，离海岸越来越近。
“扶稳了！”他大喊道。
希望连忙抓住围栏，但还是没用。当海怪猎人号撞到沙滩上的时候，冲击力将她从围栏震了下去。希望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差点就摔在了主甲板上。
她的船在岸上划开了深深的一道口子。当她听到船的龙骨在忽如其来的重量下呻吟时，她感到了它的痛苦。
“我会记住的。”她喃喃地说着，翻过船头跳到了湿润的沙滩上。
布力加·林倚着艏斜桅根部站立，极速闪电号不断迫近守卫重重的海岸。炮击接二连三地在船边擦身而落，偶尔会有一两发对他们形成威胁，不过布力加·林都预见了它们的轨迹，并让灰头盖维斯一一躲过。
亚米没有骗她。他们连续折腾了好多天，而布力加·林却连一点预知的迹象都没有，这让她非常沮丧。不过亚米向她保证过，它要来的时候就会来的，很可能是在她自身遇到危险的紧要关头。虽然现在她还不能完全控制这个能力，不过每当她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未来，就像微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一样。所以亚米把这种预知能力叫做命运之息。
“我们走得够近了吗？你可以对大炮施法吗？”盖维斯冲她喊道。
布力加·林眯起眼睛向那些防御工事望过去，但还是无法看到大炮。
“还没有！”
“我不会像贝恩那样把船开上岸的。这只船是我所有的生计，我宁愿死也不会放弃她！”
“那我们可能要执行你那个计划了。你的船员准备好没？”
“当然准备好了，魔女小姐。”
“魔女小姐？”布力加·林奇怪地问，一边从船头跳回后甲板。
“你不是说不能叫你生物法师嘛。”
她点点头。“嗯，魔女小姐还可以。虽然我想不通你们新列文人为什么总喜欢给所有东西起那么多名字。”
“你可以把它看成是赞美。”盖维斯说。
“好吧。好了，我们赶紧实施你那个鲁莽的计划吧，灰头船长。”
“不是鲁莽。是大胆。”他转身对大副说，“菲斯帝，你来掌舵。”
“遵命。”菲斯帝连忙跑过来。
“预留五十尺的撞击距离再抛锚。”盖维斯说，“不过动作要迅速。”
“好的，船长。”
盖维斯向布力加·林伸出手臂。“走吧，魔女小姐？你的马车准备好了。”
布力加·林接过他的手，忍住不笑出来。“现在可不是调情的时候吧？”
“那说明你的海盗之道还够接地气啊。”
他们赶到右舷，那里悬挂着一艘救生艇，船头和船尾被绳子吊在横杆上。小船挤满了水手，个个都全副武装，有枪，剑还有匕首。布力加·林和灰头盖维斯在船上坐下来，几乎挤不进去。布力加·林探头出去，盯着下面奔腾的海水。
“你确定能行？”她问道。
“当然！我们都不是第一次做了，对吧，兄弟们？”
所有人都咧开嘴笑着点点头。
他们逐渐逼近海岸，忽然，一发炮弹从天而降，不到一秒，极速闪电号的甲板便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盖维斯吓了一跳。“哇，下面是一场恶斗啊。”然后他对坐在缆绳旁边的那一排水手说：“听我指令。”
他们每个人都拿出一把刀，搁在绳子上。
“抛锚！”他们听到菲斯帝在船舵上喊道。
这时，两把巨大的锚立即从船尾上甩了下来。
“动手！”盖维斯说。
水手们马上把吊着救生艇的绳索割断，同一时间，两条锚链也正好绷紧，开始拖扯着铺满泥沙的海底。极速闪电号顿时停了下来，而救生艇则因为惯性飞了出去，在海面上滑行。
布力加·林站起身，海边的大炮渐渐进入视野。她必须站着才能施法，可是救生艇还在海面上跳动，她失去了重心便往后倒去。盖维斯迅速举起手把她托住，两只巨掌正好抓住了布力加·林的屁股。
她狠狠地瞪着盖维斯，而盖维斯只是无辜地露出痞气的笑容。不过现在她可没时间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于是她转过身，将愤怒发泄在大炮上。大炮火药周围的所有微生物同一时间燃烧起来，整一排防御工事全都被炸上了天。
布力加·林缓缓地转过身，海岸上爆发出连环爆炸，顿时火光四起，组成一幅壮观的画面。布力加·林低头怒视着盖维斯，在背景的衬托下更显得杀气腾腾。
“刚才只是意外，我发誓！”盖维斯连忙说。
“算你走运，我还需要你活着。”她说，“暂时。”
她刚转过身看着自己的杰作，便听到了盖维斯小声地对其中一个船员说：“幸福的意外。”
“他们通过了！”吉莉在爆炸声中大喊，“我们可以撤退了！”
“调转船头！”维德顿在船舵上对软饼比尔喊道，“把剩下的帆都给我升起来！咱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船头慢慢远离黎明曙光和怒吼不止的大炮。没受伤的水手迅速把所有能用的船帆都张开，连已经千疮百孔的船帆也不放过。
吉莉很想去帮忙，不过布力加·林和戴尔·贝恩可能需要通过她来协调在岛中央会合。
“去他娘的！”维德顿忽然咆哮道，吉莉被他吓了一跳，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么激动。只见他拿着望远镜看向岸边。“我就怕会这样！”
“怎样？”吉莉问。
“他们追过来了。两艘护卫舰一起，估计每艘船都有六十门大炮！”
“六十门？我们逃得掉吗？”
“通常情况下是可以的，毕竟我们抢先出发了，而且也顺风。不过现在我们只有一根桅杆，只能等奇迹发生了！”
吉莉看了看面前的大海。在北边，就是右舷那边，是空旷的大海；而在西边，船头左舷，则是高耸的断崖岛。
“我们能躲起来吗？”她问，“去哪里？”
维德顿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躲起来？可能不行。不过他们的船那么大，要是敢追过来断崖岛，那就跟自杀没什么两样。”他提高声音，对着所有人喊道：“全员都有！把船上所有东西都扔掉！锚！大炮！炮弹！
所有能扔的都给我扔掉！他又回头看了看那两艘逐渐逼近的护卫舰，然后说：“除了火药！”
“船长？”吉莉问。她想不通为什么维德顿要把最危险的东西留在船上，毕竟如果护卫舰有机会肯定会在他们到达断崖岛之前开火的。
“你只管集中精神保持和贝恩和林的连接就行了！”他冲着吉莉大喊，“这一招之后我们会需要她们。”
暗淡·希望在沙滩上疾速奔跑。现在她没有布力加·林帮她废掉大炮，只能在敌人重新装填完毕之前抢滩。那些大炮都搭在浅浅的战壕上，前面以一堵矮墙作掩护。
她全力向前冲刺，而炮手们也抢着时间擦洗炮管。希望听到了枪帚跟发热的金属炮管摩擦时发出的嘶嘶声。
只见他们清理完毕，把炮弹送进了炮管，而希望也逼近了一些。
现在他们把炮弹捅了进去，而她只差一点就到了！
当炮手们校准大炮的位置时，希望已经能看到他们的脸了。等这帮炮手瞄准的时候，他们的脸忽然充满了恐惧。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希望翻身跳过矮墙，双脚下地前先干掉了两个炮手。接着，她沿着战壕一路奔跑，青色的剑光不断闪耀，只听得悲歌剑吟唱着那绝望的音符，士兵们还不及提枪反击，便已被夺去生命。
刹那间，敌人已无一人存活，为生命逝去而哀伤的悲痛注入希望的手臂，一阵痛楚。她爬到墙顶，对着搁浅的海怪猎人号挥了挥手。一阵欢呼声从船上传来，船员们纷纷跳到沙滩上，全副武装，随时迎战。
他们向前冲刺，翻过矮墙，跑在了希望的前方。希望站在那里，看了海怪猎人号最后一眼。她吩咐失踪芬恩留在船上，评估损坏程度。她不知道哪一样让她觉得痛，看着这艘船就那样搁浅在那里，还是知道失踪芬恩的心在一天内碎了两次。
“准备好了吗，船长？”阿拉斯问。
“你确定要跟着来？”希望问，“你可以和芬恩留在船上的。”
“我知道你觉得我不是战斗的料。”他说得如此坚定，希望不禁想他是不是事先练习过。“可是莎蒂是我们的一分子，也是我堂弟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之一。我不能什么都不干。”他举起那把奇怪的步枪。“加上，有了这个，我觉得我还是能发挥点儿作用的。”
“嗯，你的……连发步枪。”希望说，“但愿你不会把自己的脸炸了。”
他觉得被冒犯了，不服气地说：“对我的发明有点信心吧，船长！我已经研究好几个月了！”
她微微颔首，说：“对不起，哈沃伦先生。那就让我们来见识见识它的威力吧。还有记住，之前在帐篷里我们调查过，想要杀掉这些僵尸，只能瞄准它们的心脏或者脑袋。”
阿拉斯听到后脸色稍微发白，但还是点点头。
希望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现在是展现我们真正价值的时刻了，阿拉斯。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你已经成长了很多，你已经不再是那个躲在外公大宅里的胆小鬼了。”
他微微笑了笑。“谢谢你，船长。你说的话对我很重要。”
暗淡·希望别过大海与海怪猎人号，开始领着一支众志成城的小队伍，向小岛深处进发。炽热太阳已高挂在头上，此时拂过一阵清凉的南风，带走了她后颈的汗水，大衣的后摆也随风飘扬。
岛上的地势还算平缓，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一面面圆帐篷出现在远方。
“上帝啊，它们就在那儿。”阿拉斯指着大帐篷的入口。一大波行尸源源不断地从帐篷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步态怪异，但行动敏捷。
“看到了。”她转身面向大家，所有人都已经目瞪口呆，难以相信那堆愈发壮大的僵尸军团离他们仅仅不到五十尺，而且还在迅速逼近。
“今天，我们既不是杀手，也不是英雄。今天，我们将化身慈悲的天使，让这些受难的生命安息！今天，我们将化为利刃，解救那些等着被残害的无辜女孩！今天，我们将会化作洪暴，为从我们身边被拐走的挚友与同伴报仇！”希望高举着悲歌剑。它不再嗡鸣，在猛烈的南风下，它高歌着悲魂曲，其雪白的剑刃闪着金光，犹如烈日下的一道闪电。“今天，我们是狂烈的风暴！”
所有人激昂地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一股无上的荣誉感注入了暗淡·希望的心脏。她露出钢铁般的笑容，转身迎击那铺天盖地袭来的梦魇。
“他们来了。”布力加·林说，看着一群死尸冲向他们。它们大多都是从偏远小岛抓来的小女孩，很多甚至都还没有长大。不过它们可一点儿都不弱。这些小女孩以前都是农民，估计从会走路开始就已经在干农活了。而现在，她们已经变成无所畏惧、没有自我意识的僵尸，只会听从死灵法师在她们逐渐腐烂的脑袋里不停回响的指令。
“我已经听大家说了好几个星期了。”灰头盖维斯静静地说，“首先是黑玫瑰萝思，然后是你和贝恩。我不是不相信你们，可是……”他说不下去了，饱经风雨的脸在蓬乱的灰发下露出复杂的表情。
“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布力加·林帮他说完。
他点点头。
“跟我们的比起来，贝恩要对付的僵尸军团规模大得多。”她说，“我们必须尽快杀出去。”
“那还等什么。”盖维斯拔出弯刀，转身对着他的船员说：“虽然不是什么好差事，但也必须要做！想干掉它们，只能把头砍下来！记住了！
现在就让它们见识一下我们特别泡制的地狱吧！”
所有人向敌人发起冲锋，而布力加·林则跟以前一样留在后方，远距离进行魔法攻击。可是她不知道要怎样对付这群僵尸。敌人快速逼近，她连续试了好几个方法，还是无效。她炸开了一个僵尸的肋骨，它却没有停下脚步。她又让一个僵尸的内部沸腾起来，可它却继续奔跑着，甚至连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开始冒烟了也没有停下来。她又做了好几个尝试，可是都失败了。怎么办？她是活物的大师，对死物则无计可施。她之前也跟亚米表达过这个忧虑，而那个女人只是用她那一贯傲娇的语气说：“你想得太多了。生命，死亡，其实都在同一个循环里。”
极速闪电号的船员开始与死亡军团正面交锋，拼命地砍向它们那目无表情的脑袋。盖维斯的作战表现可谓称得上奇观，简直是残暴和高效的典范。他已经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不再因为要攻击死去的小女孩而感到震惊。只见他舞动着厚刃的弯刀，左劈右砍，将小女孩腐败的头部一一切下。然而有很多船员则没有那么顺利。虽然那些僵尸没有武器，但它们首先以恐惧震慑对付，再以绝对的数量制胜。它们将船员们撞到地上，然后一窝蜂地对其进行疯狂的撕咬，把四肢一根一根地扯下来。
霎时间，空气中哀声四起，而这一次，也是第一次，受难的不是布力加·林的敌人，而是她的同伴。水手们凄厉的尖叫声犹如一把把尖刀，一下一下地把布力加·林的内心割痛。她愤怒地看着同伴们受苦，却无能为力。
这时，一颗小女孩的脑袋滚出了混战区。布力加·林盯着它，只见它的眼珠向两边分开，嘴巴张大，斑驳的皮肤像蜡一样光亮。她发现女孩的两鬓长出了绿色的霉菌，终于恍然大悟。生命，死亡，然后是新生命。只要认真学过生命演变过程的人都知道，不到几小时，很多细微的生物就会在腐烂的过程中生长出来，然后就会产生其他微生物，例如霉菌和真菌。所有的生命体最终会成为其他生命的食物。在自然界里，哪里有食物，哪里就会有生命。
布力加·林伸出手，感知战场上每一具僵尸体内的孢子。她把它们唤醒，鼓励它们去生长、繁殖，去占领它们的宿主。
行尸们忽然停了下来，晃荡的身体突然变硬定住，有的姿势还十分怪异。整个战场刹那间安静下来，活下来的船员盯着周围一动不动的僵尸，十分不安。
接下来，一团团真菌从僵尸的嘴巴里冒了出来，蓝的、黄的、绿的，还有紫色的，五彩缤纷。船员们惊愕不已，布力加·林竟然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中央变出了一个彩虹花园！其实她以前也使出过同样的魔法，不过纯粹用来创造生命还是第一次。生命的呼唤如银铃般响彻了她的心扉，感觉非常辉煌。
可就在这时，她感到一阵眩晕，鲜血如溪流般从鼻子里淌出来。她的思绪仿佛被榨干，不禁两眼一黑，便觉地面迎面扑来。
“哇啊，魔女小姐。”灰头盖维斯说，在她摔到坚硬的地面前及时把她抱住。“可别糟蹋了这身衣裳呀。”说完一把把她扛到肩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膝盖处，另外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和脖子。“我们还要去见贝恩船长的，如果她看不到你，我可受不了她的暴怒啊。”
“你再敢……抓我的……屁股试试。”布力加·林虚弱地说。
“我确实很想呀，”他承认，“不过现在你这副模样，就这样摸你也太没有挑战性了。我个人还挺喜欢冒险的，哈哈。”
等维德顿的船员把所有东西都抛下海，荣誉决心号终于提高了速度，赶在被护卫舰追上之前到达了断崖岛。
从远处看，断崖岛看上去就是一排礁石。不过只要你够大胆——或者够绝望——去靠近它，你就会发现它其实是由一簇簇高高低低的礁石相拥而成，中间有许多空隙和隔断，只要是小船或者经验老到的舵手，就可以从中间穿过去。虽然维德顿当上荣誉决心号的船长才没多久，不过以他的强迫症性格，他非得要把船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检查清楚才肯出海。现在，他了解这艘船比了解自己的手掌多得多。不过实话实说啊，只有在洗手的时候，他才会瞄自己的手掌一眼。
这时，他发现了两簇礁石之间有一条通道，于是果断开了进去。他回过头，看看护卫舰会不会就此放弃。然而连这渺茫的希望也瞬间化为泡影。只见两艘护卫舰继续前进，收起了一些帆以便操作更灵活。
“他们要跟着我们进去？”吉莉惊讶地问，“你不说他们这样是等于自杀吗？”
“的确是。”维德顿说，“那两个船长之所以会把船开到这种地方，只有一个可能。船上肯定有一个生物法师在逼他们。”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吉莉问。
“我来执行后备计划，你继续集中精神和贝恩船长保持联系。现在我们铁定是需要她了。”然后他扬起声音，“把所有炸药都搬到艉楼甲板！
马上！”
然后他继续聚精会神地开着船，让她在这狭窄而危险的通道上安全通过。只见他一边左右旋转着舵轮，一边扫视着前方，寻找合适的位置。
“就那个。”他立即转过头，对紧张地站在一旁的软饼比尔说：“去把所有人都聚到后甲板。”
“所有人？”
“没错。还有找一个枪法最准的人，让他把枪准备好。”然后他指了指吉莉，“还有带上她，但不要让她做任何事。她要时刻集中精神，而且不能死掉，不然不管计划成不成功，我们都得死，懂了木？”
“好、好的，船长。”说完，比尔一把抓起吉莉扛到肩上，把她带到后甲板。然后他大声下令，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维德顿继续开着船往通道深处走，所有船帆已经升起来，奔涌的水流在礁石间翻涌，为了让船平稳地向目标进发，他不停地变换方向，一下把舵轮转到右边，然后又马上转回来，连续的摆动让他的手臂都发麻酸痛。
终于，他看到了目标。就在前面不远处，通道忽然收窄，荣誉决心号肯定无法通过。他立即把船头对准了通道正中间，然后大喊：“扶稳了！”
话音刚落，荣誉决心号便撞到了窄口上。空气中瞬间响起了木头的爆裂声，整个船头像折纸一样一直挤压到了腰部，只剩下船尾安然无恙。所有人都挤在那里，头顶上就是一层层的礁石。
“所有人，马上爬到礁石上！”维德顿大吼，“尽快远离这里！”然后他问比尔：“枪手在哪里？”
“噢，呃……”他使劲摇摇头，把自己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吉斯迈·皮特！”他指着那个光头男人说。
维德顿笑着说：“棒极了。好，皮特，你跟我来。其他人想活命的话就马上给我滚到礁石的另一边！还有比尔，你照顾好吉莉，因为她现在没时间照顾自己！”
“遵命，船长！”说我，比尔开始赶着大家和吉莉走到右舷，所有人开始爬上船舷，攀到礁石上面。幸好礁石表面坑坑洼洼的，而且也不高，大家很容易就爬上去了。
维德顿看着大家全部安全离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对皮特说：“好了，剩下我们了。”
“我想我知道你想干吗了。”皮特说，看着下方的礁石奔流。
这时，护卫舰排成一列过来了，狭窄的通道几乎容不下巨大的船体。维德顿拿起望远镜，发现他们的船身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损毁。就算是全帝国最好的船长，也无法让如此大型的船毫发无损地通过这么复杂的地方。估计他们也已经心中有数，不管结果怎样，他们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不过他们也只是在听从命令而已。跟维德顿以前那样。
他忽然很同情他们。可是当他回头看了看挤在礁石上的船员。他们大部分都是从空虚峭壁跟着维德顿过来的，有男人，也有女人。有的人成为了他的好朋友；而且所有人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比起任何人，他更在意这帮船员。他们都是他的人，他绝对不能让他们在今天死掉。
他对皮特说：“就位吧。”
他们爬到礁石高处，但没有走到远处船员的地方。“等一下会很热。”
皮特咧开嘴笑了。“反正我一根头发也没有，烧不起来。加上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你的计划结果，也值得了。”
“那就听我指令吧。”维德顿说。
他看着护卫舰逐渐靠近，它们的舰首炮——跟守护者号一样的十二磅火炮——也已经就位。很有可能，他们根本看不到撞毁的荣誉决心号后面已无路可走，只有礁石，一心只想着把船打得稀巴烂，安全地从断崖岛里出去。当然了，维德顿不会让他留在船尾的火药被打入海底，但他必须等到第一艘护卫舰靠近得足够近。通过望远镜，他看到敌人的炮手准备发射舰首炮了。就在他点燃火药前的一刹那，维德顿喊道：“发射！”
“砰”的一声，皮特的步枪在维德顿旁边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一秒之后，整艘荣誉决心号瞬间被炸得飞了起来。由于前面无路可走，爆炸的火焰全部向后蔓延，排头的护卫舰立即被火势包围。它的船帆统统着起了大火，水手们被活生生地烧死，发出凄厉的尖叫。很快，船身也着火了，未发射的大炮接二连三地爆炸，整艘船倾到一侧，撞上礁石后又弹回狭窄的水道中。
对于水手来说，没有比烧死更惨的下场了，这是每一个水手的噩梦。这时，后面那艘护卫舰的船长已经被吓得七魂不见了六魄，慌乱之中连忙下令抛掉船尾的两个锚，试图在撞到前面的火堆里之前把船停下。然而，铺在海底的并不是柔软的沙子，而是坚硬的小礁石。两只铁锚被死死钩住，护卫舰不但没有慢下来，还被生生拽出几个大洞。
大量的海水灌入了船里，皇兵们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让船不至于沉没。而就在这时，第一艘船的火势终于蔓延到了火药室。维德顿很清楚，船上有那么多大炮，火药室肯定很大。果不其然，第二次爆炸可比第一次猛烈多了，其威力足足有两倍之多、迅猛的火焰将两艘护卫舰一并吞没在炼狱之中。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维德顿还能感受到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
吉斯迈·皮特转过头来，整张脸都被浓烟熏黑。他神情凝重地说：
“船长，我确定咱们摆脱他们了。”
刀光剑影下，暗淡·希望所到之处，丧尸们纷纷应声倒地，抑或脑袋开花，抑或身首异处。她又感到那阵熟悉的寒冰感灌入手臂。她分不清这种感觉是好是坏，只知道这股寒气可以让她保持机敏，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对抗那份悲痛的重量了希望动作轻灵，运剑如风，刀刀致命。不幸的是，她的整条手臂逐渐发麻，犹如千万只蚂蚁在血液里爬。
这时，一群生物法师带着一队士兵出现了。在希望眼里，这是绝望的表现。因为她必定是在与死亡军团的战斗中大杀四方，无人能敌，逐步逼近，所以连普洛格·伯恩，或者不管是谁在负责，都觉得有必要增加支援。然而她的一些船员却不一样。他们一看到那帮穿白兜帽长袍的人从帐篷里出来，排成一条长长的白线，马上就失去了信心。希望差点忘了人们对生物法师的恐惧有多根深蒂固。她必须马上赶到生物法师那边，并用行动告诉大家，这些敌人并非不可战胜。
可是前路有太多行尸，一路杀过去得花很长时间。而同一时间，她的人在生物法师的触碰下，不断地被肢解、被点燃、被融化。她击刺斩截，以穷尽毕生功力之势不断进攻，刺骨的寒冷不断从手臂灌入血液。
然而，敌人如此密集，任希望再努力，她都仿佛置身焦油之中，前进艰难。
然后，忽然之间，所有的僵尸都静止不动了。只见它们剧烈晃动，嘴巴张开，一瞬间五颜六色的蘑菇从嘴巴里长了出来。希望也停了下来，看着周围忽然出现的怪异森林。
在彩虹般的躯干之间，她看到了布力加·林出现在战场的另一边。只见她脸色煞白，鼻子鲜血直流。她重重倚在灰头盖维斯的肩膀上，脸上却挂着快乐的笑容。看来她终于找到办法中和死灵法师的魔法了。
然而惨叫声却没有停止。生物法师依然在屠杀她的同伴。
暗淡·希望疾速飞奔，丧尸犹如一株株麦穗，被撞得东倒西歪。不出几秒，她便找到了猎物，将悲歌剑高高举起。生物法师见宝剑凶光毕露，纷纷退避三舍。显然他们认出了悲歌剑，而且还惧怕它。就像他们一开始走上这条道路时吉莉说的那样，是时候轮到他们害怕了。她要让他们害怕自己。虽然知道是徒劳，但他们还是向希望伸出手，妄想用生物魔法来进行自我防御。金色的剑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了几十道剑花。顷刻之间，生物法师血浆迸溅，一命呜呼。一股前所未有的原始满足感灌入了希望的内心。这一切都是为了菲勒，为了内特尔斯，为了莎蒂，为了红眼。这是为了她的父母、她的故乡，还有所有在这里被残害的小女孩。生物法师是帝国的毒瘤，而她就是解药。
巨大的悲痛再次袭来，希望全盘接受了它。炽热的痛觉融化了她体内不断生长的冰冷的麻痹感，犹如把冻僵的手插进滚烫的水里一样。这是好的痛苦。希望继续战斗，直到所有的士兵和白袍法师尽数倒下方才停手。而此时的她，浑身上下早已被敌人的鲜血染红。
整个战场忽然陷入了沉寂。她幸存的同伴站在战场的一边，当看到阿拉斯也在列时，她才松了口气。不过希望一眼望去，发现超过一半的人都牺牲了。
那片彩色的真菌森林长得更茂密了，几乎有十尺那么高。森林底部的行尸全都变黑了，似乎真菌在几分钟内就实现了本须好几周才能完成的分解过程。这样看过去，人们几乎都忘了她们曾经也是天真可爱的孩子，几乎。
在彩虹森林的另一侧，她看到了布力加·林。她看起来很虚弱，没有灰头盖维斯扶着似乎根本站不起来。她的下半边脸和长裙前面都血迹斑斑。盖维斯那边的船员也几乎牺牲了。
希望看了看那张巨型帐篷。最近被运过去的女孩就在里面。还有死灵法师。她隐隐约约感到身体因精疲力尽而发疼，但那股炽热的、饥渴的悲痛已经从手臂蔓延到胸腔，让她有了足够的力量迈开脚步，慢慢地、谨慎地走向帐篷入口。
她掀开门帘看向里面，眼前的场景简直又和她的家乡一模一样。帐篷里漆黑一片，非常闷热，地上七零八落地堆满了尸体。一个活的女孩都没有。而在大屠杀现场的正中央，死灵法师就站在那里。只见他身穿棕色兜帽长袍，龇开满嘴黄牙对着希望笑，手里握着一把染血的镰刀。
悲剧又一次上演了，她仍然没有来得及阻止。她真的是解药吗？抑或只是一条止血带？熟悉的黑暗再一次吞噬了希望的内心，和宝剑炽热的悲痛融汇交织，使希望的整个身体都颤抖不已。只是这一次，悲痛并没有给予她力量。相反，她所有的感情都在激烈碰撞，将希望拖入无底的深渊。
“你……竟然把她们全杀了。”她咬牙切齿地说，希望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
“我不会把她们让给别人的。”他低声说，声音非常刺耳，“就算是同族也不例外。”
“我跟你不是同族。”
“我们当然是同族了！你看看自己的皮肤，看看自己的头发。你尽管否认吧，但是我们都是海凡顿三联邦的后裔。”
希望内心的斗争愈演愈烈，新的疑问夹杂其中。“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我一点儿都不意外。不过也许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也许我今天败在你手上，也只是为了实现更伟大的胜利而迈出的必要一步。我的名字叫维克玛·布鲁尔，是最后一个豺狼领主。”
希望举起悲歌剑，指着这个豺狼领主。这个动作她已经做了无数次，但她的剑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发抖。是因为体力透支吗，还是因为内心越来越严重的矛盾和疑问？深深吸了口气，极力让剑尖稳定下来。
“维克玛·布鲁尔，你屠杀无辜百姓，罪大恶极！我要替她们报仇。”
“我知道你的真面目。”他嘲笑道，“不过你以为你是谁？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我是……”
她是人王之王戴尔·贝恩吗？还是一心复仇的文成勇士？还是两个都不是？毕竟这两个名字都不是她的真名。不过尽管她再怎么努力回想，她还是想不起自己的真名。妈妈临死前叫的那个名字，她怎么会记不起来？
“难道你不知道吗？”维克玛·布鲁尔说，语气里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我是谁并不重要。”最后她说，“你必须为你的罪孽受死。”
“你觉得我堂堂豺狼领主会害怕死亡吗？”他的语气甚至有点高兴，“当初生物法师把我从雷高地的监狱里放出来，让我帮他们做这个实验的时候，我就知道活不久。等他们利用完我，就会把我杀死。不过比起那些卑鄙的杂种和污秽不堪的帝国寄生虫，我宁愿死在同族的手上。”他把镰刀扔到地上，举高双手。“想杀就杀吧。不过等着瞧，终有一天，豺狼领主将会带着海凡顿三联邦的伟大力量卷土重来，把所有背叛者打入十八层地狱，把这个可悲的野蛮帝国彻底粉碎！到时候，你会站在哪一边，美丽的天国之女？你还会与这帮卑劣的杂种为伍吗？还是最终接受你的真正血统，成为至高无上的海凡顿三联帮战士？”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问得更清楚。关于南方群岛的人他知道些什么，他说的这些东西都在哪里，不过她知道一旦追究下去，很可能就会没完没了了。所以她坚定下来，说：“你说的话对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忽然笑了。“终有一天，你就明白了。到了那天，你就会知道你的真正身份是什么，还有为什么——”
希望把剑刺入了他的心脏。他苍白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后翻，露出一嘴黄牙，表情相当痛苦。他抓住剑刃颤抖了一阵，便倒在了地上，几乎一点血都没有。
一阵新的悲痛再次注入希望体内，让内心本已沸腾的骚动更是煎熬。希望再也支撑不住，双膝坠到了地上。她看了看死去的死灵法师，又看了看死去的女孩，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杀死死灵法师根本无法让女孩们起死回生。
“船长，你找到她们了吗？”
是阿拉斯。他从帐篷外试探性地瞟了里面一眼。
“天啊。”他轻声说，“我们来晚了。她们全都死了。”
希望依然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冰冷的泥土。
“你……还好吧？”阿拉斯问。
“不好。”
他顿了一下，又说：“是这样，你最好出来一下。”
“为什么？”
“他们找到了最后一个生物法师。就是布力加·林叫他普洛格·伯恩的那个。大家都在等你怎么处置他。”
那个名字至少给了她的四肢一些力气。又是复仇。很快她要面对害死莎蒂的罪魁祸首了。
她慢慢地站起来，对阿拉斯说：“带路吧。”
他们用绳子大字张开地把生物法师的手绑住。现在他谁也碰不了了，包括他自己。他的兜帽被推到脑后，脖子也被绑了一条绳子。他的脸就像融化了的蜡烛，额头和脸颊上均有伤口，那是因为大伙儿用石头砸他以泄愤怒。只见大家都冲着生物法师大喊，声音里混杂着憎恨与恐惧。唯一不同的是布力加·林和灰头盖维斯，俩人远远地站在一旁。虽然布力加·林已经可以自己站立，但她依然紧靠着盖维斯。
“船长来了！”一个精瘦的女人喊道。希望认出她是莎蒂的船员之一，在弃船后被他们救上来的。“贝恩船长，我们要怎么处置他？”
希望盯着普洛格·伯恩。等一下她就要杀死他。她知道。就在不久前，她还会为此感到非常满足。但现在，她必须硬着头皮才下得了手。
“我们不会从他身上获取到什么情报的。”她淡淡地说，举起了悲歌剑。
“等等！不会的！”他大喊，声音就像冒泡的焦油，“如果你还想救你的里希邓特朗，就不要杀我！”
希望顿住，宝剑悬在伯恩的胸前。
“放了我，我就告诉你怎么治好他。”
“治好他？”
“为了让他对我唯命是从，我对他的思想动了手脚。就算你现在能看到他，他也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人了。要是你杀了我，你再也无法把他变回原来的样子！”
希望咬牙切齿，愤怒再也压抑不住，五脏六腑如沐浴在熊熊烈火之中。虽然布力加·林早就提醒过她，但她一直都不愿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红眼身上。然而，她知道生物法师是不能说谎的，所以如果普洛格·伯恩这样说，便铁定是事实无疑。
她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放你走——”
一声枪声响彻了天际。普洛格·伯恩神情惊讶，一条血溪从他额头上的洞中淌下来。他向前垮倒在地上，形态丑陋。
“对不起了，船长。”灰头盖维斯说，手里握着依然冒着烟的手枪。
可是他的语气一点都不抱歉。“黑玫瑰萝思的最后命令。她说红眼是你的弱点，如果有谁利用他来对付你，我就得一枪把他崩掉，不给他任何机会。”
希望盯着盖维斯，又看着死去的生物法师。然后她转过身，环视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仿佛是第一次看到此番景象。太多人死去了。甚至比她家乡被屠杀的人还要多。而她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是为什么？
难道是为了她那宝贵的革命事业吗？还在斯通匹克的时候，她就决定了不会再为死去的人而战。但害死了这么多人，她还怎么有资格为生者战斗？
“别这样啦，船长。”盖维斯说，语气几乎有点责备。“你不可能让他活着的。戴尔·贝恩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生物法师活着的，不管什么原因。”
“我……不是戴尔·贝恩。”希望说，“他可能会杀了这个生物法师，但他决不会让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去。”她闭上眼睛，回忆起带着这些人冲进战场时，心里的那种自以为是的荣耀感。她一直都对这条路坚信不疑，对她自己坚信不疑。她还记得大家呼喊着戴尔·贝恩的名字时，自己有多自豪。还记得大家在空虚峭壁宣誓效忠时，自己多有成就感。她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这一切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帝国。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她知道一路走来，这一切已经变成是为了她自己。
现在红眼也已经遥不可及了。或许最好是这样。毕竟，她一直都没有好好地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的牺牲而伤心。相反，她却利用了菲勒和莎蒂的死来为自己的事业辩护。
“我斗胆叫自己为人王之王，”她说，“可是我凭什么如此自称？我凭什么让这么多人牺牲？看着这么多好人因为我而死去，我都为自己的傲慢和所作所为感到恶心。”
她脱掉船长帽和大衣，扔到地上。寒风穿透了她单薄的衬衣，吹干了她身上其他人的黏糊糊的血液。
“希望……”布力加·林说。希望摇了摇头，她竭力保持镇定，神情十分痛苦。“我不是一个文成。不是一个海盗。也不是人王。我……我不知道我是什么。”
她缓缓地转过身，凝视着围在身边的所有人。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死了我们的同伴。我希望我可以为你们带来更好的，可是我……”
她哽咽了。还能说什么？难道还有什么可以减轻她和大家的悲痛吗？难道还有什么可以抹掉她的羞愧吗？
她低头看着悲歌剑。也许，它一直都是在提醒她。也许她手臂的每一阵悲痛都是宝剑在跟她说：你错了。你不配。要是她早点明白就好了。但也许是她自己一直不想明白。直到现在。
她拿起剑——不是用义肢，而是用她的手。拿在这只手里的感觉很奇怪。笨拙，无声。她抬起脚步，慢慢地离开大家，一步一步走进那彩虹森林的最深处。然后她把悲歌剑插到地上。宝剑轻松就陷了下去，只露出了剑柄，似乎那里就是它想去的地方。
她缓缓地挺直腰。非常吃力。然后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直走。离开那把剑。离开她的同伴。离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