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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摄政王葛德‧帕里亚柯

  雄鹿站在空地里,周围猎犬环伺,那猎物睁大惊恐的眼睛,唇边淌着唾沫。猎犬的吠叫声几乎盖过猎人的呼喊,骑在马上的狩猎者待在猎犬后方,雪染灰了他们的皮甲和羊毛斗篷,衣物像石头上的青苔一样紧贴着安提亚的贵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葛德身上。他感觉得到他们的目光。

  将矛交给葛德的猎人是生着青铜鳞和黑色尖牙的贾苏鲁人,葛德手里拿着矛摆好架势,矛比他预料的重。就像长枪比武一样。他告诉自己。是拿雄鹿当靶的长枪比武练习。我一定办得到。

  他瞥了埃斯特一眼,王子的眼神鼓舞了他。葛德强迫自己微笑,然后弯身冲刺。他的坐骑在身下如流水般快意奔驰,感觉不像他骑向雄鹿,而是面前的雄鹿变大了。冲击的力道让他手臂一震,扭到了肩膀,他感觉自己离开了马鞍,在惊恐的瞬间,他似乎注定落入鲜血、猎犬与雪堆组合的那团混乱中。雄鹿发出号叫,矛尖没刺穿牠,而是沿着腹侧滑开,掉下一大块皮肉,鲜血泉涌。雄鹿的犄角转向葛德准备反击,这时猎人一声令下,成打的箭矢便射中雄鹿厚实的脖子、身侧和腿上的肉。

  雄鹿踉跄向前,最后跪到地上,呼吸的气息像烟一样浓厚。葛德低头看着那对黑眼珠,那双眼睛里似乎隐含智慧和憎恨,最后这头畜牲的嘴中冒出鲜血,朝白雪覆盖的空地垂下头。猎人齐声欢呼,葛德咧嘴而笑,挥手致意。击杀的过程并不俐落,但他没有让自己丢脸。

  猎人上前处理鹿尸准备剥皮,葛德问道:「是谁的功劳?达斯可林?你在前面,是谁先赶上这家伙的?」

  沃特迈屈男爵肯诺‧达斯可林在鞍上低下头,然后朝左手边一指。

  「摄政王,我想应该是伊司基恩伯爵。我紧跟在后,但他甩开了我。」葛德在马鞍上稍微挪动身子,伊司基恩伯爵鞠躬回礼。伊司基恩伯爵年纪较长,家族的颜色是蓝与金,他和宫中半数的家族都有血源关系,领地却在艾斯特洛邦。不久前的大战里,他曾为另一边而战,但他此刻的忠诚却不容置疑。他面对了葛德的私人法庭,而女神的恩赐确认此人所言不虚。不过前一年狩猎时还是敌人,这一年却得到完全的荣耀仍然说不过去。

  「那就由你们平分荣耀。」葛德说。「干得好。好了,趁我们变成冰雕前回领地去吧。」

  葛德成为国王狩猎的焦点之前鲜少参与这个活动,他从瑞分菡莫子爵的继承人跃升为安提亚摄政王的过程,让他没多少时间熟悉权力和影响力的圈子,即使现在全帝国没人比他更有权势,却始终觉得有点格格不入。参与狩猎的贵族中,有许多人从比埃斯特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并肩骑行,葛德虽然可以得到他们的一般的忠心,却不能强求他们的友谊。此外,许多家族几个月前才起身反叛葛德,现在永远消失了。葛德的宿敌艾伦‧克林爵士已在大裂谷底下成为蛆虫的肥料;据传富可敌国的班尼勋爵锒铛入狱、家族四散,被撤除了头衔,私人金库也充作重建坎宁坡的资金;道森‧凯廉原是葛德的赞助者,也是葛德密友的父亲,在安提亚与艾斯特洛邦交战时贵为元帅,之后却成为叛乱的主脑与核心人物。要是事情发展不同,这天可能是凯廉勋爵在那片空地骑向雄鹿,而葛德躺在叛国者的墓里。乔瑞‧凯廉也随行狩猎,他虽然和父亲断绝关系,父亲的罪却似乎让他蒙上阴霾。更别说在并入艾斯特洛邦后他必须和不久前的敌人交好,尴尬极了。

  国王驾崩,摄政王即位,打了一场胜仗,再加上一场留下创伤的叛乱。安提亚帝国经历了可怕的一年,而来年的春天恐怕不会更轻松。

  奈曼‧弗洛的土地坐落在帝国东南方一座谷地,离沙拉喀的边界不远,西边是坐拥河岸码头和仓库的大城卡文坡。夏天里,弗洛富饶的土地有两条河灌溉,生产的谷物和水果能供应一支军队的一季所需。领地的庄园像自平原上拔起的山,从南方山区运来的花岗岩和玄武岩,建成一座几乎和坎宁坡的皇城一样高大雄伟的建筑。龙道穿过建筑的中心,不过永恒的龙玉目前被冰雪覆盖,因此在通过宽敞的城门,进入高耸的遮蔽物之前,龙道和其他道路没有分别。

  葛德在寒冷中鼻水直流,耳朵痛得像有东西咬他。他将坐骑交给马夫,匆匆赶向弗洛爵士准备的住所。特别是赶向浴缸。浴缸是锻铜材质,深达半个人高,热水从石龙的嘴里流出来,蒸气腾腾,还带着檀香。最棒的是,放浴缸的这间房间很小。按照惯例,摄政王的私人护卫和贴身仆役必须随侍在侧。他很讨厌这样。他和贴身仆役的抗争虽然由他得胜,但他还不大敢在洗澡时叫护卫出去。道森‧凯廉试图行刺之后,葛德终于觉得护卫在某方面给人安心的感觉,这些人的职责就是保护他的性命,不过既然这座私人浴室可以从外面看守,葛德的裸体就不用展示给他们看了。

  他让温热的洗澡水舒缓背部和大腿的酸痛,同时看着提灯的火焰时而闪烁,时而稳定。他任自己想象那个锡内人混血的女银行家坐在他对面,和他一样一丝不挂,苍白的肌肤在光线中散发光泽。当他的身体开始反应这个念头时,他逼着自己思考其他的事。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从前葛德总觉得国王狩猎只是宫廷阴谋的媒介。西密昂国王造访各地,让他的朋友与盟友备受荣耀,再宰几只动物,大肆饮宴,就像葛德最不擅长的那种宴会,只不过延长为几周的时间,中间穿插着运动、醉醺醺的诗词比赛,还有即席演说。直到他成为摄政王,帝国由他指挥之后,他才开始明白狩猎也是某种权宜的工具。

  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来坎宁坡,一大片土地上总有些事情放不进地图里。狩猎的路线看似随意穿过帝国的土地和领地,但依循的道路就像龙道一样确切。他来这里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结果。

  他爬出浴缸,擦干身子,穿上内衣裤,最后示意贴身仆役进来替他着装收尾。他很乐意享受整天的温暖,但宴会快开始了。既然他得在弗洛附近的森林度过一些时间,就该处理真正让他来到这里的事情。

  他发现神巫和埃斯特坐在接待室里,接待室的墙上贴了红丝绒壁纸,提灯燃烧时散发了一股浓厚的鲸脂味。祭司的声音像远方暴风里的雷声一般隆隆低鸣,年轻的王子身穿缀有金线的丝质衣物,坐着仰望魁梧的褐袍祭司脸庞,彷佛寓言中在智慧跟前的青春。葛德在门口停下脚步倾听。

  「莫拉德垂死时眼见世界脱离他的掌握,因此执着于他族类的病态骄傲,释出了可怕的武器。三年间,世界陷入火海,所有森林化为灰烬,所有城市都成了断垣残壁。十三种族的人类尽可能避难,将动物赶入畜栏,将鱼放进陶缸,等待有朝一日让牠们再度充斥这个世界。」

  「三年吗?」埃斯特的声音中充满敬畏。

  「对,年轻的王子。整整三年的时间遍地荒芜,因此人类的自由是在灰烬与饥饿中诞生。只有受龙族青睐的提辛内人仍遵循古老的习俗,牺牲其他种族的婴儿纪念龙族帝国。其他种族重新做人、复育森林、重建城市,少了女神的指引,他们一如女神所预料迷失了方向。祂将神殿藏在偏远的辛尼尔山中,让我们做好准备,等待伟人到来,我们便知道重返这个世界的时机降临。」

  「你说的是葛德,对不对?」埃斯特说。

  「对。」神巫回答时,脸上带着温和灿烂的微笑。

  「说人人到。」葛德说着踏进接待室。埃斯特转身对着他。他们开始狩猎之后,埃斯特看起来比较健壮了。男孩偶尔会流露出悲伤,但悲伤的时刻愈来愈少,每当葛德担心的时候,他就提醒自己:埃斯特失去父亲还未满一年,而即使最有韧性的孩子也需要远多于一年的时间为自己的父母哀悼。

  「葛德殿下。」神巫说着起身。

  「叫我摄政王。」葛德说。「埃斯特才是殿下。我是摄政王。」

  「当然了。」神巫总是这么回答,却从来没纠正成功。

  「没什么问题吧?」埃斯特说。

  「对,没事。」葛德说。「不过宴会开始前,我想借神巫说话。」

  「没问题,葛德殿下。」神巫说着鞠躬。葛德听了无奈地翻翻白眼。埃斯特笑出声。

  葛德和神巫一同走过长廊。在庄园的中心地带,天花板升到四人高,设计巧妙的洞能让阳光射入,同时不会使火盆带来的温暖散去。葛德看了日光的颜色,知道冬夜即将降临。仆役与护卫走在他们前后,让他和神巫保有机动的隐私。

  「应该不是那样,对吧?」葛德说。

  神巫疑惑地扬起眉头。

  「三年大火。」葛德解释道。「一场火如果烧了那么久,应该在全世界留下一层灰烬。而且有些城市从龙族灭亡之前就矗立在今天的位置了。」

  「若是那样就那样吧。」神巫说。「不过三年大火是真的。」

  「可是北岸的森林里,有些树的树龄比那还老。或许不多。但我在文献上读到,可以用年轮判断树龄,书上说北岸最高大的红木—」

  神巫摇摇如公牛般宽阔的头。

  「你太信任空洞的文字了。现今存活的森林,都是在三年大火之后种下的。现今的所有动物,在那三年大火中都由人类庇护。如果你说世界应该建于灰烬之上,那就去找灰烬,而你必将找到。若没找到,就要找灰烬变成的东西。但大火是真的。」

  「只是我读过的所有历史,甚至龙族覆亡后两三代内写下的历史,都没提过那样的灾难。如果发生过的话应该会提到。我是说,如果由我记录历史,我不会漏掉世间一切被毁灭这件事。」

  神巫挥挥大手,否决他的话。

  「纸上的字甚至算不上谎言,只是虚无。你用你的声音说出那些字也毫无意义,只不过证明书页上有那些字罢了。那是世上最无足轻重的东西。早在龙的时代之前,我的教士就是真理的守护者,守护一切的真理。你也知道,谁也无法欺瞒女神。」

  「呃,是啊。」葛德羞愧地说。「我当然知道。我是说,你已经一再证明了,不是吗?」

  「而你也知道,谁也无法长久抗拒祂的真理。」

  「这我也见识过了。」葛德附和。

  「每一世代,女神的祭司都用不容否决的声音,将这世界真正的故事传给将要听到种种谎言的辅祭。你的书和卷轴比起来又算什么?活人的声音承载我说的话,跨越了漫长的岁月。你们的图书馆都出于人的手,不是出于声音。你说,你能确定书中所有内容都正确无误吗?」

  「嗯,不行。当然不行。我听说过一些文献显然—」

  「那你可以清楚分辨孰真孰假吗?」

  「不行,可是这不代表那些资料没有用。我是说,可以假定大部分都是—」

  神巫停下脚步,抓住葛德双肩,专注地凝视他的双眼。

  「葛德殿下,我问你。如果我给你一份食物,你知道其中下了毒,也明白自己无法确定哪部分有毒,那么吃下任何东西,是否是明智之举?」

  「当然不是。」葛德说。

  「书也一样。」神巫说。「朋友,听我的声音。女神无所不在,祂不会引你走向歧途。」

  奈曼‧弗洛像根芦苇一般细瘦,生了一张又长又宽的脸,削短的头发是麦子色。葛德走进烛光通明的私人房间,弗洛起身迎接,即使他心里紧张也没从声音泄露出来。

  「摄政王,听说你想和我说话?」

  「对,没错。请坐。用不着拘束。你见过神巫大人吧?」

  弗洛爵士低下头,动作刻意介于点头和鞠躬之间。好个肢体上的交际手段。葛德坐到包覆绿绸的长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向前靠。神巫站到另一端的墙边,注视着栅栏里跃动的火焰,露出心不在焉的微笑。弗洛看看葛德,又看看神巫,然后不管祭司坐到葛德对面。葛德瞥了神巫一眼,祭司点点头。他准备好了。

  「弗洛爵士,你对我忠心吗?」

  芦苇人似乎已经预期会被问这个问题,立刻回答。

  「当然了,帕里亚柯勋爵。」

  神巫点点头。他说的是真话,但葛德举起一根手指。

  「我不是指对王室或安提亚忠诚。我问的是,你对我忠心吗?」

  弗洛皱起眉头。

  「大人,恕我斗胆一句,我看不出二者有何分别。您是摄政王,对安提亚忠诚即是对您忠诚。」

  又是点头。好吧,虽然不如对他个人的全心效忠,但聊胜于无。

  「弗洛爵士,有件事需要你斟酌。你春天的收获如何?」

  「还没播种。我想再一个月左右才会犁地,种下第一批莴苣。」

  「我希望你将田地改种春小麦。还有,我这一季需要借用你最贫瘠的土地。」

  弗洛诧异地眨眼,然后耸耸肩。

  「没问题,大人。可以问为什么吗?」

  葛德往后一靠。说实在,他对于这部分的过程乐在其中。知道别人希望得知的事,等同于拥有某种力量。或许是最甜美的力量。

  「安提亚处于危急存亡的时刻。」葛德说。「外国认为战争与叛乱带来的考验削弱了我们。我们可能不堪一击。只要这世界认为安提亚很脆弱,国家就有危险。」

  「对,我听过这样的担忧。」弗洛说。「在某种程度上我承认这担忧是真的。需要阻止艾斯特洛邦起而反抗的兵力—」

  「他们不会反抗。」神巫说。「两座大城都有女神的神殿。艾斯特洛邦会跟随葛德殿下。」

  「你听过道森‧凯廉受过提辛内人指点?」葛德说。「还有他开始策动阴谋之前,曾和一些提辛内人碰过面?」

  「我听过一些传言。」

  「这是常识了。」葛德挥挥手说。「沙拉喀和依拉萨两国都在提辛内人领袖的控制之下。帝国的敌人预期我们将注意放在北方与西方,和沙拉喀的边界却疏于防守。他们错了。我需要用你的荒田为一支军队建立临时军营,麦子做面包供给军人,秣草喂养马匹。」

  弗洛想象着供给兵营将带来多少开销与负担,脸色一阵苍白,不过他并未表示异议。

  「军队要在此地驻扎多久?」

  「不久。两星期,顶多三星期。需要多少时间全凭元帅判断,之后军队就将移师。」

  「去守卫边界吗?」

  「不,是越过边界。」葛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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