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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飞船保卫战

阿蒙森知道,自己可能因为大敌当前擅离职守而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不过他敢肯定,所有这些船员,尤其是他本人,用不着为那些条条框框而担心,因为大家恐怕活不到那天了。
虽然阿蒙森是勘测组负责人,但他的指定跃迁和作战岗位并不在勘测舱内,而是在舰桥正前方两层甲板下的主损管点。作为奥罗拉号的“元老级”船员,阿蒙森从奥罗拉号启航以来就一直跟随着她。他不仅仅是一流的宇航员,还是个通晓飞船系统的工程师,负责在紧急情况下协助副船长管理飞船的损管小组,在跃迁其间充当处理意外情况的后援力量。
主损管点所在的船舱平常用作下层船员的厨房,与船上大部分船舱不同,这里有一个真实的观察孔——一个开向飞船外部宇宙空间的窗口,而不只是个视频显示器。
被那场无法解释的电子飓风袭击过后,飞船上所有电力系统都已瘫痪,到处是一片漆黑,人造重力也不复存在。阿蒙森利用反作用力将自己推到观察孔前,从那儿向外看去,他能够看到奥罗拉号船头处那艘巨大的外星战舰。他的眼睛——现在映出的更多是怒火而不是恐惧——看到了这个怪物圆滑起伏的侧腹部,那上面装饰着巨大的神秘符号,从突出的船首一直延伸至纤细的船尾。阿蒙森猜测这艘船至少有四千米长,甚至可能达到五千米。它真可称得上是工程学上的一朵奇葩,但却明摆着来者不善。
这时,阿蒙森看到大约二十多个小东西,从一个像生物括约肌一样打开的凸窗中被射了出来。眼见它们穿过两船之间相隔的几百米距离,阿蒙森很清楚它们为何而来。
“库玛少校!”阿蒙森向副船长喊道,后者一直在摸索着寻找应急器材柜,希望找到一个能用的光源。“长官,你得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詹斯?”罗杰·库玛应声答道,也来到观察孔跟前。
“看……”阿蒙森指向那些迅速靠近的身影。其中十多个正要降落在主要居住舱区,其他则拉开阵型准备分散降落在飞船其余部分。“它们要登船。”
罗杰·库玛张大嘴瞪着迫近的外星人。他不愿相信,但在飞船遭遇刚才的变故后已经再没有其他解释。“老天,”他低声叫道,然后转身跃过船舱,退回一片死寂的破损管制台。就在这时,墙面、地板,以及天花板开始放光。
“搞什么鬼?”阿蒙森倒抽一口凉气,往舱壁上推了一把,把自己反弹回来,眼前这摄人的外星技术让他惊叹不已。而观察孔外的外星登船小组正在快速逼近。
突然间,重力恢复了。阿蒙森听到一个沉重的撞击声,然后是短促痛苦的叫声,是罗杰·库玛重重地摔在了甲板上。阿蒙森自己摔得也很狼狈,好在他背部着地就地一滚,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阿蒙森向船舱的另一侧看去,副船长瘫在一张桌子旁,蜷曲的右腿被压在身下,左侧小腿的骨头从肉里穿了出来,闪着银白色的光:骨折了。
阿蒙森赶忙来到副船长身边。
“少校……”这时他才看到罗杰·库玛脑袋下面淌出了一滩血。阿蒙森摸摸他的脉搏,感到了微弱但平稳的心跳:他还活着,但明显受了重伤,急需治疗。
罗杰·库玛的状况让阿蒙森一下陷入两难境地。当飞船进入战斗状态时(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一场战斗在所难免),阿蒙森必须坚守岗位,直到有人来替班:机舱没准能够重启电力系统,他得留在这儿指挥损控小组赶到最需要的地方——但他也可以选择尽自己所能去击退登船者。
在跃迁程序运行期间,阿蒙森通常是唯一驻守在这儿的人,如果跃迁出了问题,他可以部分充当舰桥和机舱的后援力量。罗杰·库玛之所以也在这里,是因为船长希望这次跃迁能够多一点后备人手。但是在船长匆忙之间发出进行全船战备部署的命令后,作战岗位位于此处的六个军士一个都没到。阿蒙森猜测他们要么是因为照明和重力系统失效而迷失了方向,要么就是被密封的舱门给困住了,或者跟罗杰·库玛一样受了伤。
至少眼下阿蒙森得靠自己了。
阿蒙森知道自己应当首先想办法救助罗杰·库玛,但他同时又迫切想跟船长取得联系。这片神秘的蓝光提供了足够的照明,人工重力的恢复也为行动提供了便利,但这一切肯定都出自外星人之手。毫无疑问它们现在成了奥罗拉号的主宰。
这个想法让平日难得动气的阿蒙森突然有些愤怒。不,何止是愤怒,简直是怒火中烧。阿蒙森从来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即便是在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情况下,他都难得发火。但这些外星人攻击了他的飞船,自龙骨投建那天起他就与之朝夕相守的飞船。船员们嬉笑玩闹,把奥罗拉号当成一只大玩具,而飞船也逐渐成为了这些大孩子共同的家。阿蒙森虽然还没和大家成为真正的朋友,却已经对他们产生了深深的敬意。现在大伙儿得鼓起勇气为飞船打发掉这群入侵者……
阿蒙森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融化,如同炽热的钢水一般流走了。他不愿离开副船长,知道自己眼下的所作所为显然不符合《人类星际指南》 的要求,也知道如果军事法庭判他大敌当前擅离值守,自己就得被枪毙。
但是阿蒙森听到通往飞船其他部分的通道上突然响起了叫喊声,他没时间考虑那么多,登船者已经来了。
阿蒙森迅速行动起来,离开厨房,顺着通道向与叫喊声相反的方向奔去。他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
飞船的枪械库。
***
“报告破损情况!”正当大家身陷突如其来的黑暗以及诡异的失重感之中时,麦克拉伦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声音不大,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恐惧。解决问题向来是船长的看家本领,现在问题来了,尽管是个离奇得让人难以置信的问题,他还是集中起精神想办法解决它。
“所有设备都连接不上了,船长,”赖莎在黑暗中的某个地方迅速汇报。罗杰·库玛还在下面损管舱里,因此赖莎成了舰桥上的代理大副。她的声音中显出几分紧张,好在她尚且能够控制。“所有系统,包括电池供电的备用设备,都失效了。”赖莎停顿一下,“通信断了,一点儿也连不上。据我推测,船壳还没破裂。我没听到空气外逸的声音。”
麦克拉伦情不自禁地笑了。身处这样一艘堪称现代科技奇迹的飞船中,却在一眨眼的功夫沦落到要依靠人类最古老感官的地步了,他心里想。麦克拉伦知道机舱会竭力抢修飞船的电力,但他必须跟船员重新取得联系,还要弄清楚这些外星人到底想搞什么鬼。
“船长!”通信岗的文书军士大声喊道。由她的控制台开始,舰桥里的每个平面,都开始放射出深蓝色的光。
正飘向指挥椅的麦克拉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至少这亮光驱散了黑暗。“放轻松,”他安慰道。“也许外星人是想帮我们——”
这时候重力突然恢复了,却来得像个不速之客。一些船员用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另一些则没有。只听见几个身体与地面重重相撞的声音,那些像麦克拉伦一样没有捆在座位上的人纷纷被粗暴地摔在了甲板上。幸运的是,没有人受伤,最多只是脸面上不大好看而已。
“把门打开,”麦克拉伦尽可能镇定自若地站起身来,厉声命令道,“搞清楚飞船其他地方情况怎么样。”
赖莎领着其他两名舰桥船员走到门边,指挥他们移去地板附近墙面上的手动检修孔盖板。这操作虽然要费些力气,但却简单直接:先是要给门开锁(在超空间跃迁互锁程序启动时,飞船的主要船舱会自动密封),然后摇动曲柄打开门。
门打开到差不多刚能挤过去一个人的宽度时,麦克拉伦听到通向船首和船尾两个方向的通道中都传来怒喝声和恐惧的尖叫声。他侧身挤进还在徐徐张开的门缝,想要搞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麦克拉伦顺着通往船首的通道望去,没看到一个人影,但那儿确实是尖叫声最多的地方。船员们可能在船舱里,而不是在过道上四处乱窜。
突然麦克拉伦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用力抓住了——这只手力道之大,只可能是赖莎——然后就被硬生生地从门口拽回了舰桥中。
“搞什么——”麦克拉伦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刀光劈过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关上门!”赖莎朝那两个目瞪口呆的船员大声喊道,他俩还在把门摇开。“立刻关上!”就在刚才船长从门缝里往外挤的时候,赖莎看到外星人冲到了他身后。她根本没多想,只是本能地作出反应,一把抓住船长,在怪物发动攻击时用尽全力把他拽回来。
麦克拉伦看着站在入口另一边那个冲他呲着獠牙的怪物。那怪物用刀指着他的胸口,就在门滑闭的那一刻,他看到对方手上尖刀似的黑色利爪在不停曲张。
***
佐藤一郎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恐惧。他感到一股油腻腻滑溜溜的东西在胃里不断地伸来卷去。他害怕不是因为飞船里莫名其妙地变得漆黑一片,而且人工重力也消失了,也不是害怕那些来势汹汹的外星人。
令佐藤恐惧的是黑暗本身,他一直都怕黑。佐藤在海军学院的时候,床边永远放着一个小手电筒,这让室友一直觉得他有几分怪异。佐藤只好搪塞说纯粹是应急用的,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这只手电筒他用得不多,但直到十九岁,那种对黑暗的恐惧还会不时地回来拜访。佐藤会一身冷汗地醒来,心中充满恐慌,直到伸手摸到手电筒那令人心安神定的轮廓。这个小东西也就佐藤的大拇指大小,然而他通常只消摸着它就能定下神来,控制住来势汹汹的恐惧。但需要驱散黑暗时,佐藤必须打开手电筒才行。
当佐藤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父亲就对他特别不满意,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还会把佐藤关进公寓的一间狭小壁橱里。佐藤的父亲费了很大力气确保儿子的这间禁闭室里空气充足,但是光线绝对透不进去。佐藤必须在里面一声不吭地坐着,直到父亲决定把他放出来。如果这孩子哪怕只是呜咽一声,就会被父亲拖出来痛打一顿,然后被扔回去禁闭更长时间。曾经有一次,佐藤的母亲不惜违反“夫为妻纲”的不成文法律(这是长野星上很多家庭的惯例),试图阻止她的丈夫。那男人把她暴打一顿,打得她鼻青脸肿。那段时间每当她不得不抛头露面时都深以为耻,直至伤痕消退。从那以后……
佐藤摇了摇头。过去就过去了,他告诉自己,要着眼当下。佐藤颤抖着把手伸进紧身短上衣,摸出那支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他在手电筒的开关上上捏了一下,但它没有反应。就像飞船内所有其他用电设备一样,这只手电筒也不能用了。
佐藤感到一股恐慌如同胆汁一般从喉头涌上来。
“一郎,你还好吗?”黑暗中有个声音轻声问道,却看不到说话的人。佐藤突然感觉到一只手宽慰地搭在他的手臂上,是安娜·扎连斯基,三位见习军官中最年长的一位。佐藤是大学二年级,安娜是四年级。他感到她的手从胳膊上移下来,握住了自己的手。佐藤为自己需要这种安慰而感到羞愧难当,但还是对安娜在他手上那宽慰的一捏回以谢意。他还在心里无声地感谢安娜,因为她没有跟自己说什么“一切都会好的”之类的陈词滥调以示安慰。
佐藤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坚定地告诉自己一切都会没事的。船长会知道该怎么做。
突然间船舱里有人用中文大声骂起脏话来,这抑扬顿挫的咒骂声是从姚军士那儿传来的,他正在黑暗中挣扎着想要开启辅助机舱的舱门。在地球上,中国和日本是出了名的不合,但佐藤却很快就喜欢上了姚铭。这位大哥级的老兵对年轻的见习军官小弟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从不公开承认罢了。姚铭对各种脏话信手拈来(用的当然是汉语,不过他很乐意帮你把它们翻译成标准英语,也就是现在所知的“标准语”),一天到晚面带微笑。他是一个电脑天才,曾多次获得进入候补军官学校的机会,但都礼貌地回绝了。“如果我去的话,”姚铭用非常正式的标准语语法解释道,“就不能做我最擅长的事情了。”这其中的逻辑无可辩驳。他没什么远大抱负,安于现状,怡然自得。
姚铭的岗位也自然而然被安排在了独立于计算机实体核心的计算机操作中心,中心位于往下靠近机舱的部分。因为佐藤一郎和安娜·扎连斯基在应用计算方面显示了极高的才能,所以船长顺理成章地指派姚作他们的导师。“千万别在酒吧里说姚教的汉语,”船长笑着警告他俩,“否则人家会往你们脑袋上抡椅子。”
姚铭二话不说就接纳了这两个年轻人,把自己的知识倾囊相授,并且非常享受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三个人在共处的六个月里成为了亲密的朋友(虽然佐藤有时仍旧对自己的真实感情深藏不露)。这些见习军官让姚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他日日夜夜思念着他们。
船舱突然开始像放射性物质那样发起光来,姚又激情澎湃地喷出了一串脏话。
佐藤现在看到了正蜷在门边的姚铭。检修孔盖板打开了,姚铭小心地将把手摇了几圈,把门打开了一丝缝隙。
“我想确认一下通道里是还有没有空气,”姚铭就像在说一句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旁白。“我没听到任何失压的动静,但还是小心为妙。”
姚铭开始用力摇动把手,舱口徐徐打开。
佐藤挣扎着要从椅子上脱身(姚一向坚持每次跃迁时两个见习军官都要系好安全带),却受到了士官大哥的警告:“呆在椅子上,年轻人。”就像姚铭脑袋后面也长了眼睛似的。
“遵命,[1]  ,”佐藤顺从地说,一边停止了挣扎,倒回作战椅上。他刚才用了姚铭的名字来称呼他。佐藤注意到安娜在冲自己微笑,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她的手还握在一起,霎时感到一阵困窘,连脖子都红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捏捏安娜的手,然后放开了。他看到安娜也冲他笑了。
“啊!”姚铭突然惊呼一声。重力恢复了。他本来半蹲在盖板旁边,一只手撑在检修盖板上以支持住身体,另一只手正在把门摇开。重力恢复时,姚铭的脚吃住了身体的重量,顺势一弯,就好像他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佐藤当然也感到自己又有了重量,但因为姚铭坚持要他们捆在椅子上,佐藤完全没有受伤的危险。姚铭就像母亲一样呵护着这些见习军官,在所有职责中,他把这一点看得最重。
“也许我们那帮了不起的的工程师们已经修复了一部分飞船系统,”姚铭站起来,转身对佐藤和安娜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门已经完全打开了。“现在让我们去找其他船员——”
“姚!”安娜尖叫着警告他,指着他身后的通道。
佐藤此时正忙着解开战斗椅的安全带(尽管姚还没有允许他这么做),他猛一抬头正好看见一个鬼影似的人形动作流畅地走进船舱。它——从护胸甲的形状来看,这应该是个“她”——很像以前祖父常给他看的一套日本格斗武士图中的一位。无论她来自哪种文明,从外形上判断,她只能是一个武士。见到她,佐藤就像日本古代那些卑微的农夫看见全副武装的武士一样吓得魂不附体。这个外星武士身穿一套寒光闪闪的黑色铠甲,右手握着一把刀,像一只觅食的猛虎一般盯着两名年轻的见习军官。
突然间,这个外星人意识到姚铭就站在她旁边,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身,挥刀向他的脖子砍去。
佐藤目瞪口呆地看着前一秒还一脸沉静地站在原地的姚铭突然闪开了。他像一股致命的湍流,流畅而优雅地迎向外星怪物。姚铭用自己的左臂架住对方持刀的手臂,破解了她的进攻。同时他右手拍向那怪物的左上臂和胸部,瞬间控制住她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姚铭再将手往上一扫,打中了外星人持刀的手肘部,待对方的手架不住这一击而松开武器,他又用左手狠狠砍向怪物的侧脸,打得她晕头转向,然后用右手手掌直取她的面部,将她的头打得直往后仰。接着姚铭两手一起抓住外星人拿刀的胳膊,把她从自己右侧猛地摔倒在地,左前臂在她头部靠下的部位落下了重重一击。
外星人瘫倒在地上,也许是晕了过去,也许是死了。她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姚的脚边。整个打斗过程也就持续了一秒钟。
安娜和佐藤张口结舌地瞪着姚铭,完全吓呆了。“铭……”佐藤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怎么回事?”
这小个男人依然一脸平静。他没有立刻回答佐藤的询问,而是跪下捡起了外星人的刀,然后直起身来,摆了一个格斗架势,一副很专业的样子饶有兴致地拿它挥舞起来。“太棒了,”姚铭淡淡地叹服道,被这武器的平衡感和不可否认的美感震撼了。锻造这把武器的工艺真是令人惊叹。
“铭?”安娜急切地问道。她现在已经挣脱了安全带,和佐藤一起来到这位大哥旁边,这时姚铭已经小心地把刀垂放在身侧。
“当然就是我教你们的那些了,”姚铭略带嗔怪地说,同时还在外星人身上搜寻其他可用的武器。他搜出一把长匕首,还有一些像是忍者所用暗器之类的东西,也就是通常所称的“飞镖”。但只是相似而已,这些外星武器和人类的还是有所不同,一看就知道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会用的。姚铭从这些武器中挑出了那把匕首。“可不是所有太极拳都慢悠悠的,”他一边从容地站起身来,一边给两名见习军官解释。姚铭喜欢教他们打太极拳,这不光能帮助他们保持体形,而且也是一项有趣的集体活动。但姚铭从没有透露这样一个事实:他早就是一个太极功夫大师,具有能够一击致命的近身搏击技能。
姚铭毫不犹豫地把外星人的匕首递给安娜。她是佐藤的学长,也接受过一点近身搏击训练。
佐藤毕竟成长于一个男权至上的社会,他的心里霎时涌起一阵羞耻感,不过他知道姚铭的选择是对的。这样讽刺的事情在佐藤的少年阶段算得上是家常便饭。他成长于一个对古代武术近乎顶礼膜拜的世界,可是他的父亲根本就懒得把自己的才能教授给自己这“不争气的后代”,而佐藤也乐得装作毫无兴趣。虽然他现在希望自己拥有这种技能,但当年如果父亲真的教他武术,没准他早就被父亲那严苛的训练方式给整死了。佐藤的祖父曾经试着把一生所学传授给他,可是和祖父在一起的日子只剩下一段开心的记忆,别的他都淡忘了。
“来,”姚铭说着带领两名见习军官走出船舱,来到贯穿全船的主通道中。他左转向舰桥方向走去,然后停了下来。
三个长刀在手的外星武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姚铭转向两位年轻的见习军官,压低声音,一脸严肃地说道:“孩子们,快跑。”他然后把注意力重新转向了敌人。
***
尖叫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哈克尼斯看到外星人从损管点顺着通道冲了过来,飞船里的奇异蓝光照在这些怪物的黑色铠甲上,映得微光闪闪。哈克尼斯看到了刀,刀身上有一条条深色的痕迹,她意识到那肯定是血迹。人血。
哈克尼斯像大部分船员一样,从来没有受过正式的近身搏斗训练,顶多只是在不入流的小酒吧里跟人干架而已。她刚加入海军时,就开始在斗殴场上崭露头角。但后来她得到晋升,拥有了军衔,就不再混迹于这样的场合。哈克尼斯的打斗风格仅限于给对手脸上招呼几拳,向人家脑袋上抡啤酒瓶而已。谁也没想到奥罗拉号居然会遭遇敌人登船。可如今她们就在眼前。这些外星人,在她的船上,屠杀她的船员。
“王八蛋,”哈克尼斯咬牙切齿地咒骂道,升腾的怒火把她隐藏在心底的恐惧烧得一干二净。
“军士长,”一等水兵基恩·吉尔莫问道,“我们怎么办?”吉尔莫是一条大汉,打架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紧握碗口大的拳头,眼睛死死盯住正在逼近的怪物。
“把我们的飞船他妈的夺回来,”哈克尼斯回答道,又转身对其他人说:“抄家伙,什么能用就拿什么。我们七个,她一个。我们免不了要有人挂彩,”她看着外星人高举着刀步步紧逼,“但干掉这家伙不成问题。”
其他人低声附和,抓起了任何可以扔向或击打外星人的东西,迅速在舱内分散开来。
哈克尼斯突然灵机一动,把手伸到一个控制台下面摸出一个微型灭火器。这东西很小,大概啤酒瓶那么大,里面也没装什么有害的东西,但没准能给大伙儿带来一丝惊喜。
“先让它进来,”她告诉大家,并把船员分散安排在远离入口的地方。
外星人毫不犹豫地走入舱内,打量着自己要干掉的猎物。看它那样子,哈克尼斯敢打包票,它一定是觉得这活真是乏味透了。
做你的美梦吧,你这婊子,哈克尼斯心里想着,一边向外星人走去。三米,两米,外星人开始举起手中的刀。哈克尼斯向前一蹿,对着那怪物的脸按下了灭火器的闸柄。
外星人闭上眼睛,飞快地转了个身,想躲开那白色的喷雾。
“行动!”哈克尼斯高喊。其他六名船员在吉尔莫的带领下扑向外星人,挥舞着各自拿来当武器的家伙连抡带刺。
外星人无头苍蝇似的左劈右砍,她的刀劈中了二等水兵特洛伊·方提诺的肋骨,像拉纸片一样划开他的肌肉和骨骼。士兵痛苦地嚎叫着瘫倒在甲板上。
但船员们没有给这个外星人第二次机会。吉尔莫猛地向它撞过去,把她扑倒在甲板上,其他人立刻一拥而上,一个叠一个地压在他俩身上。吉尔莫手里拿了一个很重的镀铅同位素容器,往外星人头上一下又一下地猛砸,其他人则压住外星人的四肢。吉尔莫不停地砸着,直到外星人的左脸成了一团肉酱,这时他听见哈克尼斯叫自己的名字。
“吉尔莫,”哈克尼斯的嗓音低沉,声音听上去怪怪的,“够了。”
吉尔莫最后一次把那容器砸进已经咽气的敌人的脑袋,满脸是血地转过身,抬头向哈克尼斯看去。
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三个外星人,其中一个还拿着一把杀气腾腾的匕首抵着哈克尼斯的喉头。
***
刚开始时,武士们遭遇的尽是手足无措的生物,这些生物在她们的尖刀利爪之下如同待宰牛羊,哀求嚎叫,肯定是在求饶。但求饶是最不顶用的。武士们不是不懂得“仁慈”,但她们不会对放弃战斗者手下留情。
武士们在外来者的飞船中四处搜寻,不是单纯为了把这些跟自己外形相似的动物斩尽杀光,更要跟他们比试一番,看看这些外星动物是否有资格在角斗场中来一场竞技。几千年来已经有其他种族证明了自己不愧为女王子民 的对手,如果能再找到这样一个对手,将是对她们莫大的恩赐。
这种遭遇在帝国历史上属于重大事件,所以女王已经决定指派一位大战神女祭司,帝国最伟大的武士之一,作为她的眼和耳,剑和盾。
大战神女祭司不是随船而来,而是单纯凭借女王的意志力量,从帝国遥远的另一端被传送至此,直接现身于头舰的指挥甲板。这种事对于女王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女祭司静静地站在巨舰上,用她的心灵之眼眺望着那艘异族飞船。她注意到异星人开始反击,心中生出一丝平静的满足感——武士们终于迎来了挑战,也许这种外星生物终将是值得一战的对手。
***
麦克拉伦依然站在那儿,呆呆地盯着已经关闭的舱门,努力说服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真的。持刀登船的外星人,他心里想,见鬼了吗?“这就是所谓的的第一次接触,”他哑着嗓子喃喃自语。
“船长,”赖莎静静地问,“我们怎么办?”
在麦克拉伦职业生涯中,第一次遭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赖莎的问题直指船长这个职位的核心职责:告诉人们需要做什么,或者身体力行带领他们去做。平常要尽可能让船员开动脑筋想办法,但如果局势已经超出控制,那么最终还是要归结到这个问题:怎么办?大家都寄望于船长给出答案。他必须有答案,因为在这里,船长的地位仅次于上帝。
但除却这一切,麦克拉伦首先是个诚实的人。他不喜欢玩扑克牌,因为他不擅长欺骗,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善意谎言,也会让他脸红。而且,麦克拉伦要在自己的船员,在这些他为之工作的人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我不知道,赖莎,”麦克拉伦回答道,声音大到足以让舰桥上其他人也听到。借助外星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造出的奇异蓝光,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位船员。“但有件事我可以确定,”麦克拉伦的语气很坚定,“没错,我们倒了血霉,”这大概是他说过的最狠的话了,“但我们不能慌。我们已经失去了对这艘船的控制,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重新夺回控制权,至少要支撑到确保摧毁所有计算机,免得导航记录落入敌手。”他已经不再费事叫它们外星人了。“这样的话,我们就得想办法与其他船员重新取得联系,确保有人执行这项任务,或者设法躲过外面的那些……玩意儿,”麦克拉伦向关闭的舱门那边示意,“亲自去完成任务。”他停顿了一下。“在没有电的情况下,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其他人有什么好点子吗?”
大家都静静的,没人出声。舰桥只有一个出口。说到武器,不像其他船舱还有些东西可以随手抓来抵挡一阵,舰桥里面什么也没有,能够利用的只有他们的血肉之躯。
“那么,好吧,”麦克拉伦平静地说,“我们把门打开。之后该做什么,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因为我们没多少选择,只能——”
麦克拉伦看到驾驶员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身后。他转过身来,正好看见十厘米厚的加强合金门突然发出白光,崩解成一堆粗糙的黑色粉末摊在地上。
之前试图攻击他的那个外星人就站在门外,她旁边还有一个同伴,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铠甲。前一个外星人突然往前猛冲,举刀欲砍。
麦克拉伦连想也没想就出手了。他在班布里奇星上的一个城市街区里长大,那里人情冷漠,暴力肆虐,好在他把自己的狂暴情绪都宣泄到了拳击中。麦克拉伦本可以在班布里奇联赛中当个职业拳击手,但那并不是他为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他从小便沉醉于星辰之美,对所有人类已经发现和进行殖民的星球充满向往,每当新闻中出现关于新世界的报道,他总是被深深吸引。麦克拉伦希望成为一个探险家。后来,他凭借自己的“运动”才能成功被地球海军学院录取。在当年那届新生中他算不上出类拔萃的,但四年后他以班上第二名的成绩毕业,顺便还赢得了世界大学生拳击赛中量级冠军的头衔。对于一个仅凭一双瘦骨嶙峋的拳头,一路从贫民窟中打出来的孩子来说,这可是不小的成就。
麦克拉伦天生的本能,以及为了保持最佳状态而从那时起就开始付出的大量精力,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外星人的刀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就在这弧线即将到达最高点的时候,麦克拉伦迅速向前一跃,虚晃一记左勾拳,就像他设想的那样,这一招成功吸引了外星人的注意力。她的右胳膊拿着刀砍下来,试图挡住麦克拉伦的攻击,同时挥出左手上的利爪,这时麦克拉伦身子一拧用尽所有力气打出了招牌性的右直拳。他的拳头狠狠打在外星人的下颚上,震得她脑袋向后一甩。麦克拉伦听到骨裂的声音,并且感觉到那怪物的下颚骨被他的指关节打得开裂了,但他并没有就此停手。受对方的铠甲所限,麦克拉伦能够下手攻击的机会并不多,但在外星人失去平衡、踉跄后退时,她依然拿着刀的右手风车般胡乱向上挥舞,暴露出了自己的腋窝。麦克拉伦的目的是除去外星人手里的刀,虽然他不知道这怪物的生理结构是否跟人类一样,但对方那跟人类腋窝对应的地方正好露出了破绽。于是麦克拉伦的左手向上挥出一记强有力的刺拳,不偏不倚正中外星人手臂下侧,那儿正是控制手臂神经束的位置,没有金属铠甲护着,只有一层看上去像是光滑皮革的东西。
外星人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哀嚎,丢下刀,撞在门边的舱壁上。麦克拉伦刚准备上前结果了她,眨眼间赖莎已经冲了上去。她抓住外星武士已经被麦克拉伦的左勾拳打得不能动弹的右臂,像消防员扛伤员一样把她担在肩膀上。麦克拉伦目瞪口呆,只见导航员赖莎把外星人从她的一侧肩膀上来了个过肩摔,随后顺势下蹲,跪撑在同一侧。外星人摔下时,麦克拉伦清楚地听到一声湿漉漉的“咔嚓”声,只见她的头在赖莎的腿上以极其夸张的角度折向后方。此时赖莎一只手依然卡在外星人脖子上,将对方的脊椎抵在她弯曲的膝盖上。
麦克拉伦不是外科医生,但他听得出这声音像是脖子断了。给本队拿下一分,他阴郁地想着,转向身后的另一个外星人。
这个怪物就站在那儿。在他和赖莎杀死她同伴的那几秒钟里,她一直拿刀对着其他舰桥船员,阻止他们上前。麦克拉伦看不懂外星人的身体语言或表情,不过如果硬要猜的话,他会认为她看上去很满足的样子。
“轮到你了,”麦克拉伦咆哮着向那个外星人走去,举着拳头准备出击。同时,赖莎移向一侧,准备对怪物进行包抄。
但麦克拉伦再没机会较量第二回合了。外星人仿佛是漫不经心地将空出的那只手移向自己衣领,只见那儿垂挂着十几个闪闪发光的吊坠。她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摸了摸它。
麦克拉伦眼前闪出一片炫目的白光,然后就陷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
佐藤沿着通道疾跑,安娜紧随其后。佐藤很害怕,同时还很鄙视自己。丢下姚铭不管,这让他感觉自己就是个懦夫。但在这位朋友从容不迫的命令之下,没有质疑或者争论的余地。
他们两人只能逃跑。一开始佐藤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只想躲开跟姚铭正面遭遇的那三个外星人。刀剑相击的声音还回响在他的脑海里,一想到姚铭会被外星人杀害,灼热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但佐藤的潜意识正把他引向一个目的地,他只是不明白,或者没有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佐藤和安娜一面竭力狂奔,一面又害怕身后某个地方随时可能蹿出追兵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宿舍的门前。这些门不是气密式的,通常也不上锁。佐藤接过安娜手中的外星匕首,把它插入门中央的凹槽,撬开一个刚能容他把手指伸进去抓住门板的缝。然后他把门用力推开,直到两人能够进入。
“进来,”佐藤轻声说,抓住安娜的手把她拉了进来。
“我们不能藏在这儿,一郎,”安娜喘着粗气说,接过他递回的小刀。佐藤跑起来快得简直像只猎狗,她要跟上可不容易。“这门……”
“我们不是要藏在这儿,”佐藤说着开始在自己床尾橱柜里急急忙忙地翻找。奥罗拉号是一艘海军飞船,但她的宿舍比任何严格按照战斗用途设计的军舰都要奢侈得多:即使见习军官也有各自的小房间,还带有充裕的储物空间。但考虑到奥罗拉号经常被调遣去执行长达一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任务,这份奢侈不过是一份小小的弥补罢了。
“一郎……”安娜忧心忡忡地说,眼睛一直看着门。
“啊……”佐藤终于出声了。只见他从壁橱里抽出一根一米多长的东西,一眼看上去好像是一根闪亮的黑色管子,大概有几厘米宽,略微弯曲……
“是刀吗?”安娜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船员一般是不允许携带这类武器登船的。
“是的,”佐藤告诉她。他握住武士刀的刀柄,一脸肃穆地将闪着寒光的刀刃从精致的黑色刀鞘中抽出。佐藤曾想过把它拿给姚铭看看,但又觉得自己不该有这种炫耀的念头,因此他无从得知这位好朋友如果看到这件质地精良的武器会有多震撼。“它是我外祖父的,”佐藤瞄了安娜一眼,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船长特许我带上船的。它是能让我回忆起家人的唯一信物。”
佐藤没时间告诉安娜关于外祖父的故事,没时间讲述自己对外祖父的感情。佐藤的外祖父是唯一镇得住他父亲的人,但在佐藤五岁那年,老人不幸在一次离奇的交通事故中受伤,导致脖子以下全部瘫痪。此后,他只能窝在佐藤家公寓后一间壁橱大小的房间内,终日卧床不起,忍受地狱般的煎熬。但佐藤为外祖父分担了一部分痛苦,而老人则是佐藤孩提时代的英雄。母亲告诉他,外祖父曾经是个伟大的刀客。他自己也曾跟外孙提起当年之勇,并趁佐藤父亲不在时给他看书上和信息网络上的图片,告诉他什么样的人才担得起“武士”的称号。老人无法教授佐藤刀术,但他能够告诉佐藤荣誉感意味着什么。
“他从来没有机会教我怎样使这把刀,”佐藤解释道,声音里充满柔情。“但他总是告诉我武士的精神才是最重要的。”佐藤看着安娜,虽然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但双眼却闪耀着坚定的决心。“我知道我会死在这里,但我不会让他蒙羞,也不会让船上的伙伴蒙羞。”
安娜向前探过身去,轻轻地亲吻佐藤的嘴唇。她曾幻想跟佐藤在朋友关系的基础上更进一步,但现在,她知道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我们走吧,”安娜静静地说。
他们离开宿舍,沿着通向舰桥的主通道飞快地跑去。安娜仍握着那把外星人的匕首,佐藤则提着外祖父的武士刀。
两人转过一处拐角——那儿有一道楼梯,向上通往舰桥所在的那层甲板——差点跟两个迎面而来的外星人撞了个满怀。
佐藤本能地做出反应,把刀举过头顶劈头就砍,安娜则后退一步:她的匕首在这种打斗中派不上用场。
外星人用自己的刀轻松挡开了佐藤生涩的进攻,然后毫不费劲地用自己另一只胳膊的肘部顺势向前猛地打中了他的下颚。
佐藤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被撞飞起来,摔在了甲板上。他唯一的意识,就是拼命抓住外祖父的刀,没让它掉落。安娜冲到他和两个外星人之间,手里反握着那把匕首。
“来啊,”安娜低声喝道“来啊!”
一个外星人刚要上前,通道里突然迸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就在一瞬间,外星人的脑袋应声迸裂成一片横飞的血浆和骨渣。
另一个外星人迅速将手向肩上探去,那里装着类似于某种投掷武器的东西:中间是圆形轮轴,外圈连着利刃。虽然外星人的动作如猫科动物般迅捷灵巧,但她仍没来得及碰到那武器。
又是一声巨响,这个外星人也栽倒在地,胸口被打出了一个餐盘大小的窟窿。
安娜的耳朵嗡嗡作响,她环顾四周,想看看是谁,用什么干掉了这两个外星人。这时阿蒙森上尉从拐角处迎面走来,手上拿着的M22近距离突击步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他停下恶狠狠地给了两个外星人一人一脚,然后快步走向佐藤,把他扶了起来。
“上尉……”安娜说道。能在这时候看到阿蒙森,她感激得简直要掉下泪来。
“见到你实在太好了!”佐藤替她把话说完了,下颚传来一阵剧痛。
“目前为止我只发现你们两个还活着,”阿蒙森阴沉着脸说。“其他人……”他缓慢地摇摇头。
阿蒙森抛下罗杰·库玛后——他为自己这个举动而内疚得几乎要崩溃了,尤其是在看到大部分其他船员的遭遇后——就去了船上的小型枪械库。阿蒙森对徒手搏斗一窍不通,但步枪他还是会用的。尽管没法跟奥运会神枪手一较高低,但在飞船通道和船舱之间的这点射程内,不需要那么高的水平。
关键是如何进入枪械库。所谓枪械库,其实只是一个带锁的小隔间而已。它在飞船的一个储藏室内,里面放了一些“以防万一”的武器和弹药,就这还是飞船的设计师事后追加的。要想打开枪械库,阿蒙森用不着动用天文学、物理学或者工程学知识。有些问题只需要适时地用上一根撬棍和一把锤子就能迎刃而解。
这之后阿蒙森在船上的所见所闻犹如一场噩梦。他并没有把所有的船舱都走个遍,但从目前见到的情形来看,奥罗拉号已经变成了一座屠宰场。他在撞见第一批惨遭屠戮者的尸体后大吐了一场,此后隔一阵就得干呕一次。阿蒙森以前从来没看过死尸,更不要说是他认识并且共事过的人的尸体。有的船员被斩首,脑袋散落在甲板上,脸上凝固着万分惊恐的表情。有的尸体的手或脚已被砍去……
阿蒙森浑身颤抖地跪倒在地上,胃里又是一阵阵翻涌。
“上尉?”安娜把一只手放在阿蒙森的肩头上,关切地问道。
“我一会儿就没事了,”阿蒙森哑着嗓子说,试图重新镇定下来。尽管阿蒙森在很多方面堪称天才,他自己对此也心知肚明,可是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成领袖。但是,眼下阿蒙森意识到自己对这两位年轻的准军官负有责任。尽管对外星人的所作所为依然怒不可遏,但他已不再一心要报仇雪恨。他必须努力照顾好这两个年轻人,并且要找到船长。“只不过……”他摇摇头,哀伤地笑了两声,“不要紧。”阿蒙森强迫自己站起来。“打起精神,看看能不能到舰桥去跟船长会合。”
三个人再次走向通往上一层甲板的楼梯,赫然看到又有两名外星人立在楼梯当中,像是早就料到他们会来似的。
阿蒙森即刻做出反应,把枪架上肩头,瞄准其中一个外星怪物。但他根本没机会扣动扳机。
就在阿蒙森举枪欲射的那一刹那,其中一个外星人已经把手伸到项圈上,在上面摸了一下。
最后闪现在阿蒙森眼前的是一道刺眼的白色闪光,然后他就撞上了地板,昏迷过去,两个见习军官也倒在他旁边。
 
[1] 在英美国家中,用名字称呼对方是亲密的表示,泛泛之交则只用对方的姓氏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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