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语言障碍
信息以光速传递，海卫一个体只花了二十多分钟就对德拉克图做出回应——这意味着，回应的绝大部分内容早就预先准备好了，它只是在选择该揿哪个按钮。
前提是，它向红先生解释眼前的有限选择时说的都是实话。我不由想到，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非得实话实说。
话也说回来，如果它真有宣称的那么强大，只怕也不屑说谎。
回应是英语，略带特别的美国口音，放地球上很快就能认出，那声音属于戴维·布林克雷，一个世纪前的新闻播音员：
“和平是美好的情操。
“你们对我身体的化学机制做出了高明的猜想，可惜是错的。以后再告诉你们实情。
“就此刻而言，我不愿意告诉你们，我们的人住在哪里。”
接下来是一段话音调略微不同，或许是许多年前就准备好的：
“我观察你们的发展已有很长时间，基本上通过无线电和电视。如果你们能够从客观角度观测二十世纪初以来的人类行为，你们也会懂得，我的行为为何如此小心谨慎。
“我必须道歉，我在2044年摧毁了你们的海卫一探测器，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确切位置。
“如果你们再发射探测器，我也一样会摧毁，先说声对不起了。
“鉴于某些你们很快就会明白的理由，我不想与你们直接联系。居住在火星地表下的生物机器是我们几千年前制造的，目的只有一个——最终让我通过他们与你们对话，以及在恰当的时候，经由他们揭示出我的存在。
“应该说‘我们’的存在，我们有数百万的个体，在别的某处。在我们的家乡星球上，或者在监视其他星球，例如你们的。”
接下来他的话替我和红先生摆脱了许多麻烦。
“人类语言对我来说大笨拙，太受限了。创造火星人是为了替我与你们沟通，从现在开始，我将使用火星人中最复杂的语言说话，他们中仅有一个懂得此种语言，你们称之为红先生的领袖。”
接下来，它发出长达两分钟的“噼噼——啪啪——噗噗”声，继而陷入沉默。
“说什么？”妲格问。
红先生送她一个马铃薯白眼：“请重新播放一遍。”
他细细聆听：“能加速八倍左右吗？”
“没问题，”屏幕上传来回应，“给我一分钟，翻倍三次即可。”
我们静静等待，接下来出现的声音就接近于火星语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我可以逐字逐句写下来给你，基本上是礼节性的——再见和某种形式的祝福——还有一些技术信息，它将在什么频率监听音频，什么频率监听图像。尽管我觉得它大概在监听一切。”
“最初那条信息为什么来得那么慢？”屏幕中的人问。
“它说它花了好几天翻译这条英文信息，再用美国口音转换为音频。这是一年多以前录制的了。”
红先生踌躇片刻：“奥兹、卡门、保罗和我，我们讨论过他们的新陈代谢速率会有多么缓慢，因为它们体内的化学反应在极低的温度下进行。他者的行动速度肯定无比迟缓。”他不打算泄露那条秘密信息的内容。
“与他们对话不比实时交谈，不过，和火星说话的时候，我们早就习惯了时延，说几句什么，然后等待回应。”
“它有什么好等的？”妲格问，“遮遮掩掩搞些降神的名堂，把德拉克图藏在黄色火星人记忆深处的古怪话语中，结果却发现它大可以直接和我们联系，而且还是用英语！”
“妲格，”奥兹平静地说，“我们对他们的心理学一无所知。谁知道他们做事的动机呢？”
“它在保护自己，”月球男孩说，“甚至是想把水搅浑。”
“它对我们的心理学却很明白，”我不由指出，“毕竟它偷听了我们几百年。”
“它知道你，”红先生说，“知道你的存在。”
“我这个人？”
他点点头：“它知道我们的特殊关系，希望利用我们的关系，指定你是首要人类联络人。”
他这话不由得使我觉得疑惑，他是不是现编的？
“它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妲格怒道，她肯定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它能够监听任何公共广播，卡门和我的关系到处都有记载。”他做了一个息事宁人的手势，“当然了，卡门无论听见什么都会和大家共享，我们也会听取所有人的意见。”
“我不喜欢这个。你和她还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用的语言任何人都无法翻译。”
“我会向他者转达您的反对意见。”
“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会转达？”
“我可曾向你说过谎？说谎是人类独有的能力。”
保罗瞥了我一眼，立刻转开视线。我们都知道这话不尽不实，红先生曾提议给妲格一份半真半假、不伤感情的翻译。
“即便你百分之百信任红先生，”奥兹说，“就像我这样，也没有理由假设他者说的都是实话。正如妲格所说，如果它愿意，一开始就可以与我们直接联系。”
月球男孩点点头：“它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自己的策略。”他对红先生说，“另外，我们依然不知道那段东西——就叫它催眠暗示好了——存在于黄色家族的身体里有多久了。”
“家族成员没能提供任何有用信息。他们说信息肯定一直在那里，从他者创造他们以来。这也有可能，除了那个数字。”
“十的七次方。”月球男孩说。
红先生点点头：“这会需要他者，或者海卫一个体，能够在27,000年前预测到，人类会在多久以后登上火星，并且把火星人带回地球。”
“而且还是黄色个体。”我说。
“别急，”奥兹忽然笑了起来，“我们没有任何原因认为那个数字的正确性。海卫一个体又不是无所不知的神祗。27,000也许是它两千年、五千年或者一万年前的估算数字——这取决于你们火星人多久以前出现在火星上。”
“至少五千埃尔瑞。我们有非常可信的记忆，至少记忆家族有。”
“你们这么认为，”奥兹的笑容丝毫不减，“可是，你得明白，如果他者能够做手脚，让那位黄色的朋友——记忆家族——看见那束红色激光就倒地不起，回放预先录制的信息，那么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动别的手脚呢？也许五千埃尔瑞是虚假的历史。”
红先生抱住脑袋，发出洪亮的嗡嗡声，他在大笑：“奥兹！有道理。”他再次发出嗡嗡声，“地球上的宗教人士也这样宣称，上帝在六千年前创造了世界，连同地下的化石。谁能说你不正确呢？”
“荧质学家可以，”奥兹说，“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泰莉和琼正在火星勘察你们的城市，试图判定建造的时代。如果所有东西的历史都不足几千埃尔瑞，甚至几百埃尔瑞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红先生收拢四条胳膊，这意味着他在思考：“这并非不可能，我有直接证据，保留有写下来的沟通记录，我前面只有三位领袖，加起来不到一千埃尔瑞。”他对月球男孩说，“琼和泰莉发现了更早的东西吗？”
“应该没有，不过她们非常谨慎，才刚展开初期工作。”
“必须让她们多找找，寻找时间上对得上的东西。这太有趣了！” 我觉得最有趣的事情，则是红先生讲完“我可曾向你说过谎”之后转开话题的说话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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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是英语，略带特别的美国口音，放地球上很快就能认出，那声音属于戴维·布林克雷，一个世纪前的新闻播音员：
“和平是美好的情操。
“你们对我身体的化学机制做出了高明的猜想，可惜是错的。以后再告诉你们实情。
“就此刻而言，我不愿意告诉你们，我们的人住在哪里。”
接下来是一段话音调略微不同，或许是许多年前就准备好的：
“我观察你们的发展已有很长时间，基本上通过无线电和电视。如果你们能够从客观角度观测二十世纪初以来的人类行为，你们也会懂得，我的行为为何如此小心谨慎。
“我必须道歉，我在2044年摧毁了你们的海卫一探测器，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确切位置。
“如果你们再发射探测器，我也一样会摧毁，先说声对不起了。
“鉴于某些你们很快就会明白的理由，我不想与你们直接联系。居住在火星地表下的生物机器是我们几千年前制造的，目的只有一个——最终让我通过他们与你们对话，以及在恰当的时候，经由他们揭示出我的存在。
“应该说‘我们’的存在，我们有数百万的个体，在别的某处。在我们的家乡星球上，或者在监视其他星球，例如你们的。”
接下来他的话替我和红先生摆脱了许多麻烦。
“人类语言对我来说大笨拙，太受限了。创造火星人是为了替我与你们沟通，从现在开始，我将使用火星人中最复杂的语言说话，他们中仅有一个懂得此种语言，你们称之为红先生的领袖。”
接下来，它发出长达两分钟的“噼噼——啪啪——噗噗”声，继而陷入沉默。
“说什么？”妲格问。
红先生送她一个马铃薯白眼：“请重新播放一遍。”
他细细聆听：“能加速八倍左右吗？”
“没问题，”屏幕上传来回应，“给我一分钟，翻倍三次即可。”
我们静静等待，接下来出现的声音就接近于火星语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我可以逐字逐句写下来给你，基本上是礼节性的——再见和某种形式的祝福——还有一些技术信息，它将在什么频率监听音频，什么频率监听图像。尽管我觉得它大概在监听一切。”
“最初那条信息为什么来得那么慢？”屏幕中的人问。
“它说它花了好几天翻译这条英文信息，再用美国口音转换为音频。这是一年多以前录制的了。”
红先生踌躇片刻：“奥兹、卡门、保罗和我，我们讨论过他们的新陈代谢速率会有多么缓慢，因为它们体内的化学反应在极低的温度下进行。他者的行动速度肯定无比迟缓。”他不打算泄露那条秘密信息的内容。
“与他们对话不比实时交谈，不过，和火星说话的时候，我们早就习惯了时延，说几句什么，然后等待回应。”
“它有什么好等的？”妲格问，“遮遮掩掩搞些降神的名堂，把德拉克图藏在黄色火星人记忆深处的古怪话语中，结果却发现它大可以直接和我们联系，而且还是用英语！”
“妲格，”奥兹平静地说，“我们对他们的心理学一无所知。谁知道他们做事的动机呢？”
“它在保护自己，”月球男孩说，“甚至是想把水搅浑。”
“它对我们的心理学却很明白，”我不由指出，“毕竟它偷听了我们几百年。”
“它知道你，”红先生说，“知道你的存在。”
“我这个人？”
他点点头：“它知道我们的特殊关系，希望利用我们的关系，指定你是首要人类联络人。”
他这话不由得使我觉得疑惑，他是不是现编的？
“它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妲格怒道，她肯定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它能够监听任何公共广播，卡门和我的关系到处都有记载。”他做了一个息事宁人的手势，“当然了，卡门无论听见什么都会和大家共享，我们也会听取所有人的意见。”
“我不喜欢这个。你和她还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用的语言任何人都无法翻译。”
“我会向他者转达您的反对意见。”
“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会转达？”
“我可曾向你说过谎？说谎是人类独有的能力。”
保罗瞥了我一眼，立刻转开视线。我们都知道这话不尽不实，红先生曾提议给妲格一份半真半假、不伤感情的翻译。
“即便你百分之百信任红先生，”奥兹说，“就像我这样，也没有理由假设他者说的都是实话。正如妲格所说，如果它愿意，一开始就可以与我们直接联系。”
月球男孩点点头：“它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自己的策略。”他对红先生说，“另外，我们依然不知道那段东西——就叫它催眠暗示好了——存在于黄色家族的身体里有多久了。”
“家族成员没能提供任何有用信息。他们说信息肯定一直在那里，从他者创造他们以来。这也有可能，除了那个数字。”
“十的七次方。”月球男孩说。
红先生点点头：“这会需要他者，或者海卫一个体，能够在27,000年前预测到，人类会在多久以后登上火星，并且把火星人带回地球。”
“而且还是黄色个体。”我说。
“别急，”奥兹忽然笑了起来，“我们没有任何原因认为那个数字的正确性。海卫一个体又不是无所不知的神祗。27,000也许是它两千年、五千年或者一万年前的估算数字——这取决于你们火星人多久以前出现在火星上。”
“至少五千埃尔瑞。我们有非常可信的记忆，至少记忆家族有。”
“你们这么认为，”奥兹的笑容丝毫不减，“可是，你得明白，如果他者能够做手脚，让那位黄色的朋友——记忆家族——看见那束红色激光就倒地不起，回放预先录制的信息，那么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动别的手脚呢？也许五千埃尔瑞是虚假的历史。”
红先生抱住脑袋，发出洪亮的嗡嗡声，他在大笑：“奥兹！有道理。”他再次发出嗡嗡声，“地球上的宗教人士也这样宣称，上帝在六千年前创造了世界，连同地下的化石。谁能说你不正确呢？”
“荧质学家可以，”奥兹说，“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泰莉和琼正在火星勘察你们的城市，试图判定建造的时代。如果所有东西的历史都不足几千埃尔瑞，甚至几百埃尔瑞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红先生收拢四条胳膊，这意味着他在思考：“这并非不可能，我有直接证据，保留有写下来的沟通记录，我前面只有三位领袖，加起来不到一千埃尔瑞。”他对月球男孩说，“琼和泰莉发现了更早的东西吗？”
“应该没有，不过她们非常谨慎，才刚展开初期工作。”
“必须让她们多找找，寻找时间上对得上的东西。这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