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一年五月二十六日,星期四
妈咪出去了。有时候她会出门。
就留下我一个。我和我的小汽车,还有小毯子。
她回到家就会在沙发上睡觉。棕色沙发黏黏的。她很累。有时候我会将小毯子盖在她身上。
有时候她会带吃的回家。我喜欢那种时候。
我们会吃麵包和牛油。有时候我们会吃管管麵和乳酪。我最爱吃了。
今天妈咪出去了。我在玩小汽车,它们在地板上跑好快。妈咪出去了。她会回来的,一定会。妈咪什麽时候才会回家?
天已经黑了,妈咪还没回来。我站在小椅子上就可以搆到电灯开关。
开。关。开。关。开。关。
亮。暗。亮。暗。亮。
我好饿。我吃了乳酪,冰箱裡有乳酪。
长了蓝色毛的乳酪。
妈咪什麽时候才会回家?
有时候她会跟他一起回来。我讨厌他,他来的时候我都会躲起来。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妈咪的衣橱,闻起来有妈咪的味道,闻起来有妈咪开心时的味道。
妈咪什麽时候才会回家?
我的床好冷,我也好饿。我有小毯子和小汽车,可是没有妈咪。妈咪什麽时候才会回家?
§
我是惊醒的。
该死、该死、该死。
我恨我的梦境,它们掺杂著令人心痛的回忆,以扭曲的方式重现那段我想忘却的过去。我的心跳如擂鼓,满身大汗,但这些恶梦所带来最悽惨的后果,就是必须应付醒来后那种茫然无措的焦虑。
我做恶梦的频率最近增加不少,也越来越真实,我不知道原因为何。该死的弗林──他下星期才会回来。我的双手爬梳过头髮,看了下时间──五点三十八分,晨曦正从窗帘透入,差不多该起床了。
去跑步吧,格雷。
§
还是没有来自安娜的简讯或Email。随著踏在人行道上的每一步,我越来越焦虑。
算了吧,格雷。
去他的算了吧!
反正我会在毕业典礼见到她。
但我无法就此作罢。
冲澡之前,我发了另一则简讯给她。
打电话给我。
我只是要知道她是否安然无恙。
§
吃过早餐,依然没有安娜的消息。为了把她逐出脑海,我花了几个小时准备典礼致辞。在稍后的毕业典礼上,我会因为对环境科学系的杰出贡献、他们和格雷企业的合作,以及在发展中国家耕地技术上的进展而受到表扬。
这也包含在你喂饱全世界的计划中吗?安娜犀利的话语在我脑海中响起,几乎又让我想到昨晚的恶梦。
我甩甩头,重新写起讲稿。公关副总裁山姆寄来的草稿对我来说太做作了,我花了一小时才把他那些对媒体讲的废话改成比较像人话的东西。
§
九点半了,安娜还是没有消息。她这样杳无音讯令人担忧,也很没有礼貌。我拨出电话,但她的电话直接进入制式语音信箱。
我挂断电话。
留点面子,格雷。
收件匣传来通知声,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却是蜜雅写来的。即使心情很差,我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念那小鬼了。
寄件者:超级大厨师蜜雅
主旨:航班资讯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五月二十六日下午六点三十二分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嘿,克里斯钦,
我等不及要离开这裡啦!
救我,拜託。
我星期六的班机号码是AF3622,抵达时间是下午十二点二十二分。老爸竟然让我搭经济舱!不爽!
我行李很多。超爱、超爱、超爱巴黎的时尚。
老妈说你交女朋友了。
真的假的?
她长得怎样?
一定要告诉我!!
星期六见。超级想你的。
再见,我的兄弟。
小蜜(亲亲亲亲亲亲亲)
该死!我妈真是大嘴巴。安娜不是我的女朋友!而这星期六我还必须迎战同样大嘴巴的妹妹,和她与生俱来的乐观及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她绝对可以把人烦死。我记下班机号码和抵达时间,简短回了一封Email给蜜雅,告诉她我会到。
九点四十五分,我准备好前去毕业典礼了。银灰西装、白色衬衫,当然还有那条领带,这是我给安娜的暗示,告诉她我还没放弃,也是对那段美好时光的提醒。
是的,真正美好的时光……我脑中浮现慾求不满的她被绑著的画面。该死,她为什麽没打电话来?我按下重拨键。
可恶。
还是天杀的无人回应!
十点整,我的门上传来轻敲声。是泰勒。
「早安。」我让他进来。
「格雷先生。」
「昨天过得如何?」
「很好,先生。」泰勒的表情一变,脸部线条柔和下来。一定是想到了他女儿。
「苏菲?」
「她很乖,先生,在学校的表现也很好。」
「听起来真不错。」
「那辆A3下午会送来波特兰。」
「非常好。走吧。」
虽然极度不愿承认,但我确实急于见到史迪尔小姐。
§
名誉校长的祕书将我迎到连接华盛顿州立大学大礼堂的一间小房间裡,她脸红的模样有点像那位与我过从甚密的年轻女孩。这间绿色房间裡挤满了教职员,和一些正把握时间在典礼前喝杯咖啡的学生,我赫然发现凯瑟琳‧卡凡纳也在其中。
「嗨,克里斯钦。」她以一种出身富裕家庭涵养出来的自信,趾高气昂地跟我打招呼。她穿著毕业礼服,整个人兴高采烈。看来她见过安娜了。
「嗨,凯瑟琳,妳好吗?」
「看到我似乎让你很疑惑,」她没回应我的问候,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受到冒犯。「我代表毕业生致辞,艾立欧没告诉你吗?」
「没有,他没说。」我们又没有到形影不离的地步,真是够了。「恭喜。」我礼貌地道。
「谢谢你。」她简短地回应。
「安娜来了吗?」
「快了,她和她爸爸一起来。」
「妳今早看到她了?」
「是啊,怎麽了?」
「我想知道她是否开著那坨她称之为汽车的危险凶器安全回到家了。」
「汪达,她叫它汪达。没错,她成功到家了。」她表情充满疑问地看著我。
「很高兴听妳这麽说。」
前来加入我们的名誉校长对卡凡纳礼貌一笑,随即带我去见其他校务人员。
安娜毫髮无伤让我放心不少,但她完全不回覆我的讯息还是让我很不高兴。
这不是好兆头。
可是我没时间纠结这些令人沮丧的事情了,一位教职员已经在宣佈典礼开始,并将我们带往走廊。
我一时按捺不住,又拨了一次安娜的手机,电话直接转入语音信箱,而卡凡纳再次打断我。「我很期待你的典礼致辞。」我们沿著走廊前进时,她对我说。
走到大礼堂,我才发现地方比我想像中更宏伟,也挤满了人。观众集体起立鼓掌,欢迎我们走上舞台,随著各人陆续就座,鼓掌声随之热烈,但慢慢减弱成预期中的嗡嗡细语声。
名誉校长一开始致欢迎辞,我就把握时间环视礼堂。前几排坐满了学生,穿著一式的华盛顿州立大学黑红色袍子。她在哪裡?我有条不紊地检视著每一排座位。
找到妳了。
我发现她缩在第二排,人还活著。我发现自己很傻,从昨晚到今早花费了那麽多力气和精神担心她的下落。迎上我的视线时,她明亮的蓝眼圆瞠,在座位上不安地挪动身体,脸上悄悄泛起红云。
没错,我找到妳了,而妳还没回我的讯息呢。
她迴避我的视线让我很不高兴,真的动了怒。我闭起眼,想像著在她胸前滴下滚烫的蜡,她在我身下扭动,这对我的身体产生了明显的影响。
该死。
收敛一点,格雷。
将她逐出脑海,我管住那些令人心猿意马的思绪,专心聆听演讲。
卡凡纳针对拥抱机会发表了一篇激励人心的演讲(没错,把握每一刻哪,凯特),结束时获得满堂彩。她确实很聪明,人缘好又有自信,不像那位害羞又可爱的前壁花史迪尔小姐,这两人会成为好姐妹真是奇妙。
我听到我的名字,名誉校长已经介绍了我,我站起来走向讲台。上场了,格雷。
「我要向给予我这份莫大荣耀的华盛顿州立大学教务处致上最深的谢意。这也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让我能够谈谈环境科学系那些令人难忘的成就。我们的目标是为第三世界国家发展能持续生长并维持生态的农业模式,最终目的则是希望能够根除全球的飢饿和贫穷。世界上有超过十亿人口过著赤贫的生活,大多数在非洲撒哈拉沙漠周边、南亚和拉丁美洲地区。这些地区农作失衡的情形非常严重,最终会造成环境和社会的灭亡。我深知饿到发慌的痛苦,那是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作为合作伙伴,华盛顿州立大学和格雷企业在土壤施肥和耕地技术上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发展。我们率先在开发中国家引进低投入作业系统,实验地点的作物产量每公顷已增加了三成。华盛顿州立大学对这了不起的成就贡献良多,格雷企业亦对那些透过实习在我们非洲实验地点工作的学生深感骄傲,他们的工作不仅对当地社区有利,对学生自身也是一样。我们携手合作,就可以一起对抗飢饿和帮助被贫困摧残的这些地区。
「但在这科技进化的时代,强国的发展日趋进步,贫富差距也越来越大,最重要的就是,我们绝不可滥用全球有限的资源。这些资源是属于全人类的,我们必须善加利用,找出更新的方式,发展出新的解决方案来喂饱这个人口过剩的星球。
「如我所述,格雷企业和华盛顿州立大学合作的项目会提供解决方案,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讯息传递出去。透过格雷企业的电信部门,我们计划对发展中国家提供资讯和教育。我很自豪地告诉大家,我们在太阳能科技、电池寿命及无线分佈上已经有了显著的进展,这将可把网际网路带到世界最偏远的角落──我们的目标是让该地区周边的人们都可免费使用。能够获得那些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教育和资讯,这才是终结那些发展中地区贫困问题的关键元素。
「我们很幸运,我们是受眷顾的一群,其中有些人更是天之骄子,我认为我本身也包含在内。我们有道义上的责任,要让那些没这麽幸运的人们也能拥有健康、安全、营养充足的体面生活,还能像我们一样享受更多资源。
「最后,我要献给各位一句总是令我心有戚戚焉的话语,那是来自印第安原住民的谚语:『只有当最后一片叶子掉落,最后一棵树死去,最后一条鱼被捕杀之后,我们才会意识到钱是不能吃的。』」
我在掌声中回到座位,强忍著不去看安娜,反而打量起挂在礼堂后方的华盛顿州立大学标语。如果她想无视我,随便。一个巴掌拍不响。
副校长起身开始颁发毕业证书。冗长的等待开始,要等唸到「史」开头的姓氏,我才能再次见到她。
似乎过了一辈子,我终于听到她的名字:「安娜塔希娅‧史迪尔。」一阵掌声响起,她若有所思又忧心忡忡地走向我。
可恶。
她在想什麽?
集中精神,格雷。
「恭喜妳,史迪尔小姐。」我将证书递给安娜,我们彼此握手,但我握住就不放了。「妳的笔电有问题吗?」
她一头雾水。「没有啊。」
「所以妳是故意不回我那些Email囉?」我放开她的手。
「我只看到谈论併购和资产那一封。」
这见鬼的是什麽意思?
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但我必须放她走了,她身后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龙。
「待会儿再说。」她往前移动时,我提醒她这段对话还没完。
来到队伍尾端时,我简直像身处在炼狱裡。不断有人向我抛媚眼,长睫毛在我面前搧呀搧,愚蠢傻笑的女孩们偷捏我的手,五张写著电话号码的纸条塞进我的手心。我在沉闷的行进音乐和掌声中随著教职员一同走下舞台,暗自鬆了口气。
我在走廊上拉住卡凡纳。「我必须和安娜谈谈,妳能找到她吗?现在。」
卡凡纳吃了一惊,在她还来不及说话前,我立刻尽我所能挤出最礼貌的语气补上一句:「麻烦妳。」
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但还是陪我等那些教职员经过身边,随后再回到大礼堂。名誉校长停下来对我的演讲表示讚赏。
「能受您邀请是我的荣幸。」我回答,再次和他握手。我的眼角馀光瞄到走廊上的凯特──安娜就在她身旁。我託辞离开,直接走向安娜。
「谢谢妳。」我对凯特说,她担忧地瞥了安娜一眼,我没理她,直接扶著安娜的手肘走进我眼前的第一道门。这是间男子更衣室,清新的空气让我判断这裡面应该没有人。我锁上门,转身面对史迪尔小姐。「妳为什麽没回信给我?或是回我简讯?」我质问道。
她眨了几次眼,一脸惊愕。「我今天整天都还没开电脑,也没开电话。」她似乎真的不懂我为什麽发火。「你的演讲很棒。」她补了一句。
「谢谢。」我低声回应,心乱如麻。她怎麽可以不检查手机或Email?
「解释了你为什麽会对我吃东西有意见。」她语气温和地说──如果我没弄错,应该还带了点同情。
「安娜塔希娅,我现在不想谈那方面的事。」
我不需要妳的同情。
我闭了闭眼。这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她不想和我联繫。「我一直在担心妳。」
「担心,为什麽?」
「因为妳开著那团妳称之为汽车的破铜烂铁回家。」
我也以为我把我们之间的交易搞砸了。
安娜气急败坏。「什麽?那才不是破铜烂铁,它好得很,荷西都有定期帮我检查车况。」
「荷西,那个摄影师?」这真是见鬼的越来越有意思了。
「是的,那辆金龟车以前是他妈妈的。」
「对,也可能是他外婆或曾祖母留下来的,总之不安全。」我接近吼叫了。
「我都已经开三年了。很抱歉让你担心,但你为什麽不打电话来?」
我拨了她的手机号码,她那该死的手机是用来装饰的吗?她的意思是室内电话?我恼怒地用手爬梳过头髮,深吸了一口气。那个最明显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安娜塔希娅,我需要妳给我答案,等待快把我逼疯了。」
她的脸垮下来。
该死。
「克里斯钦,我……听我说,我不能把我继父一个人丢在外面。」
「明天,明天要给我答案。」
「好。明天,我会告诉你。」她焦虑地说。
唔,依然不是「拒绝」。我再一次对自己的释然感到讶异。
这女人是怎麽回事?她诚挚的蓝眼盯著我看,脸上写满关切,我极力控制著不去碰触她。「妳会留下来喝点东西吗?」我问。
「我不知道雷伊想不想。」她似乎有些为难。
「妳的继父?我想见见他。」
她更加为难了。「我不确定这是个好主意。」她低声说,我打开门锁。
啊?为什麽?是因为她现在知道了我小时候是个穷鬼?还是因为她知道了我喜爱的交欢方式?把我当成变态?
「我让妳丢脸吗?」
「不是!」她大喊,挫败地翻个白眼。「要跟我爸说你是我的谁?『就是这个男人夺去我的童贞,而且他还想和我发展一段BDSM的关係』,你穿的鞋可不适合逃跑。」她夸张地挥动手臂。
跑步鞋?
她父亲会来追杀我?她的话让我们之间的气氛轻鬆了些,我勾起嘴角回应,她也回我一笑,小脸亮得像夏日的黎明。
「让妳知道一下,我可是个飞毛腿。只要告诉他我是妳的朋友就好,安娜塔希娅。」我打开门,跟在她身后走出去,但在名誉校长和他的同事身旁停下脚步。他们同时转身看向史迪尔小姐,但她随即消失在礼堂内,大伙儿又转回来看我。
史迪尔小姐和我不关你们的事,诸位。
我对名誉校长简短地点头致意,他问我是否有兴趣见见其他学校同事,一起享用些小点心。
「当然。」我回答。
我花了半小时才从教职员聚会中脱身,我正要离开拥挤的人群,卡凡纳走过来跟上我的脚步。我们走向大草坪,毕业生和家属正在那儿的大帐篷下享用典礼后的饮料。
「所以,你约了安娜週日一起晚餐?」她问。
星期日?安娜提过我们星期日要见面?
「在你父母家呀。」卡凡纳解释。
我父母?
我看到安娜了。
搞什麽鬼?
一个看起来像刚从加州海滩走出来的金髮大块头正跟她搂搂抱抱。
这位仁兄是谁?她不想让我过来喝点东西就是因为他?
安娜抬起头,看到我的表情立刻煞白了脸,她的室友走过去站在那男人身边。「你好,雷伊。」卡凡纳说著吻了吻安娜身边那位西装不太合身的中年男人。
这位一定是雷伊蒙德‧史迪尔。
「你见过安娜的男朋友吗?克里斯钦‧格雷。」卡凡纳问他。
男朋友!
「史迪尔先生,很荣幸能见到您。」
「格雷先生。」他微微有些吃惊地说。我们握了手,他的手很有力,手指和掌心触感有些粗糙,这男人是靠手艺吃饭的──我想起来了,他是位木匠。他的深棕色眼眸看不出一丝情绪。
「这位是我哥哥,伊森‧卡凡纳。」凯特介绍了那位海滩男孩,他正搂著安娜的腰。
啊,卡凡纳家的孩子凑齐了啊。
我低声打了招呼,彼此握了手,发现他的手很软,不像雷伊‧史迪尔的有力。
把你的爪子从我的女孩身上拿开,混球。
「安娜,宝贝。」我低语著对她伸出手,她乖巧地走入我的怀抱。她已经脱掉了学士袍,身上是一件浅灰色绕颈繫带小洋装,露出无瑕的肩膀和背部。
一天换一件洋装啊,她快把我宠坏了。
「伊森,爸妈有话跟我们说。」卡凡纳带著她哥哥离开了,留下我、安娜及她父亲。
「你们两个孩子认识多久了?」史迪尔先生问。
我伸手环上安娜的肩,拇指轻轻滑过她的裸背,她的身体轻颤著回应。我告诉他我们认识几个星期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安娜塔希娅代表校刊社来访问我。」
「我不知道妳还有参加校刊社,安娜。」史迪尔先生说。
「因为凯特生病。」她回道。
雷伊‧史迪尔看了女儿一眼,眉头轻蹙。「你的演讲很不错,格雷先生。」他说。
「谢谢您。我听说您很喜爱钓鱼?」
「这倒是,小安告诉你的?」
「就是她。」
「你也钓鱼吗?」他的棕眸闪现了一抹好奇。
「喜欢,但不常钓。我爸在我和我哥小时候常带我们去钓鱼,他只喜欢钓钢头鳟鱼,我想我是被他感染了。」安娜听了一会儿,接著向我们告辞,穿过人群加入了卡凡纳那一家人。
要命,她穿那件洋装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哦?你都在哪裡钓?」雷伊‧史迪尔的问题把我拉回对话中,我知道这是个探试。
「整个太平洋西北角都去过。」
「你在华盛顿州长大的?」
「是的,先生。我爸最开始带我们去的是威诺契河。」
雷伊‧史迪尔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那裡我很熟。」
「但他最爱的是位于华盛顿州西北的斯卡吉特县,美国这一侧。他会在没天理的三更半夜把我们从床上挖起来,开车去那裡。他总是能在那条河裡抓到一些相当不错的鱼。」
「那条河很不错,我也在斯卡吉特县钓到过不少『鱼竿破坏者』,记得那是在加拿大那一侧。」
「那裡的野生钢头鳟鱼非常有挑战性,得花更多时间钓捕。」我说,眼睛盯著安娜。
「完全同意。」
「我哥钓到过几条野生的小怪物,我呢,则还在等大鱼上钩。」
「总有一天,对吧?」
「我希望如此。」
安娜和卡凡纳聊得浑然忘我,这两个女人在聊什麽?
「您还常去钓鱼吗?」我重新关注起史迪尔先生。
「当然会,小安的朋友荷西,还有他爸爸,我们只要一找到时间就溜去钓。」
又是那个天杀的摄影师?!
「他就是帮忙维修金龟车的人?」
「对,就是他。」
「那辆金龟车很不错,我是德制轿车的车迷。」
「是吗?小安很爱那辆老古董,但我想那车已经快到达使用年限了。」
「刚好您提起了这件事,我打算租一辆公司用车给她,您认为她会接受吗?」
「我不知道,这得由小安自己决定。」
「很好。我猜安娜对钓鱼没兴趣。」
「是没有,那姑娘像她妈妈,她看不得鱼儿或当饵的小虫受苦,她的心肠很软。」他意有所指地看我一眼。噢,雷伊‧史迪尔给出了警告,我用玩笑话化解。
「难怪她不怎麽喜欢我们前几天吃的鳕鱼。」
雷伊‧史迪尔轻笑道:「她对吃这些东西倒没什麽意见。」
安娜结束了和卡凡纳的对话,往我们这儿走来。「嗨。」她甜甜一笑。
「安娜,洗手间在哪裡呢?」雷伊‧史迪尔问。
她指给他看,走出帐篷区后往左转。
「一会儿见,你们两个孩子好好玩啊。」他说。
她目送他离开,随即紧张地偷瞄我,但我们都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一位摄影师打断。她快速地拍了张我们的静止照,又急急忙忙离开。
「看来你也把我老爸迷倒了。」安娜甜甜地打趣。
「也?」我也迷倒妳了吗,史迪尔小姐?
我的手指抚过她玫瑰色的脸颊。
「唉,我多希望能知道妳在想什麽,安娜塔希娅。」我勾起她的下巴,使她仰起头,好让我仔细研究她的表情。她保持不动,回视著我,眸色转深。
「现在嘛,我想的是这领带不错。」她低语。
我以为她会一本正经地解释,但这回答令我大笑。「这条领带最近变成我的最爱。」
她展颜一笑。
「妳好可爱,安娜塔希娅。露背洋装很适合妳,我可以抚摸妳的背,感受妳美丽的肌肤。」
她的双唇微分,呼吸开始加速,我感觉得到我们之间那股强烈的电流。
「妳知道答应我会很快乐的,对吗,宝贝?」我低沉的声音洩漏出渴望。
她闭上眼,吞嚥了一下,做个深呼吸,当她再次睁开眼,却突然陷入焦躁。「但我想要更多。」她说。
「更多?」
该死,这是什麽意思?
她点头。
「更多啊。」我低低重複道,拇指抚著她嘴唇的弧度。「妳要鲜花和真心。」要命,我和她是永远行不通的。怎麽可能行得通呢?我不搞浪漫那一套的。我的希望和梦想开始在我们之间崩塌。
她的双眼圆睁,纯真中带著恳求。
该死,她迷乱了我的心智。「安娜塔希娅,这不是我熟悉的方式。」
「也不是我的。」
当然,她从来没和人交往过。「妳懂的还太少。」
「你懂的又都不正确。」她低声说。
「不正确?对我来说可不。试试看吧。」我恳求。
求求妳,试试我的方法吧。
她盯著我看,审视著我的表情想找出线索,我沉醉在那双能看透一切的蓝眸中。
「好吧。」她轻声耳语。
「什麽?」我全身上下每根寒毛都竖起来了。
「好,我试试看。」
「妳同意了?」我不敢相信。
「可议限制条例还要再讨论,但好吧,我会试试看。」
甜美的上帝!我把她拉进怀裡紧紧抱住,脸埋在她的秀髮中,嗅闻她诱人的香气。我不在乎我们正处于人群之中,这裡只有我和她。「老天,安娜,妳真是难以捉摸,妳让我呼吸都快停了。」
很快地,我注意到雷伊‧史迪尔回来了,正假装看錶以掩饰尴尬,我不情愿地放开她。现在的我宛如站在世界之巅。
交易搞定了,格雷!
「小安,我们去吃午饭吧?」史迪尔问道。
「好。」她对我怯怯一笑。
「要不要一起来,克里斯钦?」我一度很心动,但安娜朝我急急投来一瞥,意思是「拜託不要」,她想和父亲独处。我懂了。
「谢谢,史迪尔先生,但我有约了。很高兴认识您,先生。」
控制一下你那咧嘴的傻笑,格雷。
「我也是,」雷伊‧史迪尔回答,我认为语气中充满诚意。「照顾好我的宝贝啊。」
「绝对会的,史迪尔先生。」我回答,和他握了手。
会以你绝对想像不到的方式,史迪尔先生。
我牵起安娜的手带到唇边。「晚点见,史迪尔小姐。」我低喃说道。妳把我变成了一个快乐无比的男人。
雷伊‧史迪尔对我简单点头致意后,便扶著女儿的手肘带她走出招待区,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充满了希望。
她同意了。
「克里斯钦‧格雷?」我的好心情被凯瑟琳的父亲伊蒙‧卡凡纳打断了。
「伊蒙,你好吗?」我们握了手。
§
三点半,泰勒来接我。「午安,先生。」他帮我开了车门。
路上,他告诉我奥迪A3已经送到了希斯曼酒店,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把它给安娜。这麽做绝对会引起一场热烈讨论,我心裡有数,可能还不只是讨论而已。但话说回来,她已经同意当我的臣服者了,或许她可以老老实实地收下我送的礼物。
你想骗谁呢,格雷?
人总可以有梦想。我希望我们今晚可以见面,我就能把车子当成毕业礼物送给她。
我打电话给安德瑞雅,要她在我明天的行程中加入伊蒙‧卡凡纳及他的纽约合伙人的WebEx网路视讯早餐会议。卡凡纳对于更新他的光纤网路很有兴趣。我同时请安德瑞雅通知洛丝和佛雷为会议待命。她报告了一些讯息──没什麽重要的,然后提醒我明晚要在西雅图出席一个慈善活动。
今晚会是我待在波特兰的最后一晚,也算是安娜在此地的最后一晚……我考虑打电话给她,但有个小问题:她根本没带手机,而且正和她父亲开心相聚。
我看向车窗外,我们正开向希斯曼酒店,我看著波特兰居民欢度他们的午后时光。在红灯路口旁的人行道上,有对年轻情侣正在争吵,身旁一包蔬果杂货洒了满地,另一对更年轻的情侣牵著手经过他们,眼裡只有彼此,吃吃傻笑个不停。那女孩凑上前,在刺青男友耳边低语了些什麽,他大笑,俯身快速吻了她一下,接著打开咖啡馆的门,站到一旁让她先进去。
安娜想要「更多」。我重重叹了口气,伸手爬梳过头髮。她们总是想要更多,每个都一样。我能做点什麽呢?情侣牵著手走进咖啡馆,安娜和我也这麽做过。我们一起在两家餐厅用过餐,而且很……有趣。或许我可以试试看,毕竟她也为我付出了这麽多。我鬆开领带。
我可以做得更多吗?
§
回到房裡,我换上运动服,下楼到健身房裡打算做一轮简单的运动。非自愿的交际应酬已经快让我失去耐心,我必须发洩过多的精力。
我也必须好好想一想更多。
我冲了澡,换好衣服回到笔电前,洛丝透过WebEx上线报到。我们聊了四十分钟,讨论了她行事曆上的每个项目,包括台湾的提案和达佛。空投的费用贵得离谱,但对所有相关人员来说较安全,我同意她著手进行,现在我们只要等货物抵达鹿特丹就好。
「我有卡凡纳媒体的最新消息,我认为巴尼也该参加那个会议。」洛丝说。
「如果妳觉得有必要,就告诉安德瑞雅。」
「好的。毕业典礼如何?」她问。
「不错,出乎意料。」
安娜同意成为我的人了。
「出乎意料的好?」
「是。」
洛丝兴致勃勃地从萤幕中打量我,但我就此打住。
「安德瑞雅告诉我,你明天回西雅图。」
「对,我晚上有个活动要参加。」
「唔,那我预祝你的『併购案』能够成功。」
「目前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洛丝。」
她嘻嘻笑道:「真高兴听你这麽说。我还有其他的会,如果没什麽事,那就先这样囉。」
「再见。」我登出WebEx,转进Email系统,将注意力移向今晚。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可议限制条例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五月二十六日下午五点二十二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还没收到妳的回音要我怎麽做?
我很乐意随时讨论这些问题。
妳今天看起来好美。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我想起今早,那时我一心以为我们俩之间就此结束了。
老天,格雷,你得振作一点。弗林可还在开心度假中。
当然啦,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她没开手机。或许她需要一个更可靠的沟通工具。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黑莓机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五月二十六日下午五点三十六分
收件者:JB泰勒
副本:安德瑞雅‧艾许顿
泰勒,
请帮安娜塔希娅‧史迪尔准备一部新的黑莓机,并预先内建好她的Email。安德瑞雅可以去找巴尼要帐号细节再拿给你。
麻烦你明天快递到她家或克雷顿五金行。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信件寄出后,我拿起最新一期的《富比士》杂志开始阅读。
直到六点半,安娜都还没有一点回音,我猜她应该还在陪那位沉默寡言、低调谦和的雷伊‧史迪尔。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係,但性格却令人惊讶地相似。
我透过客房服务点了海鲜炖饭,一边等餐送来,一边继续阅读。
书看到一半,葛蕾丝打电话来。
「克里斯钦,亲爱的。」
「嗨,妈妈。」
「蜜雅联络你了吗?」
「嗯,我拿到她的班机资料了,我会去接她。」
「太好了。我希望你週六可以留下来吃晚餐。」
「没问题。」
「週日晚上艾立欧会带朋友凯特来吃饭,你要一起来吗?你可以带安娜塔希娅来。」
这就是今天卡凡纳说起的那件事。
我使出拖延战术。「我看看她有没有空。」
「记得告诉我一声,全家人能再次团聚在一起真好。」
我翻个白眼。「妳说了算,妈妈。」
「是真的,亲爱的。週六见囉。」
她挂断了电话。
带安娜去见我父母?日后我要怎麽脱身?
我正在思考眼前的困境,一封Email寄了进来。
寄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主旨:可议限制条例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五月二十六日下午七点二十三分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如果你愿意,我今晚可以过去找你讨论。
安娜
不,不要,宝贝,不要开那辆车。我的计划得各就各位了。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可议限制条例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五月二十六日下午七点二十七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我去找妳吧。我说我不喜欢妳开那部车的话是认真的。
我很快就会过去。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我重新列印一份合约中的「可议限制条例」及她的「问题」Email,原先那份我放在西装外套裡,而那件外套现在则在她手上。我打电话到泰勒的办公室。
「我要把车开去给安娜塔希娅,你可以在──大约九点半来她家接我吗?」
「没问题,先生。」
出门前,我塞了两个保险套在牛仔裤后口袋裡。
我搞不好会很走运。
§
A3开起来非常过瘾,虽然比起我惯开的那些车来说扭力小了些。我停在波特兰市郊的酒类商店门外,买了些庆祝用的香槟。我放弃了Cristal与香槟王,改选Bollinger,主要是因为那是一九九九年的老酒,而且已经冰镇好,但也可能因为它是粉红色……极具象徵性。我暗自窃喜地想,一边把美国运通卡递给收银员。
安娜来开门时,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迷人的灰色小礼服。我非常期待之后能有机会脱下它。
「嗨。」她白皙小脸上的双眸大而明亮。
「嗨。」
「进来吧。」她略显害羞和尴尬。为什麽?发生什麽事了?
「打扰了。」我举起那瓶香槟。「我想我们应该庆祝一下妳毕业,没有什麽比得上最佳年份的Bollinger。」
「真会讲话。」她语带嘲讽地说。
「噢,我真喜欢妳的机智反应,安娜塔希娅。」这才是我的好女孩。
「我们只剩下茶杯,玻璃杯全都打包了。」
「茶杯?听起来不错。」
我看著她缓步走进厨房,她有点紧张,很手足无措。或许因为今天是她的大日子,或许是因为她同意了我的条件,又或许是她一个人在家──我知道卡凡纳今晚和家人在一起,她父亲告诉我的。我希望香槟可以帮助安娜放鬆下来……和我聊一聊。
屋裡空荡荡的,只有打包的纸箱、沙发和餐桌。桌上有个棕色包裹,上面附了一张手写便条──
我同意那些条件,安杰,因为你很清楚我应该受到哪些惩罚,只是……只是……不要让我承受不住!
「你要连茶碟一起吗?」她喊道。
「茶杯就好了,安娜塔希娅。」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她把我送她的那套首刷本包起来了,她要把它们还给我,她不想收下,这才是她侷促不安的原因。
她见鬼的又会对那辆车作何反应?
我抬起头,看到她站在那儿凝视著我。她小心翼翼地把茶杯放在桌上。
「那是要还你的。」她的声音很低,有点紧绷。
「嗯,我想也是,很贴切的引述。」我低声说。我抚摸著她的笔迹,她的字小巧整齐,我很好奇笔迹学专家会怎麽分析。「我以为我是德伯,不是安杰,妳当初选的是堕落那一方。」这显然是一句完美的引述,我的微笑裡带著讽意。「相信妳总能找到最贴切的那一句。」
「那句话同时也是请求。」她轻声说。
「请求?希望我对妳手下留情?」
她点了点头。
对我而言,那些书只是投资,但对她来说可能有其他意义。
「这些是我为妳买的,」这是一个小小的善意谎言,同时也美化了一下。「如果妳收下它们,我出手就不会太重。」我让声音保持冷静低沉,以掩饰我的失望。
「克里斯钦,我不能收,它们太贵重了。」
又来了,另一场意志力的战争。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妳看,这就是我说的,妳总是忤逆我的意思。我希望妳拥有它们,就是这麽简单,妳不用想太多。身为臣服者,妳只要心存感激就可以了。收下我买给妳的任何东西,因为这样做会让我开心。」「你买下它们的时候,我还不是臣服者。」她轻声说。
一如往常,她对每件事都有理由。
「没错……但是妳已经答应我了,安娜塔希娅。」
她想毁约?要命,这女孩让我整个人有如挂在云霄飞车上。
「所以它们是我的了,要怎麽处置都随我高兴?」
「对。」我以为妳喜欢哈代?
「这样的话,我想把它们捐给慈善团体,达佛那间好了,似乎也是你一直在关切的机构,他们可以拿去义卖。」
「如果妳想这麽做,随妳。」我不会阻止妳。
妳把它们烧了我也不在乎……
她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我会再想一想。」她咕哝
「别想了,安娜塔希娅,别去想这些。」留下它们,拜託妳,这是送给妳的,因为妳对书充满热情。妳对我说过不只一次了,享受它们吧。
把香槟放在桌上,我站到她面前,勾起她的下巴使她仰起头,让我能看到她的眼睛。「我会买很多东西给妳,安娜塔希娅,最好要习惯。我付得起,我相当富有。」我快速吻了她一下。「听话。」我放开她。
「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下贱。」她说。
「并不会,妳想太多了,安娜塔希娅,不要因为他人的眼光而将一些模糊不清的道德观念强加在自己身上,不要浪费精力在这上面。妳会这样想只是因为妳对我们的约定还有疑虑,这很正常,因为妳并不清楚自己即将要面对些什麽。」
她美丽的小脸写满焦虑。
「嘿,停下来,和妳有关的一切从来都不低贱,安娜塔希娅,不准妳那样想。我只是买了几本旧书送妳,因为我认为它们对妳很重要,就这样而已。」
她眨了几次眼睛,看著那个包裹,明显地正在天人交战。
留著它们吧,安娜,它们是给妳的礼物。
「喝点香槟吧。」我轻声说,她回我一个浅笑。
「这样好多了。」我开了香槟,倒进她放在我面前的旧茶杯裡。
「是粉红色的。」她惊呼,我却没那个胆子告诉她,我为什麽选了粉红色。
「Bollinger La Grande Année Rosé1999,绝佳的年份。」
「但装在茶杯裡。」她咧嘴而笑,很有感染力的笑容。
「是在茶杯裡没错。恭喜妳拿到学位,安娜塔希娅。」
我们碰了杯,我喝了一口。正如我所想,尝起来味道不错。
「谢谢。」她将茶杯举到嘴边,快速抿了一口。「我们来看一下可议限制条例如何?」
「永远这麽心急。」我牵起她的手,带她来到沙发坐了下来──客厅裡所剩无几的家具之一,身旁环绕著纸箱。
「妳的继父不太爱说话。」
「但你也有办法让他对你服服贴贴的啊。」
我轻笑。「那只是因为我懂钓鱼。」
「你怎麽知道他喜欢钓鱼?」
「妳说的啊,我们一起喝咖啡那次。」
「哦……是喔?」她又喝了一口香槟,闭起眼享受那滋味。她睁开眼睛,问道:「你有没有喝典礼接待处提供的酒?」
「有,难喝得很。」我做个鬼脸。
「我喝的时候有想到你。你怎麽会这麽懂酒?」
「我不是懂,安娜塔希娅,我只是知道自己喜欢什麽。」就像我喜欢妳。「再来一点?」我指著桌上的酒瓶问道。
「麻烦你。」
我拿起香槟,重新倒满她的杯子,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她知道我想灌醉她。
「这个地方看起来空荡荡的,妳们准备好要搬家了吗?」我问,意图让她分心。
「差不多了。」
「妳明天要上班吗?」
「要,是我在克雷顿的最后一天。」
「我很想帮妳搬家,但我答应要去机场接我妹妹。蜜雅星期六一大早从巴黎回来,所以我明天就要回西雅图,但我听说艾立欧会去帮妳们的忙。」
「没错,凯特非常兴奋呢!」
我很惊讶艾立欧竟然还对安娜的朋友如此有兴趣,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是啊,凯特和艾立欧,谁想得到呢?」这两个傢伙和在一起让事情变得複杂了。我妈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可以带安娜塔希娅来。」
「所以妳到西雅图后打算找什麽工作?」我问。
「我得到一些应徵实习生的面试通知。」
「妳本来打算什麽时候才要告诉我?」
「呃……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她说。
「在什麽地方?」我藏起失望的情绪。
「就几间出版社。」
「这是妳想做的工作吗,出版事业?」
她点头,但还是不肯多说。
「然后?」我追问。
「什麽然后?」
「别装傻了,安娜塔希娅,哪些出版社?」我在脑中过滤所有据我所知位于西雅图的出版社,我想……应该有四间吧。
「一些小间的啦。」她含糊地说。
「妳为什麽不想让我知道?」
「怕瓜田李下啊!」她说。
这是什麽意思?我蹙起眉。
「哎,现在装傻的人是你了。」她说,眼裡闪著笑意。
「装傻?」我大笑。「我?老天,妳在挑衅我。把酒喝光吧,我们来谈谈条例。」
她搧动睫毛,颤抖地吸了口气,接著一口喝光杯裡的酒。她真的很紧张,我建议她再来点酒壮胆。
「再来?」
「麻烦你。」她回答。
我拿起酒瓶,停顿了一下。「妳今天有没有吃东西?」
「有,我和雷伊一起吃了午间套餐。」她没好气地说,还翻了个白眼。
噢,安娜,至少我可以矫正这个没礼貌的坏习惯。
我倾前,捏著她的下巴盯著她看。「下次妳再对我翻白眼,我会把妳按在膝盖上打屁股。」
「哦。」她有些震惊,但也有点感兴趣。
「哦,契约开始了,安娜塔希娅。」我不怀好意地笑著倒满她的茶杯,她喝下一大口。
「现在我可引起妳的注意了吧?」
她点了点头。
「回答我。」
「是的……你引起我的注意了。」她懊悔地微笑道。
「很好,」我从外套裡拿出她的Email及合约裡的附录三。「那麽,性爱动作的部分,我们大部分都讨论过了。」她坐近了些,我们一起看著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