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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黑色天使

哟,这是什么?这片沙漠仿佛大海一样,波涛起伏的地平线似乎更像是液体而不是地面,然而在它之上,某个固体的东西出现了。一开始,它只是一个斑点,一个黑色的三角形,浮在沙丘上方的银色蜃气上,粼粼闪动,但它每时每刻都在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固;它像一片刀刃,像一只鲨鱼鳍,像一面黑色的帆被沙漠里的风鼓起。听,你能听到沙砾在飞驰的轮胎下歌唱。看,你能看到太阳如同钻石般映照在一排舷窗上。
想象一只水蝇,但是把它放大到和一艘游艇一样大。在它的每一条长腿上装上一个轮子,并在它上面竖一根桅杆,然后让它掠过沙地而不是水面。这是一艘沙船,沙漠拾荒者和赏金猎人首选的交通工具,当它经过时,如果我们转过头看,就可以看到是什么将它引入了这片矿物海洋。它前方的地区挤满了城镇,沙丘反射的热量将空气蒸成摇摆的帘幕,这些城镇的烟囱和上层建筑在热气后方扭动起舞。
这是一起罕见事件,是你在这个城吃城的世界上,在干旱至极的沙漠深处,所能发现的最接近于贸易聚落的东西。一座大而迟缓的郊镇,它本应沿着遥远的海岸猎食那些捕鱼村,却犯了个错误跑进了沙海里,于是被一群迅猛的收割镇猎杀,最终停顿了下来。那些猎杀者有着巨大的轮子,巨大的钢颚,巨大的引擎,以及与之相匹配的巨大欲望。它们把猎物逼在一个尘土飞扬的沙凹里,这个地方被称为柏油湾,四面环绕着被开采一空的山丘。它们将它撕扯开来,在差不多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它们都忙于消化猎物,无暇相互吞噬,于是呈现出一种难得的和平。商人在凶猛的镇子之间来回奔波,远航飞艇不知从何而来,售卖古代科技和小摆设。甚至就连那些敏捷而羞涩的拾荒镇也悄悄潜近,试图出售它们在沙漠中找到的各种废品。
那艘无名沙船的驾驶员将它迎着风向驶去,船上的黑帆卷曲飘拂,如同罂粟的花瓣。沙船缓缓扫过一条长长的曲线,驶进围在聚落周围的其他沙船之间。
 
名叫鲸吞的小镇停泊在了距离那片饕餮狂欢之处半英里的一片巨大沙丘的斜坡上,让它的引擎空转,做好准备,万一有任何掠食者露出想把它当成甜点的迹象,就随时可以起飞。它的外形狭长低伏,单层甲板掩盖在肥大的沙地轮胎之下。它主要就是由众多引擎构成的,还有为引擎服务的臃肿管道、烟囱,以及排气管。镇民们在剩余的小小空间里安了家,在管道之间张开遮阳篷,又在引擎外壳之间的小块甲板上用泥土和纸板搭起了小房子。一条条沙船从它腹部的一个车库里进进出出,另有一艘漆成活泼的黑白条纹的空中商船,叫作“虚伪”号,嗡嗡地飞过了沙丘,降落在其空港上;其实也就是其艏部附近两幢泥屋新近倒塌后留下的一片空地而已。
“虚伪”号的主人是一位名叫纳普斯特·瓦利(纳普斯特的名字来源于知名在线音乐网站。)的商人。瓦利父子公司,他的飞艇引擎吊舱上的招牌是这么写的,但是身为儿子的那个小纳普斯特才三个月大,尚未能积极参加商业运作。瓦利曾希望有了一个妻子和孩子之后,就会为他赢得别人的尊重,好摆脱沙漠里这些无足轻重的交易镇,到某座大城市里去建立事业。但到目前为止,除了噪音、烦恼和花销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带给他,要不是他还需要他的妻子帮他驾驶“虚伪”号,他早在几个月前就把他们两个都踢下船去了。
太阳西沉,阴影渐渐拖长,瓦利沿着鲸吞镇东倒西歪的步行道向着艉部漫步而行,在他身边的是这个地方的头领,肉汁奶奶。
他们是一对奇特的组合。纳普斯特·瓦利是一个纤瘦苍白的年轻人,短翘的鼻子上皮肤被太阳晒伤脱了皮。他热心阅读商业书籍,并在其中一本书里(《空中贸易成功要诀》,道尼尔·拉德著)读到“一位成功的生意人必须始终穿着与众不同,以令他的客户记住他”。所以尽管天气很热,他还是穿着一件紫色礼服大衣,戴着毛皮高礼帽,还穿着一条带深红色窗格纹的宽大黄色马裤。
与此同时,肉汁奶奶用一层层迎风招展的铁锈色披肩、长袍、裙子以及大罩袍把自己裹了起来,看上去就好像沙漠深处的一顶牧民帐篷突然决定要站起来四处走走。但是如果你对着她的壮硕肩膀和宽边帽之间的地方凑近了看,就能在她的防蝇面纱后面看到一张肥胖发黄的脸,和一双细小精明的眼睛,在她审视瓦利先生的时候闪闪发光。
“搞到了一些东西来卖咧。”她对他说,“没错。在沙漠深处找到的,几星期前。很值钱的咧。”
“真的吗?”瓦利用一块手绢擦了擦脖子,然后挥着手绢赶走苍蝇,“不会是古代科技吧,是吗?自从这次停战开始以来,古代科技的价格已经大幅跳水了……”
“比古代科技更值钱咧。”肉汁奶奶嘟嘟囔囔地说,“蘑栖飞艇掉下来啦,见着没?俺的小子们瞅见天上的大火啦。俺的镇子是头一个赶到残骸的。剩下的东西可不多,真不多。就剩俩空架子,几个引擎零件,还有这玩意儿,这个值钱的玩意儿……”
她带着他爬上一架金属楼梯,穿过一座高塔的门走了进去。这些泥砖砌成的塔就像白蚁巢一样从小镇艉部无数乱糟糟的管道之间生长出来。塔里又是更多的楼梯,奶奶一边爬楼梯一边气喘吁吁,还不断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她的长袍下摆上装点着各种魔法护符,一块人类的下颚骨,一只猴子的爪子,以及许多油腻的皮袋,里面装的东西只有诸神才知道是什么。肉汁奶奶的巫术享有盛名,她用这来保持手下的人遵守秩序。就连瓦利在跟着她向上攀登盘旋的楼梯时也感到有点紧张,于是他摸了摸挂在他脖子下方,涡纹领巾下面的商业之神纪念章。
他们来到了楼上的一间房间,这里热烘烘的,并且像奶奶这座塔的其余部分一样,充斥着一种褐色的烟雾和焚烧脂肪的淡淡气味。一个人躺在房间的中央,脚用锁链绑在金属地板上的一个环上。一个少年,瓦利想,直到她抬起头,从肮脏缠结的头发之间望向他,他才看出她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破烂衣衫,喉咙处有瘀青,细骨伶仃的脚踝上有被镣铐磨出的血痕。
“抱歉,奶奶。”瓦利飞快地说道,“我不买奴隶的。”(他对于奴隶生意没有道德上的反对,但那位伟大的纳贝斯克·史金,在他的书《人力投资》中,规劝想要成为奴隶贩子的人只买健康的货物。瓦利一眼就能看出这只骨瘦如柴的小鹌鹑已经半死不活了。)
“她比奴隶更加值钱。”肉汁奶奶用上气不接下气的粗嗄声音说道。她摇摇摆摆地穿过房间,一把抓住那个俘虏的头发,把她的脸扭过来对着瓦利,“你觉得她是谁哪?”
瓦利从胸前口袋里摸出单片眼镜,眯着眼睛透过镜片打量那个俘虏无神的杏仁形眼睛。在各种污垢、晒伤和疮口之下,她的皮肤原本是象牙色的。他耸了耸肩,开始对这个游戏厌烦了:“我不知道,奶奶。某种混血的东方垃圾。山国人吗?阿伊努人吗?因纽特人吗?”
“阿留申!”肉汁奶奶扬扬得意地夸口道。
“保佑你,奶奶。(奶奶的发音不太标准,瓦利还以为她打了个喷嚏。)”
“从阿留申来嘀。”肉汁奶奶放手让那个女人的头掉下来,挪着脚步回到瓦利等待着的地方。她的呼吸声在防蝇面纱后面呼哧,呼哧,呼哧地响着:“年轻的商人啊,知道她是谁了吗?她是那个蘑栖将军的老婆。她是绿色风暴的女王!”
瓦利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的姿势变了。他的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舔了舔嘴唇,镜片上闪过一道亮光。他听说过一个故事,说是纳迦夫人的飞艇坠落在了沙海里。这是她吗?可能是。他有一次在《飞行员公报》上见过她的照片,他努力想要回想起来,不过在那张照片上她身上穿着华丽的婚礼服饰,而且不管怎样,对于纳普斯特·瓦利来说,所有这些东方人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这是在她身上找到的。”肉汁奶奶说着,从她帐篷一样的长袍里面掏出一枚印章戒指来,它是金的,设计成橡树叶的样子,“再瞧瞧她脖子上的那个十字架:那是扎戈瓦的做工。”
瓦利将丝绸手帕举至他的鼻端,凑近了那个女人。“你是纳迦夫人吗?”他问道,问得很响也很慢。
她盯着他,微弱地点了点头。“西奥怎么样了?”她问道。
“她说的是某个之前跟她一道旅行的扎戈瓦小孩。”肉汁奶奶解释说,“俺们把他丢进引擎坑里了。俺想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话说回来,商人哟,俺要问的是,要拿她怎么办呢?俺不能一直像这样把她关在豪华房间里。她太虚弱了,没法当一个普通奴隶卖掉,但她对某些人来讲应当很值钱吧?蘑栖人的女王咧……”
“哦,的确。”瓦利若有所思地说。
“俺一直在想,俺们可以剥了她的皮,你瞧瞧。”肉汁奶奶提议道,“她的皮可能会卖出一笔钱哪,对吗?俺们可以把她做成一块漂亮的地毯,或者一些小靠垫。”
“哦,肉汁奶奶,别这么做!”瓦利叫了起来,“她最有价值的部分是她的大脑!”
“你的意思是做成一个镇纸什么的?”
瓦利在自己能忍受的范围内尽可能凑近奶奶,并用一根手指敲着自己的太阳穴:“是她知道的东西。我可以带她去天空之城,把她卖给牵引城社会。他们可能会为她付很多钱的。”
“那么你会把她整个儿买下来吗?你能给什么?”
“哦,好吧,当然,我得算进运输成本,还有其他的间接费用,而且这个不幸的休战协定扰乱了市场,不过让我瞧瞧……”
“多少钱?”
“十个金币。”这个商人说。
“二十。”
“十五。”
“当然咯……”肉汁奶奶若有所思地说,“俺总是可以把她的手指头和脚指头做成小护身符来单卖的……”
“那就二十。”瓦利急忙说道,然后在她来得及提价之前数出一个个金币放进她的手里。
 
黑色沙船在鲸吞镇侧腹的一个车库中找到了个泊位。身穿长袍头戴罩帽的飞行员卷起了帆,然后跳下来把船系好。他似乎只是一个仆人或是船员,因为等他干完活后便耐心地站立等候,直到一个女人从这艘船上下来,走到他身边。然后,他们两人一起爬上楼梯,动身沿着架在小镇锅炉坑上空的钢铁步道,向着蜷缩在艉部附近的小酒馆和咖啡店走去。乞丐朝他们伸出碗,然后看到他们的脸,便改了主意。粗鲁的沙漠凶徒刚想要实施抢劫和暴力行动,也跟着改变了念头,退回到了管道下的阴影里,就连狗也都跑开了。
那个女人很高,也很瘦,她的肩上背着一支长枪。她穿着一身黑色:黑色靴子、黑色马裤、黑色马甲,还有一件长长的黑色风衣,风吹来时就在她身后飞舞,好像黑色的翅膀一样。在一个人人都戴着面具或罩着面纱的地方,你可能会以为她也会戴黑色的面纱,但她选择了什么都不戴。她的灰发绑在脑后,就好像她想要每个人都来看看她有多丑。一条可怕的疤痕从额头到下颌划过她的脸,令这张脸看起来就像一幅被狂怒地划破的画像。她的嘴朝一侧扭曲,凝成一个永久的冷笑,她的鼻子如一截砸碎的残桩,她的独眼从这片面部废墟中向外瞪着,灰沉,森寒,如同冬天的大海。
她的名字是赫丝塔·肖。她杀过人。
她于六个月前在沙漠中出现。她的同伴,一个名叫史莱克先生的潜猎者,抱着她登上了埃荷镇(位于内夫得沙漠之中,在阿拉伯半岛北部。),那些正在吞噬云中9号残骸的镇子之一。当时她生着病,史莱克要求镇民们好好照顾她。他们不想与一个潜猎者争执,所以叫来了一个医生。医生给这个女人做了检查,宣布她没有什么问题,只有几处割伤和擦伤,以及某种根深蒂固的忧郁症,他曾经在大灾难的幸存者身上见过。
“她是否失去了某个对她来说最心爱的人呢,史莱克先生?”医生问道。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潜猎者回答。
于是那个女人在一个挂着麻布窗帘的小棚屋里住了一两个星期,在甲板下层这儿就已经算是大房子了。潜猎者照顾她,喂她吃面包和牛奶,他用金属手掌帮她把食物碾碎。人们驻足观望,窃窃私语,试图想象这个失魂落魄的丑女人和那个复活者之间可能是什么样的关系。
然后,有一天,小镇的引擎主管来拜访史莱克,说:“潜猎者,我想让你帮我杀个人。统治这座小镇的酋长又老又肥。他把太多的拾荒收获留给了他自己。帮我杀了他,我就会让你舒舒服服地住进顶上的一层,还有精美的食物和羽绒床,好让你的,嗯,啊……”
他还在寻找某个词语来描述赫丝塔时,史莱克说:“我不会杀人了。”
“可你是个潜猎者!你当然能杀人!”
“我不能。我的心灵被……篡改了。”
引擎主管皱起了眉头,他想把这个没用的潜猎者扔出他的小镇,但他想不出该怎么做。他摇了摇头,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那个脸带疤痕的女人平静地说:“我会帮你杀了他。”
“你?”
“我是赫丝塔·肖。我的父亲是泰迪乌斯·瓦伦丁,著名的特工和杀手。”她说,“你想要你的酋长去死?给我一件武器,再告诉我去哪里可以找到他。”
“可你只是个女人!”引擎主管反对道。
于是赫丝塔·肖自己找了一把叉子和一根撬棍,爬上楼梯来到埃荷镇的上层。她踢开酋长家的门。杀了酋长。杀了他的卫兵。杀了他的狗。她像瘟疫一样穿过烟雾缭绕的房间,身后不留一个活口。她比她的潜猎者更像一个潜猎者,因为她的潜猎者只会干看着等她回来。
用引擎主管给她的钱,她买了一艘沙船和几支枪。她和她的潜猎者永远离开了埃荷镇,令小镇居民大大松了一口气。自那时起,她已经成为了沙漠深处的一个传奇:一名女性赏金猎人和她的同伴,不会杀人的潜猎者。甚至就连西奥·恩戈尼在鲸吞镇的引擎坑里辛苦工作的时候,也听说过这故事的一个错乱版本,不过那个对他讲故事的人一半是用阿拉伯语说的,他把潜猎者说成了精灵(阿拉伯神话中的一种生物,最著名的要数阿拉丁神灯中的精灵。),又把赫丝塔·肖说成了黑色天使。所以,在那天下午,当他抬头望去,一眼瞥见他们大步沿着他头顶上方的人行步道走过,并认出了他们两个时,西奥完完全全地惊呆了。
一时间,西奥记不起他以前是在哪里见过他们的了。云中9号似乎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就连“圣灵”号的坠毁似乎也是很久以前了。他依稀记得飞艇里大火肆虐的时候,他是如何把纳迦夫人从她舱房墙壁上的一条裂缝里拖出来的,也记得他们如何紧紧抱住挂在转向舵片上的锚链,随着飞艇的残骸坠落到沙漠中,但这一切似乎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或者仅仅是他读到过的事情。
自那以后他一直在努力工作,每天干十八个小时的活,被鞭笞,被殴打,被虐待,却只得到一点点水和食物。他开始做恶梦,甚至连醒着的时候也做。一开始看到芮恩的母亲在他上方的炫目阳光中走过的时候,他以为这又是另一场梦。可是他晃晃脑袋,又从眼睛里拭去汗水,她却还是在那里,那个可怕的潜猎者则在她身旁。
“纳茨沃西夫人!”他大声喊道,同时手中放开了燃油料斗的握把。他之前一直在把这个料斗朝炉子推。奶奶手下的监工几乎立刻就赶到了,瞄准了他,用缠着绳子的棒槌把他砸到了甲板上。但芮恩的妈妈听见了他的喊声,他确信这一点,因为在他摔倒前的瞬间,他看见她那张可怕的脸转过来凝视着他。
“放开他。”潜猎者的声音如同刺耳的摩擦,比小镇引擎的隆隆声更响,不似人声。
监工退后几步。引擎坑里变得非常安静。西奥能听到人们的急速呼吸。他想要站起来,但是他太虚弱了,他跪倒在了炽热多沙的甲板上。“纳茨沃西夫人。”他又说了一声,视线与步道上那个女人的目光相交了。他并不真的认为她能帮助他,他知道等她一转过身监工就会把他殴打至死。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在这里。也许某一天她会告诉芮恩这就是他的下场。他说:“我们见过。记得吗?在云中9号上?”
“我认得你。”潜猎者史莱克说。
“我不认得。”赫丝塔·肖说。听到她以前的名字被那样喊出来,这让她感到不安。她盯着她下方坑里的那个少年:一个憔悴、黝黑的少年,好像一束烧焦的树枝。他的牙齿露了出来,形成了某个她猜是代表微笑的表情,他脸上被监工打的地方,鲜血汩汩而下。“他是谁?”她问史莱克。
“他是名叫西奥的单生人,在云中9号上与你的孩子在一起。”
“是他?”赫丝塔依稀回想起她和芮恩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芮恩身后缀着一个少年。也许他们甚至还相互介绍认识过。赫丝塔真希望他没有对她呼唤过。她一直在试图忘记她的过去。她到鲸吞镇来只是为了得到淡水和补给。她不想要卷入是非。
可当她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史莱克捉住了她的手臂:“你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
“他会死的。”
“每个人都会死。”赫丝塔说。
“你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去你的,史莱克。那个绿色风暴的女巫对你做了什么,把你变得这样心软了?”
“你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哎,你们不能带他走!”坑里有一个声音大喊。熔炉的工头——戴兹·肉汁,从他阴凉的屋子里跑了出来,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潜猎者吓不着戴兹;他是肉汁奶奶最喜欢的孙子,他的胖脖子周围挂着几十个她给他的符咒,可以抵御子弹和邪恶的眼神。他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确保奶奶的引擎平稳运行。他一把抓住西奥的奴隶铁项圈,把他推得顶在被他抛下的料斗上:“他是我们的。我们找到了他,天公地道。把他从失事的蘑栖飞艇里拖出来的。奶奶说,我们可以对他做任何我们喜欢的……”
赫丝塔只用了一个动作,就从肩上甩下枪,拨开保险栓,一枪把他打死了。他发出沉闷的一声倒在地上,好运符咒稀里哗啦掉了一地。赫丝塔迅速地干掉了他的同伙们,枪声和回声都连在了一起,好像一串鼓点一样。她跑下铸铁楼梯,朝西奥伸出手,可是他抖得站都站不住,于是潜猎者不得不将他举起,将他像个孩子一样抱出了引擎坑。赫丝塔紧跟在后,手中的枪随时戒备着。在枪声过后的一片寂静中,她听到人们一边咕哝着一边窸窸窣窣地从她前面飞快退开。
出于某些原因,当她跟着史莱克跑向沙船,当史莱克亮出刃爪切断系泊绳的时候,她不断回想起斯泰因;回想起她和汤姆如何逃离那儿的奴隶贩子,还有方安娜如何救了他们。她匆匆爬上她的船舷,警告性地朝车库另一头开了一枪,咒骂自己竟然变得伤感起来。这里不是斯泰因,西奥也不是汤姆,不管怎么说,她不想再想那次的事了。
 
纳普斯特·瓦利的飞艇正准备就绪要起飞的时候,他就听到了枪声和叫喊声,他屏住呼吸暗暗咒骂,希望不要有什么东西延误他从鲸吞镇离开。奶奶手下的小子们几分钟前刚把纳迦夫人押进了他的舱房里,一想到她在边界线上能卖出的价钱,他就兴奋得浑身发抖。如果他逗留得太久,肉汁奶奶可能就会重新考虑要不要卖掉她了。所以他没有跑到外面去看那艘沙船疾驰穿越沙漠的情景。他命令妻子把孩子放下,去给引擎点火。她走得略慢了些,就被打青了一只眼睛。“走起来,你这匹瞌睡的母马!”他喊道,声音盖过了婴儿的哭声,“我们别去管这些沙蚤的争吵。我们还有生意要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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