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女士诡计号是一艘中型双桅横帆船，她承载的买卖遍及全国。卡迈克尔船长雇了一支十人的船队，希望不知道为什么，但在工作时间里只有一半的船员在工作。剩下的则懒洋洋地坐在甲板上，一边喝着格罗格酒，一边玩着石头游戏。
“其实，天气好的时候，只要四五个人就可以让船跑起来了。”希望问起时，卡迈克尔这样回答。他轻松地用长满老茧的手掌握着舵轮，深棕色的眼睛注视着海平线。“风和日丽的时候，航海看似很简单，可是大海是变化无常的，只稍一阵风她就会背叛你。天气变坏的时候，多出来的人手就能决定你是生存下来，还是死在海里。 ”
“被天气杀死？”希望怀疑地问。
他会心地笑了。“你很快就能见识到了，如果我的鼻子没闻错的话。 它一般都不会错的。 ”
“你能闻到风暴？ ”
“风暴要来的时候，空气会有一种特别的气味，水面也会异常地平静。看那里。”卡迈克尔指了指他们身前的那片暗绿色的斑驳水面。“能看到那里吗？它像不像是在屏着呼吸，准备突然袭击？ ”希望摇摇头。“你才刚刚上船呢，迟早会明白的。好了，帮我告诉兰金，我们要把船舱封起来。这场风暴会很猛烈。 ”
希望所能看见的唯一一朵云还远在天边，看上去不大可能那么快就飘过来，如果真的会发生风暴的话。但她还是穿过甲板，来到船的前部。大多数船员就聚在这里。太阳正猛烈地照射下来，而且一整天也没什么风，所以水手们都脱光了上衣，露出了瘦削但有力的肩膀，在汗水的反射下闪闪发光。有两个人正在为石头游戏而争个不停，其他人则不断地插话发表意见。当希望经过的时候，争吵爆发成了争斗。两名水手互相拳打脚踢，又是拉扯又是咬的，充满了粗暴和野性。而其余的人则在一旁看热闹起哄。兰金靠在扶手上看着这场打斗，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
当希望来到他身边时，她说：“船长说要你 ——”“一边去，等到他们打完再来。”兰金头也不回地朝希望挥挥手，继续享受着他们的打斗。
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任何好转。但兰金是船上的大副，全体船员都服从于他的权威之下，除了希望。船员们不会听希望的话，所以她没有办法，只能等他们打完。
希望看着那粗暴的厮打，无比怀念修道院的安宁与平静。莱克洛克和克伦特虽然残酷，但他们至少是可以预测得到的。希望几年前就学会了如何避开他们。然而，在这条船上，醉酒斗殴随时都可能爆发，而且 毫无目的，仅仅是为了解闷。这帮水手没有任何礼节、纪律可言，或者就她能分辨的来看，他们也从来没有清醒过。起初，她很难分辨谁醉着谁醒着，直到她终于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是醉的，从早到晚。希望记得，文成戒律里有一条是告诫不要过量摄入烈性饮料。和尚们酿造麦酒，在冥想的时候也会喝，但他们是细细地品味每一口。然而这些水手则是猛一口就把格罗格酒灌进胃里，像喝水一样。如果他们对味道有什么评价的话，也只是皱着脸表示不好喝而已。在任何工作时间里，一半的船员看上去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航船了。希望很好奇他们究竟是怎么把船从一个港口开到另一个的。
“好了，南方妹。”兰金说。这时打架的俩人已重重地坐在甲板上，筋疲力尽，谁也没有赢谁。“你刚才想干什么来着？”他不耐烦地看着希望，好像一直在等的人是他似的。
“船长说让大家封舱。大风暴要来了。 ”
兰金的眼都瞪圆了。“他妈的，刚才你怎么不说？ ”
“我试过 ——”
“没时间跟你这种人废话。”兰金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六孔哨，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听好了，你们这群蠢货！太阳下山前，我们要抢风行驶！船长对风暴的预判从来没有出错，而这一次也不会有错。如果你们今晚不想抱着螃蟹鱼虾睡的话，就马上给我滚去封舱，然后各就各位！ ”
他再一次吹响哨子，所有的船员立马站立起来，神情警觉，神志清醒，仿佛被哨声施了咒语一样。他们向四方分散开去，目标明确。希望看着兰金，为他给那帮人带去的突然间的转变而感到一点震慑。“我可以做什么？ ”“除非你们文成武士可以一刀杀死飓风，不然的话就一边凉快去。 ”希望看着水手们东奔西跑地忙活着，心里为他们的蜕变感到惊讶。
他们封死了所有舷窗，闩上所有的门，绑好所有的缆索，并把所有零散的物件装在沿着甲板建造的小隔间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们便等待着。
通常来说，他们等待的时候都会喝酒、吵闹还有打架。但是现在，他们只是默默地站在自己的岗位，有的在甲板，有的则在索具上。他们的眼神保持警惕，神情严肃。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其中一个水手开始小声吟唱。接着另外两个水手也跟着哼起来，强风中随即回响起幽灵般的旋律。然后，站在缆索上的梅菲尔德，那个除希望之外身材最小的、最年轻的船员，开始用清脆的男高音高歌：
不管海风吹向何方，
它也从不为我改变方向。
水手的日子总不太平，
只为了追寻这大海的美好。
天上的云，之前看着还远在天边，现在却在快速地翻滚而来，仿佛一面巨型毛毯被扔到了天空。暗绿色的海水开始波浪起伏，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灰白色浪花。闪电像蛇一样跨越了天空，随即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鸣。
爱谁也好，恨谁也罢，
就算老婆又如何。
我的心向往自由，
就像大海一样奔放辽阔。
水手们停止唱歌。整个世界似乎都屏着呼吸。接着，暗灰色的天空破裂开来，雨水随即“哗哗”地倾注而下，重重地打在希望的脑袋、肩膀和腰背上。甲板突然湿透，巨浪重重地拍击着船身，一层又一层的海 水涌入希望前进的方向，希望艰难地行走着，她一手抓船，一手自防。这是希望第一天上船时卡迈克尔对她说的话，现在又浮现在脑海。希望之前并不明白，但现在，海浪已经深及她足踝的位置，在下面拽着她的脚，仿佛要把她拉下船，她立即明白了。一只手要一直紧紧抓稳船身，同时另一只手要时刻准备挡开帆缆或荡过来的下桁。
好不容易，她终于来到船舵，船长站在那里，迎着倾泻而下的暴雨，高高地昂着头。“打起精神，伙计们！收紧斜桁帆！”他在风暴里喊。
船骑着巨浪起起伏伏。很快，海浪涨得如此之高，船落到浪谷时连天空都看不见了，只有一堵卷曲的沧浪之墙。当他们再一次骑到浪峰时，强风狠狠地打在白色的船帆上，击起了像鼓鸣一样的声音。
“收起船帆，免得被撕碎了！”卡迈克尔咆哮道。
希望透过湿透的金发看着水手们爬上索具，收起船帆绑在帆桁上。强风猛烈地拽着他们攀附着的湿缆，但他们却没有被甩到海上，希望很是惊讶。只见他们慢慢地把船帆一张一张收起来，脚下的桅杆在烈风中不住摇摆。
“桅杆弯了？”希望对卡迈克尔喊。
“是啊，它们必须得这么柔软，不然的话，要是遇上这样的狂风，它们就会像干树枝一样折断了！”他喊回去。
水手们几乎把所有帆都收好了，只剩下顶部的黑帆 ——希望学会了叫它作主顶桅帆 ——在风中胀得像一只鼓。突然它裂开了一个口，强风就疯狗一样地撕扯着它，从裂口中向外扒开，把帆向一侧拧弯。水手们迅速地滑落到甲板上，同一时间，主顶桅开始向一边弯去，它弯得低低的，顶端几乎与海面成了四十五度。
“把帆割掉！不然它会把桅杆连根拔起！”卡迈克尔喊道。
兰金坚定地朝船长点点头，雨水不停地从长胡子的尖端滴下。他从腰带里抽出一把刀，用牙咬住，然后开始爬上像钟摆一样摇晃不停的主桅。“他是怎么抓得住的？”希望喊。卡迈克尔笑了。“你怎么说兰金都可以，但他是一名真正的水手，手指都长了鱼钩！ ”
兰金慢慢地爬上主桅。每当船到达浪峰时，就有一股强风打在他的身上。这时他便会抓紧桅杆，等到船降落到浪谷，稍微有了掩护的时候，才开始继续上爬。终于，他爬到了顶端，把帆缆割断。船帆立即被吹到空中，跌落在海上，转眼便消失在翻滚的灰浪之中。兰金滑下来，落在船员们等待的手臂之中。他们欢呼着，在巨浪和雷鸣的咆哮中快活地唱起了一首新歌：
风暴中的水手，
像风中的尘埃一样渺小。
最好知道将要去何方，
否则大海会把你一口吞掉。
日落时分，风暴终于过去，海面趋于平静，雨势逐渐减弱，乌云也渐渐散开。天边露出了金黄色的落日，在阳光下，大海仿佛变成了烧融的黄金。阳光照射着滴着水的缆绳，在船上投出一条条美丽的彩虹。之前马不停蹄的水手们，此时都停了下来，抬高脸庞迎向太阳，闭上眼睛，脸带微笑。
“怎么样，希望？”卡迈克尔问，“还会瞧不起天气吗？ ”
“再也不会了。”她不仅仅是说天气，还有这帮男人。当必要的时候，他们展露出了无畏的勇气和不计后果的坚韧。希望从来都没有见过，连在文成武士的身上也没有。那一天，大海和水手都赢得了希望的尊重。“喂，南方妹！”兰金喊道，“谢谢你没有挡道！ ”希望意外地发现，就连兰金也赢得了她的一点尊重。虽然她不知道这份尊重到底能维持多久，兰金便会把它挥霍掉。
那天晚上，水手们喝得比以前都更醉。他们大吃大喝，又唱又叫，狂欢了好长时间。在之前的几天晚上，希望都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因为他们的粗俗和下流时常让希望感到不悦。但是那天晚上，希望看着他们，开始明白，在他们的粗言秽语和暴力背后，蕴含的是最真挚的兄弟情义。她之前已经同意了在这条船上呆一段时间，学习这个世界和生活在里面的人。而她现在终于发现，过去的这些夜里，她就这么远远地站在一旁，并不是好的学习方式。但话说回来，她可以和这些人成为同伴吗？
“他们可能会像鲟鱼一样脏，像海鸥一样吵，”卡迈克尔在希望身边坐下来，“但在重要关头时，他们真的是棒极了的船员。 ”“你不是应该和他们一起庆祝吗？”希望问。“作为船长，必须要和手下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能和手下们混得太熟了，不然他们就不会再听你的话了。 ”“这样很孤独。”希望说。“我想是的。”卡迈克尔望向那闪着星光的黑色海面。“但只要有大海，一个男人是从来不会真正孤独的。 ”“你把大海说得好像有生命一样。 ”“它是有生命。 ”“但它只是水而已。 ”
“大海不仅仅是水。它还有水草和天气。海面以下和海面以上的生物。所有的一切，包括你和我，我们都是大海的一部分。 ”“我没有觉得自己是任何事物的一部分。”希望安静地说。“那你的文成武僧团呢？”卡迈克尔问，“难道你不是他们的一部分吗？ ”
希望不知道答案。她不是，而且永远都不可能是一个真正的文成武士。她的性别决定了这不可能，她早就知道了。但是河洛从来都没有这样说过，而且他还为希望打造了这套皮甲，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把希望看成一名文成武士，胜过任何言语。一想起河洛，希望便觉百感交集。世界失去了一个伟大的人。她不想与杀害了河洛的兄弟团为伍，就算他们改变主意接受她。
希望在想，或许她可以成为大海的一部分。她可以吗？如果她可以，大家又会接受她吗？
他们在第二天就到达了港口。卡迈克尔船长把船缓缓驶进码头，希望惊奇地看着一栋栋房子，有的有两层高，围着整洁的围栏。这里比她的家乡和盖尔默尔修道院加起来的面积还要大。
“这是什么城市？”希望问。“没有人会把凡斯港叫作城市的。”卡迈克尔说，“这里是一个特大的交易站。 ”“城市比这个还要大？ ”卡迈克尔笑了。“大得多。”他清了清嗓子，对全体船员发号施令：“大家卸下货物！好换点钱回来！ ”水手们又回到了烂醉如泥的状态，但一提到钱，他们又马上两眼发光。他们快手快脚地把船固定在码头，然后把货物卸到平台上。码头主管检查了一下货物，然后在卡迈克尔递过来的文件上签字。
卡迈克尔举起文件让希望看。“现在我们要把这个拿到皇家贸易委员会，用它来换钱。 ”
凡斯港的街上挤满了商人，有的衣着华贵，有的简单朴素，但所有人都干净整洁。希望在女士诡计号上生活了一段时间，由于洗澡是极其奢侈的事情，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看上去有多邋遢。她的皮肤沾满了焦油和海盐，金色的头发由于长时间被海水浸湿，已经搅成一团。但是她把这些想法都抛到脑后，因为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船长的安全，于是她仔细地观察着大街，手掌放在剑柄上。
“你可以放轻松点，南方妹，”兰金说，“这里不会出乱子的。 ”
“这里确实看上去很有秩序。”希望承认。
“这里是人们做生意的地方，没别的了。”卡迈克尔说，“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商人和他们的家人。这里是帝国东南部最大的交易港。如果你想在东南区域做生意，就来凡斯港。 ”
“说通俗点，这里就是钱的地方。”兰金说。
“这么说，这里对小偷来说诱惑很大啊。”希望说。
“也许吧，”卡迈克尔说，“如果没有皇家海军常年驻扎在这里的话。”他指了指对街上的大型方形建筑。在它的黑色木门上方，挂着一张巨大的招牌，上面写着“皇家商贸委员会”。招牌上还印着帝国的徽章，一道闪电和一波巨浪交叉在一起。“虽然没有斯通匹克或新列文那么瞩目，但凡斯港是帝国最重要的港口之一。好了，是时候做生意了。这是我作为船长最不喜欢的部分。 ”
卡迈克尔领着他们走进皇家贸易委员会的前门，屋里十分昏暗，只有窗口透进来的微弱阳光。几个人懒散地靠在墙壁边的长椅上。在房子的另一端，一名身穿白金外衣的皇家官员坐在一张巨大的木桌后面，桌上只有一盏小油灯。一个男人站在桌子前面，手里拿着帽子，安静地跟官员讲话。卡迈克尔毕恭毕敬地站在他们身后一米的地方，默默等待着。
木桌两边各站着一名皇家士兵，他们的黄金护胸在油灯的灯光下闪着暗光。希望一看到他们便警觉起来。自从家乡的大屠杀以后，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制服，它们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连最小的细节都没有改变。她感到心中蔓延起黑暗的复仇欲望，于是深吸一口气把它抑制下去。
“不喜欢皇兵，是吧？”兰金轻声地跟她说，继续等着。“皇兵？”希望轻声地问。“皇家士兵。还以为你们文成跟他们关系比较好，但你刚才牙关都咬得咯咯响了，所以我猜你是和他们有什么过节吧。 ”“我不信任皇家士兵。”她承认。“这么看来，我们还是有共同点的。 ”
希望想问他什么意思，但他们前面的男人已经离开，卡迈克尔走上前去。“我是女士诡计号的船长卡迈克尔。我有货要交付。”他把皱巴巴浸满盐渍的签名文件放到桌子上，用粗糙的手笨拙地把它抚平。官员用食指和拇指捻起文件，眯着眼费劲地辨认着因暴晒而褪色的墨水笔迹。“灯油，鲸须、腌肉……和木材。 ”“是的。”卡迈克尔说。官员点点头，把手伸到桌子下面，然后数了一小堆硬币出来。“一枚金币，二十枚银币。”他一边说一边把硬币推给卡迈克尔。“谢谢，大人。”卡迈克尔说，“有什么新来的货物要运吗？ ”“这周的生意很惨淡，”官员说，点头指指坐在长椅上的水手们。“他们有的已经等了好多天了，但还是没有像样的货单。”他在桌子上的一堆文件上翻了翻，最后抽出一张。“我手头上只有一张运单，是把粮食和酒运到黎明曙光的。 ”
“黎明曙光？”兰金问，“但是 ——”
“我接了。”卡迈克尔说。兰金闭上嘴巴，但希望能看出来他很怕那个地方。那个官员看上去也很惊讶。“这一趟你能应付得来吗？”他问。“可以。”卡迈克尔说。
官员耸耸肩，在运单上写了些什么，然后递给了卡迈克尔。“把这个拿给码头主管，他会负责帮你装货。 ”“十分感谢，大人。”卡迈克尔转身向门口走去，希望和兰金跟在后面。
他们一回到大街上，兰金就说：“你不是吧，船长，他妈的黎明曙光？ ”“我从来没听说过那个岛。”希望说。“那是帝国东部边境的军事哨站，”卡迈克尔说，“黎明之海前面的最后一片土地。 ”
“那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兰金说，“要是在那儿碰到麻烦，你只能求老天爷保佑了！”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停地环视四周，仿佛只要说出那个岛的名字就会马上被变到那里去似的。
“我不惹麻烦就行了。”卡迈克尔说。“你知道去那里要经过断崖岛吧？”兰金说。“我能应付断崖岛。 ”“我听说断崖岛有海盗出没。 ”“我也听说过。”卡迈克尔承认。“海盗？像戴尔·贝恩那样的？”希望问。她只知道一个海盗，就是那个被他的恩师绳之以法的大海盗。
兰金呸了一口唾沫。“那群混球跟戴尔·贝恩完全没得比。毫无荣誉，毫不留情。他们跟禽兽没什么两样。我听说，他们抢劫一条船的时候，会杀光所有船员。然后他们不是把尸体扔到海里，而是统统吃掉。 ”
“去黎明曙光确实冒险。”卡迈克尔承认，“但我们需要换一个新的主顶桅帆，光这就能花掉一大半刚赚到的钱。而且，我们大概很快就要换一个新的主桅。我们需要这笔钱啊。在有其他运单之前，我们就能回来。不然就会跟这里的人一样无所事事，还要付那个荒谬的码头过夜费。再说了，如果我们碰到海盗，希望都可以摆平的，不是吗？ ”
“当然了，船长。”希望这样说，因为她知道那是船长想听的。但她对自己的能力有点怀疑。她的武功还从没有经过测试。她唯一算得上战斗经验的就只有与那个孤身的、狂妄自大的文成武士，还有那条大笨鱼的对决。一想到有新的对手，希望感到一阵恐惧。可是相比之下，她更感到一种战斗的欲望，和相信自己是一名真正的武士的自信。
戒律上说，一个文成武士决不能嗜战。所以当他们回到船上时，她试图把战斗欲望都抛诸脑后，可它却一直缠着她，从等待装货开始，一直追到她的梦境里面。在她的梦里，希望把穿着白金制服的海盗一个又一个地砍倒。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其实，天气好的时候，只要四五个人就可以让船跑起来了。”希望问起时，卡迈克尔这样回答。他轻松地用长满老茧的手掌握着舵轮，深棕色的眼睛注视着海平线。“风和日丽的时候，航海看似很简单，可是大海是变化无常的，只稍一阵风她就会背叛你。天气变坏的时候，多出来的人手就能决定你是生存下来，还是死在海里。 ”
“被天气杀死？”希望怀疑地问。
他会心地笑了。“你很快就能见识到了，如果我的鼻子没闻错的话。 它一般都不会错的。 ”
“你能闻到风暴？ ”
“风暴要来的时候，空气会有一种特别的气味，水面也会异常地平静。看那里。”卡迈克尔指了指他们身前的那片暗绿色的斑驳水面。“能看到那里吗？它像不像是在屏着呼吸，准备突然袭击？ ”希望摇摇头。“你才刚刚上船呢，迟早会明白的。好了，帮我告诉兰金，我们要把船舱封起来。这场风暴会很猛烈。 ”
希望所能看见的唯一一朵云还远在天边，看上去不大可能那么快就飘过来，如果真的会发生风暴的话。但她还是穿过甲板，来到船的前部。大多数船员就聚在这里。太阳正猛烈地照射下来，而且一整天也没什么风，所以水手们都脱光了上衣，露出了瘦削但有力的肩膀，在汗水的反射下闪闪发光。有两个人正在为石头游戏而争个不停，其他人则不断地插话发表意见。当希望经过的时候，争吵爆发成了争斗。两名水手互相拳打脚踢，又是拉扯又是咬的，充满了粗暴和野性。而其余的人则在一旁看热闹起哄。兰金靠在扶手上看着这场打斗，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
当希望来到他身边时，她说：“船长说要你 ——”“一边去，等到他们打完再来。”兰金头也不回地朝希望挥挥手，继续享受着他们的打斗。
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任何好转。但兰金是船上的大副，全体船员都服从于他的权威之下，除了希望。船员们不会听希望的话，所以她没有办法，只能等他们打完。
希望看着那粗暴的厮打，无比怀念修道院的安宁与平静。莱克洛克和克伦特虽然残酷，但他们至少是可以预测得到的。希望几年前就学会了如何避开他们。然而，在这条船上，醉酒斗殴随时都可能爆发，而且 毫无目的，仅仅是为了解闷。这帮水手没有任何礼节、纪律可言，或者就她能分辨的来看，他们也从来没有清醒过。起初，她很难分辨谁醉着谁醒着，直到她终于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是醉的，从早到晚。希望记得，文成戒律里有一条是告诫不要过量摄入烈性饮料。和尚们酿造麦酒，在冥想的时候也会喝，但他们是细细地品味每一口。然而这些水手则是猛一口就把格罗格酒灌进胃里，像喝水一样。如果他们对味道有什么评价的话，也只是皱着脸表示不好喝而已。在任何工作时间里，一半的船员看上去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航船了。希望很好奇他们究竟是怎么把船从一个港口开到另一个的。
“好了，南方妹。”兰金说。这时打架的俩人已重重地坐在甲板上，筋疲力尽，谁也没有赢谁。“你刚才想干什么来着？”他不耐烦地看着希望，好像一直在等的人是他似的。
“船长说让大家封舱。大风暴要来了。 ”
兰金的眼都瞪圆了。“他妈的，刚才你怎么不说？ ”
“我试过 ——”
“没时间跟你这种人废话。”兰金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六孔哨，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听好了，你们这群蠢货！太阳下山前，我们要抢风行驶！船长对风暴的预判从来没有出错，而这一次也不会有错。如果你们今晚不想抱着螃蟹鱼虾睡的话，就马上给我滚去封舱，然后各就各位！ ”
他再一次吹响哨子，所有的船员立马站立起来，神情警觉，神志清醒，仿佛被哨声施了咒语一样。他们向四方分散开去，目标明确。希望看着兰金，为他给那帮人带去的突然间的转变而感到一点震慑。“我可以做什么？ ”“除非你们文成武士可以一刀杀死飓风，不然的话就一边凉快去。 ”希望看着水手们东奔西跑地忙活着，心里为他们的蜕变感到惊讶。
他们封死了所有舷窗，闩上所有的门，绑好所有的缆索，并把所有零散的物件装在沿着甲板建造的小隔间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们便等待着。
通常来说，他们等待的时候都会喝酒、吵闹还有打架。但是现在，他们只是默默地站在自己的岗位，有的在甲板，有的则在索具上。他们的眼神保持警惕，神情严肃。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其中一个水手开始小声吟唱。接着另外两个水手也跟着哼起来，强风中随即回响起幽灵般的旋律。然后，站在缆索上的梅菲尔德，那个除希望之外身材最小的、最年轻的船员，开始用清脆的男高音高歌：
不管海风吹向何方，
它也从不为我改变方向。
水手的日子总不太平，
只为了追寻这大海的美好。
天上的云，之前看着还远在天边，现在却在快速地翻滚而来，仿佛一面巨型毛毯被扔到了天空。暗绿色的海水开始波浪起伏，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灰白色浪花。闪电像蛇一样跨越了天空，随即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鸣。
爱谁也好，恨谁也罢，
就算老婆又如何。
我的心向往自由，
就像大海一样奔放辽阔。
水手们停止唱歌。整个世界似乎都屏着呼吸。接着，暗灰色的天空破裂开来，雨水随即“哗哗”地倾注而下，重重地打在希望的脑袋、肩膀和腰背上。甲板突然湿透，巨浪重重地拍击着船身，一层又一层的海 水涌入希望前进的方向，希望艰难地行走着，她一手抓船，一手自防。这是希望第一天上船时卡迈克尔对她说的话，现在又浮现在脑海。希望之前并不明白，但现在，海浪已经深及她足踝的位置，在下面拽着她的脚，仿佛要把她拉下船，她立即明白了。一只手要一直紧紧抓稳船身，同时另一只手要时刻准备挡开帆缆或荡过来的下桁。
好不容易，她终于来到船舵，船长站在那里，迎着倾泻而下的暴雨，高高地昂着头。“打起精神，伙计们！收紧斜桁帆！”他在风暴里喊。
船骑着巨浪起起伏伏。很快，海浪涨得如此之高，船落到浪谷时连天空都看不见了，只有一堵卷曲的沧浪之墙。当他们再一次骑到浪峰时，强风狠狠地打在白色的船帆上，击起了像鼓鸣一样的声音。
“收起船帆，免得被撕碎了！”卡迈克尔咆哮道。
希望透过湿透的金发看着水手们爬上索具，收起船帆绑在帆桁上。强风猛烈地拽着他们攀附着的湿缆，但他们却没有被甩到海上，希望很是惊讶。只见他们慢慢地把船帆一张一张收起来，脚下的桅杆在烈风中不住摇摆。
“桅杆弯了？”希望对卡迈克尔喊。
“是啊，它们必须得这么柔软，不然的话，要是遇上这样的狂风，它们就会像干树枝一样折断了！”他喊回去。
水手们几乎把所有帆都收好了，只剩下顶部的黑帆 ——希望学会了叫它作主顶桅帆 ——在风中胀得像一只鼓。突然它裂开了一个口，强风就疯狗一样地撕扯着它，从裂口中向外扒开，把帆向一侧拧弯。水手们迅速地滑落到甲板上，同一时间，主顶桅开始向一边弯去，它弯得低低的，顶端几乎与海面成了四十五度。
“把帆割掉！不然它会把桅杆连根拔起！”卡迈克尔喊道。
兰金坚定地朝船长点点头，雨水不停地从长胡子的尖端滴下。他从腰带里抽出一把刀，用牙咬住，然后开始爬上像钟摆一样摇晃不停的主桅。“他是怎么抓得住的？”希望喊。卡迈克尔笑了。“你怎么说兰金都可以，但他是一名真正的水手，手指都长了鱼钩！ ”
兰金慢慢地爬上主桅。每当船到达浪峰时，就有一股强风打在他的身上。这时他便会抓紧桅杆，等到船降落到浪谷，稍微有了掩护的时候，才开始继续上爬。终于，他爬到了顶端，把帆缆割断。船帆立即被吹到空中，跌落在海上，转眼便消失在翻滚的灰浪之中。兰金滑下来，落在船员们等待的手臂之中。他们欢呼着，在巨浪和雷鸣的咆哮中快活地唱起了一首新歌：
风暴中的水手，
像风中的尘埃一样渺小。
最好知道将要去何方，
否则大海会把你一口吞掉。
日落时分，风暴终于过去，海面趋于平静，雨势逐渐减弱，乌云也渐渐散开。天边露出了金黄色的落日，在阳光下，大海仿佛变成了烧融的黄金。阳光照射着滴着水的缆绳，在船上投出一条条美丽的彩虹。之前马不停蹄的水手们，此时都停了下来，抬高脸庞迎向太阳，闭上眼睛，脸带微笑。
“怎么样，希望？”卡迈克尔问，“还会瞧不起天气吗？ ”
“再也不会了。”她不仅仅是说天气，还有这帮男人。当必要的时候，他们展露出了无畏的勇气和不计后果的坚韧。希望从来都没有见过，连在文成武士的身上也没有。那一天，大海和水手都赢得了希望的尊重。“喂，南方妹！”兰金喊道，“谢谢你没有挡道！ ”希望意外地发现，就连兰金也赢得了她的一点尊重。虽然她不知道这份尊重到底能维持多久，兰金便会把它挥霍掉。
那天晚上，水手们喝得比以前都更醉。他们大吃大喝，又唱又叫，狂欢了好长时间。在之前的几天晚上，希望都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因为他们的粗俗和下流时常让希望感到不悦。但是那天晚上，希望看着他们，开始明白，在他们的粗言秽语和暴力背后，蕴含的是最真挚的兄弟情义。她之前已经同意了在这条船上呆一段时间，学习这个世界和生活在里面的人。而她现在终于发现，过去的这些夜里，她就这么远远地站在一旁，并不是好的学习方式。但话说回来，她可以和这些人成为同伴吗？
“他们可能会像鲟鱼一样脏，像海鸥一样吵，”卡迈克尔在希望身边坐下来，“但在重要关头时，他们真的是棒极了的船员。 ”“你不是应该和他们一起庆祝吗？”希望问。“作为船长，必须要和手下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能和手下们混得太熟了，不然他们就不会再听你的话了。 ”“这样很孤独。”希望说。“我想是的。”卡迈克尔望向那闪着星光的黑色海面。“但只要有大海，一个男人是从来不会真正孤独的。 ”“你把大海说得好像有生命一样。 ”“它是有生命。 ”“但它只是水而已。 ”
“大海不仅仅是水。它还有水草和天气。海面以下和海面以上的生物。所有的一切，包括你和我，我们都是大海的一部分。 ”“我没有觉得自己是任何事物的一部分。”希望安静地说。“那你的文成武僧团呢？”卡迈克尔问，“难道你不是他们的一部分吗？ ”
希望不知道答案。她不是，而且永远都不可能是一个真正的文成武士。她的性别决定了这不可能，她早就知道了。但是河洛从来都没有这样说过，而且他还为希望打造了这套皮甲，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把希望看成一名文成武士，胜过任何言语。一想起河洛，希望便觉百感交集。世界失去了一个伟大的人。她不想与杀害了河洛的兄弟团为伍，就算他们改变主意接受她。
希望在想，或许她可以成为大海的一部分。她可以吗？如果她可以，大家又会接受她吗？
他们在第二天就到达了港口。卡迈克尔船长把船缓缓驶进码头，希望惊奇地看着一栋栋房子，有的有两层高，围着整洁的围栏。这里比她的家乡和盖尔默尔修道院加起来的面积还要大。
“这是什么城市？”希望问。“没有人会把凡斯港叫作城市的。”卡迈克尔说，“这里是一个特大的交易站。 ”“城市比这个还要大？ ”卡迈克尔笑了。“大得多。”他清了清嗓子，对全体船员发号施令：“大家卸下货物！好换点钱回来！ ”水手们又回到了烂醉如泥的状态，但一提到钱，他们又马上两眼发光。他们快手快脚地把船固定在码头，然后把货物卸到平台上。码头主管检查了一下货物，然后在卡迈克尔递过来的文件上签字。
卡迈克尔举起文件让希望看。“现在我们要把这个拿到皇家贸易委员会，用它来换钱。 ”
凡斯港的街上挤满了商人，有的衣着华贵，有的简单朴素，但所有人都干净整洁。希望在女士诡计号上生活了一段时间，由于洗澡是极其奢侈的事情，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看上去有多邋遢。她的皮肤沾满了焦油和海盐，金色的头发由于长时间被海水浸湿，已经搅成一团。但是她把这些想法都抛到脑后，因为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船长的安全，于是她仔细地观察着大街，手掌放在剑柄上。
“你可以放轻松点，南方妹，”兰金说，“这里不会出乱子的。 ”
“这里确实看上去很有秩序。”希望承认。
“这里是人们做生意的地方，没别的了。”卡迈克尔说，“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商人和他们的家人。这里是帝国东南部最大的交易港。如果你想在东南区域做生意，就来凡斯港。 ”
“说通俗点，这里就是钱的地方。”兰金说。
“这么说，这里对小偷来说诱惑很大啊。”希望说。
“也许吧，”卡迈克尔说，“如果没有皇家海军常年驻扎在这里的话。”他指了指对街上的大型方形建筑。在它的黑色木门上方，挂着一张巨大的招牌，上面写着“皇家商贸委员会”。招牌上还印着帝国的徽章，一道闪电和一波巨浪交叉在一起。“虽然没有斯通匹克或新列文那么瞩目，但凡斯港是帝国最重要的港口之一。好了，是时候做生意了。这是我作为船长最不喜欢的部分。 ”
卡迈克尔领着他们走进皇家贸易委员会的前门，屋里十分昏暗，只有窗口透进来的微弱阳光。几个人懒散地靠在墙壁边的长椅上。在房子的另一端，一名身穿白金外衣的皇家官员坐在一张巨大的木桌后面，桌上只有一盏小油灯。一个男人站在桌子前面，手里拿着帽子，安静地跟官员讲话。卡迈克尔毕恭毕敬地站在他们身后一米的地方，默默等待着。
木桌两边各站着一名皇家士兵，他们的黄金护胸在油灯的灯光下闪着暗光。希望一看到他们便警觉起来。自从家乡的大屠杀以后，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制服，它们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连最小的细节都没有改变。她感到心中蔓延起黑暗的复仇欲望，于是深吸一口气把它抑制下去。
“不喜欢皇兵，是吧？”兰金轻声地跟她说，继续等着。“皇兵？”希望轻声地问。“皇家士兵。还以为你们文成跟他们关系比较好，但你刚才牙关都咬得咯咯响了，所以我猜你是和他们有什么过节吧。 ”“我不信任皇家士兵。”她承认。“这么看来，我们还是有共同点的。 ”
希望想问他什么意思，但他们前面的男人已经离开，卡迈克尔走上前去。“我是女士诡计号的船长卡迈克尔。我有货要交付。”他把皱巴巴浸满盐渍的签名文件放到桌子上，用粗糙的手笨拙地把它抚平。官员用食指和拇指捻起文件，眯着眼费劲地辨认着因暴晒而褪色的墨水笔迹。“灯油，鲸须、腌肉……和木材。 ”“是的。”卡迈克尔说。官员点点头，把手伸到桌子下面，然后数了一小堆硬币出来。“一枚金币，二十枚银币。”他一边说一边把硬币推给卡迈克尔。“谢谢，大人。”卡迈克尔说，“有什么新来的货物要运吗？ ”“这周的生意很惨淡，”官员说，点头指指坐在长椅上的水手们。“他们有的已经等了好多天了，但还是没有像样的货单。”他在桌子上的一堆文件上翻了翻，最后抽出一张。“我手头上只有一张运单，是把粮食和酒运到黎明曙光的。 ”
“黎明曙光？”兰金问，“但是 ——”
“我接了。”卡迈克尔说。兰金闭上嘴巴，但希望能看出来他很怕那个地方。那个官员看上去也很惊讶。“这一趟你能应付得来吗？”他问。“可以。”卡迈克尔说。
官员耸耸肩，在运单上写了些什么，然后递给了卡迈克尔。“把这个拿给码头主管，他会负责帮你装货。 ”“十分感谢，大人。”卡迈克尔转身向门口走去，希望和兰金跟在后面。
他们一回到大街上，兰金就说：“你不是吧，船长，他妈的黎明曙光？ ”“我从来没听说过那个岛。”希望说。“那是帝国东部边境的军事哨站，”卡迈克尔说，“黎明之海前面的最后一片土地。 ”
“那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兰金说，“要是在那儿碰到麻烦，你只能求老天爷保佑了！”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停地环视四周，仿佛只要说出那个岛的名字就会马上被变到那里去似的。
“我不惹麻烦就行了。”卡迈克尔说。“你知道去那里要经过断崖岛吧？”兰金说。“我能应付断崖岛。 ”“我听说断崖岛有海盗出没。 ”“我也听说过。”卡迈克尔承认。“海盗？像戴尔·贝恩那样的？”希望问。她只知道一个海盗，就是那个被他的恩师绳之以法的大海盗。
兰金呸了一口唾沫。“那群混球跟戴尔·贝恩完全没得比。毫无荣誉，毫不留情。他们跟禽兽没什么两样。我听说，他们抢劫一条船的时候，会杀光所有船员。然后他们不是把尸体扔到海里，而是统统吃掉。 ”
“去黎明曙光确实冒险。”卡迈克尔承认，“但我们需要换一个新的主顶桅帆，光这就能花掉一大半刚赚到的钱。而且，我们大概很快就要换一个新的主桅。我们需要这笔钱啊。在有其他运单之前，我们就能回来。不然就会跟这里的人一样无所事事，还要付那个荒谬的码头过夜费。再说了，如果我们碰到海盗，希望都可以摆平的，不是吗？ ”
“当然了，船长。”希望这样说，因为她知道那是船长想听的。但她对自己的能力有点怀疑。她的武功还从没有经过测试。她唯一算得上战斗经验的就只有与那个孤身的、狂妄自大的文成武士，还有那条大笨鱼的对决。一想到有新的对手，希望感到一阵恐惧。可是相比之下，她更感到一种战斗的欲望，和相信自己是一名真正的武士的自信。
戒律上说，一个文成武士决不能嗜战。所以当他们回到船上时，她试图把战斗欲望都抛诸脑后，可它却一直缠着她，从等待装货开始，一直追到她的梦境里面。在她的梦里，希望把穿着白金制服的海盗一个又一个地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