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风暴帝国 卷一 : 红眼与希望>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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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蜜蜂在锤子角有一个姨妈,是她收留了小蜜蜂。红眼觉得把她留在这个鬼地方很是不妥,大家都知道这个社区到底有多糟。但就像菲勒说的,他们别无选择。红眼曾提议要收留小蜜蜂,但菲勒听到后只是睁大了双眼,仿佛在说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红眼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不是照顾小女孩的料。万幸的是,小蜜蜂还有相熟的人。或者应该叫她吉莉。现在没有人会叫她小蜜蜂了,红眼一想到这就十分苦恼。因为在天堂圆环,一个名字是有分量的,不管它是你自己选的,还是别人帮你 起的众人皆知的。而在圆环,名字可以流传下去。
然而红眼对于小蜜蜂的疑虑并没有持续多久,特别是送走她之后。因为没出几天,他的思绪和精力就全都花在琢磨怎样才能多见内特尔斯几面上去了。
在菲勒打造她的锁链刀 ——内特尔斯这样命名她的新武器 ——期间,她想待在菲勒的身旁,但又不想碍手碍脚,于是就整天待在火药大厅里。大厅的内部是一个巨大的空间,里面有桌子,有椅子,还有凌乱地分散在四处的帐篷。那里是一个很受欢迎的地方,赌徒在那儿玩石头游戏,妓女在那儿接客,凶手也把尸体丢在那里。火药大厅里没有公正,也没有皇兵。政府几年前曾试图镇压这里,但经过五天激战,他们损失惨重,于是就放弃了。有的地方就是无法征服。
“我在想给自己弄一样专属的武器。”红眼说,当作是打招呼,然后在内特尔斯旁边坐下来。
“嗯?”她回应道,嚼着从外面一个商贩那里偷回来的烤鱼。
红眼抽出一把飞刀,高高举在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当我扔出飞刀时,有时候会用刀柄击中目标。虽然我瞄准头部的话,仍然可以把敌人打晕,但如果我瞄准其他部位,例如胸口的话,那就只会把敌人给惹毛了。所以我在想,不如把两边都做成飞刀,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刀柄的问题了。 ”
“但是那样你就没地方抓住飞刀了,蠢货。”内特尔斯说。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红眼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看啊,我不需要抓住它,我只需要把它掷出去。如果在飞刀的中间开个孔的话,我就可以用手指勾住,然后直接从鞘里扔出去。 ”
“如果把孔做成硬皮革,它有可能会扁了或者堵住了。”内特尔斯说,“最好做成金属的。像一个铁环一样,这样你就可以轻松地把手指穿过去了。 ”
红眼喜出望外。“真是棒极了,内蒂!还可以把铁环作为两片刀的连接!三个零件,容易得很。菲勒肯定可以马上帮我打造几个。 ”“等他做完我的锁链刀之后。”内特尔斯说。
只要和内特尔斯见面了,红眼就会想尽办法延长他们相处的时间。他会带她去附近一些有趣的小地方,例如苹果林庄园地底下的池塘。有时又会带她去落汤鼠喝喝小酒,玩玩石头游戏。或者带她去码头,问芬恩借几把鱼竿去钓鱼。有时候,内特尔斯会跟着他的计划走。有时候她会说:“算啦,咱们不如去你家滚床单吧。”还有时候她会直接说不感兴趣。每到这时,红眼都会很失落,但他不会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她会觉得他软弱,说他是一个娘娘腔艺术家或者软蛋。但有一次,红眼希望内特尔斯跟他一起行动,因为那是一次工作。
“这一次是什么?”内特尔斯问,和红眼在落汤鼠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来,把闪闪发亮的新锁链刀缠在手上。菲勒的手艺真的很不错,锁链又薄又轻,连接得又紧密,一点都不容易断裂。刀两面开刃,稍微比内特尔斯的食指长一点点。
“是这样的。”有新计划的时候,红眼最高兴了。“你知道玛纳伊大街那个肉店老板吗?自称为萝卜人的那个? ”
“我知道那个肉店,”内特尔斯说,“但没有见过那个老头。 ”
“因为你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内蒂。你要和人们聊聊天。保持微笑,保持亲近。 ”
她摆出一个酸酸的表情。“太费劲了。 ”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红眼说,“我之前跟萝卜人聊天,知道了他在潮汐巷还开了一家面包店。他常常抱怨两家店隔得太远了,往两边运东西实在麻烦。听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想,他究竟在运些什么东西呢?于是我就在两家店之间的必经路线上观察了几个晚上。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我发现面包店里面并没有保险箱!那里空间不够,全都摆满了烤箱。所以,等面包店关门之后,那里的一个女店员就会把白天赚的钱全都转移到猪肉店里。 ”“你自己就可以抢劫女店员啦。”内特尔斯说,“还要我做什么? ”“我才不会稀罕面包店一天赚的钱呢。不,我的目标更大!那就是肉店的保险箱! ”“要怎么做? ”“我刚才说了,那个女店员会把钱带到猪肉店里。猪肉店的人看到女孩来了,就会打开门让她进去,然后带她到保险箱的地方。而这个女店员呢,身高刚好跟你差不多,头发也很像。 ”“我明白了,你打算先打劫那个女店员,然后让我伪装成她的样子,找到保险箱,拿走里面的钱。 ”“我会跟着你到肉店。等你下手的时候,我会帮你对付里面的大块头,不论他们有几个。一进一出,易如反掌。 ”
“从来都不会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内特尔斯翻翻白眼。红眼笑了。“我不想你无聊嘛。 ”那天晚上,他们在半路上找到了那个女店员。通常来讲,以这种方式转移金钱实在奇怪,也很不安全。不过从另一面来看,谁又会想到像她这样的弱女子身上有那么多钱呢?而且女店员也演得很到位。她懒懒散散地走着,平常人不可能看出她身上有值钱的东西,或正要去某个重要的地方。如果不是红眼偶然发现的话,他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小秘密。在天堂圆环生活的几年以来,红眼发现,比起飞刀或撬锁,调查能力才是在这里最有用的生存技能。
现在,内特尔斯在女孩前面的一条小巷里待命,红眼则站在更远的一条街上。算好时间后,红眼开始向女孩走过去。当女孩走过小巷时,红眼正好经过她身边,内特尔斯迅速投出锁链刀的铅锤,正中女孩的太阳穴。红眼在她倒地之前把她扶住。然后他迅速地把她拖到内特尔斯所在的小巷里。内特尔斯围好女孩褴褛的围巾,戴上帽子,拿走了她的钱包。“最好先不要把钱拿走,”红眼说,“打开保险箱之前他们要先检查。 ”内特尔斯将信将疑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店员。“说真的,我长得真的像她吗? ”
“当然啦。不过你更可爱。”红眼抛了个媚眼。她皱着眉。“我就要看看,你和你的计划到底有多操蛋。 ”内特尔斯向猪肉店走去,红眼则谨慎地尾随在后面,时而隐藏在阴影里,时而混在人群中。太阳快要下山了,皇家巡逻兵逐一点亮了街灯,但还没轮到红眼所在的街区,所以红眼要隐身十分简单。他发现,内特尔斯还特意模仿了女店员的懒散脚步,这让他十分满意。他知道,干这种勾当的时候,普通人是很容易紧张的。幸好内特尔斯不是普通人。
最终,他们来到了肉店。内特尔斯敲了敲门,用的是女店员的暗号节奏。当然,这也是红眼之前观察到的。紧张的几分钟过去后,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粗壮的、穿着血迹斑斑围裙的男人低头看着她。
“平常那个丫头呢? ”内特尔斯迟疑了一瞬间,大概是在心里诅咒红眼,但她马上说:“今天被烤箱烧伤了手,所以派了我来。 ”男人看着她,红眼屏住呼吸,准备随时跳进去把内特尔斯救出来,如果事情不妙的话。可那个男人只是点点头。
“噢,好吧。”他站到一边,示意让内特尔斯进去。内特尔斯走进去的时候,他说:“告诉老板,他应该多派你过来。”说完用力地拍了拍内特尔斯的屁股。
内特尔斯顿了顿,而红眼再一次屏住了呼吸。她很可能当场就把那男人宰掉。她当然可以这么做,但那样的话计划就泡汤了。“啊,是啊,我会的。”内特尔斯说,并对男人笑了笑。看到内特尔斯的笑容后,男人十分高兴,但红眼一看就知道那是内特尔斯的招牌笑容:我不仅要杀死你,还要让你生不如死!不禁浑身发抖。同时他也记住了,要把这个男人留给她料理。
等他们进入里面,男人随手就要把门关上。在最后一瞬间,红眼掷出了一把他的新武器:双头飞刀,正好卡在门缝之间。男人拉上门闩,没有发现门有什么异常,因为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内特尔斯身上了。
他们走进了内屋,红眼已经不能从窗户看见他们了,于是他飞快地来到肉店门口。飞刀在门和门框之间留下了一条缝,红眼刚好可以把开锁器穿过去,然后把门闩推开。红眼打开门,回收了插在门框上的飞刀,潜进里面。
肉店的前部是顾客买肉的地方,那里一片漆黑。红眼听到柜台那边的门里有声音传出来,于是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门里面是里屋,房间两边都用铁钩挂满了猪肉,中间有一张大桌子,被多年的血迹浸染成暗红色,桌子下面是一桶桶凝固的猪血。除了开门的男人外,还有另外两个同样壮硕的人在里面。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妹妹?”其中一个人问。
“艾尔。”内特尔斯说,尽最大的努力装成很害羞的样子。虽然红眼觉得她装得很不到位,但那几个大块头看起来却很买账。
红眼等待他们打开保险箱时,突然觉得手里一股刺痛。他低下头去,发现手掌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肯定是在扔飞刀的时候割伤自己了,很明显他的技术需要提升一下。
终于,那帮男人不再调戏内特尔斯了,他们打开了保险箱。
“那么,你待会儿要做什么 ——”这人话还没说完,一把飞刀就插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伸手去抓,却弄伤了手。在他对面的人跟着也倒下了,只剩下开门那个人。他震惊地盯着地上的两个同僚,在血泊中不停抽搐。
“你这个奸诈的婆娘!”他抡起巨拳向内特尔斯打去。内特尔斯躲到一边,投出锁链刀,刀刃直接插进了男人的手腕。紧接着她用力一拽,刀刃随即抽出,男人瞬间失去了平衡。他磕绊地走了几步,内特尔斯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脑袋。男人被踢得踉跄后退,脑袋眩晕,疯狂地挥动完好的那只手。内特尔斯找到空隙,掷出锁链刀的铅锤,正中男人裆下。男人无力地呻吟了一下,便跪在了地上。
内特尔斯站在他的面前。“我今天饶你一条狗命,你给我去告诉所有的男人,在得到允许之前,别碰女人的屁股!知道了吗?”说完,她双手抓住男人的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膝盖上。男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干得好。”红眼说。他们把保险箱里面的钱装进袋子里,内特尔斯问:“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扔飞刀时割伤的。我还没想好怎样才不会割伤自己。”红眼承认。“弄清楚之前,你可以戴上手套啊,这样你就不会在完成任务之前先把自己搞死了。 ”
红眼摇摇头。“戴上手套的话,手指就不能穿过刀孔了。 ”“那就把手指的部分剪掉呗。那样还是可以保护手掌的吧,不是吗? ”“好主意。”红眼看着自己割伤的手。“这个也是。”内特尔斯说,点头指了指保险箱。
红眼对她微笑:“真的这样想? ”“是啊。回报大,风险小。谁会想到银背镇的娘娘腔艺术家可以在天堂混得那么好呢。 ”红眼想了想,决定把她说的话当成是赞美。内特尔斯通常在干完一票后都会性欲旺盛,所以他不想破坏了气氛。
天堂一角的顶楼是非娼妓员工的宿舍。内特尔斯和清洁女佣共用了一间房,她叫艾普希。艾普希的男人是一个水手,经常出海。当他靠港的时候,艾普希就会和他在水手之母里过夜。现在水手之母不再干南拐的勾当了,只是一家纯粹的旅馆。她上一周都待在那里,所以红眼和内特尔斯就有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空间。这样的结果是,他们没日没夜地滚床单。那天晚上也不例外。
如果你问红眼,和内特尔斯滚床单爽不爽,他肯定会说很爽,尽管他没有什么可以对比的经验。没哪个男人是不喜欢滚床单的,根本问都不用问。等他们尽兴之后,两人依然汗流浃背、大气直喘,红眼就会伸手去抱内特尔斯,可是内特尔斯每次都会把他推开。每到这种时候,红眼总会感到伤心,一种孤独闷在肚子里发泄不得。每当有这种感觉,他就想去填补心中的空洞。内特尔斯不喜欢拥抱,她早就说得一清二楚了,连牵手她也不喜欢。所以红眼只好用说话来填补空洞。大多数时候,他们就那样躺在床上,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红眼就会一股脑地把脑袋里的想法都说出来,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内特尔斯就会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但是在抢劫肉店的那天晚上,红眼正唠叨着自己是怎样讨好萝卜人,怎样套出有用信息的时候,内特尔斯却打断了他。
“所以说,你的爸妈是来自银背镇的? ”
“我的爸爸是那里的男妓,跟他的妈妈一样,还有他妈妈的爸爸也一样。他们是银背镇历史悠久的娼妓家族,一代代人一直都为艺术社团服务。有的人把银背镇的娼妓尊称为慕斯,因为他们大多都异常俊美,而且还启发了很多画家和音乐家。我的爸爸也是。 ”
“那你的妈妈呢? ”
如果是在别的场合、别的时间,红眼会更谨慎地回答这个问题。他并没有那么傻。但在那个时候,他仍然沉浸在计划、打斗、钱和性爱的兴奋之中,而且他是如此迫切地想填满心里的空洞,所以他什么都交代了。
“我妈妈来自堕落谷。 ”
“这么说她又蠢又没用咯。 ”
“不是的。没骗你。因为她我才会读书识字。我还会画画,虽然现在我不怎么画了。 ”“肯定很好吧,生来有那么多特权。 ”“什么意思? ”“没什么。所以说,你的妈妈也跟那些富家女孩一样,来到银背镇,梦想着成为著名的画家喽? ”“她就是一个著名画家。直到她病了。 ”“因为珊瑚香?你红色的眼睛说明了一切。我从来没见过红眼睛的人,除了婴儿之外。 ”“不仅仅是毒品,颜料也是罪魁祸首。在最后的日子里她真的病得很重。 ”“她叫什么名字? ”“古莉亚·帕斯汀纳斯。 ”“有钱人就爱这么花哨的名字。 ”“那是充满感情的名字。”红眼心不在焉地说。“像她那样体面的有钱人,居然把自己的儿子叫作红眼,真是够奇怪的。特别是你的眼睛。挺有针对性的,不是吗? ”“红眼是莎蒂收留我的时候帮我起的。 ”“那你的本名是什么? ”“答应我不要笑。 ”“我为什么要笑? ”
“我不知道。答应就是了。 ”
“好吧。我答应你。 ”
“我的本名叫里希邓特朗。 ”
然后他们沉默了好久。
“内蒂? ”
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透过被子他能感觉到内特尔斯在不停地发抖。终于,她爆发出巨大的笑声,红眼从来没听过她笑得这么大声。“抱歉,抱歉!”她在爆笑的间隙喘着气说,“我只是没料到,”接着又是一阵爆笑。“这样的回答! ”“嗯哼。”红眼感到自己一阵脸红,太羞耻了。“你是说真的?当真? ”“是的,那就是我的本名。你可以问问菲勒。他是……”红眼在想,要不要继续跟她分享更多的真相?这也许不是一个好主意,但说出来的话,内特尔斯也许能领会到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啊,也许还会知道她把他伤得有多深。“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除了你之外。 ”
“我能理解为什么!”内特尔斯说着,又爆发出了新一轮大笑。
第二天晚上,红眼和菲勒坐在他们的房间,一起喝着普林给的一扎麦酒。早些时候,他们帮普林赶走了一些在落汤鼠闹事的醉鬼,麦酒就是他们的报酬。夏天的炎热突然袭来,整个新列文就像一个火炉一样。他们俩人在窗边并排坐着,让微风和麦酒带走炎热。
“内蒂今天来店里了,让我帮她的锁链刀做了些调整。她说昨晚的那一票正好测试了一下武器。 ”“是啊。”红眼表示同意,“我的飞刀也很好用。就是割伤了我的手掌。 ”
“所以你今天才跟布林默要了这双手套? ”“是啊。 ”菲勒大大地喝了一口麦酒。“还有。她问我你本名是不是真的。 ”“是啊,我昨晚告诉她了。 ”菲勒把麦酒递给红眼,说:“你知道吗,她笑了。我告诉她是真的,她走着路也差点呛到了。 ”红眼抿了一口。“是啊。”又喝了一口,然后还给菲勒。“她昨晚也笑了。 ”“你爱上她了。”菲勒说。“才不是。”红眼不假思索地说。
菲勒怀疑地看着他,又灌了一口。
“就算是又怎样?”红眼问,“那不是坏事吧。 ”
“如果她没有爱上你,那就是坏事。”他把麦酒还给红眼。
红眼皱着眉,把拇指插在酒瓶口,来回地一插一拔,发出“嘣嘣”的响声。他自己也十分怀疑。但是有的时候,怀疑只会让人更想去相信。“她肯定也爱上我了。 ”
“才不呢。她只是喜欢你,喜欢和你滚床单。但她并不爱你。 ”
“你怎么知道?”红眼忍不住有点不耐烦。
“因为她看你的眼神跟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 ”
有的时候,红眼的花言巧语和敏捷思维能让他做事比别人都更快更好。但有的时候,菲勒仅仅用最简单的方法就能直截了当地解决事情。如果连红眼这个最熟悉、最信任的朋友也这样说的话,那就肯定是事实,红眼只能认命。
他伤心地看着菲勒。“我该怎么办? ”“直接去问她呗。或许是我错了。不管怎样,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但如果我和她是命中注定的呢?你不觉得我们很般配吗? ” “不。”菲勒说,“一点也不。 ”
红眼看着他,红色的眼睛里充满意外。“我以为你喜欢内特尔斯。 ”
“我是喜欢她。但她不理解你。 ”
“你说得我好像是某种娘娘腔艺术家一样。”红眼苦涩地说。
菲勒叹了口气。“答应我,等你跟她谈完,如果事情变得不愉快,你去见见莎蒂。 ”
红眼长长地喝了一口麦酒,然后把脑袋靠在窗沿上,让晚风吹拂自己那冒汗的额头。“好。但事情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的。到时候你就知道。她只是隐藏着感情而已,就像其他正宗的圆环人一样。但她肯定是爱我的。 ”
红眼爱天堂圆环,甚于银背镇,那个他度过早期童年的地方。也甚于野蛮之风号,尽管上面有他最快乐的回忆。当然还甚于堕落谷,他甚至见都没见过那个地方。的确,在红眼的一生中,特别是他年幼的时候,他偶尔会幻想着他的姨妈米娜拉会突然出现,把他带到上城的奢华老家里。红眼依稀记得,妈妈尚在人世的时候,姨妈来探望过几次。她的年纪比妈妈更大,观念更加保守,但样子几乎和妈妈一模一样,只是谈吐和举止更加文雅温柔。在红眼遇到莎蒂前的几个月,他特别眷恋那种温柔。但现在,红眼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脆弱的、受惊的小孩做的梦罢了。现在,如果他想起姨妈,也不过是在琢磨为什么她从来不来看他,而大多数时候,他很庆幸她没有来。
红眼爱着天堂圆环,但也有一些时候,天空是阴沉的,雨水并没有把肮脏的大街冲净,却把泥巴、垃圾和粪便熬成一锅臭气熏天的汤。也有一些时候,街上的每一张脸都充满了饥饿与敌意,婴儿等待着永远不会回来的妈妈,小孩在腐烂的马尸旁玩着无聊的游戏。每当这些时候, 红眼就会逃到屋顶上面去。
在上面,他可以把整个社区尽收眼底,如果云朵没有压得太低,还可以看得更远。屋顶上,空气的气味是不一样的,没有被街上的污水污染。而且屋顶上很安静,吵闹的声音被清新的海风过滤,褪作朦胧的低语。有那么一瞬间,红眼甚至可以假装世界上的烦恼都已经烟消云散。
屋顶一直是红眼的专属圣地。菲勒虽然不肯承认,但他确实有恐高症。而红眼也一直没有分享这个临时避难所的对象。直到他遇见了内特尔斯。他一直在考虑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现在他知道了,屋顶就是他表白的最好地方。他决定就在屋顶向内特尔斯表白,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和他白头偕老。
天堂圆环的大部分屋顶都是尖的,但红眼知道每一个平坦的屋顶,知道哪些可以站得下两个人。红眼已经选好了地方,那是最完美的、最有象征意义的。就是不太容易上去。
“你说我们要干什么来着?”内特尔斯问,站在小巷里,将信将疑地抬头望着门上方的雨篷。
“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先上去,然后扔一条绳子下来。”他真的带了一条绳子,以防万一。
“我不需要帮忙,蠢货。我只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
“到时就知道了。”红眼神秘地挑着眉。
内特尔斯叹了口气。“好吧。 ”
他们爬上雨篷,摇摇晃晃地走过壁架,来到一个窗台上。从窗台上轻轻一跳便可以抓到一个晾衣绳的滑轮。抓住滑轮之后,他们要把腿晃上去,用脚跟搭在雨水槽上面,然后卷起身让手够着雨水槽,最后把自己拉上屋顶。
“去你的。”内特尔斯揉着双手,“你究竟是怎么琢磨出这条路子来的? ”
“我试了很多遍。”红眼说,“但如果这么容易的话,每个人都会上来了,不是吗?看看这景观,告诉我值了。 ”
他伸出双手,示意内特尔斯看看那些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的屋顶。
迷雾笼罩着那座古老的寺庙和其他的屋顶,红眼觉得这样更有魅力。虽然离日落还有一点时间,但街上的灯已经亮起来了,为浓雾增添了一点点冰冷的光芒。
“嗯。”内特尔斯说。
“还有,你看看那里。明白我为什么特意挑了这个屋顶了吧?”他指向了下方的一个十字路口,露出炫耀和狡黠的笑容。
内特尔斯顺着方向望去,表情难以读懂。
红眼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内特尔斯摇摇头。“不好意思。还是不懂。为什么是这个屋顶? ”
“因为这里能看到我们第一次接吻的那个十字路口呀! ”
“噢,对。是吧。”内特尔斯又看了一下,然后搓起手掌来。“有点儿冷。我们为什么上屋顶来着? ”“呃,我只是……”原因是那么地明显,但红眼就是没法组织语言。“是很特别的原因。对我们来说。 ”她点点头。
“然后……”红眼的心跳加速,掌心开始流汗,嘴巴突然变得干燥。
他真的紧张了。可能是因为菲勒在他脑袋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也可能是因为内特尔斯显然没有领会到浪漫屋顶这一套。不管是什么原因,红眼发现自己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了,只能直直地看着她。
内特尔斯眯着眼盯着红眼,双手抱在胸前。“你的行为太古怪了。发生什么了? ”
“我知道 ——我 ——抱歉。”红眼结结巴巴地说。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来一遍。“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女人。你能永远成为我的女人吗?”说完,向内特尔斯伸出手。
内特尔斯盯着他伸过来的手,仿佛认不出这只手一样。她盯得越久,红眼的心就沉得越低。
“我喜欢你,红眼。”最后她平静地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也喜欢和你滚床单。我甚至可以说,在我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我最喜欢你。除了我自己。我最喜欢的人是我自己。我不是任何人的女人,以后也不会。如果那是你想要的,那你要在别的地方找找了。 ”
红眼盯着内特尔斯。虽然他还站着,但在内心,他已经崩溃了。
“懂吗?”她问。
“懂了。”红眼淡淡地说,“是我的错。”他转过身,慢慢走开。
“好啦,别像个娘儿们似的,里希。”内特尔斯揶揄道。
那真是她说过的最糟糕的话,红眼不再走路,他跑了起来。
“红眼?别这样!我只是开玩笑! ”
但红眼没有理会。他跳到另外一个屋顶上,继续奔跑。几个月以来,他想方设法地靠近这个女人,但现在,他却不能忍受诗在她的附近。他一直跑,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就算遇到很陡的屋顶也不停下,只是顺势滑过去。直到他来到一个地方,距离太远了他跳不过去。他发现下面是一列长长的帐篷,原来他已经来到火药大厅了。他并没有想要来这里,但或许是他内心深处的某个部分把他吸引到这个地方来了。或者更明确地说,被这里的某个人吸引了。
在火药大厅的一边摆着一组桌子,老家伙就聚在那里。红眼在他们之中找到了莎蒂,只见她斜靠在一张桌子上,两只脚伸到走廊。圆环的生活很艰难,过去的八年已夺走了她的光华。她乱糟糟的头发几乎全都灰了,皮肤松弛了许多,牙齿还掉了好几颗。但她的目光依然锐利,思想依然敏捷。最重要的是,她还活着,这比起她的许多同龄人来说好多了。在天堂圆环,如果不够精明的话,没有几个人能活到这个岁数。所以不管是谁,只要能活到这个岁数,都能受到别人的尊重,而且一旦坐在大厅的角落里,就没有人会去打扰他们,不管他们是在追忆过往,还是在干别的事。
“你看上去真是糟糕透了。”莎蒂说。红眼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一脸沮丧。“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是的话就见鬼了。”莎蒂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这么一个女孩……”“噢,我们终于要聊女人啦?”莎蒂庄重地说,“直说吧。谁干了什么? ”“她不想我做她的男人。她 ——她甚至没有说为什么。 ”“她肯定有解释的,只是你听不懂罢了,又或者是你不想听。 ”“可能是因为我太丑了。 ”“鬼才是呢。 ”“可能她不喜欢我的眼睛。有的人认为我是魔鬼,就因为我有红色的眼睛。 ”“世界上有很多蠢货。你爱上的这个女孩,她蠢吗? ”
红眼摇摇头。
“所以她不可能觉得你是魔鬼。 ”
“那可能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圆环人。 ”
“你干吗这样说? ”
“是她说的。当我告诉她我来自银背镇的时候。 ”
“那她就是胡说八道了。告诉我,你有没有照顾好你的兄弟? ”
红眼点头。
“如果皇兵或者有谁想剥夺我们的自由,想摧毁我们的圆环,你会不会挺身而出? ”
“当然会了。 ”
“那你就是个真正的圆环人。 ”
“所以你不会因为我来自银背镇、在堕落谷有亲戚而觉得我有优越感咯? ”
“噢,我确实这样觉得。”莎蒂说,“但那不代表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圆环人。在我看来,那只意味着你要比别人付出更多。你读的书多,你很聪明。你比大多数人都更明白这个世道,更重要的是,你知道怎样去修正它。只要你坚持下去,一直让人们看到你的品质,你肯定能在圆环赢得一个席位。
红眼离开了火药大厅,脑海里还回响着莎蒂说的话。虽然没有减轻失恋的痛,但至少给了红眼一点希望,他的确适合这里。
这时,红眼发现大厅外的市场有情况。此时正值傍晚,太阳还没下山。通常来说,这种时候市场里都会很旺,但现在每一个帐篷都大门紧闭,仿佛要刮台风一样。可是现在刮的是微风,根本就不是台风。
很快,红眼便看到了这场台风的真面目。一队皇兵正沿着帐篷肆意搜刮,那些来不及打烊的店铺都遭到了皇兵的破坏。虽然皇兵一直没有对火药大厅下手,但他们却时不时对市场进行突袭,挥舞着警棍警告人们,安全的天堂也可以马上变成囚笼。圆环就是这样。现在,红眼最好的选择就是继续走,感激被打的不是自己。
但是他却停下来了。或许圆环就是这样,但红眼知道这是错的。这就是莎蒂一直在告诉他的事情。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切都是错的。他现在做的也是错的。任由皇兵对大家拳打脚踢,抢大家的东西,例如萝卜人,甚至是死脸德廉。确实,德廉是一个凶残的卖毒品的人渣,但他是在为这个社区做贡献,他也是这个社区的一分子。这些侵略者,这些帝国走狗才是真正的敌人。必须要给他们好好上一课,让他们知道圆环究竟是怎样的。
红眼戴上新做的无指手套,悄悄地穿梭在帐篷之间。等靠近皇兵后,他看到了受害者。就在那一刻,他知道了不管事情将会变成怎样,他都会感谢自己没有一走了之。因为皇兵们正在铁匠铺大肆破坏,而且他们抓了菲勒,逼他跪在帐篷前面。红眼看到他的嘴角流血,一只眼睛肿了起来。
“制造武器给你们那帮人渣杀掉我们,是吧?”其中一个皇兵嘲笑道,一脚踢到菲勒的肚子上。
菲勒往后倒下去,然后再慢慢地起来,满脸憎恨。他本可以成为一名体面的铁匠学徒,但是他拒绝了,因为他不想为皇兵官员卖力,所以现在皇兵找上门来了。不用说,他们破坏铁匠铺的时候肯定没料到菲勒会顽强反抗。但由于皇兵之前杀害了菲勒的父母,所以从那以后,只要有皇兵在,菲勒就无法控制自己。
其中一个皇兵从铁匠铺里走出来,戴着一个厚厚的铁匠皮手套,从熔炉里拿出一根灼热的拨火棒。“你以后不用再打造武器了,因为你马上就要瞎了。 ”
说时迟那时快,红眼的飞刀瞬间插中了那个皇兵的手臂。皇兵一阵痉挛,把拨火棒摔到了脚上,烧焦了靴子的薄皮。紧接着又有三把飞刀插进了三个皇兵的脖子。菲勒抓住第五个皇兵的头,狠狠地一扭,把他的脖子折断了。
“你们这群杀人犯!小偷!人渣!”手里插着飞刀的皇兵叫喊道。他把步枪举高,对准红眼,大滴大滴的血从他手臂上流下来。“我要杀死你们,让这里干净些! ”
红眼的飞刀已经用完了,而菲勒距离太远了赶不上。皇兵拉开枪栓,虽然手臂剧痛难忍,但枪口却一直没有离开红眼。
就在这时,一阵金属的声音传来,内特尔斯的锁链刀突然出现,刀刃插入皇兵的耳朵。她猛力把锁链一拽,皇兵的枪便打偏了,他也随即抽搐着倒在了泥泊中。
“谢了,内蒂!”菲勒说。红眼没有说话,小心地看着内特尔斯。他不知道要不要谢谢她出手相助,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感觉。“你刚才那样跑掉,我就知道肯定会惹上麻烦的。”内特尔斯一边说,一边盘起锁链,擦掉刀上的血。红眼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一具具尸体上收回飞刀。
“这样,”她说,“我只是想轻松、快乐地滚床单,你想要的是爱情。我们都不能给对方想要的,我很抱歉。但不管我们以前是怎样的关系,也不管现在又是什么关系,我都会在你身边,帮你走出困难。懂吗? ”
她向红眼伸出了手。
这不完全是红眼想要的。但圆环就是这样,你不可能总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内特尔斯不会成为他想要的女人,但她是一个难得的战士,而且在圆环,如果有人要跟你结盟你却不接受,那就是绝对的笨蛋。
因此,即使红眼的心还是有点痛,但他还是接过内特尔斯的手,紧紧握住。“懂了。好吧。彼此彼此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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