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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里斯在黑暗中醒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一开始疼得厉害,是那种脑袋都要裂开般的抽痛。随之而来的是恐慌,直到他想起伊万杰琳爵士的威胁才平息下来。他的双手被铐着,鼻孔所闻到的尽是汗水的酸臭味。他在塔楼的地牢里,甚至连一条保暖的毛毯都没有。

他躺在这儿一定有几个小时了,现在正发着抖,而且恶心得想吐。他又断断续续地睡了会。当伊万杰琳爵士终于现身时,他都快要精神错乱了。据他感觉,自己在这下面可能已经呆了几星期了,因而等她简明地告诉他只过了一天多点时,他感到颇为震惊。

继之而来的是众多的问题。里斯在底下几层做什么?他是怎么到那儿去的?他的共犯有谁?所有这些都是她在陵墓中问题的延伸,只不过此刻是他最后的回答机会了。他仍旧保持着沉默,回答这些问题的时机早就过了。退一万步说,即便他认为圣殿武士们有可能会相信他所说的事实,现在这个奇怪的故事也只会被他们看作是他为了自保而编出来的了。

而且她想要得到什么再明显不过了:让他认罪说自己是去陵墓与自由派的同谋者会面的。他甚至想问她那能是什么同谋者,那晚还有别的法师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吗?或许她认为和他勾结的是圣殿武士。他冒出了一个令人心寒的想法:要是他能够编造出这样一个谎言该多好,她是可能会接受的。

最终,她厌恶地摇了摇头,走了出去。他差点就求她给点水了,可这样能有什么意义?跟他们为他准备的刑罚相比,渴死可能都算是一种仁慈了。

看来除了等待不可避免的判决以外,也没什么可做的了。时间在黑暗中慢慢地流逝。终于,他头上的疼痛消解了,取而代之痛起来的是他空空的肚子。他烦躁不安地想要挣脱手铐,竭力想找出一个舒适点的姿势躺在石造地板上。有时他会沉沉睡去,但却没有做梦。其他的时候他就只是躺在那儿,独自忍受着苦涩的想法。

科尔会来找他吗?这个能看见他的人现在就在这里,无助地被镣铐束缚着。假如里斯死了,圣殿武士们也会以为是那些不想被他供出来的法师的灭口之举。科尔能够知道这种镣铐会阻止里斯施放魔法吗?他或许还能召唤出一只灵体,甚至可以打开牢门,但接下去怎么办?唯一的出路要经过一座守卫森严、遍布古代陷阱的大厅,瞬间就能把他串成筛子。

每当里斯睁开眼睛,都期盼着可以看到科尔蜷伏在牢房对面,用悲伤而困惑的眼神看着他。有时候,里斯很肯定自己会惊恐地反抗;另一些时候的他除了愤怒没有别的感觉,渴望对那个年轻人大喊,说就是他害自己陷入了这场混乱。我希望再也不要看见你,他想这么说。后来,他躺在那儿又饥又渴,到了最黑暗的时候,又想知道对方会不会幸灾乐祸,或者一脸亲切地来拯救他“脱离”比死亡更糟糕的命运。

这些想法都成为了泡影之后,他哭了,同时努力想要把这些胡思乱想抛到脑后。

原本比较聪明的做法,就是在科尔拒绝跟他一起去见圣殿武士时,就干脆地走开,沿阶梯回去,尽量往好处想。但是如果科尔再杀人怎么办?届时圣殿武士团将感到自己的恐惧成为了现实,而塔楼里的所有人都将遭难。

实际上,即使没有谋杀案,也仍有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这只是个迟早的问题。无论他们怎么处置他,最终爱德利安必然会成为下一个……之后他们的怀疑又会转向塔楼里的其他法师。也许他应该告诉他们真相。如果他们还是要杀了他,那他又有什么额外的损失呢?

但或许他们不会杀他,而是可能把他转变成清修者。那就类似于不在意任何事地度过一生吧?变得谨慎而满足,知道了在你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都一点儿也不在乎?他会告诉他们关于科尔的事吗?会坦白他所知道的一切,而不关心他们会如何处理这些讯息吗?

他们怎么能这样。没有证据、没有审讯,只是怀疑,并发现他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这就足以抹去他的一切存在了?就因为他们害怕他可能会做出些什么吗?

抗拒使他的心里暖和了一些,在这个寒冷的牢房里,那也算一种慰藉。让他们来吧,让科尔来吧。他会尽可能唤起魔力去战斗,让后果啥的见鬼去吧。

当牢门再次开启时,他觉得自己准备好了。他躺在那儿等着,在他的内心深处,好不容易才累积起来的一簇魔力正期待要爆发。

“巫师里斯,”门口的圣殿骑士用厌倦的语气说着,扔下了几件叠好的衣服,“换上衣服。我要带你去洗澡。”

里斯不确定这是怎么回事。“去……洗澡?”

“你被释放了。”

“过了有多久了?”

“从你进来这里开始?四天了。现在快点。”对方向后一转走掉了,牢门就敞开着。里斯使劲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切。四天?感觉像是过了至少一个星期,不过假如真是那样的话,他没吃没喝的恐怕早就死了。他试图维持自己的愤怒,但它却犹如沙子一样从他指间流走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他们把他放出来了。

他把沾满泥土的法袍换成新的,然后缓步挪进了走廊。他听到警卫室那里有人在说话,甚至还在笑,于是便朝那边走了过去。毫无疑问,这是他毕生最为“超脱”的一次漫步。房间里有三个圣殿武士,他们喝着杯中的酒,看到他来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水在桌上,”放他出来的那个守卫说道,“食物也是。”

里斯看向那人点头示意的地方,瞧见了一只锡制的马克杯和一碗炖菜。肉的香味在引诱他靠近,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就猛地扎进了食物中。它已经凉了,部分都凝结了,但他不在乎。他飞快地把菜送入口中,还差点噎着了。这可是他记忆中最棒的一餐。水就宛如仙露一般,流进了他的喉咙。

继而他翻倒在地,胃肠激烈地在抗议。他跪在地上揉捏肚子,而边上那些人大笑着。最后疼痛过去了,守卫用肩膀把他扛了起来。“来吧。”那人不无同情地轻笑道。

不久之后,里斯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塔楼中的某一个小房间里。阳光从一扇窗子射进来,照得他眼睛很痛,他所能做的就只有狂眨眼睛,并因他为何会来此地而感到莫名其妙。在门里,他可以听到往浴盆里倒水的声音,还闻到了浴盐味。他感到了一丝不祥之兆,感觉自己就仿佛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过了一会儿,一名年轻的女精灵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灰色长袍,而他立刻就注意到了她额头上那个苍白的阳焰印记。那么说这是个清修者了。“你准备就绪了么,”她用单调的语气说道,“水已经备好了。”

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可他并没有去握。“那疼吗?”他问道。

“水是不会伤害你的。”

“不,是……”里斯指了指那个印记。这大概是一个很私人的问题,不过他紧接着就提醒自己,清修者是不可能见怪的。尽管如此,这似乎仍像是一个糟糕的借口。考虑到他在塔楼里的生活总离不开清修者(他们负责一应的琐碎工作及行政职务),他本应更习惯他们的存在的。可他从来都习惯不了,他认识的大多数法师也是如此。通常来说他们都会试着假装清修者是融于背景的一个部分,而不是曾经和他们一样的人。

那女精灵眨了眨眼睛,并歪了歪脑袋,可能是困惑的意思——具体怎样他真的说不上来。“宁静仪式,”她陈述道,“我是不允许谈论它的。你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我就要被变得跟你一样了,那我希望多知道些。”

“我不是在准备你的仪式。你将被带到大礼堂,同聚集在那里的法师们一起。”她转过身,轻步穿向另一房间,而他则麻木地跟随着她,“追索者首领命令要你洗干净,所以我就被派来协助你了。”

果然,另一房间里有好几个黄铜浴盆,其中一个此时已经倒满了热腾腾的水。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地方,所以他猜测这一定是在圣殿武士的居住区里。真是匪夷所思。他震惊地转向那精灵。“我自由了?就这么简单?”他问道。

“就此而言,我也一无所知。”

他稍加犹豫,便脱掉法袍跨进了水里。羞怯是另一样清修者所没有的东西。她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等他完全泡进去了,就给他递了一条毛巾。他嘟囔了一句谢谢,努力不去盯着她的额头看,而她朝门口走了过去。

她停在了门口,转过来看着他。“即使我会感到疼痛,”她柔声说道,“现在对我来说也毫无意义了。我曾经只知道恐惧,可现在我只知道服务。无论有过怎样的疼痛,我都觉得那是一笔可以接受的买卖。”

清修者离开了。而里斯虽然坐在有点烫的热水里,却感觉到有一股寒流在心中扫过。

一小时之后,他到了大礼堂里。这个巨大的房间不在白色尖塔里面,而是附属于它的底层建筑。这里作为塔楼的主入口使用,在奥莱伊首任皇帝登基之前,国王和皇后们就是在这里进行统治的。当然,王座很早之前就被挪走了,但宏伟的拱顶和彩画玻璃窗都在彰显着那辉煌的过往。现在,这里成了圣殿武士团实力的证明,而尽管法师们难得也会被允许在此集会,可周围的一切总会不可避免地提醒着他们这一点。

大礼堂本身特别地长,其地板是格子样式、闪亮交错的黑色与灰色大理石。房间两侧放置着一排排的椅子,但目前都空着。恰恰相反的是,每一个人都在礼堂中间转悠,一群群地聚集在一起,兴奋地交谈着。光里斯看到的,至少就有好几百名法师在这里,包括最年轻的那批学徒。这座塔楼的全体法师圆环成员都在这儿了。

他站在入口处,惊奇地瞪视着。他们至少有一个月没有再举行集会了,而鉴于对教皇的袭击,他估计连这项活动都会遭到圣殿武士团的禁止。

随即他看见了一蓬熟悉的红色卷发,那是爱德利安从人群中笔直地朝他走来。“他们把你从地牢里放出来了?”她一走近便问道,“这真有点令人惊讶。”

他对她咧嘴一笑:“是我亮眼的品格征服了他们。”

“噢,这我敢打赌。”

里斯指了指其他的法师,他们有些已经在鬼鬼祟祟地瞟向他这边了。“是啊,这很有趣。介意告诉我下为什么整个法环的人都在这儿吗?”

“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呢。这是个谜。”

“哦,我喜欢神秘!也许有什么事要通告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概是追索者首领想要给我们做个演讲?”她嘲弄地笑道,“或者是把我们都集中在一个地方。这样圣殿武士们要屠杀我们就更方便了。”

“你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效率意识。”

爱德利安笑得有些阴郁,然后挽起他的胳膊,带着他走进大厅。他们脚步的回声在大理石地面上震响,吸引了在场的人们好奇的目光。她似乎没意识到,但里斯却有点不自在。其他人会认为目前所发生的事情都是因为他的缘故吗?他们听到了多少消息?爱德利安显然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她边走边依偎过来:“你成了塔楼里谈话的焦点。首席巫师就只说你失踪了,而圣殿武士们拒绝告诉我们任何情况。”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地牢里的?”

“当然,我们掀起了骚乱,这次是由我领导的。我们当时有一整群人死盯着那些圣殿武士。他们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你可错过好戏了。”

“全是为我做的?真令人感动啊。”

“我可不准备坐视你失踪,并在几个星期之后作为清修者再度出现。至少没有证据表明你做过什么就不成。”爱德利安沉下脸来,平时她勉强要称赞某个人时,就会摆出这副表情,“首席巫师埃德蒙德也支持我们。当时他和其他所有的高阶巫师们一起,要求同追索者首领谈话。”

里斯默然地点点头。他当然可以开开玩笑,但其他法师宁可拿自身安全来冒险,也要保护好他的想法令人敬畏。要是他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也会做同样的事吗?估计是会的。“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最终问道。

“伊万杰琳爵士现身了。”爱德利安提起她的名字时翻了个白眼。她总也隐藏不住对于他人的看法,尤其是对于圣殿武士。“她命令她的手下住手,并告诉我们说你在半夜里溜出了自己的房间,下到地坑去了,可能还被卷入了某种战斗。”她走到大厅中央便停了下来,好奇而谨慎地望着里斯,“这……不是真的,对吧?”

啊,还是来了。他注意到边上有几个人说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假装并没有在侧耳倾听,不过根本就掩饰不住。爱德丽安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他们也都一样。“这是真的。”他承认道。

“哪一部分?”

“我下了地坑,”他小心说道,“我需要去找个人。我被抓住了,然后就没了。”

“你需要去找个人。”

“是的。”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那行吧。就别告诉我。”爱德利安沉默地板起了脸,继续拉着他往前走去。里斯也不能怪她生气。如果说有谁会相信他有关科尔的说法的话,那就必定是她了,但那之后呢?她肯定会做点什么,即便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是一样。尽管他很渴望能告诉她,但将爱德利安卷进他这件麻烦事,只会让她和其他法师的处境更加糟糕。

他扫视四周,希望能在人群中找到首席巫师。他感觉有必要去向他致谢,或至少为给他带来那么多麻烦而道歉。毕竟找到科尔这个计划的目的在于让法环免受苦难,而不是煽起更多的矛盾。不过,哪儿都找不到他。

最终,爱德利安带他走到了目的地——一小群高阶巫师之中。他们都是自由派互助会的成员,里斯全都认得(当然,吉诺特不在其中)。

其中一名黑发披肩、有着典型异族瞳色的精灵男子在他们过来时严酷地点了点头。这位加里在被爱德利安排挤掉之前,曾是互助会里的非正式领导——当然,她能取代他并不是用了什么策略,而仅仅是因为她当不了领导却依然我行我素。

因此,加里并不关心他们两个。反过来说,里斯也是一样:他基本只通过爱德利安跟白色尖塔的自由派联络,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加里。“你能回来太好了。”精灵说道。这话听起来不怎么真诚。

“噢,我本来准备在牢房里多呆一阵的,可谁会错过这个呢?有集会举行了耶?真令人兴奋!”他看到那精灵恼怒地绷紧了下巴,便暗自偷笑着。

爱德利安抱起了胳膊,严肃地皱着眉头:“看来伊万杰琳爵士说的是真的。那天夜里他溜出了自己的房间,正如她所说的一样。”

加里惊奇地挑起了眉毛。“那我们保护你更像是在犯蠢了。这种事情还能有谁逼你去做么?而且他们究竟为什么会这时候放你出来?”他怀疑地眯起了眼睛,“你到底告诉了他们什么?”

“他什么都没告诉他们。”爱德利安坚持道。然后她瞟向里斯,突然不确定起来:“你什么都没告诉他们,是吧?”

“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并不代表你不会编造一些事情。”加里咆哮道。

里斯耸了耸肩。“我并没有给圣殿武士们怪罪自由派的借口,你是要问这个吧。”

精灵显得不太信服,但爱德利安挥手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无关紧要。我们现在到一起了,就应该讨论讨论下一步该怎么走。如果我们干坐着什么都不做的话,他们最后就会把攻击教皇的事安在我们身上。你也很清楚的。”

“要看情况而定。”加里说。他转向了里斯。“自由派是你的后盾,而且你被释放很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我想知道的是,这个情你会不会还?据我所知,你从来都不是我们互助会的真正成员……可现在你愿意跟我们站在一起了吗?”

精灵说话的语气令里斯难以启齿。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注意到周围只有自由派成员。这个互助会确实在计划着什么,很可能还是什么大事。他们想要他帮忙,或者说他们想要考验他。不管是哪一种,这次谈话都显得很危险,特别还是在大礼堂的中央。

这也使里斯感到蹊跷。他们是否参与了袭击教皇的事,却没有告诉他呢?爱德利安也牵涉在内吗?看起来不太可能,毕竟她很不擅长保守秘密,可是……

爱德利安期待地看着他,其他人也是一样。“嗯?”她问着。

万幸,在他还没开口之前,命运帮了他一把。大厅里的谈话声忽然间嘈杂了起来,法师们都向房间两侧的座位走去。他们脚步声的回响十分喧闹,对话很难再继续了。里斯还看到其中一个清修者在人群中转悠着,轻声催促要所有人让出道来。

“看来我们没时间了。”加里喃喃道。

“我们可以以后再谈。”爱德利安说,“但愿追索者首领这次不是又准备通告要收回我们所享有的权利,把我们都锁在各自的房间里吧。”随即她便快步走向位处前排的两把相邻的空椅子,并招手让里斯跟着。他照办了,把阴沉着脸的加里和其他的自由派留在了原地。

不久之后,一片肃静突然笼罩了大厅。首席巫师埃德蒙德出现了。他穿着一套礼服——那是一件镶着金边的厚锦黑袍,和一款看起来重得足以将他压倒在地的白色毛皮斗篷。他小心地撑着他的法杖,它每次顿在大理石地面上都会脆响一声。此时大家已经安静了下来,顿地声就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响。首席巫师到达大厅中央时,大家都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他。

他一开始什么都没说,只是举目四顾,疲惫的模样就和在圣殿指挥官办公室里那时一样明显。“我很高兴,”他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开口道,“你们全都能够来参加这次集会,而且全都安然无恙。这是一段危险的时期,我的朋友们,而我可不希望看到我们再去激化冲突。我们的天赋可以用来做很多善事,只要我们有这个意愿的话……”

他闭上眼睛,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转入了沉默。没人敢说话,整个大厅中只能听见几声不安的咳嗽。待他再度睁开双眼时,他举起了一只手并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老了,而且我发现自己作为你们的领袖,在这里却没有什么可说的。我希望今后能做得更好些。”他转向了门口,“不过现在,来了一个比我更有发言权的人。”

所有的视线都朝门口望去。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走了进来,和被年龄所压垮的首席巫师不同,她反倒自豪于自己的年长。她穿着一件蓝绸法袍,身后还有一袭华贵的白色斗篷拖在地上。她灰白色的头发扎成了一个主妇式的圆髻,但仍然一眼就看得出她曾经是个大美人。此时的她可能会被夸作端庄吧,因为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习于掌权者所特有的沧桑与成熟。

这位女性并不需要介绍,大厅里的每一个法师都认得她:大法师温妮,九年前在费罗登瘟潮中崛起的英雄人物。尽管如此,她在这里并没有得到与英雄相称的欢迎,只有些许礼貌性的掌声,大部分人都在震惊之余保持着沉默。毕竟在巫师学院被关闭前的那段时间,正是她投票反对让学院从教会中独立出来。这使得这里的许多人都认为她算是一个背叛者。

里斯暗自叫苦。他最不希望看到进来的人就是她。他宁可进门的是追索者首领。只要不是她,谁都行啊。

“你能相信吗?”爱德利安对他耳语道。

“不,真不能。”

温妮无视于大厅里的紧张气氛,朝退下的首席巫师礼貌地点了点头。她用平静的眼神扫过听众席,可能是在估计其规模,或者是默默地挑动那些厌恶她的人开口。没人说话。里斯感觉到她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并尽力不去与之对视。随后,她高高举起她那把白色的法杖,随着一道炫目的闪光,一道电弧从中射出,飞向拱顶。继而是一声雷鸣,在整个房间里回荡,顶上的彩画玻璃咔嗒咔嗒直响。

听众们喘息起来,还有不少人双手抱头,生怕屋顶会塌落到他们身上,不过什么也没有发生。温妮放下了她的法杖,带着严肃的表情审视那些坐着的人。“这是我们的力量,”她娓娓说道,“我们可以释放巨大的破坏力,也可以控制它。我们必须明智地做出选择,因为这种力量可能会给他人带来巨大的痛苦。”

她没有往下说,而是举起了空着的那只手。她的手指划动出精巧的图形,这是在施法,一只灵体缓缓地浮现出来。它是一个模糊的人形,宛如是由无数飘忽的光束编织而成的。那灵体困惑地漂浮在她身边,而温妮伸出她的手去碰它。她的手指穿过了它的虚影,并在其上产生了波痕,她的表情很温柔,有如慈母一般。

“但有时候,这种选择权会从我们手上被夺走。”她一挥手,那灵体眨眼间便消失了,“还有许多灵体比这一只恶毒得多,而一旦它们强行控制了你们的心智,你们就会成为混沌的怪物。”她朝大厅里坐学徒的那一侧走了几步,直盯着一个最多不过12岁的小男孩。那孩子不自在地避开了视线。“哪怕我们之中最纯真的人,也有可能变成恐怖,而且没办法知道会堕落的是谁。”

悲哀掠过了她的面庞,她转过身,再度看向了其他的听众,她的声音柔和多了:“我所说的事情你们早已知道了,可我还是要讲,因为我们忘记了自己是多么非凡,忘记了为什么别人会有充分的理由害怕我们。我们只看到自己所经受的严厉约束,而这看上去也确实不太公平。”

里斯听到周围都是气愤的窃窃私语声,他身边的爱德利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都能感觉到她在咬牙切齿地阻止自己直接爆发了。他本人也同样感到火气上蹿,并尽力压制着。

“我们有什么别的选择?”温妮继续说着。她等待着答案,然而并没有人回应。“我们该要求拒绝教廷的帮助,自行看管自己吗?该要求塞达斯人民相信,我们不会重蹈德凡特魔导师的覆辙,导致这个世界被不止一次地拖向毁灭的边缘吗?”

此刻她将白色的法杖举在身前,杖头燃起了跃动的火光。“还是说我们该去斗争?”那火光越来越强烈,亮得里斯不得不转开了眼,其他人也是一样,“我们起来反抗压迫者们,让他们看看轻视我们是多么的错误!”光忽然灭了,同时大厅里变得一片死寂。“到哪才是头呢?”她低语道,“即便我们能杀掉他们所有人,这依然改变不了什么。现在我建议大家忍耐,就跟我一年前在巫师学院所做的一样。没错,有些事情必须改变……但若是我们自己都不展现出变通的意愿,那又怎么能指望那些害怕我们的人会如此呢?”

“忍耐!”一个新的声音喊了起来,回声响彻大厅。里斯惊讶地发现那正是他在说话。他已经站了起来,双拳紧握在两侧,而此时上百套法袍一齐窸窣作响,所有的视线都转向了他。温妮也一样好奇地挑起眉毛注视着他。

“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巫师?”她问道。

他有些怯场。那老太太就差教导他们要对自己所受的待遇感恩了……这让他满腔怒火。虽然如此,但他并没有准备好要讲话。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愤怒冲昏头脑了:一开始是追索者首领,现在又是这样。他要是聪明的话,就该胡诌一个借口坐回去。

然而,那就代表他屈服了。

“我有。”他终于说道。爱德利安震惊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毕竟她才是有名的闹事者。他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建议我们忍耐?你比我们之中任何一个都自由得多。你没有被锁在塔楼里,并在夜里被像一个孩子般地赶进房间。没人威胁你说一越界就得接受宁静仪式。一年来我们所遭受的一切你一点都没经历到,当然容易忍耐啦!”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那主要来自于爱德利安和其他的自由派,但他也听到了反对的声音。好些人抱怨起来,也有些人在争论,喧哗声开始变得愈来愈响。温妮举起了一只手,于是谈话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的确拥有自由,”她承认道,“那是经过多年的效力,并出力击退了暗裔所挣得的奖赏。我通过努力获得了教廷的信任,我并未料到它会落到我的头上。”

“那我们又何尝做过什么招致不信任的事?我们也是毕生都在执行派给我们的各种任务,为什么要我们为一小撮人的过错负责?”

这次的掌声更响亮了些。首席巫师冒了出来,带着担忧的神情朝温妮走了过去,不过她摇了摇头。“你会希望他们怎么做?”她在一片嘈杂中询问里斯,“塔楼都要毁了还在争辩规程么?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年轻人,大家有必要同舟共济,否则我们就要被水流冲走了。”

里斯想要对答,但首席巫师警告的眼神令他改变了主意。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大礼堂两侧的很多法师们都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发出嘘声,或者怒气冲冲地叫喊着。另一些人则在坚决地鼓掌支持温妮,或是在同诋毁她的人争吵。整座大厅里爆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吵嚷声。

温妮看着这个势头,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首席巫师埃德蒙德对她耳语了几句。不知道他要求了什么,但她迟疑地答应下来,并转身离开了。所有人都沉浸在争论中,没几个人注意到她走了。

里斯身边的爱德利安站起身来,她并不是要参与争辩,反倒是为之感觉到惊异与困惑。“挺不错,”她评价道,“让我来也不会更好。”

“是么,哎,显然我的嘴巴会自说自话。”

“我喜欢你的嘴巴。它应该多帮你说点话。”

里斯嫌恶地看到边上两个法师开始相互推搡着。其中一个是自由派的,而另一个则是保守派互助会的成员——有人称其为“教廷的维护者”,因为他们主张服从教会,并且极力反对所有的独立企图。他们把椅子都撞翻了,并把其他人也拉进了争吵,让里斯蹙额不安起来。

“哦,现在尽管不看好了,不过乐子就快结束了哟。”爱德利安指向大门口,他便正好看到了气冲冲闯进来的圣殿武士们。他们有十几个人,个个手持利剑,已经在撕心裂肺地狂喊,要所有人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年轻些的学徒大多都只是圆睁眼睛看着事态的发展,他们立刻便慌乱地服从了。其余的人反应要慢一些,于是圣殿武士们开始猛攻看台,冲击他们的立足点。他们抓住离得最近的那个,粗暴地将其拉到下面地上。这引发了普遍的混乱,法师们猛然开始离开座位区,一些人尽速逃窜,而另一些人则在生气地同圣殿武士们理论,为他们的伙伴辩护。

这种紧张局势似乎随时可能转向险恶。里斯屏住呼吸,半期待着会有人施放什么法术:比如一个简单的火花术,就连法杖指向了错误的方向,都会令这一切全都完蛋。圣殿武士们将会被迫反击,然后就会有流血事件了。

但这并没有发生。秩序还是慢得令人难以忍受地恢复了。里斯和几个高阶巫师就呆在原地,全都一脸沮丧地看着整个过程。爱德利安摇着头:“我们也该趁圣殿武士没来拉我们之前走了吧?”

他点了点头。更多的圣殿武士涌入进来,法师们听任他们把自己带出去。喊叫声被沉闷的缄默所取代,只有大理石上噼啪的脚步声不时响起。当里斯和爱德利安穿过大门口密集的人群时,一名穿着灰色法袍的年迈清修者拦住了他们。

“巫师里斯?”对方问道。

“我就是。”

“追索者首领要你到他的办公室去。我得马上把你带过去。”

里斯谨慎地同爱德利安交换了一个眼神。还真快。鉴于他之前都没料到会被放出牢房,被丢回去或者更糟都不算是令人意外的结果吧。

“我跟你一起去。”爱德利安提议道。他从她的语气听得出,这不容任何的置疑。

“那你要倒霉了。”

走向圣殿指挥官办公室(现在是追索者首领办公室了)的漫漫长路,在他觉得更像是死亡行军。在他们登上塔楼上层之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就仿佛一件寿衣自上而下笼罩了整座塔楼。气氛明显很紧张。经过的圣殿武士没人说过一个字,而那个清修者也甘愿一言不发地带着路。

里斯一边走,一边侧过身对爱德利安密语道:“要是他们决定惩罚我,我希望你保证自己不会试图去阻止他们。”

“你疯了吗?我当然会阻止。”

“那不是给他们同样惩罚你的口实吗?你帮不了我的,爱德利安,而且你要进了地牢之后,也无法帮助到其他的法师了。”

她皱起了眉头,但什么都没说,之后还一直回避着他执着的目光。

过了不久,他们再一次来到了办公室的前厅。在一个星期之内已经两次了,这一定能破了什么记录。这次那扇大窗敞开着,底下城市的酸腐味道随着微风飘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晚秋的寒气,令里斯发起抖来。

两名圣殿武士专心致志地站在办公室门口,严加戒备到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的畏惧感了。里斯估计他们畏惧的是追索者首领。清修者向他们鞠了个躬,便静悄悄地走开了,而他们几乎没什么反应。

“你应该是一个人来的,巫师。”其中一个人皱眉看着爱德利安说道。他呼出的气都看得见白雾了。

“我哪儿都不去。”她低吼道。

对方犹豫了一下,继而耸了耸肩。显然,比起自己去通报来,他宁可让法师们去倒触怒追索者首领的霉头,于是他便打开门站到了一边。

他们走了进去。和上次一样,追索者首领兰伯特坐在桌子后面,而伊万杰琳爵士则站在他边上。然而,温妮正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这位老太太立即站了起来,投来了平静的目光品评着他们。

“你好,里斯。”她轻声说道。

她当然会在这里。他没什么好惊讶的。

“你好,妈。”他说道。

爱德利安的眉毛挑得不能再高了,都快爬到她发际线上去了。

追索者首领清了清嗓子,失望地瞪了里斯一眼。“我听说你在大礼堂里引发了不小的骚乱。”

“就是为这个叫我来的吗?”

“不是。是巫师温妮要求你在集会结束后过来。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从牢里被放出来的?”这话令里斯吃了一惊。这下事情都说得通了。对方皱起眉头看着爱德利安:“不过,她并没有要求别的人出席。”

“是我自己邀请自己的。”她挑衅般说道。

“没关系的。”温妮在追索者首领出言驳斥之前打断了他。

他躺倒在椅子上,捏着下巴生起了闷气。“做你要做的事吧。”他咬着牙说。

温妮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一次转向了里斯。“我恐怕没地方给你们俩坐了。”她一面说着,一面扫视这房间,仿佛期待会有椅子突然冒出来似的。

“我可以站着。”他说,“有什么事情?”

“我需要你的协助。”

“我的协助?”里斯瞟了一眼追索者首领,又看了看伊万杰琳爵士,但他们冷酷的表情给不了他什么提示。“你会需要我的何种协助?并且我为什么要提供协助?”

“你宁可回到地牢里去吗?”追索者首领插嘴道。

里斯没有回答,但内心对这一威胁感到了惧怕。

温妮只是点点头,好像他的回答正如她所料。“我的一个老朋友被变成了一只憎恶,”她开口道,“我打算去救他,而那就意味着进入影界,同占据他的恶魔争夺控制权。这是个艰难的任务,我没法独立完成。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去举行仪式。”

追索者首领用拳头捶着桌子,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你根本没提到要把巫师里斯带出塔楼!”

“我本来也没想,但现在改主意了。”

“你忘记了对教皇的袭击事件了吗?这家伙也牵涉其中,我不能允许他离开。我不准。”

“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她把手伸进了白斗篷的一个口袋,掏出一份牛皮纸卷轴,上面的蜡封是教会的标志。追索者首领怒形于色地将它拿了过来,撕开蜡封,展开卷轴读了起来。“你可以自己看看,教皇已经指定由我全权负责这个任务的安排。”她微笑道,“所以我可以安排让巫师里斯跟着我。他终究是一个灵媒,他的能力会派上大用场的。”

追索者首领无视于她,继续细细浏览着文件。最后他的怒容更明显了。“你是从哪儿弄到这个的?”

“当然是教皇手里。一个老朋友介绍我们认识的。”

他将文件又卷了起来扔在桌上,宛如这就是拒绝了一般。“你的老朋友似乎很不少啊。”他冷笑着,“我就非得让你带一个法师置身危险去救另一个?那家伙就那么特别吗?”

温妮踌躇了一下。“他是个清修者。”她解释道。

里斯惊讶地差点喷出口水:“什么?那不可能啊!”

追索者首领看起来也很惊讶,不过他随即就怀疑地眯起眼睛看着温妮。“宁静仪式永久切断了法师同影界之间的联系。他们不可能再被恶魔附身。这是基本常识。”

“话虽如此,这事还是发生了。”她看向里斯,“根据你们首席巫师的说法,你对恶魔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我那个朋友也做过同样的事。若是他同某只强大无比的恶魔有过接触,那我们就需要知道它是什么种类,还有这种事是否可能再度发生。不过,如果这是因为宁静仪式的失败的话……”

“宁静仪式从未失败过。”追索者首领坚称。

“如果失败的话,”里斯说,“那我们全都需要知道原因。”

追索者首领仔细斟酌着这一说法,他的表情犹如吃到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一样。最终他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行,”他简慢地说道,“我不能允许如此欠考虑的冒险行为。”

温妮亲切地笑了笑。“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

“我要为法环里所有法师的安全负责。”

“要是你希望请教皇亲自对你下令,也不是不能安排。”

追索者首领瞪视着她。这是那种“我不会轻易忘记这次羞辱”的眼神。温妮也不肯退让,于是他们俩无声地较量着意志,而其他人只能在紧张和沉默中旁观。里斯想知道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打起来了。

恰恰相反,对方让步了。“伊万杰琳爵士将陪同你们一起去,”他草率说道,“并确保巫师里斯在你的任务完成之后安然回到塔里。”

这位圣殿武士睁大了眼睛,张开嘴仿佛想要抗议,但重新考虑之后又放弃了。而温妮可没有这种顾忌。“我不记得要求过护卫。”她说道。

“尽管如此,你还是会得到一个。”他瞥了伊万杰琳一眼,而她点头确定收到了这一命令,“我相信教皇是不会反对我给你的任务加派人手保护的,更不用说是为了保证某个危险的法师不会一离开就神秘地逃出我们的掌控了。”

“我现在是危险人物了?”里斯哼道。

“是的。”兰伯特用危险的眼神直盯着他,“你把我们当傻瓜么?伊万杰琳爵士在陵墓里发现了你,而且你还解释不了你在那儿的原因以及你的行为?你所知道的东西比你所承认的多得多。这本身就是一份令我无法忽略的控诉了。”最后这句话有力的语气让里斯不禁后退了一步。

“带他走吧,”对方朝温妮吼道,“但你要是打算让你的儿子免受审判,那你是不会成功的。倘若敢妨碍我们的调查,哪怕是教皇也保不了你。”

“我明白。”她把卷轴放回了斗篷,然后坐回到椅子上,朝里斯好奇地挑了挑眉毛。“你现在愿意协助我了吗?如果你不愿意,我是不会逼你去的。”

他考虑着。拒绝无疑代表着回到地牢,但他并不相信温妮的目的会那么单纯。在这里他至少还有个心理准备。不过他又想起她的那个朋友和自己一样,研究过恶魔。要是他正好拥有能帮科尔解除诅咒的知识会怎么样呢?那将同时证明里斯没有犯那些谋杀案。这是一个长远的目标,但也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很好,”他刚勉强答应下来,马上又后悔了,“但据我对这个仪式的了解,你需要的不光是我们两个人。那至少……需要三个法师。”

“没错。”爱德利安忽然高声插话道,“你们应该把我带上。”

她同里斯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很明显,她想要一起去。他并不怎么在乎将她拖入危险,毕竟他自己也是要去的。话又说回来,他也不愿同其他什么人共赴危难。何况带她离开塔楼,还能避免她代替里斯被关进地牢。

“是的。”他同意道,“爱德利安应该和我们一起去。”

温妮会心一笑:“那你们俩都该去准备了。我们明早出发,到西部通道可有很长一段旅程呢。”她又看向了伊万杰琳爵士:“你也是,我亲爱的,不过你得自己备马了。我只多带了一匹。”

“那不成问题。”

可没有人动作。沉默地过了紧张而尴尬的一分钟后,里斯突兀地转过身走了出去。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爱德利安紧随着他。

“你欠我一个解释。”他们一走出门,她便对他附耳说道。

“可不是么。”

他们匆匆走过寒冷的前厅——两个守卫都故意没有理会他们,回到了外面的走廊上。他觉得,假如说这一切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必然是自己得以离开这座充斥着圣殿武士的塔楼了。即使这次暂离只不过是一种缓刑,行刑者的斧头仍旧在他的头顶晃悠,这也依然是一个呼吸新鲜空气的好机会。法师圆环里的那些问题可以抛开一段时间了。

科尔的事也是。这个想法大大败坏了他的兴致。

你现在究竟在做些什么呢,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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