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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船迷踪

尹达走在一座寸草不生的山丘上,他热得满脸通红,额头上的汗水也一滴滴不停地掉了下来。四十九个一丝不挂的黑人被押送着,经过了一片森林,正费力越过这座山丘。
这些黑人的脖子上都套着铁制的颈套,还有一条粗长的铁索将这些颈套串在一起。他们都是尹达这次远行的收获,他们将要被尹达运回美国自己的大农场里,被作为免费的劳动力来使用。
看着这些黑奴,尹达脸上又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得意而冷酷的笑,嘴边的胡子随之翘了起来。
对于亲自来非洲捕捉黑奴这件事,尹达已经策划好久了。他不愿花钱从别人手里买奴隶,他觉得这些黑奴从捕捉、押运到运进奴隶市场,价格涨了好几倍,最后辗转到零售商的手里时,价格就更高了。
尹达觉得自己需要大量黑奴,买起来太贵,于是想出一个完美的计划,他租船前往南非,带着一些高大健壮的亡命之徒,只用了一个夜晚就俘获了这四十九个没有反抗能力的黑人。
尹达带来的铁颈套足足有五十个,那些黑人们被全部套住后,还剩下一个。他希望在回去的路上可以再随便俘获一个黑人,好凑足五十个人。
尹达正白日梦地想象着这些自己亲手捕获的黑奴在他那广阔的农场里辛苦劳作的情形,忽然他的幻想被一种奇特的声音打断了。他仔细一听,原来是那些形容枯槁的黑奴们在一起低声地哼着歌。
“混账!”尹达对他们的行为显得非常气愤,他朝押运队长喊道,“西尔巴!”看管着黑奴的西尔巴连忙跑到尹达面前,谄媚地笑着,毕恭毕敬地问:“先生,什么事?”
尹达说:“那些家伙是在唱歌吗?在唱什么歌?”西尔巴摆摆双手,笑着说:“没事,他们不过是在唱他们本土土著的歌呢,用不着在意,呵呵。”
夕阳渐渐西沉,尹达的眼睛被落日的余晖照得有点儿睁不开,他用帽檐挡住阳光,又好奇地问:“你知道他们唱的歌词是什么意思吗?”
奴隶们在押运人员的抽打下,踉踉跄跄地从尹达和西尔巴身边走过。
西尔巴不好意思地说:“歌词的意思是:‘别看我被你的铁索拴住,但我一旦死去,就能重获自由。到时我就化成猛鬼,去向你索命……’”
“什么!”尹达立刻大发雷霆,他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着这些奴隶,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对西尔巴说,“你听,他们换了一首歌!”
没错,黑人们的歌声已经变成了另一种调子,声音低落而抑郁:“哈喽哇——尹达!哈麻拉——尹达!”
尹达听清楚以后,随即又瞪大眼睛怒吼起来:“混账,他们这不是唱我的名字吗?”西尔巴赶紧摇摇头,正要安慰尹达,没料到尹达却扬起了鞭子,气冲冲地说,“哼,你别以为我听不懂就那么好骗。你老实说,他们唱我的名字做什么?”
“先生,你别着急,他们只是随口唱唱的。”西尔巴犹豫了一下,如实告诉他说,“那两句歌词是:‘我不会放过你,尹达!我要杀了你,尹达!’”
“什么?竟敢当着我的面唱这些!”尹达已经怒不可遏,猛地冲到那些黑人那里,用尽全身力气扬起鞭子一阵狂抽。黑人们痛得停止了唱歌,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痛号。
“我抽死你们,看你们还敢不敢乱唱!”尹达红着眼睛,气急败坏地说着,手上的鞭子一直没有停,直抽得自己没有一丝力气,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才肯罢手。
不料,没等他离开,那些倔强的黑人们又齐声唱了起来:“哈喽哇——尹达!哈麻拉——尹达!”尹达大吼一声,更加疯狂地举鞭猛抽起黑人们来。西尔巴为了讨好尹达,也上前和尹达一起鞭抽、喝骂他们。
然而面对他们的淫威,黑人们始终不肯屈服,只要尹达和西尔巴一住手,他们就会再次呻吟着唱起来:“哈喽哇——尹达!哈麻拉——尹达!”
面对倔强的黑人,尹达束手无策了,喘着气对西尔巴说:“算了,让他们唱吧,我才不信就凭这两句歌就能把我唱死!”
西尔巴附和道:“说得对,说得对。他们只是无计可施,唱歌是他们唯一可以诅咒你的办法了吧。”
尹达一怔,说:“难道他们真的认为他们可以把我唱死吗?”
“这……”西尔巴吞吞吐吐地说,“先生,是这样的,他们那里有这样的说法,一起怨恨某个人,一起唱歌咒他,就可以产生一种强大的力量,让这个人受到伤害。”
尹达厉声呵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整个晚上,尹达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只要他一合上眼睛,黑人们那哀恨的歌声就会出现在他的耳边,在梦里歌声由低到高,最后竟化成一股浓浓的阴雾,猛地把他吞噬了……
第二天拂晓,东边的云彩鲜红得有点儿吓人。尹达等人把黑人们赶到了一艘停在河口的帆船上。
有经验的船主坦列卜对尹达说:“你的黑奴太少了,用这艘船绰绰有余,你可以把捆绑着黑奴的铁索解下来,不至于让他们那么受罪!”
尹达却斩钉截铁地说:“不,不能解下铁索,而且我还要在他们的手上再加一副铐链!”
坦列卜被尹达的回答震惊了,说:“啊呀,这可不行!他们一定会染病的,或者是绝食反抗,弄不好会死人的!”
尹达不耐烦地说:“船长先生,我不会少你一分船钱的,你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我不需要你的意见!你听,那些家伙在唱什么?”
坦列卜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果然听到船舱下面的黑奴在低低地齐声唱着歌。
尹达把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气愤地说:“这些家伙,一直就在唱歌咒我。我再怎么拼命抽他们,也止不住他们不停地唱歌。哼,船长先生,他们这样诅咒我,你还要我给他们解开铁索!”坦列卜也无话可说了。
大帆船起航后,奴隶们仍然唱个不停,坦列卜叹了一声,说:“这些黑奴还真是倔强,看来没人能阻止他们唱歌了。”
“他们认为这样唱着歌咒我,会产生一种力量,对我造成伤害,哼!”尹达冷笑着,“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坦列卜眺望着飞在空中的海鸥,说:“尹达先生,我也听说过这种说法。人的精神在高度集中时可能真的会产生神奇的力量。这类事情,我曾经亲眼看见过。这些黑奴说不定真的可以……”
“行了,我才不会相信这些毫无根据的传言。”尹达仍然显露出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船长先生,不要谈论这些令人讨厌的黑人了,我们说点别的吧。”
下午时,一艘帆船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了运奴船后面的海面上。坦列卜用望远镜一看,立刻脸色大变:“不好,是英国海军的船!”
尹达一脸不在乎地说道:“哦。”
坦列卜焦躁不安地说:“尹达先生,你要知道,英国政府是明令禁止贩运黑奴的,我们一旦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呢!”
他又用望远镜眺望了一阵,说:“他们真的盯上我们了,他们已经发出讯号了,命令我们的船即刻停下来!”
尹达连忙说:“不,绝对不能停下来,我们开快点儿赶紧逃跑吧!”
坦列卜无奈地说:“他们的船比我们快得多,无论如何我们是逃不掉了。”
尹达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问:“如果被他们抓到了,我们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坦列卜苦笑一声,说:“不是处罚这么简单,这可是死罪!要是被抓到,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尹达立即紧张不安起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拧着眉想了好久,说:“天黑前,他们应该追不上我们吧?等天一黑,我会应付他们的!”
帆船用最快的速度航行着,英国海军的船仍然紧随其后。天快黑时,尹达胸有成竹地对坦列卜说:“你去把那些黑奴全部从船舱带上来!”
夜幕降临时,那四十九个黑奴被带到了甲板上,尹达命令他们沿着船舷一字排开。他们仍然戴着铁颈套,仍然被铁索拴在一起,此外正如尹达所说的每个人手上还多出了一副铁铐链,个个都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忽然,一个黑奴发出了嘹亮的歌声,其他人也都跟着齐声唱了起来:“哈喽哇——尹达!哈麻拉——尹达!”押运人员的鞭子又雨点似的落在他们身上。
“好,你们尽情地唱吧!”尹达恶狠狠地看着这群人,从他们面前一个个地走过,最后停在了最后一个黑奴旁边的空颈套前面。由于尹达没有捉到第五十个黑奴,这个铁颈套也就一直空着。
尹达拿起空颈套邪恶地笑着,慢慢走到船舷外侧。船舷外侧上挂着一个硕大笨重的铁锚,他就将那个空颈套紧紧地扣在铁锚上,然后转身朝黑奴们恶狠狠地说:“你们不是爱唱吗?我让你们下去唱个够!”
他猛地一按挂着铁锚的活钩转把,大铁锚马上带着最后一个铁颈套及铁索“哗啦”一声坠入海中,那些被铁索拴在一起的黑奴们也被拖拽着到了船舷边上,他们这才明白尹达的意图,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拼命哭叫、挣扎,但丝毫改变不了这既定的事实。
尹达嘴角露出魔鬼般的冷笑,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夜色中,四十九个黑奴无一幸免地被拖进大海,转眼间就被海水淹没了。四周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坦列卜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战战兢兢地说:“啊,尹达先生!”
尹达凶狠地对坦列卜说:“哼,你说还有别的办法吗?不是你说的,让英国海军逮住,我们谁都活不了吗?”
第二天黎明时,英国海军的帆船已经追了上来。他们先是用话筒命令运奴船停航,紧接着还开了枪。尹达镇定自若地让人停下了船。很快地,几个海军官兵驾着小艇开了过来,登上了这艘运奴船。
尹达一副嘲弄的表情,向官兵们行了个礼。官兵们把整个船舱都搜遍了,仍然一无所获,只好悻悻地回到甲板上。
尹达一直在甲板上等着,看到官兵后微笑着说:“长官,你搜到什么了吗?你们是不是要为你们的鲁莽向我们道歉呢?”
那个身材瘦小的军官感觉有些理亏,却依旧语气冷硬地说:“哼,道什么歉?我们虽然没有找到奴隶,但这里到处都弥漫着奴隶的气味,我可以断定你们船上不久前肯定藏着奴隶!”
尹达耸耸肩,嘲笑说:“如果有奴隶的话,那你说他们到哪里去了?”
军官冷冷地说:“到哪里去了,你比我们更清楚!要是让我找到证据,你一定会被判处死刑!”
尹达立刻板起脸,不客气地说:“长官,你已经搜查完了吧,请你离开!”
军官恼火地说:“好,我们会走!告诉你,我们都知道了你的名字和住地。你听着,我回去就会给我的朋友写信,他跟你住在同一个城市,差利士敦。只要他收到我的信,你所做的罪恶勾当就会传遍整个差利士敦!”
“哈!”尹达不屑地说道,“他们很多人家里都有奴隶,奴隶的事,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了,这件事绝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影响!”他深知那些奴隶主对待奴隶们根本就不会心慈手软。
“把奴隶当作免费的劳动力,这很正常,可强行把人家掳来,用铁索拴住塞进恶臭的船舱中,还为逃罪把他们扔进大海,这些罪名中的任何一项都是你承担不起的,你的恶行连猪狗都不如!”军官义正词严地喝道,“尹达,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再作孽了,不然,就算我们不能把你怎么样,上帝也会惩罚你的!”
一条长河在美国差利士敦城外流入大海,在河的入海口旁边有一座较大的岛,岛的四周遍布着悬崖,岛上优美的风景经常让去到那里的人流连忘返。
岛上有一个大农场,农场主就是尹达。在岛屿南边一块巨大的悬崖上坐落着他宽敞豪华的大房子,只是因为除了仆人他没有别的家人,所以整栋房子看起来十分空寂。
尹达对这次的空手而归,感到极度郁闷,他一回家,便不停地诅咒着那些黑奴和军官。
那位海军军官果然真的给他在差利士敦的朋友写了信。尹达回家的两天后,他到非洲捕捉黑奴的事在全城传得沸沸扬扬。出乎尹达意料的是,那些人不但不称赞他的机智果断,反而个个都躲着他。
一位经常在一起喝酒的船长朋友不再赴他的约了,一位老朋友明明看见了他却故意避开。还有教堂的传教士见了他,立刻脸色冷漠地把头扭向一边去,尹达十分担心他下次在教堂里做礼拜时,传教士会不会毫不留情地斥责自己。
尹达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们不也经常残酷地对待黑奴吗?他们许多人不是也买卖黑奴吗?那些黑奴还不是像狗一样地被他们使唤?他们自己也都这样,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对待我!真是岂有此理!
尹达已经被所有人孤立起来了,没有一个人理他,他气得咆哮着发誓,他要离开这个虚伪的城市,永远不会回来。
这天,尹达看见了正在擦桌子的黑人家仆普鲁达,好奇地问:“普鲁达,我问你,怨恨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人产生某种力量?”
普鲁达一愣,说:“怨恨?”
尹达说:“就是怨恨,如果许多人的怨恨聚集到一起,譬如说,许多人对一件事非常仇恨,他们会用歌把它表达出来,然后不停地唱……”
“哦,先生,我明白了。”普鲁达想了起来,说,“在我小的时候,我祖父曾对我说过类似的事情。我祖父一辈子没离开过非洲,他告诉我,曾经好几次,他亲眼看到有人被许多心怀仇恨的人用咒歌咒死了。”
“真的?”尹达担心地看着他,想了想又问道,“不过是唱唱而已,怎么可能真把人咒死呢?”
普鲁达不知趣地继续说:“我祖父说,要是许多人天天唱歌,诅咒一个人死亡,过了一段时间后,那个人就真的会死。”
尹达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他从椅子上猛地跳起,一把抓起不明就里的黑人,生气地吼道:“混账,你这个黑鬼,给我住嘴!你一定是知道了我的事情,竟敢绕着弯子骂我!”
普鲁达吓坏了,慌忙逃了出去。尹达还想追上去教训他一顿,却又觉得不值得,只好作罢。
屋子外面一片漆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尹达感觉万分孤独。他倒了一杯酒,又掺进了一些冰冷的泉水,端着杯子,到客厅中央的桌子边坐下了。
桌子上有一份《麻省日报》,尹达瞥了一眼,只见在报纸的头版上,有一首诗被人故意用墨水标记了出来。
诗名叫《见证》,看名字一点儿都不吸引人,诗名下是作者的署名,尹达知道该作者是个废奴主义者,平时就经常发表一些不入流的作品。他有些奇怪,他没订过报纸,眼前的报纸是从何而来的呢?
尹达忍不住好奇地看起诗来:“在无边无际的大海底下,无数骷髅被泥沙掩埋。他们被冰冷的铁索拴着,手脚被铐链和足镣锁住。”
尹达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他继续往下看:“那是黑奴们的骨骸,他们和海中的磷一起散发着幽幽的光。在狂涛中愤怒地吼叫,齐声歌唱!”
尹达突然愣在沙发上不动了。报纸上的“歌唱”这两个字一直出现在他的脑海,而且耳中仿佛也传来一阵隐隐的歌声。
他像被针刺到似的猛地从沙发上跳起,他感到不可思议,报纸和酒杯都从他手里跌到了地上。那歌声好像就在屋外,虽然低沉微弱,但许多人的齐声合唱让他听得一清二楚。尹达知道唱歌的绝不是他家里或农场里的黑奴,因为他们都不会唱这种歌。
那神秘的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哈喽哇——尹达!哈麻拉——尹达!”
尹达站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即升起一股怒气:到底是谁在外面装神弄鬼,企图迷惑我、吓唬我、谋害我,真是不自量力,就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吧!
他怀疑是那些船员在搞鬼,因为只有他们听到过那些黑奴们的歌。这次非洲之行,尹达损失不小,因此他克扣了好多船员的酬劳,一定是他们心怀不满,于是想出如此恶毒的方式报复自己。
尹达快步走到客厅窗前,重重地打开窗户,窗上的玻璃都差点儿被他震碎。他想看个究竟时,那歌声却戛然而止了。
屋外静悄悄的看不见任何人影。尹达的目光最后落在一片光秃秃的斜坡上,斜坡的尽头就是悬崖,悬崖下则是茫茫的大海。在月光的照耀下,大海一片昏暗,一阵阵的波涛声从悬崖下传上来。
斜坡上是无法藏人的,可刚才那些可恶的家伙,躲到哪里去了呢?尹达又猜测,他们可能是躲在悬崖下的海面上的一艘小船上了吧。
尹达跑了出去,气势汹汹地冲到那片悬崖的边上,向下寻找。可悬崖下的海面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尹达又开始自我安慰:“可恶的东西,溜得还真快呢!”他重新回到客厅里,把窗子关好,倒了一杯酒,不料还没等他坐下,那歌声又传来了。
这回的歌声听起来比起之前更近了。尹达怒骂了一声,打算到窗边一探究竟,可紧接着又想:这些胆小鬼,刚才我一冲出去,就把他们吓得逃之夭夭,我最好等到他们来不及逃跑时再出去好好地收拾他们!
尹达想到这里,立刻到壁炉边的木箱子里拿出两支手枪。这种手枪造型小巧,却威力不凡,只要轻轻一扣扳机,枪弹就会呼啸出膛。
尹达的枪法极好,从没有失过手。他熟练地往两支手枪里装满了火药,又塞进铅弹。准备就绪之后,他开始安静地等待时机。他又吹灭吊灯,把一支蜡烛移到窗边,然后两手紧握两支手枪在桌边坐下,一切准备就绪。
那歌声越来越近:“哈喽哇——尹达!哈麻拉——尹达!”由歌声判断,那些家伙肯定在悬崖上,他只要往窗外一看,就能发现他们的身影了。
尹达不停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暗想:这些人难道真的是要谋杀我吗?哼,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先死!
此刻歌声更近了。这歌声听起来和那些黑奴们在森林中及船上所唱的竟然一模一样。难道是那些船员在模仿他们的歌声吗?
尹达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歌声又一下消失了。尹达按捺不住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似乎有许多人影在晃动着。
一阵沙沙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听起来像是人的脚步声。尹达心头一紧,忽然看见玻璃窗外模模糊糊地显现出一样东西来。
尹达急忙举枪指向窗口,借着烛光,他才看清刚才的东西是一只青灰色、湿漉漉的手,正在不停地滴着水,窗玻璃也被水模糊了。
紧接着,只听“叮当”一声响,窗户玻璃上出现了另外一只手。而这两只手上,赫然铐着一副铁链!
啊,尹达浑身一颤,脑海中出现了那些被自己扔到海里的黑奴。可这一瞬间他更是怒发冲冠了:这些可恶的家伙可谓费尽心思呀,为了吓唬我,居然假扮那些黑奴,还弄到这样足以以假乱真的铁铐链!
紧接着,一张乌青恐怖同样滴着水滴的脸孔出现在了窗户玻璃上。“啊!”尹达吓得叫了出来,浑身恐惧得连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是一个黑人,他双眼已经腐烂,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悲哀和怨恨。他的嘴巴微微地张着,脸上满是海藻和沙子,鼻子应该是被某种鱼吃掉了一半。他用呆滞的眼睛四处寻找着什么,最后张大瞳孔,死死地盯着尹达。
尹达终于醒悟了,事情远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他浑身颤抖着,努力站稳使自己保持镇定,他将枪口瞄准那张脸,“砰”地开了火。
“哐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窗户上的玻璃被子弹击碎,碎片撒落了一地。尹达握紧另一支手枪,猛地冲到窗前。突然,他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缩了回去,没站稳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
原来那个黑人并没有被子弹击倒,一双眼睛依然紧盯着尹达,只是两眼之间出现了一个被子弹打穿的黑洞,而他的双手,正缓慢地将陷入脸上皮肉中的玻璃碴一一拔出。
尹达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双腿筛糠似的颤抖着,踉踉跄跄地往后倒退着。
那个诡异的黑人一步步向他靠近过来,只见他裸露的肩上沾满了水渍和泥沙,更令尹达看得心惊肉跳的是,他那干瘦的脖子被一个铁颈套套着。那铁颈套和他手上的铁铐链互相磕碰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黑人的双手缓缓地伸进窗里,尹达发疯似的狂叫了一声,转过身去仓皇而逃。那歌声又响了起来,这回是十分响亮而亢奋,只是没有了先前的低弱和凄凉。
尹达连滚带爬地想离开客厅,他刚把门打开,赫然看见门外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浑身赤裸而潮湿的黑奴,手中的铁铐链碰撞得哐啷作响。
尹达又厉声尖叫起来,他想关门,可那些黑人把门死死抵住。尹达转过身,正要向后逃,不料衣领却被一个黑人一把抓住了。尹达疯狂地挣扎着,却被高高地拽了起来,之后被粗鲁地拖到了屋外。
那些一丝不挂的黑奴紧紧地把尹达围在他们中间。他们被一条又粗又长的铁索拴成一串,脸孔极度地扭曲,身上的肌肤也已经腐烂肿胀,散发着让人窒息的恶臭,可他们的眼睛异常灼亮有神,双手是那样坚实有力,他们的歌声,如怒吼的巨浪朝尹达淹没过来。
尹达的精神已接近崩溃,他拼命地尖叫、挣扎,企图逃出黑人们的包围。可黑人们团团围着他,尹达很难逃出去。更恐怖的是,黑人们正抬起戴着铐链的手,颤巍巍地伸向尹达。
尹达骇得差点晕过去,只好拼尽全力跑向那片斜坡。这片斜坡平时看起来不小,可此刻,尹达没几步就逃到了悬崖上。那些黑奴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他,尹达正想纵身跳进大海,可那些黑奴很快又把他围得严严实实了。
尹达情急之下,想起手中的枪,他朝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黑奴开了枪,然而,子弹对那个黑奴没有任何作用——在这些黑人面前,尹达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忽然,尹达只觉得一样冰冷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脖子。他本能地一转身,看清原来是一个铁颈套。那些黑奴想把铁颈套套在他的脖子上,尹达看得真真切切,这正是自己在船上用以谋害黑人们的那个空颈套。
这时,黑人们紧握着这个铁颈套,向尹达套过来。尹达无力躲闪,被套个正着。紧接着,只听“叮”的一声,黑人们将铁颈套锁上了。
在一瞬间,尹达心中的防线轰然倒塌,只觉得脖子上那铁颈套一会儿冰冷彻骨,一会儿又炽烫如火。他已经和奴隶们一样,被锁在了那条长长的铁索上。
黑人们又齐声唱了起来:“哈喽哇——尹达!哈麻拉——尹达!”
尹达绝望地瘫倒在地,他苦苦哀求着:“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别杀我!”可他心里十分清楚,一切都已经无力回天了。
黑人们忽然发出一阵让人窒息的怪叫,紧接着纷纷跳进波涛翻滚的大海中。尹达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死狗似的被黑人们拖到了怒吼的狂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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