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晚上，蕾切尔在乌尼卡的套房门铃响起，一段乐曲飘进大理石的房间里。这里的一切都非常高雅、有品位，就连门铃声也悦耳动听。乌尼卡的传统就是典雅、高贵、书卷气，这是覆盖在这里真实发生的一切之上的完美伪装，很容易迷惑人。
直到人们看到后院里林立的绞刑架，还有房屋侧面那些刑讯室时为止。
蕾切尔站在顶楼的平台上，看着政府豪华的白色建筑顶上的落日。天空中是颤动的黄色和红色，从这个距离，她还能看到残留下来的那些学校和寄宿学校的山墙。其中一个就是她曾经就读的那所，这让她想起了凯特，还有凯特的命运。
门铃声再次响起，虽然还是同样的曲调，但听上去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蕾切尔不需要用对讲机，就知道外面站的是谁。
“是我。”乔纳森·玛尔什说。还能是谁。在这个地方，除了他，蕾切尔谁也不认识。在帮助蕾切尔熟悉学院新代言人职责这件事上，委员会的其他成员都推举他来主要负责。
“好了，快出来吧，”看蕾切尔没有马上开门，他说道，“我要带你去看样东西，我保证，你会感兴趣的。”
蕾切尔闭了一下眼睛，压制着内心的反感，来到走廊上，站到他身边。负责看守蕾切尔套房的守卫呆呆地看着前方。蕾切尔和玛尔什从他身边经过，顺着走廊走下去。
玛尔什把蕾切尔带到了政府大楼的另外一边，但并没有告诉她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要做更多的决定？”她尖刻地问。
“不是，不用担心，不是那种事。”
他们穿过一扇橡木做成的侧门，走出房子，穿过宽阔的内院。院子正中有一个刷成白色的圆塔，塔上没有窗户，所以蕾切尔也无法判断塔的高度，可能有七层楼高，也可能有八层楼高，这座塔明显要比四周那些政府大楼的侧翼要高。
“监狱？”
“只是外面看起来像监狱，”玛尔什回答说，“但它并不是。”
蕾切尔本以为塔的入口在另一侧，但她想错了，这个塔唯一的门开在最高一层，他们得先坐一个玻璃电梯上去。玛尔什朝她伸出手，蕾切尔由着他将自己从电梯中拉出，穿过一个刮着穿堂风的平台，来到那扇门前。玛尔什用一把沉甸甸的古老钥匙打开了门，他们走了进去。
门里的一条木板小桥下是黑洞洞的深渊，蕾切尔看不见深渊里有什么，她不安地想到，这座塔里应该没有其他的楼层隔板，如果玛尔什决定将她从小桥的栏杆上推下去的话，她就会从八层楼的高度一落到底。
离开套房的时候，她背上了自己的包，走路的时候，包就在她的腰上蹭来蹭去，她能感觉到放在包里的心灵书，这让她稍稍安心了一些，但跟着玛尔什走过木板小桥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恐高。“这是什么？”
“几秒钟之后你就会看到了。”
他们来到塔中间的另一个平台上，那里还有一部玻璃电梯。玛尔什按下一个按钮，透明的电梯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黑暗中的扩音器里传来轻轻的钢琴声，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蕾切尔熟悉这个曲调，她自己的钢琴弹得也还不错。
“请吧。”玛尔什让她先进电梯，自己跟在后面。他们现在是在一根玻璃管的最高点，显然这根管子就是塔的轴心。
电梯慢慢地动了起来，黑暗像慵懒的雾气一样渐渐散开，露出一个四壁金色的圆形竖井。
玛尔什仿佛看出了她的问题：“是的，这些是真金。我们希望能让它尽量逼真。”
随着周围越来越亮，她逐渐看清四周的井壁上罩着一层网状的图案，这时她明白了：他们是在一个模拟隐页世界的地方。
墙上的图案并不是非常逼真，那些网太过精致了，但它们的用途却是毫无疑问的，为了创造一种符合标准的装饰。一时间，蕾切尔觉得自己就像到了游乐场：欢迎来到狂野西部！请您见证古罗马的奇迹！坐电梯穿越隐页世界！
电梯已经移动起来，速度慢得让她感觉不到，电梯以平均每分钟几米的速度向下方滑去。
周围的灯多了起来，现在，蕾切尔看到了自己四周飘荡在金色光芒中的那些东西，有一些圆形的片状物，直径差不多有半米，还有一些球状和形状不规则的碎块。仔细看过去时，她在其中一些上面发现了非常小的建筑物。最靠上的那个片状物上覆盖着雪白的小盒子和小方块。
“这就是乌尼卡，”玛尔什说，“或者至少是目前有过的最好的乌尼卡模型。”他撇了撇嘴，“确切地说，应该也是第一个模型。”
不远的地方飘着一个球，比水球大不了多少，上面全是由微型的房屋和街道组成的图案。
“书城。”玛尔什说，“那些看似没有边界的庇护所，其实都是有边界的，只不过不会马上看得到，这些庇护所被做成了球形，那边稍微靠下一点的，是斯卡拉和帕诺拉米卡。”
电梯朝下降落的过程中，他们经过了许多这样的球、片和形状不规则的块。每一个都代表着书巫世界里的一个庇护所。
“真的是所有的都在这里了吗？”蕾切尔轻声问道，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惊讶是非常幼稚的做法，她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
“不是，”玛尔什答道，“只有那些做过地理测量的。”
“《地平线地图集》？”她听说过这本书，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玛尔什摇摇头：“一个名叫维克多·达马斯卡努斯的人，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庇护所绘图师，他在很多年的时间里，给我们提供了必要的信息。这个人不久前死了。”
他们到这时还没有走完四分之一的距离，玻璃电梯四周的金光中，不断出现新的、位置更深的庇护所，就像一个巨大的太阳系模型里的星球。
“您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个？”
“因为得亲眼看过才能真正领略其中的美。我曾经希望能带卡特琳娜来这里，这么说可能有点太情绪化了。”
就算玛尔什真有这样的想法，蕾切尔也绝对不可能替代他女儿的角色。但是这个地方的确很迷人，她已经完全被这里迷住了。
“如果放弃乌尼卡，那我们要想办法把这里的一切都挪到外面的世界里去，”玛尔什说，他们两个都在盯着从旁边经过的那些庇护所看，“要做到这点很难，而且有可能失败，但还是值得一试的。书巫术既然能够强大到将海伊镇从威尔士挪到书城，也应该能往回挪，将庇护所的一些部分挪到外面去。”
蕾切尔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挤满了书巫的大教堂，有成百上千人，所有的书巫都捧着打开的心灵书，制造出一片光的海洋，同时集合力量，将一个个世界连根拔起。
“以前有人尝试过吗？”
“这种尝试没有过，也许会失败，所以我希望你能看看这个地方，以防我们失去它。”
“不是只要关闭传送门吗？”蕾切尔说。“关闭之后，也应该能够开启通向这里的穿越门吧。”
玛尔什摇摇头：“隐页世界将会被永久封存，就像当年的永夜庇护所。在传送门关闭后，会有一堵防护墙被启动，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离开庇护所了，外面的人也进不去。我们得防止一些有书巫能力的书妖进入普通人的世界，我们认为这些书妖会像传播瘟疫一样把‘想法’带过去。”
纯粹是猜测，蕾切尔心想，不过是一些毫无根据的恐惧而已。
“能够完成这件事的书巫在哪里？”蕾切尔问。“在乌尼卡？”
“很多书巫已经返回了外面的世界，还有几个在这里，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还什么都做不了，有一些东西在阻碍着他们。”
“什么东西？”
“马上，你先看完，然后我再接着给你讲。”
电梯继续下降，穿过一群群的片和球，蕾切尔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书巫世界的广阔。数量如此众多的庇护所让她充满了敬畏，就像看到清澈的星空一样。她打了一个寒战。
“咱们要丢下这些地方？连接的通道被截断后，它们会怎么样？”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她又补充道。“我们会怎么样？”
“数量太多了，”玛尔什遗憾地说，“已经没法控制了，学院的力量无法触及那些偏远的地方，没有学院的指引，这些庇护所会陷入混乱。游吟兄弟不是唯一跟我们作对的组织，还有很多其他的力量，我们会越来越难控制他们。”
“听上去您好像很高兴放弃庇护所？”
玛尔什把一只手放在玻璃上，就像要用拳头碾碎玻璃外面的那些世界。“放弃这些带给我的痛苦远比你能够想象到的要强烈，不过我们应该做的是想想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是什么让我们变得强大的。绯红厅曾经是一个秘密组织，是一股隐秘的力量，却对政治、经济和整个民族产生了影响。后来，绯红厅变成了亚当学院，这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繁荣。在这之前就已经有庇护所存在了，但是从那时起，人们才开始不断缔造新的庇护所，如果建得不好，就再建一个好的。我们的祖先当时完全不顾及数量的多少。不过，只要这些庇护所还年轻、温顺，那管理起来就不用费多少力气。是永夜庇护所之战停止了这种扩张。扩张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学院从那之后就变得很谨慎。尽管如此，我们也已经变得非常臃肿、自恋，这很快就会让我们开始自相残杀以满足自己的胃口了。一个解决办法是采取极端的瘦身措施，目前看来，命运已经给了我们这样做的最完美的理由。”
“‘想法’的扩散。”蕾切尔小声说。
玛尔什按下电梯控制面板上的一个按钮，玻璃电梯外的光变了，在他们脚下，炽烈的金色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井里昏暗的红色。刚才还照着下面那些庇护所模型的光熄灭了，只有电梯上面的地方还跟刚才一样。不过，他们应该会随时离开金色的区域，向下降落进塔内那个血红色的部分。
“所有现在是红色的地方，”玛尔什说，“都已经被‘想法’吞噬了，它们正在继续向上，大概已经有三分之一的深层庇护所成为了它们的牺牲品。”
电梯朝那片红色落下去，金色留在他们的头顶，突然间，玛尔什脸上的颜色也变得像那种吓人用的弹跳小鬼的似的。蕾切尔赶紧转过身去，看着四周的庇护所。只有少数几个庇护所上有人居住的痕迹，所有庇护所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中。
已经失去了这么多，蕾切尔心想。
红色的光闪烁着，变成紫色，蓝色，他们就像是正在穿越一条条的色彩。电梯终于到达了塔的底部，这里空荡荡的，看不清边界。在他们右边齐眼睛的高度上飘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不像其他那些模型有着固定的外壳，而是抖动着，不断变化着，不断凸起一些尖角，然后又消失，碎块一个个地分裂，随后又融合进表面的其他地方。之后，这一堆像堆积在一起的泥土块一样的东西又开始了自转。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玛尔什问。红色的光朝他们漫过来，挤走了紫色，他的脸就像是被浸在了鲜血中。
“永夜庇护所。”蕾切尔说。
他满意地点点头。“当然，现实中的那片虚空是没有最深处这个底的，至少我们不知道有。它并不止于永夜庇护所，但永夜庇护所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适合用来结束这场隐页世界之旅的地方。”
蕾切尔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过是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塔的底层，她还在乌尼卡那座大理石宫殿的院子里，但是密闭的环境让她感到很难受。她想到玛尔什可能会把自己留在塔底，囚禁在一片虚空的最底端，眼前挂着这一片就像活着的肿瘤的东西。
她终于想起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我已经看够了。”她努力克制着自已。
玛尔什微笑着按下一个按钮，玻璃电梯又开始朝上飘去，将臃肿丑陋的永夜庇护所留在了深渊里。他们离开了“想法”的领地，重新升入了塔上层那片纯粹的金色中。
蕾切尔的心跳恢复了正常，呼吸变得顺畅，也能清晰地思考了。但是，看到“想法”已经如此逼近给她带来的恐惧还依然在。
“您刚才说，现在有一个问题，让我们的书巫不能够合拢外面那个世界和庇护所之间的防护墙，因为有东西在阻碍他们这样做。您指的是什么？”
“那是一种机械装置，我这样说，是因为这个词最合适，虽然那东西是用书巫术做成的，跟机械没什么关系。”
蕾切尔等着他继续说，她真想闭上眼睛，好体会这些金色的光芒是如何穿透自己的眼皮的。这是她每次穿越虚空世界时最享受的事。
玛尔什继续说：“绯红厅的创始者们已经预见到了会有一场灾难，让人们不得不放弃庇护所，为了让人们不要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他们搞了一种……就叫它保险装置吧。这个保险装置就在一切开始的地方，在绯红厅里。”
“在我们家？西摩尔庄园里？”
玛尔什缓缓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们早就派了书巫过去，但是他们碰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
“什么麻烦？”
“那座城堡……不让他们进去。”
电梯来到了平台上，停了下来。“那个房子？”
“是的，它是活的，它会说话。”玛尔什第一次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下午看绞刑时他面无表情，但这件事却让他不舒服。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蕾切尔。”
“我能做些什么？”
它是活的，它会说话。她突然开始怀疑玛尔什的头脑是否还清醒。但是她又想起了那个跟凯特一起在城堡图书馆里与她和威特动手的陌生女孩。女孩当时突然开始说胡话，就像是在跟某个只有她能听得到的人说话。
玛尔什的表情放松了下来，脸上又变得跟之前一样毫无表情：“那个城堡，你的城堡，它说，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够进到它里面，只有它真正的女主人才可以。”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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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切尔站在顶楼的平台上，看着政府豪华的白色建筑顶上的落日。天空中是颤动的黄色和红色，从这个距离，她还能看到残留下来的那些学校和寄宿学校的山墙。其中一个就是她曾经就读的那所，这让她想起了凯特，还有凯特的命运。
门铃声再次响起，虽然还是同样的曲调，但听上去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蕾切尔不需要用对讲机，就知道外面站的是谁。
“是我。”乔纳森·玛尔什说。还能是谁。在这个地方，除了他，蕾切尔谁也不认识。在帮助蕾切尔熟悉学院新代言人职责这件事上，委员会的其他成员都推举他来主要负责。
“好了，快出来吧，”看蕾切尔没有马上开门，他说道，“我要带你去看样东西，我保证，你会感兴趣的。”
蕾切尔闭了一下眼睛，压制着内心的反感，来到走廊上，站到他身边。负责看守蕾切尔套房的守卫呆呆地看着前方。蕾切尔和玛尔什从他身边经过，顺着走廊走下去。
玛尔什把蕾切尔带到了政府大楼的另外一边，但并没有告诉她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要做更多的决定？”她尖刻地问。
“不是，不用担心，不是那种事。”
他们穿过一扇橡木做成的侧门，走出房子，穿过宽阔的内院。院子正中有一个刷成白色的圆塔，塔上没有窗户，所以蕾切尔也无法判断塔的高度，可能有七层楼高，也可能有八层楼高，这座塔明显要比四周那些政府大楼的侧翼要高。
“监狱？”
“只是外面看起来像监狱，”玛尔什回答说，“但它并不是。”
蕾切尔本以为塔的入口在另一侧，但她想错了，这个塔唯一的门开在最高一层，他们得先坐一个玻璃电梯上去。玛尔什朝她伸出手，蕾切尔由着他将自己从电梯中拉出，穿过一个刮着穿堂风的平台，来到那扇门前。玛尔什用一把沉甸甸的古老钥匙打开了门，他们走了进去。
门里的一条木板小桥下是黑洞洞的深渊，蕾切尔看不见深渊里有什么，她不安地想到，这座塔里应该没有其他的楼层隔板，如果玛尔什决定将她从小桥的栏杆上推下去的话，她就会从八层楼的高度一落到底。
离开套房的时候，她背上了自己的包，走路的时候，包就在她的腰上蹭来蹭去，她能感觉到放在包里的心灵书，这让她稍稍安心了一些，但跟着玛尔什走过木板小桥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恐高。“这是什么？”
“几秒钟之后你就会看到了。”
他们来到塔中间的另一个平台上，那里还有一部玻璃电梯。玛尔什按下一个按钮，透明的电梯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黑暗中的扩音器里传来轻轻的钢琴声，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蕾切尔熟悉这个曲调，她自己的钢琴弹得也还不错。
“请吧。”玛尔什让她先进电梯，自己跟在后面。他们现在是在一根玻璃管的最高点，显然这根管子就是塔的轴心。
电梯慢慢地动了起来，黑暗像慵懒的雾气一样渐渐散开，露出一个四壁金色的圆形竖井。
玛尔什仿佛看出了她的问题：“是的，这些是真金。我们希望能让它尽量逼真。”
随着周围越来越亮，她逐渐看清四周的井壁上罩着一层网状的图案，这时她明白了：他们是在一个模拟隐页世界的地方。
墙上的图案并不是非常逼真，那些网太过精致了，但它们的用途却是毫无疑问的，为了创造一种符合标准的装饰。一时间，蕾切尔觉得自己就像到了游乐场：欢迎来到狂野西部！请您见证古罗马的奇迹！坐电梯穿越隐页世界！
电梯已经移动起来，速度慢得让她感觉不到，电梯以平均每分钟几米的速度向下方滑去。
周围的灯多了起来，现在，蕾切尔看到了自己四周飘荡在金色光芒中的那些东西，有一些圆形的片状物，直径差不多有半米，还有一些球状和形状不规则的碎块。仔细看过去时，她在其中一些上面发现了非常小的建筑物。最靠上的那个片状物上覆盖着雪白的小盒子和小方块。
“这就是乌尼卡，”玛尔什说，“或者至少是目前有过的最好的乌尼卡模型。”他撇了撇嘴，“确切地说，应该也是第一个模型。”
不远的地方飘着一个球，比水球大不了多少，上面全是由微型的房屋和街道组成的图案。
“书城。”玛尔什说，“那些看似没有边界的庇护所，其实都是有边界的，只不过不会马上看得到，这些庇护所被做成了球形，那边稍微靠下一点的，是斯卡拉和帕诺拉米卡。”
电梯朝下降落的过程中，他们经过了许多这样的球、片和形状不规则的块。每一个都代表着书巫世界里的一个庇护所。
“真的是所有的都在这里了吗？”蕾切尔轻声问道，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惊讶是非常幼稚的做法，她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
“不是，”玛尔什答道，“只有那些做过地理测量的。”
“《地平线地图集》？”她听说过这本书，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玛尔什摇摇头：“一个名叫维克多·达马斯卡努斯的人，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庇护所绘图师，他在很多年的时间里，给我们提供了必要的信息。这个人不久前死了。”
他们到这时还没有走完四分之一的距离，玻璃电梯四周的金光中，不断出现新的、位置更深的庇护所，就像一个巨大的太阳系模型里的星球。
“您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个？”
“因为得亲眼看过才能真正领略其中的美。我曾经希望能带卡特琳娜来这里，这么说可能有点太情绪化了。”
就算玛尔什真有这样的想法，蕾切尔也绝对不可能替代他女儿的角色。但是这个地方的确很迷人，她已经完全被这里迷住了。
“如果放弃乌尼卡，那我们要想办法把这里的一切都挪到外面的世界里去，”玛尔什说，他们两个都在盯着从旁边经过的那些庇护所看，“要做到这点很难，而且有可能失败，但还是值得一试的。书巫术既然能够强大到将海伊镇从威尔士挪到书城，也应该能往回挪，将庇护所的一些部分挪到外面去。”
蕾切尔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挤满了书巫的大教堂，有成百上千人，所有的书巫都捧着打开的心灵书，制造出一片光的海洋，同时集合力量，将一个个世界连根拔起。
“以前有人尝试过吗？”
“这种尝试没有过，也许会失败，所以我希望你能看看这个地方，以防我们失去它。”
“不是只要关闭传送门吗？”蕾切尔说。“关闭之后，也应该能够开启通向这里的穿越门吧。”
玛尔什摇摇头：“隐页世界将会被永久封存，就像当年的永夜庇护所。在传送门关闭后，会有一堵防护墙被启动，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离开庇护所了，外面的人也进不去。我们得防止一些有书巫能力的书妖进入普通人的世界，我们认为这些书妖会像传播瘟疫一样把‘想法’带过去。”
纯粹是猜测，蕾切尔心想，不过是一些毫无根据的恐惧而已。
“能够完成这件事的书巫在哪里？”蕾切尔问。“在乌尼卡？”
“很多书巫已经返回了外面的世界，还有几个在这里，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还什么都做不了，有一些东西在阻碍着他们。”
“什么东西？”
“马上，你先看完，然后我再接着给你讲。”
电梯继续下降，穿过一群群的片和球，蕾切尔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书巫世界的广阔。数量如此众多的庇护所让她充满了敬畏，就像看到清澈的星空一样。她打了一个寒战。
“咱们要丢下这些地方？连接的通道被截断后，它们会怎么样？”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她又补充道。“我们会怎么样？”
“数量太多了，”玛尔什遗憾地说，“已经没法控制了，学院的力量无法触及那些偏远的地方，没有学院的指引，这些庇护所会陷入混乱。游吟兄弟不是唯一跟我们作对的组织，还有很多其他的力量，我们会越来越难控制他们。”
“听上去您好像很高兴放弃庇护所？”
玛尔什把一只手放在玻璃上，就像要用拳头碾碎玻璃外面的那些世界。“放弃这些带给我的痛苦远比你能够想象到的要强烈，不过我们应该做的是想想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是什么让我们变得强大的。绯红厅曾经是一个秘密组织，是一股隐秘的力量，却对政治、经济和整个民族产生了影响。后来，绯红厅变成了亚当学院，这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繁荣。在这之前就已经有庇护所存在了，但是从那时起，人们才开始不断缔造新的庇护所，如果建得不好，就再建一个好的。我们的祖先当时完全不顾及数量的多少。不过，只要这些庇护所还年轻、温顺，那管理起来就不用费多少力气。是永夜庇护所之战停止了这种扩张。扩张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学院从那之后就变得很谨慎。尽管如此，我们也已经变得非常臃肿、自恋，这很快就会让我们开始自相残杀以满足自己的胃口了。一个解决办法是采取极端的瘦身措施，目前看来，命运已经给了我们这样做的最完美的理由。”
“‘想法’的扩散。”蕾切尔小声说。
玛尔什按下电梯控制面板上的一个按钮，玻璃电梯外的光变了，在他们脚下，炽烈的金色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井里昏暗的红色。刚才还照着下面那些庇护所模型的光熄灭了，只有电梯上面的地方还跟刚才一样。不过，他们应该会随时离开金色的区域，向下降落进塔内那个血红色的部分。
“所有现在是红色的地方，”玛尔什说，“都已经被‘想法’吞噬了，它们正在继续向上，大概已经有三分之一的深层庇护所成为了它们的牺牲品。”
电梯朝那片红色落下去，金色留在他们的头顶，突然间，玛尔什脸上的颜色也变得像那种吓人用的弹跳小鬼的似的。蕾切尔赶紧转过身去，看着四周的庇护所。只有少数几个庇护所上有人居住的痕迹，所有庇护所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中。
已经失去了这么多，蕾切尔心想。
红色的光闪烁着，变成紫色，蓝色，他们就像是正在穿越一条条的色彩。电梯终于到达了塔的底部，这里空荡荡的，看不清边界。在他们右边齐眼睛的高度上飘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不像其他那些模型有着固定的外壳，而是抖动着，不断变化着，不断凸起一些尖角，然后又消失，碎块一个个地分裂，随后又融合进表面的其他地方。之后，这一堆像堆积在一起的泥土块一样的东西又开始了自转。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玛尔什问。红色的光朝他们漫过来，挤走了紫色，他的脸就像是被浸在了鲜血中。
“永夜庇护所。”蕾切尔说。
他满意地点点头。“当然，现实中的那片虚空是没有最深处这个底的，至少我们不知道有。它并不止于永夜庇护所，但永夜庇护所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适合用来结束这场隐页世界之旅的地方。”
蕾切尔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过是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塔的底层，她还在乌尼卡那座大理石宫殿的院子里，但是密闭的环境让她感到很难受。她想到玛尔什可能会把自己留在塔底，囚禁在一片虚空的最底端，眼前挂着这一片就像活着的肿瘤的东西。
她终于想起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我已经看够了。”她努力克制着自已。
玛尔什微笑着按下一个按钮，玻璃电梯又开始朝上飘去，将臃肿丑陋的永夜庇护所留在了深渊里。他们离开了“想法”的领地，重新升入了塔上层那片纯粹的金色中。
蕾切尔的心跳恢复了正常，呼吸变得顺畅，也能清晰地思考了。但是，看到“想法”已经如此逼近给她带来的恐惧还依然在。
“您刚才说，现在有一个问题，让我们的书巫不能够合拢外面那个世界和庇护所之间的防护墙，因为有东西在阻碍他们这样做。您指的是什么？”
“那是一种机械装置，我这样说，是因为这个词最合适，虽然那东西是用书巫术做成的，跟机械没什么关系。”
蕾切尔等着他继续说，她真想闭上眼睛，好体会这些金色的光芒是如何穿透自己的眼皮的。这是她每次穿越虚空世界时最享受的事。
玛尔什继续说：“绯红厅的创始者们已经预见到了会有一场灾难，让人们不得不放弃庇护所，为了让人们不要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他们搞了一种……就叫它保险装置吧。这个保险装置就在一切开始的地方，在绯红厅里。”
“在我们家？西摩尔庄园里？”
玛尔什缓缓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们早就派了书巫过去，但是他们碰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
“什么麻烦？”
“那座城堡……不让他们进去。”
电梯来到了平台上，停了下来。“那个房子？”
“是的，它是活的，它会说话。”玛尔什第一次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下午看绞刑时他面无表情，但这件事却让他不舒服。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蕾切尔。”
“我能做些什么？”
它是活的，它会说话。她突然开始怀疑玛尔什的头脑是否还清醒。但是她又想起了那个跟凯特一起在城堡图书馆里与她和威特动手的陌生女孩。女孩当时突然开始说胡话，就像是在跟某个只有她能听得到的人说话。
玛尔什的表情放松了下来，脸上又变得跟之前一样毫无表情：“那个城堡，你的城堡，它说，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够进到它里面，只有它真正的女主人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