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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伊莎波大发慈悲,午餐时没露面。饭后我本来想直接到马修书房去,开始研读《曙光乍现》,但他说 服我先泡个澡。他保证这会让不可避免的肌肉痠痛比较容易忍受。我上楼到半途,不得不停下来按摩抽筋 的腿。早晨玩得太痛快,註定要付出代价。

热水澡像天堂^^又长、又热,令人放鬆。我换上宽鬆的黑长裤、毛衣和一双袜子,没穿鞋就走下 楼,炉中已生了火。我伸手去取暖时,皮肤被火光映成橘色和红色。控制火会是什麼样?这个疑问一浮 现,我的手指就开始刺痛,我忙把十指塞进口袋,以策安全。

马修从书桌上抬起头来:「妳的手抄本就放在妳的电脑旁边。」

它的黑色封面就像磁铁般牢牢吸引我。我坐在桌前,将它翻开,必恭必敬捧著。书上的色彩比我记忆 中更鲜艳。我盯著女王看了几分鐘,翻开第一页。

「Incipit tractls Aurora Consurgens intitulatus。」这些字句很熟悉-「所谓{曙光乍现》的论述开

始如下:」-!1但仍带给我那种每逢第一次看到一个手抄本时就会出现的快乐震颤。「一切尽善之事都跟 她一起降临我身上。她就是人称的南方智慧,在街头向群眾吶喊。」我不出声地阅读,从拉丁文译出内 文。这本书写得非常优美,有很多引自《圣经》和其他经典的段落。

「你这儿有《圣经》吗?」阅读这份手抄本时,手头準备一本《圣经》应该是明智之举。

「有是有——但我不确定它在哪儿。要我帮妳找吗?」马修在书桌前作势要站起来,但眼睛仍黏在萤 幕上。

「不必了,我自己来。」我起身让手指沿著最近一个书架的边缘跑过。马修的书排列方式不是照尺 寸,而是照时间顺序。第一架子书老到我甚至不敢想像它们的内容——说不定是失传的亚里斯多德作品。 有无数种可能。

马修的书大约有一半都是书脊朝内排放,為的是保护脆弱的书籍边缘。这些书有很多都在书页的边缘 做了可资辨识的记号,或在这儿用粗黑字体拼出书名,或在那儿写上作者名字。大约要到房间的中间,书 脊才开始朝外排列,露出烫金或烫银的书名与作者名号。

我略过纸张特别厚又不整齐的手抄本,其中有些在最前面的边缘註了小小的希腊字母。我一路看过去,找寻特别大而厚的印刷书。我的食指冻结在一本用咖啡色皮革装订,封面上满满烫著金色字母的书前 面。

「马修,拜託你告诉我,《神圣之书一四五〇》@不是我以為的那本书。」

「好,它不是妳以為的那本书。」他机械化地复诵,手指以嘆為观止的速度在键盘上飞舞。他根本没 注意我在做什麼,我的话他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我把古腾堡圣经留在原位,继续在书架上搜索,但愿它不是唯一可用的版本。我的手指在《威尔剧本 集> ?前再次凝住。「这些书都是朋友送给你的吗?」

「大部分。」马修连头都不抬。

不论德国印刷史或早期英国戏剧,都是以后要讨论的题材。

绝大多数马修的书都保存得完好如新。以主人的个性而言,这一点都不令人意外。不过也有几本很旧 的书。例如最底层书架上,有一本窄而高的书,四角的皮革都磨损变得很薄,可以看见裡面的木板。我很 好奇这本书為何特别受喜爱,便将它取出来翻开。原来是维萨里?的人体解剖学,出版於一五四三年,是 第一本用精确的细节描述切开的人体的书。

现在我转而找寻了解马修的新线索,开始搜索下I本经常被阅读的书。这次的书比较小而厚。书前边 缘上用墨水写著《关於动物心臟与血液运动的解剖研究》。这是哈维研究血液循环的心得与他对心臟功能 的解释,一六二〇年代出版之初,一定让所有的吸血鬼都觉得是本有趣的读物,虽然他们可能已经知道, 情形大概就是如此。.

@即古腾堡圣经,欧洲最早用活字版印刷的书之一。新技术开啟了知识传播的新纪元,保存良好的圣经版本如今的市价在数千万美元之谱* ?莎士比亚剧本集。

?Andreas Vesalius,一五一四丨一五六四,荷兰医生,著有《人体构造》(De humani corporis fabrica),被认為是现代人体解剖学的创建者。

马修经常翻阅的书包括电学、显微镜使用法与生理学作品。但我截至目前看到最破旧的一本书,放在 十九世纪书架上: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第一版。

我偷看.一眼马修,就像在商店顺手牵羊的人一样,鬼鬼祟祟地把那本书从架上拿下来。它是绿色布面 精装,书名和作者的名字烫了金,已翻得支离破碎。马修用工整的铜板字书法体把自己的名字签在蝴蝶页裡面还夹著一张摺起来的信纸。

「亲爱的先生,」信上写道:「您十月十五日的来函终於送达我手上。回信如此之慢,我自己也惭愧 莫名。许多年来,我一直致力收集与物种变迁和起源有关的资料,我的推论受您肯定,著实是个好消息, 因為我的书即将付梓。」署名是「查.达尔文」,日期是一八五九年。

《物种起源》於当年十一月出版,这两个人在书出版前几週还通过信。

书裡写满了吸血鬼的笔记,有铅笔,也有墨水笔字跡,几乎找不到一吋空白页。有三章的註解远比其 他章节多,这三章谈的分别是本能、杂交、不同物种之间的相似性。

就像哈维关於血液循环的论著,达尔文谈自然本能的第七章,一定让吸血鬼读得无法释卷。马修对达 尔文的观念愈读愈兴奋之餘,不但在特定的段落下画线,还在那段文字的行间和书的边缘註记。「於是, 我们可以做出结论,驯养本能的获得与自然本能的丧失,部分是习惯使然’部分则由於人类的抉择与代代 相传累积所致,虽说某些特殊的心理习惯与行动,乍看好像是我们出於无知而误以為是意外的状况下產生 的。」马修写下的评语,对本能如何培养,以及自然界究竟有没有可能发生意外,提出质疑。「有没有可 能我们保留的本能,其实是人类经由意外与习惯放弃的东西?」他的疑问横跨页底的空白处。不需要问我 也知道「我们」包括谁。他指的是超自然生物^^不仅吸血鬼,也包括女巫和魔族。

在杂交那章,马修感兴趣的主要是异种交配与无生育能力等问题。达尔文写道:「有相当差异,可视為不同物种的生物,第一次杂交及其生產之杂种动物,通常没有生育能力,但偶尔也有例外。」简易的枝 状族谱图塞满了画线段落旁边的空间。原该是树根的位置上,画了一个问号,并分散出四根树枝。马修在 树干上提出疑问:「為何近亲相交不会导致丧失生育力或疯狂?」他又在这一页最上端写道:「一个物种 或四个?」以及:「comment sont faites les dp=l6ols?」

我用手指引导阅读。这是我的专长II把科学家的信笔涂鵾转译成所有人都看得懂的资料。马修在最 后一条笔记中,用一种常见的技巧隐藏真正的想法。他的句子混合法文与拉丁文,并使用一种久已失传的 缩写方式,把单字中除了开头与末尾的子音保留,其餘子音都删掉,并且在中间的母音上端画线提示。这 麼一来,随手拿起他的书来翻阅的人,就不会注意到有「daemons」(魔族)这个字,因而停下来看个仔 细。

「魔族是怎麼製造出来的?」这是马修在一八五九年提出的疑问。经过一个半世纪,他还在寻找答 案。

达尔文开始讨论不同物种之间的相似性时,马修也振笔写个不停,以致印刷文本简直无法卒读。有个 段落说到:「从生命最初的黎明开始,凡是有机生物都或多或少有渐次递减的相似之处,这样牠们才能区 分成不同的类别。」马修用粗黑的大字写了「起源」二字,隔了几行,又有一个段落下面画了双线:「类 别存在的意义本来很单纯,假设一个种类只适合住在陆地上,另一个种类只能活在水中?,一种吃肉,另一 种吃草,以此类推;但自然界现象与此大相逕庭.,即使同一亚目中的个体,习惯也往往不相同,已是眾所 周知。」

马修真的以為吸血鬼的饮食是一种习惯,而不是界定物种的特徵?我继续往下读,又找到一条线索。

「最后,本章讨论的几种事实,在我看来,等於直接宣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分别隶属不计其数的物 种、类、科属之有机生物,都是共同祖先的后裔,而各个类别又在传宗接代的过程中,做过若干修正。」

马修在书页空白处冩著「共同祖先」及「这就解释了一切」。

这吸血鬼相信一元发生论足以解释一切——或至少他在一八五九年这麼想。他认為,魔族、人类、吸 血鬼、女巫有共同的祖先。我们之间的差异虽可观,但那是传宗接代、习惯与天择的结果。在他的实验室 裡,我问我们该算四个物种或一个物种时,他避而不答,但在他自己的书房裡,他却没有这麼做。

马修一直专注在他的电脑上。我閤起《曙光乍现》的封面以保护它的内页,也暂时搁下找一本普通版 本的圣经的努力,然后拿著他那本达尔文,坐在炉火前,蜷缩在沙发上。我翻开书,打算根据他在书裡做 的笔记多了解他一点。

对我而言,他仍然是个谜^^说不定来到七塔反而变得更神祕。法国的马修跟英国的马修不一样。在 英国的时候,他从不曾这麼投入工作之中。在此,他的肩膀没有凶猛地挺起,而显得很轻鬆,打字的时候 他用略长而尖的犬齿咬住下唇。这是专心的徵兆,就跟他两眼之间的皱纹一样。马修完全没察觉我在看 他,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用相当大的力气把电脑敲得喀喀响。他的手提电脑恐怕得经常换新,因為它们的 塑胶零件都很脆弱。他写完一个句子,往椅背上一靠,伸个懒腰,接著,打了个呵欠。

我从来没看过他打呵欠。呵欠是否跟下垂的肩膀一样,代表放鬆?早在我们第一次相遇,马修就告诉 我,他喜欢了解身处的环境。在这裡,每一吋空间他都认识——每种气味他都熟悉,还有来到附近的每一 隻生物。此外还有他跟他母亲及玛泰的关係。他们是一家人,这个吸血鬼的奇怪组合,她们看在马修分 上,也接纳了我。

我回头读达尔文。但方才的热水浴,温暖的炉火,还有啪噠啪噠不停打字的背景杂音,都召唤我进睡 乡。我醒来时,身上盖著毛毯,《物种起源》掉在附近的地板上,整齐地閤上,还夹著一张纸,标示我刚 才阅读的位置。

. 我脸红了。

偷窥被逮著了。

「晚安。」马修在对面的沙发上说。他把一张纸夹进正在阅读的书裡,把书放在腿上。「可以邀妳喝 杯葡萄酒吗?」

葡萄酒,听起来太棒了。「可以啊,好啊。」

马修向摆在楼梯口附近的一张十八世纪小桌子走去。桌上有个没有标籤的瓶子,木塞已拔开,躺在一

旁。他倒了两杯,先送一杯给我,然后才坐下。我嗅一嗅,不等他发问就抢先回答。

「覆盆莓和石头。」

「以一个女巫而言,妳的Mk子还真灵。」马修赞许地点头。

「我喝的是什麼?」我啜饮一 口问道.?「古老吗?稀少吗?」

马修仰头哈哈大笑。「都不是。它可能五个月前才装瓶。这是本地酒,离此不远的葡萄园出產的。没 什麼稀奇,一点也不特别。」

也许它不稀奇也不特别,但滋味很新鲜,就像七塔周遭的空气,带有树木和土壤的气息。

「我看到妳放弃找圣经,另外挑了本更科学的读物。喜欢达尔文吗?」他注视我喝了一会儿酒,温和 地问道。

「你仍然相信超自然生物和人类有共同的祖先吗?我们之间的差异真的可能只是种族而已吗?」

他轻轻发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我在实验室就告诉过妳,我不知道。」

「一八五九年的时候,你可是很确定。你认為喝血可能只是一种饮食习惯,不是物种分化的特徵。」 「妳可知道,从达尔文的时代到今天,科学有多少突破?科学家的特权就是在新资讯出现时改变他的 想法。」他喝了几口酒,把杯子放在腿上左右转动,让杯中液体随著火光变幻色彩。「况且,人类对种族 歧异的看法已经没有科学做后盾了。现代研究认為,大部分的种族观念,都只是人类為了解释人我之间若

干很容易观察到的差别,而使用的一种过时手法而已。」

「但你们為何存在——我们大家為何存在——这个问题,真的花了你很多时间。」我慢吞吞说道?? 「达尔文那本书的每一页都可以作证。」

马修研究他的酒。「那是唯一值得问的问题。」

他的声音低柔,但他的侧影很严肃,轮廓分明,眉头下压。我很想抚平他脸上的皱纹,让他一展笑 顏,但我只坐在原位,看著火光在他苍白的皮肤与黑髮上舞动。马修再次拿起他的书,托在修长的手指之 间,另一隻手端著酒杯。

我凝视著火炉,直到火光渐弱。书桌上的鐘敲了七下,马修把书放下。「我们到客厅去跟伊莎波会 合,共进晚餐好吗?」

「好。」我挺起肩膀答道。「让我先换身衣服。」我的衣柜跟伊莎波当然没得比,但我也不想马修為 我太失面子。照例,他穿那件样式简单的黑色毛料长裤,配上从永远穿不完的毛衣当中挑出的一件新鲜 货,看起来就像要去参加董事会,或到米兰走伸展台。方才跟它们亲密接触的经验,让我确信它们都是喀 什米尔羊毛製品——厚实舒适。

上了楼,在我的行李袋裡翻了半天,我挑出一条灰色长裤和一件细羊毛线编织的宝蓝色毛衣,有漏斗 形的领口和喇叭形的宽袖。好在我泡澡之后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头髮已经坞乾了,而且出现一道波纹。

具备起码见得了人的条件后,我套上便鞋,就往楼下走。马修灵敏的耳朵听见我所有的动静,已在楼 梯口等我。他看见我,眼睛一亮,慢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喜欢看妳穿蓝色,也喜欢看妳穿黑色。妳看起来好漂亮。」他低语道,正式地亲吻我两边脸颊。 他撩起我肩上的头髮,髮丝从他修长的指缝间落下,血色涌上我的脸。「听著,不论伊莎波说什麼都不要 生气。」

「我尽量。」我低笑一声道,没什麼把握地抬头看他。

我们到达客厅时,玛泰和伊莎波已经在那儿了。伊莎波周围摆著欧洲每一种主要语言的报纸,还有一

份希伯来文和一份阿拉伯文的报纸。玛泰读的却是一本平装本的谋杀推理小说,封面很煽情,她的黑眼睛 以令人羡慕的速度在字裡行间飞快移动。

「晚安,妈妈。」马修道,走过去亲吻伊莎波两边面颊。他挪动身体时,她翕动鼻孔,冰冷的眼睛愤 怒地瞪著我。

我知道是什麼替我招来如此不友善的眼神。

马修身上有我的气味。

「来吧,小姐。」玛泰拍拍身旁的座垫道,同时对马修的母亲射过去一个警告的眼色。伊莎波闭上眼 睛。再睁开时,愤怒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类似听天由命的表情。

「Gab es einen anderenTod。」伊莎波低声对儿子说,马修拿起德文的《世界报》,瞄了一眼标题,就 厌恶地哼了一声。

「在哪儿?」我问。又发现一具血液被抽乾的尸体。如果伊莎波以為,用德文对话就能把我排除在 外,她最好多考虑一下。

「慕尼黑。」马修把头埋在报纸裡。「天啊,真希望有人出面处理这种事?」

「我们许愿要小心谨慎,马修。」伊莎波道。她忽然换了个话题:「今天骑马怎麼样,戴安娜?」 马修警戒地从《世界报》的标题后面偷窥他母亲。

「非常好。谢谢妳让我骑拉卡沙。」我答道,在玛泰身旁坐下,强迫自己直视伊莎波,不要眨眼。

「那匹马太任性,我不喜欢。」她道,又把注意力转回儿子身上,但后者已很明智地回头看他的报。 「菲达听话多了。我现在年纪大了,发现有这种品格的马儿难能可贵。」

有这种品格的儿子也一样,我暗忖道。

玛泰对我鼓励地一笑,起身走到备餐檯去,摆弄了 一会儿。她端来一大高脚杯的葡萄酒,送到伊莎波 手中,另外一个小很多的杯是给我的。她又回桌前,再端来另一杯酒给马修。他满意地嗅一嗅。

「谢谢妳,妈妈。」他举起酒杯致意。

「没什麼。」伊莎波道,啜了一 口酒。 、

「对,没什麼。只不过是我最喜欢的一种酒。谢谢妳还记得。」马修把酒含在口中品味一番才嚥下 去。

「吸血鬼都像你们一样喜欢葡萄酒吗?」我闻著略带辛辣的酒,问马修道。「你们一直在喝酒,怎麼 喝也不会醉。」

马修咧嘴一笑。「大多数吸血鬼都很喜欢酒。说到喝醉,我们家族的自制力是出名的,不是吗,妈 妈?」

伊莎波毫无淑女风范地用鼻子哼了 一大声。「偶尔吧。只限於葡萄酒,恐怕。」

「妳该去当外交官,伊莎波。妳很会避重就轻,反应又快。」我说。

马修放声大笑,喊道:「天啊,从来没想到有这麼一天,竟然有人称讚我母亲有外交手腕。尤其无法 想像的是称讚她口齿伶俐。伊莎波一向只擅长用剑谈外交。」

玛泰噗嗤笑出来,表示同意。

伊莎波和我都满脸不高兴,但这只让他又狂笑一阵。

晚餐的气氛比昨晚热络了许多。马修坐主位,伊莎波坐他左手边,我坐右边。玛泰不断从厨房跑到炉 火边再到餐桌前,有时坐下来喝口酒,在对话中穿插一、两句。

装满食物的盘子络绎端上桌又撤下——有野蘑菇汤、鵪鶉和极薄的牛肉片。我讚不绝口,早已不吃熟食的的人,竟能把香料调配得如此巧妙。玛泰红了脸,露出酒窝,在马修企图重述她过去的重大烹飪灾难 时,用抹布打他。

「还记得那道活鸽子派吗?」他咯咯笑道。「从来就没有人告诉妳,烘焙前二十四小时不能让鸽子吃 东西,否则裡头会像鸟浴盆一样。」这替他的后脑勺赢得一记重击。

「马修,」笑了好半天的伊莎波拭掉泪水,警告道:「不要欺侮玛泰。你自己这麼些年来,也闹了很 多场灾难。」

「而且我每一桩都记得。」玛泰捧著沙拉走来,宣称道。每次在我面前说话,她都会改用英语,她的 英语能力每小时都有进步。她走回备餐檯那儿,取来一碗核仁,放在马修和伊莎波中间。「比方说,你那 个收集屋顶上雨水的点子,让整个城堡闹水灾,算一件。」她扳著手指数道:「你忘记收税,第二件。那 时是春天,你很无聊,有天一大早起来就跑到义大利打仗去了。你父亲只好到国王面前跪下求情。然后还 有纽约!」她胜利地喊道。

三个吸血鬼继续交换回忆,但没有人提到伊莎波的过去。每当话题触及她或马修的父亲,或马修的妹 妹,很快就会巧妙地转移到别处。我注意到这模式,对其中的缘故很好奇,却没说什麼,乐意让这个夜晚 朝他们安排的方向发展,而且再度成為一个家庭——即便是一家吸血鬼——的一分子,让我觉得一种奇特 的安逸自在。

晚餐后,我们回到客厅,那儿的炉火更旺,比先前更吸引人。每丢一根木柴到壁炉裡,都会让古堡的 烟囱变得更热。火光熊熊,使这房间有了暖意。马修确认伊莎波坐舒服后,又替她端来一杯酒,然后去拨 弄附近的音响。玛泰替我送来的是茶,把杯碟塞到我手中。

「喝。」她命令道,眼神很专注。伊莎波注视著我喝茶,然后深深看了玛泰一眼。「这会帮助妳睡 眠。」

「是妳调配的吗?」茶中有药草味和花香。通常我不喜欢药草茶,但这一杯很新鲜,略带苦味。

「是啊。」她对伊莎波的注视挑起下巴。「我配药草茶很久了。我母亲教我的。我也可以教妳。」

舞曲的音乐洋溢整个房间,活泼而有节奏感。马修挪动壁炉周围的椅子,在地板上腾出一片空间。

.「V61es dagar amb ieu?」?马修朝他的母亲伸出双手问道。

伊莎波笑得很灿烂,漂亮而冷酷的脸顿时变得无比美丽。「6c。」她道,把纤巧的手放进他掌中。他 们在火炉前就位,等下一首曲子开始。

马修和他的母亲开始跳舞,他们的舞姿令好莱坞的王牌搭档佛雷.亚斯坦和琴裘.罗吉丝也相形见 絀。他们的身形忽分忽合,转个圆圈,分开,弯腰,再转一圈。马修只要轻推j下,伊莎波就转个不停, 而伊莎波只要身躯轻抖一下,或做迟疑状,马修也会立刻回应。

就在音乐结束的同时,伊莎波精準地行了个优雅的屈膝礼,马修也飞快地一鞠躬。

「那是什麼舞?」我问。

「开始时是塔朗泰拉舞。」马修护送母亲回椅子上,答道:「但妈妈从来不从头到尾只跳一种舞。所 以中间混合了伏尔塔舞,结束时我们跳的是小步舞,对吗9.」伊莎波点点头,伸手轻拍他的脸颊。

「你一直是个跳舞高手。」她自豪地说。

「啊,但是不及妳厉害——而且比父亲差远了。」马修扶她坐定,说道。伊莎波的眼神一暗,脸上掠 过一抹令人心碎的悲伤。马修拿起她的手,用嘴唇拂过每一个骨节。伊莎波勉强用一个浅笑回应。

「现在轮到妳了。」他走到我面前道。

「我不喜欢跳舞,马修。」我拒绝道,手挡在面前不让他靠近。

「我觉得这话很难相信。」他用左手抓住我的右手,把我拉过去道。.「妳会把身体扭曲成不可能的形 状,划只有一根羽毛那麼宽的船穿行水面,骑起马来像一阵风。跳舞应该是妳的第二天性。」

下一首音乐是一首颇有可能在一九二〇年代的巴黎夜总会走红的曲子。房间裡充满小喇叭和鼓的音

符。

「马修,小心带著她。」他开始舞动时,伊莎波警告他。

「她坏不了的,妈妈。」马修继续跳著舞,虽然我的脚一有机会就想方设法碍他的路。他用右手揽著 我的腰,温柔地引导我走正确的舞步。

我开始思考自己的腿该在什麼位置,希望有助於让这支舞跳得下去,但这麼一来,情况反而更糟。我 的背部僵硬,马修把我抓得更紧。

「放轻鬆。」他在我耳边低声道:「妳在尝试带舞步。妳的工作是跟著我。」

「我不能。」我低声回答,抓紧他的肩膀,好像当他是个救生圈。

马修带著我们转了个圈。「妳可以的。闭上眼睛,什麼都不要想,其餘的让我来。」

在他的臂弯裡,照他吩咐的话做很容易。这房间裡的形状和色彩不再从四面八方向我扑来,我放鬆心 情,不再担心接下来会撞上什麼东西。渐渐在黑暗中,我们身体的动作有了乐趣。不久我就不再在意自己 在做什麼,全心聆听他的腿和手臂通知我他下一步要做什麼。感觉就像飘浮。

「马修。」伊莎波的声音带有警告的意味。「有光。」

「我知道。」他低声道。我肩膀的肌肉因担心而绷紧。「相信我。」他在我耳边低声道:「我会抓住

妳。」

我的眼睛仍然闭得很紧,我快乐地嘆气。我们继续一起旋转。马修温柔地放开我,用指尖带著我旋 转,然后拉我回来,沿著他手臂旋转,终於停止,我的背紧贴著他的胸膛。音乐停了。

?奥克语,「要跟我跳舞吗?」

「张开眼睛。」他柔声道。

我眼皮慢慢抬起。飘浮的感觉仍在。跳舞比我预期的更美妙——起码当妳有一个跳了一千年舞,永远 不会踩你脚的舞伴时。

我仰头向他道谢,但他的脸比预期的近很多。

「低头看。」马修道。

我望下去,只见我的脚悬浮在地板上空几吋的地方。马修已经放开了我,并不是他把我抬高的。

把我抬高的是我自己。

空气把我抬高了。

一想清楚,我下半身就恢復了重量。马修托住我手肘,免得我摔倒。

玛泰坐在火旁,轻声哼起一首歌谣。伊莎波猛然转过头,瞇起眼睛。马修给我一个肯定的微笑,我专 心体会脚下踩著土地的神奇感觉。大地的感觉一直都这麼生气勃勃吗?彷彿我鞋底下有一千隻小手在等著 接住我,或推我一把。

「好玩吗?」玛泰的歌声消失后,马修问道,他眼睛闪闪发光。

「是啊。」我答道,仔细考虑他的问题后,我大声笑了。

「希望是如此。妳已经练习了好多年。也许以后妳可以张著眼睛骑马,换换口味。」他给我一个充满 快乐与期待的拥抱。

伊莎波开始唱玛泰方才哼的歌谣。

无论谁看见她跳舞,

舞姿如此优雅,

都会真心承认,

她真是举世无双,

我们快乐的女王。

走吧,走吧,炉忌的人,

我们来,我们来,

一起跳舞,一起跳。

「走吧,走吧,妒忌的人,」马修在他母亲唱完后,重复最后一段:「我们来一起跳舞。」

我又笑起来。「我可以跟你一起跳舞。但在我弄清楚怎麼会飞起来以前,我绝不跟别人跳舞。」

「正确地说,妳其实是在飘浮,而不是飞起来。」马修纠正我道。

「飘浮,飞i随你怎麼说,最好不要在陌生人面前做这种事。」

「同意。」他道。

玛泰离开沙发,坐在伊莎波近旁一张矮凳上。马修和我坐在一起,手仍牵在一起。

「这是她的第一次?」伊莎波问他,音调带著真正的困惑。

「戴安娜不用魔法,妈妈,只除非做些小事。」他解释道。

「她充满力量,马修。她的女巫血在血管裡唱歌。她应该也能用它成就大事。」

他鈹起眉头:「用不用要由她决定。」

「孩子气够了。」她道,转而向著我。「该是妳长大的时候了,戴安娜,要承担妳之所以為妳的责 任。」

马修低低晦哮一声。

「不要对我咆哮,马修?柯雷孟!我只是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妳指挥她该怎麼做。这不是妳的工作。」

「也不是你的,我的儿子!」伊莎波反骏道。

「对不起!」我尖锐的声音引起他们的注意。柯雷孟母子都瞪著我。「要不要使用我的魔法——以什 麼方式使用——由我来决定。但是,」我转而对伊莎波说:「这件事已经不能再置之不理。它好像在我体 内沸腾。最起码,我必须学会控制我的魔力。」

伊莎波和马修仍然瞪著我。最后伊莎波点点头。马修也点点头。

我们继续坐在炉边,直到木头都烧尽。马修跟玛泰跳舞,他们每个人都会不时唱起一首歌,因為某一 首乐曲让他们忆起另一个夜晚,另一盆炉火。但我没再跳舞,马修也不逼我。

最后他站起身说:「我要送我们之中唯一需要睡眠的人上床了。」

我也站起身,抚平裤子在大腿上的皱褶。「晚安,伊莎波。晚安,玛泰。谢谢妳们两位美味的晚餐和 充满惊喜的夜晚。」

玛泰回我一个微笑。伊莎波也想笑,但只扮出一个紧张扭曲的怪表情。

马修让我走前面,爬楼梯时他用手轻推我的尾椎部位。

「我可能要读点书。」走到他书房时,我转身面对他道。

他在我正后方,近到听得见他微弱、嘶哑的呼吸声。他用双手捧住我的脸。

「妳在我身上下了什麼符咒?」他探索我的脸:「不仅是妳的眼睛——虽然它们确实让我没法子好好 思考——也不是因為妳有蜂蜜的味道。1—他把脸埋在我脖子裡,一隻手的手指伸进我头髮裡,另一隻手顺 著我背脊下滑,拉著我的臀部贴近他。

我的身体软绵绵依偎在他怀裡,好像我们天生是一体的。

「而是妳的无畏。」他贴著我的皮肤喃喃道.?「还有妳不假思索的行动方式,还有你专注时发出的闪

光——还有妳飞行的时候。」

我颈项往后仰,因為他的触摸而暴露得更多。马修慢慢拨转我的脸,让我面对他,他的大拇指在寻找 我温暖的嘴唇。

「妳可知道妳睡觉时会嘟起嘴巴?看起来好像妳不满意自己的梦,但我寧愿想像妳是要一个吻。」他 每说一个字,听起来就愈发像法国人。

我意识到楼下的伊莎波可能会不悦,而她的吸血鬼耳朵又特别灵敏,便想推开马修,但我的动作太没 有说服力,马修收紧了手臂。

「马修,令堂—」

他不给我机会把话说完。发出轻柔、满足的一声嘆息,他刻意用嘴唇撝住我的嘴,吻著我,温柔而彻 底,直到我全身——不仅手指——都在震顚。我回吻他,飘浮和坠落的感觉同时涌现,直到完全分不清楚 我的身体到哪裡為止,而他的身体又从哪裡开始。他的嘴唇移动到我的脸颊和眼皮上。它在我耳朵上游移 时,我不禁轻呼。马修的唇勾勒出一个微笑,然后再一次压在我嘴唇上。

「妳的唇红得像罌粟,头髮充满活力。」他道,结束了这个热烈得让我无法喘息的吻。

「你跟我的头髮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有像你这麼漂亮的一头头髮的人,会对这种头髮感兴趣?」我抓 起一把头髮,拉扯著说.?「真想不通。伊莎波的头髮像一匹丝缎,玛泰也是。我的头髮一团糟——彩虹的 顏色它都具备,而且很不听话。」

「所以我才喜欢它。」马修温柔地抚摸著我的髮丝说..「它不完美,就如同人生。这不是吸血鬼那种 光洁完美的头髮。我很高兴妳不是个吸血鬼,戴安娜。」

「我很高兴你是个吸血鬼,马修。」

一道阴影掠过他眼睛,但转瞬即逝。

.「我喜欢你的力量。」我说,用他吻我的同样热情吻他。「我喜欢你的智慧。有时候我甚至喜欢你的 霸道。但最重要的是,」——我用鼻尖轻轻揉一下他的鼻子——「我喜欢你的味道。」

「真的?」

「真的。」我的鼻子钻进他锁骨中间的凹处,我很快就发现那是他全身气味最浓烈、最香甜的部位。 「不早了,妳需要休息。」他依依不捨放开我。

「跟我一起上床。」

对这项邀请,他惊讶地瞪大眼睛,血液也驀然涌上我的脸。

马修把我的手拿到他胸前。它跳了一下,力道强劲。「我会上来,」他到:「但不停留。我们有的是 时间,戴安娜。妳才认识我几个星期,没必要心急。」

只有吸血鬼才会这麼说。

他见我失望,把我拉过去,再来一个长长的吻。吻完他说:「这是对未来的承诺。总有那麼一天。」 那天就是今天。但忽而冰冻、忽而灼烫的嘴唇,也让我產生瞬间的不确定感,不知我的準备是否真有 原先以為的那麼充分。

楼上房间裡,鱲烛大放光明,炉火也很温暖。玛泰怎麼上到这儿来,更换几十根蜡烛,将它们点燃,

保持到就寝时间,真让人猜不透,但这房间裡一个电插座也没有却是事实,所以我对她的用心是双倍的感

激。

我在半掩的浴室门背后更衣,聆听马修对明天的规划。包括散很长的步,再次骑很久的马,回书房做 更多工作。

我全部都同意——只不过以工作為先。那份鍊金术手抄本在召唤我,我急於把它看个清楚。

我钻进马修的四柱大床,他替我把罩单压紧,然后逐一捏熄蜡烛。

「唱歌给我听。」我看著他修长的手指无所畏惧地在火焰之间移动,说道:「唱首老歌——玛泰喜欢

的。」她对情歌的过度偏爱,并没有被忽视。

他沉默了 一会儿,在房间裡走来走去,捏熄蠘烛,随著室内渐次黝暗下来,拖一道长长的黑影在身 后。

Ni muer ni viu ni no guaris,

ISfi mal no.m sent e si luai gran, ouar dfDspmor no suy dcvis,

Ni no sai si ja n-aurai ni quan, ouon lialysOJs totalemcrcms oue.m pot sorzer o decazer.

歌中充满渴望,几乎濒於悲伤。他回到我身旁时,歌也唱完了。马修留下一根蠘烛,在床畔燃烧。 「歌词是什麼意思?」我伸手去握他的手。

「不死不活也不痊癒,我的病不觉得痛苦,因為她的爱未曾远去。」他低下身吻我的额头。「成功机 会茫茫不知,我的兴盛与衰亡,都繫於她垂怜的力量。」

「这是谁写的?」我惊讶地问,这样的词句由吸血鬼唱出来,竟是异常贴切。

「我父亲写给伊莎波的,不过后来冠了别人的名字。」马修道,他的眼睛闪闪发光,笑容灿烂而满 足。他下楼时还低声哼著这首歌。我独自躺在他床上,凝望著最后一根蜡烛烧到最后,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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