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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接下来几天,马修的小部队学会战争的第一个条件?.战友不可以互相廝杀。

我的阿姨接纳吸血鬼住进家裡,固然不容易,但适应上真正遇到困难的其实是吸血鬼。问题不仅出在 鬼魂和猫。吸血鬼跟温血动物一起住在这麼小的空间裡,家中不仅要準备核果而已。第二天马卡斯和密丽 安把马修找到车道上,讨论了一番,随即开越野路华离开。几小时后,他们载回来一台有红十字会标誌的 小冰箱,还有足够装备一家陆军野战医院的血液和医疗用品。在马修要求下,莎拉拨出蒸馏室一角,给血 液银行使用。

「只是预防万一。」马修向她保证。

「万一密丽安想吃点心?」莎拉拿起一袋Rh阴性的o型血液。

「我离开英国前就吃饱了。」密丽安一本正经地说,她没穿鞋的小脚悄无声息地滑行在石板地上,把

东西一 一收好。

这批货还包括装在一个丑陋的黄色塑胶盒,裡面装的是气泡式包装的避孕丸,盒盖上有一朵压模成形 的花。就寝时,马修把药交给我。

「妳可以从现在开始吃,或过几天等月经来了再开始。」

「你怎麼知道我月经快来了?」我上次週期是在秋分节前一天结束——也就是我遇见马修的前一天。 「从我知道妳打算跳过围场的篱笆就可以想见,我要知道妳什麼时候会流血是多麼轻而易举。」

「我月经期间,你可以待在我附近吗?」我小心翼翼捧著那盒药,好像它会爆炸似的。

马修显得很惊讶,然后笑了起来。「天啊,戴安娜。要是不能的话,全世界的女人都活不下来了。」

他摇摇头。「那是不一样的。」

我从当天晚上就开始服药。

我们适应密集空间的同时,房子裡的活动也发展出新模式——大部分都以我為中心。我从不独处,跟 最接近我的吸血鬼的距离通常也不超过十呎。这完全符合野兽的群体行為。吸血鬼团结在我四周。

我的一天分割成若干活动区块,中间以三餐隔开,这是出於马修的坚持,他认為唯有规律的生活才能 帮助我从皮耶堡的经验中完全康復。从早餐到午餐,他陪我做瑜伽,午餐后,莎拉和艾姆设法教我如何使 用魔法和咒语。我沮丧地拉扯头髮时,马修会拖我出去,趁晚餐前散个长长的步。温血动物都吃饱以后, 我们会流连在起居室的餐桌前,聊当前时事和老电影。马卡斯不知从哪儿挖出来一个老棋盘,艾姆和我清 理晚盘时,他就跟他父亲下棋。

莎拉、马卡斯和密丽安都酷爱黑色电影⑩,所以现在家裡看电视的节目表,简直成了黑色电影的天 下。这愉快的巧合是莎拉有次习惯性失眠症发作时发现的。她半夜下楼来,发现密丽安和马卡斯正在看 《漩涡之外》。他们三个也都喜欢拼字游戏和玉米花。等屋裡其他人都清醒时,他们已经把起居室变成了 电影院,茶几上的东西也全都被扫开,只留下一块游戏板,一个装满字母方块的破碗和两本翻烂的字典。 大家这才知道,密丽安原来是一个专背七个字母的古老字汇的天才。

「『smoored』!」有天早晨,我下楼时,听见莎拉在桂桂大叫。「见鬼了,『smoored』是什麼字

啊?如果妳指的是营火旁烤的那种全麦饼乾夹棉花糖的点心⑩,妳就拼错了。!__

「它的意思是『燜熄』。」密丽安解释道:「指的是夜晚我们把灰铺在炭火上,让它慢慢闷烧,逐渐

#mm noir泛指道德观不明确 '风格晦暗、悲观、愤世嫉俗的侦探片,背景通常是罪案丛生的下层社会,主角的个性正邪难分。以好莱坞一九四〇年

代至五〇年代、光线黯淡、带有黑白片视觉风格的表现主义手法作品最具代表性。

??more ,用两片饼乾夹一大片巧克力和烤软的棉花糖。

熄灭。不相信我,儘管去查字典。」

莎拉喃喃抱怨著到厨房裡去泡咖啡。

「谁赢了?」我问。

「还用问吗?」吸血鬼露出得意的笑容。 '

不玩拼字游戏或看老电影的时候,密丽安就开班教授「吸血鬼导论」。花了几个下午,她就教会艾姆 名字的重要性、群体行為、佔有的仪式、超自然感觉力,以及进食习惯。最近已讲到如何杀死吸血鬼之类 的进阶课题。

「不对,即使割开我们的喉咙也不见得万无一失。」密丽安耐心地对她说。她们两个坐在起居室裡, 我在厨房裡泡茶。「妳要尽可能让对方流失愈多血愈好,记得在鼠蹊也割一刀。」

马修听了这种话直摇头,并趁机(因為所有其他人都在忙别的事)把我压在冰箱门后面。我衬衫被拉 得歪七扭八,头髮垂到耳朵上时,我们的儿子正好抱著一堆木柴走进来。

「你在冰箱后面掉了什麼东西吗,马修?」马卡斯一脸无辜状。

「没有。」马修哼道。他把整张脸都埋在我头髮裡,深深吸入我兴奋的气息。我徒劳无功地拍打他的 肩膀,他却把我抱得更紧。

「谢谢你添木柴*马卡斯。」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要我搬更多来吗?」一条金色的眉毛挑高,模仿他父亲模仿得维妙维肖。

「好主意。今晚会很冷。」我扭动头部,想跟马修说理,却被他误认#1是再吻我一遍的邀请。马卡斯 和柴薪供应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马修没躺在黑暗的角落裡守候时,就会加入莎拉和马卡斯,组成自从莎士比亚在大汤锅周围安排了三 个女巫以来?最不神圣的炼药三人帮。莎拉和马修為化学婚礼的插画配製的蒸汽,没有显示任何资料,但他们并不因此歇手。他们随时盘据著蒸馏室,参考毕夏普魔法书,做出或散发恶臭、或者会爆炸,或两者 皆有的奇怪混合物。有次艾姆和我联袂去调查,那声巨响和接著传出的阵阵雷鸣是怎麼回事。

「你们三个搞什麼鬼?」艾姆手扠著腰问道。莎拉满脸黑灰,烟囱裡不断有瓦砾掉下来。

「没事。」莎拉喃喃道:「我只是想把空气劈开,但咒语弯曲变形了,如此而已。」

「劈开?」我看著那片混乱,惊讶地问。

马修和马卡斯都严肃地点头。

「妳最好趁晚餐前把这个房间清理乾净,莎拉?毕夏普,否则我会让妳见识真正的劈开是怎麼回 事!」艾姆气急败坏道。

当然,住这儿的人也不见得时时刻刻都相处愉快。马卡斯和马修会在日出时一起去散步,把我交给密 丽安、莎拉和茶壶照顾。他们走得并不远,总在厨房窗口望得见的地方,两人头靠在一起交谈。有天早 晨,马卡斯忽然发足狂奔,怒气冲冲回屋裡来,丢下他父亲一个人在老苹果园裡。

「戴安娜。」他大吼一声,算是打招呼,随即衝过起居室,直接往前门跑。「这种事给我做,真他妈 的太年轻了!」他离开时大声叫道。

他的引擎响起——马卡斯喜欢跑车胜过休旅车——轮胎咬住碎石,他倒车,开出了车道。

「马卡斯生什麼气呀?」马修回来时,我问道,趁他拿起报纸前,亲了 一下他冰冷的脸颊。

「公事。」他回亲我一下,简单地说。

「你不让他担任执事吗?」密丽安无法置信地说。

马修翻开报纸。「如果妳以為骑士团这麼多年来没有个执事就能运作,妳对我的评价一定非常高。那

⑩《马克白》的重要场景。

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执事是什麼?」我把两片吐司放进年久失修的烤麵包机。这具机器一共有六孔,但只有两孔还算可 靠。

「我的副手。」马修答得很简短。

「如果马卡斯不是执事,那他干嘛跑那麼快?」密丽安追问。

「我任命他做元帅。」马修扫视著标题说。

「他是我见过最不适合做元帅的人。」她严厉地说:「他是个医生,看在老天爷分上,為什麼不找巴 德文?」

马修从报纸上抬起头,对她竖起眉毛。「巴德文?」

「好嘛,不要巴德文。」密丽安仓促答道:「总有别的人选吧。」

「如果像从前一样,有两千名骑士随我挑选,可能会有别的人选。但目前听命於我的只有八名骑士 ——其中一人还是不需要作战的第九名骑士I几名军士和几名随从。必须有人担任元帅。我做过菲利普 的元帅。现在轮到马卡斯了。」这些职位的名称老到让人想笑,但密丽安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让我保持 安静。

「你吩咐他揭竿了吗?」密丽安和马修继续用我不了解的战争术语交谈。

「元帅是什麼?」我肚子开始咕咕叫时,吐司也跳了出来,飞到厨房的中岛上。

「马修的军事主将。」密丽安看著没有人帮忙而自动打开的冰箱门。

「拿去。」马修巧妙地在奶油从他肩膀上空飞过时将它接住,微笑著交给我,虽然一再被同事骚扰, 他脸色仍很平静。马修虽是个吸血鬼,却很明显是个清晨型的人。

「说到揭竿,马修,你开始募兵了吗?」

「当然,密丽安。一直提到战争的人是妳。如果真的开战,妳认為马卡斯、巴德文和我,靠三人之力 能对抗合议会吗?」马修摇头。「妳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费南多呢?他还活著,身体也不错。」

马修放下报纸,咆哮道?:「我不要跟妳讨论我的战略,不要再干预,马卡斯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现在轮到密丽安抱头鼠窜。她抿紧嘴唇,昂首走出后门,直奔树林而去。

我默不作声吃我的吐司,马修继续看他的报。过了几分鐘,他把报纸放下,气恼地哼了 一声。

「说吧,戴安娜。我闻到妳的思想,它害我没法子专心。」

「哦,没什麼。」我含著一口吐司说。「一座庞大的战争机器正在发动,它确切的性质我并不了解。 你不大可能解释给我听,因為它是骑士团的某种祕密。」

「天啊。」马修用手乱抓头髮,弄得它根根竖立。「密丽安惹出来的麻烦比我任何一隻超自然生物都 多,仅次於多明尼可?米歇勒和我姊姊露依莎。如果妳想知道骑士团的事,我告诉妳就是了。」

两小时后,我脑子裡装满了骑士团的资讯,觉得头昏脑胀。马修在我的DN A报告的反面,画了一张 组织表。它复杂的程度让人嘆為观止——而且军事部分还不包括在内。营运的纲领写在几张我们从餐具柜 裡找出来,我父母留下,印有哈佛大学抬头的旧信纸上。我瀏览一遍马卡斯的多项新职责。

「难怪他会觉得受不了。」我用手描著几根连接马卡斯和位於他上方的马修,以及他下方的七位骑士 分团长及他们每人应负责召募的吸血鬼部队的线条。

「他会适应的。」马修冰凉的手揉著我背上绷紧的肌肉,他的手指停留在我肩胛骨之间那颗星星上。

「马卡斯可以依赖巴德文和其他骑士。他能应付这些职责,要不然我不会找上他。」

或许如此,但他接受马修交付的工作之后,就再也不能做原来的那个他了。每一件新挑战都会削掉一 部分他平易近人的魅力。想到马卡斯会变成怎样的一个吸血鬼,让人很心疼。

「费南多又是什麼人?他会帮助马卡斯吗?」

马修的表情变得神祕。「费南多是我元帅的第一人选,但他拒绝了,是他向我推荐马卡斯的。」

「為什麼?」听密丽安的口气,这个吸血鬼是个受尊敬的战士。

「马卡斯令费南多联想到菲利普。如果发生战争,我们需要一个具备我父亲的魅力,能说服吸血鬼相 信,他们不仅是為女巫而战,也是為其他吸血鬼而战的领袖。」马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睛望著他帝国 的大概轮廓。「是的,费南多会帮助他,使他不至於犯太多错误。」

我们回到厨房——马修去找他的报纸,我想提前吃午餐I莎拉和艾姆也刚去市场採购完毕。她们取 出好多盒微波玉米花、综合核果,还有十月在纽约州北部买得到的每一种莓果0我挑了 一包蔓越莓。

「妳在这儿啊。」莎拉眼睛发亮。「该上课了。」

「我需要再喝一点茶,还要吃点东西。」我抗议道,手拿著塑胶袋包装的蔓越莓,在两手之间拋来拋 去。「肚子空空,使不出魔法。」

「那个给我。」艾姆劈手抢走莓果。「妳把它们捏烂了,这是马卡斯最爱吃的。」

「妳可以晚点再吃。」莎拉把我往蒸馏室裡推:「别表现得像个小娃娃,动作快一点。」

我现在仍然对咒语束手无策,跟我青少女时代一样。我记不住咒语从何开始,又很容易胡思乱想,经 常颠倒字句的次序,造成灾难。

莎拉在蒸馏室的大桌上放了一根蜡烛。「点亮它。」她命令道,就低头看那本沾满许多无法形容的污_ 渍的魔法书。

这是很简单的把戏,十来岁的女巫都办得到。但咒语从我口中发出时,不是蜡烛冒烟,烛芯却点不 著,就是别的东西冒出火焰。这次我烧掉了 一把薰衣草。

「妳不能随口念念那些字就算数,戴安娜。」莎拉把火扑灭后,教训我道:「妳必须专心。再来一遍。」

我再来一次^^ 一遍又一遍。只有一次,烛芯冒出一点微弱的火焰。

「这样不行。」我的手指刺痛,指甲泛蓝,我沮丧得想尖叫。

「妳会召唤巫火,却点不亮一根躐烛?」

「我手臂的动作让妳联想到某个会操纵巫火的人。这是两回事,而且了解魔法比学这玩意儿重要。」 我指著魔法书说。

「魔法不是唯一的对策。」莎拉严峻地说:「这就像用电锯切麵包,有时一把小刀就够了。」

「妳对魔法的评价不高,但我体内有大量的魔法,它想出来,必须有人教我如何控制它。」

「我不会。」莎拉声音裡满是遗憾。「我生来不会召唤巫火,也不会操纵巫水。但我就是见鬼的相 信,妳可以学会用有史以来最简单的咒语点亮一根蜡烛。」

莎拉说得对。但要精通这门技能要花那麼长的时间,而如果我又开始喷水,咒语也帮不上忙。

我重新念念有词,对付蜡烛的时候,莎拉翻阅魔法书,找寻新的挑战。

「这个好。」她指著一页布满咖啡色、绿色、红色渣滓的纸说.?「这是个修改过的显形咒,可以製造 所谓的回音——在不同的地点一字不差复製某人说过的话。非常有用。我们接下来就学这个。」

「不要,我们休息一下。」我转个身,抬起脚,踏出一步。

再放下脚,我已经到了苹果圜。

房子裡,莎拉大叫:「戴安娜,妳在哪?」

马修衝出门外,下了门廊前的台阶。他犀利的眼睛轻易就找到我,几步就来到我身旁。

「怎麼回事?」他抓紧我手肘,免得我再次失踪。

「我需要脱离莎拉一会儿。我把脚放下来,人就到了这儿。前几天晚上,在车道上,也发生同样的事。」

「妳想要一颗苹果吗?到厨房去拿不是更方便吗?」马修嘴角轻轻抽动,他觉得很好玩。

「不。」我简短地回答。

「太多事同时发生了,我的小母狮?」

「我不擅长巫术。它太…:.」

「精确?」他替我把话续完。

「需要太多耐心。」我承认。

「妳可能会觉得巫术和咒语不是好用的武器,」他用手背轻抚我绷紧的下巴,柔声道:「但还是要学 会使用它们。」命令的语气很轻微,但就是存在。「我们先帮妳找点东西吃。这通常都会让妳脾气变好一 点。」

「你在驾驭我吗?」我闷闷不乐问道。

「妳到现在才注意到啊?」他轻笑道。「我已经全天候投入这项工作好几个星期了。」

一整个下午,马修都继续在做这件事,重述他在报上看到的什麼失踪家猫在树上找到啊、消防队炊事 大会啊、即将来临的万圣节活动啊等报导。等我吞下一碗剩菜,食物在他信口閲聊中发挥了作用,我又能 面对莎拉和毕夏普魔法书了。回到蒸馏室,每当我威胁要放弃莎拉巨细靡遗的教导时,就会想起马修的 话,於是再次打起精神,尝试变出火焰、声音,或她要求的其他东西。

经过好几小时——进展都不怎麼好——的咒语训练,他来敲蒸馏室的门,宣称又到了我们的散步时 间。我在后门玄关披上一件厚毛衣,穿上跑鞋,就飞奔到门外。马修以比较悠閒的步伐跟上来,满意地嗅 著空气,欣赏房子周围田野上的光影变化。

十月下旬,天黑得快,现在黄昏成為一天之中我最喜欢的时刻。马修或许是个清晨型的人,但他保护的天性在日落时比较薄弱。迤邐的阴影好像让他觉得特别轻鬆,消逝的光线使他脸上强硬的线条变得柔 和,苍白的皮肤也比较不像来自异世。

他牵起我的手,我们在相知相偕的沉默中向前行,如此亲近,远离我们的家人,感觉很幸福。走到树 林边缘,马修加快速度,我却故意落后,希望尽可能延长待在户外的时间。

. 「来吧。」他对於配合我缓慢的步伐很不耐烦。

「不要丨」我脚步更小、更慢。「我们只是一对正常夫妻,趁晚餐前散个步。」

「我们是全纽约州最不正常的夫妻a」马修笑道:「这种速度妳甚至不会出汗。」

「你想做什麼?」我们前几次散步,明显可以看出马修狼性的一面,他像一隻体型特大的小狗,喜欢 在森林裡奔跑。他总会想出跟我的魔力嬉戏的新方式,使学习控制它的过程不觉得像件苦差事。比较单 调、制式化的部分,他就交给莎拉。

「抓人。」他用令人无法抗拒的淘气眼光看我一眼,以爆发性的速度和力量起跑。「来抓我呀!」 我哈哈大笑,跟著向前衝,我的脚离开地面,我的心思努力捕捉一个追上他宽阔的肩膀、碰到它的清 晰画面。我的速度不断增加,画面也愈来愈清楚,但我的灵活度还有很多需要改进之处。既要使用飞行 力,又要在高速施展预知力,结果我被一丛灌木绊倒。还没跌落地面,马修已经把我抱了起来。

「妳有新鲜空气和烧木柴的烟味。」他的鼻子凑在我的头髮上说。

树林显得异常,主要是种感觉,眼睛看不见异状。渐暗的暮光呈现一种折曲,四周有股能量,一种心

怀叵测的气氛。我转头东张西望。

「有人在这裡。」我说。

我们在上风处。马修抬起头,侦察气味。他猛吸一 口气,辨认出来了。

「吸血鬼。」他低声道,握住我的手,站起身,把我推去靠著一棵白橡树的树干。

「是友是敌?」我的声音在发抖。

「离开。立刻。」马修取出手机,按下快速键,立刻拨给马卡斯。只接通语音信箱,他咒骂了一声。

「有人追踪我们,马卡斯。过来——赶快。」他掛掉电话,又按另一个键,开啟简讯画面。

风向变了,他绷紧嘴唇周围的皮肤。

「天啊,不要。」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打出五个字,随即把手机扔进附近的草丛。

「紧急。茱丽叶。」

他转过身,抓住我肩膀。「做妳在蒸馏室做过的那件事。抬起脚,回房子裡去。马上。我不是要求, 戴安娜,这是命令。」

我的脚动也不动,拒绝服从他。「我不会,我做不到。」

「妳会的。」马修把我压在树上,手臂在两侧,他背对森林。「很久以前,高伯特把这个吸血鬼介绍 给我,她不可信任,也不容低估。十八世纪我们在法国共度过一段时光,十九世纪也在纽奥良一起生活 过。我以后再解释。现在,快走。」

「没有你我不走。」我的声音很顽固:「谁是茱丽叶?」

「我是茱丽叶.杜昂。」带著法国腔,还有一点别的什麼的悦耳声音从上方传来。我们一起抬头望 去。「你们还真惹了不少麻烦。」

一个绝美的吸血鬼坐在不远处一棵枫树的粗大枝干上。她的皮肤是加了几滴咖啡的牛奶色,头髮闪耀 著褐色和赤铜色。她身穿秋季的色彩——咖啡、绿色、金色——看起来就像树木的延伸。倾斜的颧骨上有 双淡褐色的大眼睛,骨架虽然予人纤弱的印象,但我知道绝不可以因此低估她的力量。

「我一直在看你们——也听你们说话。你们的气味整个儿纠缠在一起。」她发出一种表示不满的低沉 声音。

我没看到她离开树枝,但马修看到了。他调整身体的角度,使得她落地的时候,他依然挡在我前面。 他面对她,嘴唇掀开,以示警告。

茱丽叶不理他。「我必须研究她。」她面向右侧,稍微抬高下巴,专注地看著我。

我皱起眉头。

她也皱眉。

马修打了个寒噤。

我关心地看著他,茱丽叶的目光跟著转过来。

她在模仿我的每一个动作。她下巴抬起的角度跟我一模一样,她头部倾斜的角度跟我一模一样,感觉 就像照镜子。

惊慌涌进我全身,我嘴巴满是苦味,我用力吞下一口口水,那吸血鬼也跟著吞嚥。她鼻孔掀开,然后 哈哈大笑,声音尖锐而坚硬,像钻石一样。

「你怎麼抗拒得了她,马修?」她慢慢吸了一 口长气。「她的气味应该会让你饿得发狂。还记得我们 在罗马跟踪那个吓坏了的年轻女郎吗?她闻起来跟这个很像,我觉得。」

马修不吭声,定睛看著那个吸血鬼。

茱丽叶向右走了几步,强迫他调整方位。「你在期待马卡斯。」她带著憾意说:「他恐怕不会来了。 他好帅。真希望再见到他。上次我们见面,他还好年轻,很容易受影响。我们花了好几个星期,才处理掉 他在纽奥良惹出的大麻烦,不是吗?」

一道深渊在我眼前展开。她杀了马卡斯吗?莎拉和艾姆呢?

「他在讲电话。」她继续道:「高伯特要你儿子确定他了解自己冒多大的险。合议会的愤怒只针对你 们两个——目前来说。但如果你坚持,其他人也要付出代价。」

马卡斯没死。虽然这让我鬆了一 口气,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令我心惊胆战。

马修仍然没有反应。

「為何如此安静,我的爱?」茱丽叶声音很亲热,眼神却了无生气。「你应该很高兴见到我才对。我 是你想要的一切。高伯特已确认了这一点。」

他仍然不答腔。

「啊,你安静是因為我让你吃了一惊是吗?.」茱丽叶道,她的声音很奇怪地在悦耳与怨恨之间起落不

定。「你也让我大吃一惊呢。看上一个女巫?」

她佯装左转,马修转过去面对她。她翻了个筋斗越过他方才监视的空间,落在我身旁,手指环绕著我 的咽喉。我动弹不得。

「真不懂他為什麼这麼想要妳。」茱丽叶的声音很暴躁。「妳做了什麼?高伯特遗漏了什麼没教给 我?」

「茱丽叶,放开她。」马修不敢冒险靠近,怕她掐断我脖子,但他的腿却因為被迫保持静止而变得僵 硬。

「耐心点,马修。」她低下头,说道。

我闭上眼睛,以為会被咬。

但却是两片冰冷的嘴唇吻上我的嘴。茱丽叶的吻很奇怪,丝毫不具感情,她还用舌头拨弄我的嘴唇,

想挑逗我的反应。见我无动於衷,她沮丧地嘆口气。

「这该有助於我了解,却没有效果。」茱丽叶把我扔向马修,却抓著我一隻手腕不放,她像剃刀般锋 利的指甲在我静脉上作势欲割。「吻她。我要知道她怎麼做。」

「為什麼不放下这件事,茱丽叶?」马修把我接进他冰冷的怀裡。

「我必须从错误中学习——自从你在纽约拋弃我,高伯特就一直这麼说。」茱丽叶用一种贪婪的表情

专注地看著马修,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如果妳还不知道错误何在,妳就永远都学不会了。」虽然马修的愤怒不 是针对我,它的力量还是令我瑟缩。怒火在他内心沸腾,火气一波波向外发散出去。

茱丽叶的指甲插进我的手臂。「吻她,马修,否则我会让她流血。」

他用一隻谨慎 '温柔的手捧住我的脸,挣扎著拉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不会有事的,我的爱。」 马修的瞳孔缩小成灰绿色大海中的一个小点。他用大拇指轻抚我的下巴,弯下身来,嘴唇几乎碰到我的 唇。他的吻很慢很温柔,是感情的见证。茱丽叶冰冷地瞪著我们,把所有细节看在眼裡。马修放开我时, 她悄悄靠近。

「啊。」她的声音空虚而怨毒。「你喜欢你碰触她时她的反应。但我已经不会感觉了。」

我看过伊莎波的愤怒、巴德文的无情。我感觉到多明尼可的不顾一切,也闻得出高伯特四周绝对无误 的邪恶气息。但茱丽叶不一样。她内心某些很基本的东西已经损坏了。

她鬆开我的手,跳出马修伸手能及的范围。他双手分别抓住我的手肘,冰冷的手指轻触我臀部。马修 以几乎感觉不到的一推,再次对我下达离开的命令。

但我不打算丢下我丈夫独自面对一个心理变态的吸血鬼。我内心深处有什麼在搅动。虽然巫风或巫水 都不足以杀死茱丽叶,但至少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逃跑——但这两种元素都不理会 我沉默的命令。而过去几天我学到的咒语,不论学得多麼不及格,现在也都忘得一乾二净。

「别担心。」茱丽叶眼睛发亮,柔声对马修说:「一切很快就会结束。我当然很愿意多停留一会儿, 跟你一起回味旧情。但如今我再怎麼亲近你,都不能把她从你心裡赶出去,所以只好先杀了你,然后带你 的女巫回去面对高伯特和合议会。」

「让戴安娜离开。」马修举手表示停战。「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

她摇摇头,让一头浓密光泽的秀髮飘拂起来。「我是高伯特的H具,马修。他创造我的时候,没有為 我自身的欲望留下空间。我不想学哲学或数学。但高伯特坚持,学会才能取悦你。我确实取悦过你,不是 吗?」茱丽叶全副注意力放在马修身上,她的声音就跟她破碎心灵上的断层一样粗糙。

「是的,妳取悦过我。」

「我也这麼想。但高伯特已经拥有我。」她眼神转向我。那双眼神非常明亮,可见她才刚吃饱。「他 也会佔有妳,戴安娜,用妳无法想像的方式。用只有我知道的方式。到时候,妳将会属於他,对所有其他 人都毫无感觉。」

「不。」马修向茱丽叶扑去,但她一闪而过。

「现在没时间玩游戏,马修。」茱丽叶道。

她动作极快——快到我看不见——然后带著胜利的表情慢慢放开他。有一阵撕裂的声音,深红的血从 他咽喉涌出。

「一开始这样就够了。」她满意地说。

我脑子传出晦哮。马修站到我和茱丽叶之间。即使我不完美的温血动物鼻子也闻得到刺鼻的血腥味。 血湿透了他的毛衣,在他胸前漫成一片黑渍。

「不要这麼做,茱丽叶。如果妳曾经爱过我,就让她走。她不该落入高伯特的掌握。」

茱丽叶用一片咖啡色皮革与肌肉混合的模糊光影回应。她高抬起一条腿,砰一记踢中马修的小腹。他 像一棵砍倒的树,弯折成两截。

「我也不该落入高伯特的掌握。」茱丽叶的声音濒於歇斯底里。「但我该得到你。你属於我,马 修。」

我的手很沉重。不用看我就知道,弓和箭已在手中。我退离两个吸血鬼,举起手臂。

「快跑!」马修喊道。

「不。」我用一个不属於我的声音说道,瞇起眼睛沿著左臂向前看去。茱丽叶站得离马修很近,但我 放箭不会碰到他。只要鬆开右手,茱丽叶就会死。儘管如此,我迟疑著,因為我没有杀过人。

茱丽叶只需要那片刻。她的手指穿过马修的胸膛,指甲像割裂纸张般撕裂衣服和肌肉。他痛呼一声, 茱丽叶发出胜利的咆哮。

所有的迟疑一扫而空,我右手拉紧又放鬆。一团火球从我伸直的左手指尖射出。茱丽叶听见火焰爆发 声,也闻到空气裡的硫磺味。她抽出插在马修胸口血洞裡的手指,转过身来,眼中满是不信之色,整个人 随即被喷出黑色、金色、红色火焰的火球包围。她的头髮先著火,她在惊慌中转身想逃。但我早料到这一 著,另一颗火球已经在等著。她刚好送上门去。

马修跪倒在地,他用手把浸透鲜血的毛衣塞进心臟上面被她挖穿的洞裡。尖叫不已的茱丽叶伸出手,

企图把马修拉进她的烈火地狱。

我手一挥,把风唤来,她被席捲而起,送到距马修倒地处好几呎外。她仰天倒下,全身都在燃烧。 我很想跑到马修身边,但我眼睛离不开茱丽叶,因為她的吸血鬼骨骼与肌肉都能抗火。她的头髮烧光 了,皮肤也烧得焦黑粗糙,但即使如此,她还没死。她嘴巴不断蠕动,叫著马修的名字。

我的手仍高高举起,準备万一发生不可能之事。她果真蹣跚爬起,我再放出一道闪电。它命中茱丽叶 胸口正中央,穿过她的肋骨,从另一头穿出,通过时粉碎了她坚韧的皮肤,把她的肋骨和肺都烧成焦炭。 她的嘴扭曲成一个恐怖的死亡裂口。这下子她总算没有药救了,不论她的吸血鬼血液力量多麼强大。

我衝到马修身旁,跪在地上。他已经坐不住,只能躺在地上,双膝弯曲。到处都是血,深紫色的血从 他胸前的洞一股一股涌出,脖子上的伤口血流比较稳定,颜色深得像柏油。
「我该怎麼办?」我慌乱地用手压住他的脖子。他苍白的手仍然紧紧压住胸前的伤口,但随著每一分 鐘的流逝,力量愈来愈微弱。

「抱住我好吗?.」他低声道。

我背靠著橡树,把他拉到我两腿之间。

「我好冷。」他神智麻木,却仍觉得有趣:「真奇怪。」

「你不可以离开我。」我凶恶地说:「我不准。」

「如今已无计可施,我是死神的囊中物。」马修使用的是一千年来已变得罕见的词汇,他逐渐低微的 声音随著古老的抑扬顿挫起落。

「不行。」我克制住眼泪。「你要奋斗,马修。」

「我奋斗够了,戴安娜。妳安全了。马卡斯会在合议会发觉发生了什麼事之前,带妳离开这裡。」

「没有你,我哪裡都不去。」

「妳一定要走。」他在我怀裡挣扎,挪动身体,為了看见我的脸。

「我不能失去你,马修。求求你,一定要撑到马卡斯赶来。」我体内的锁錬不断摇晃,一个环节一个 环节地鬆开。我试著把他紧抱在胸前,抗拒这件事。

「别吵。」他柔声道,举起一根染血的手指触摸我的嘴唇。我的皮肤接触他冰冷的血產生一阵刺痛, 随即麻木。「马卡斯和巴德文都知道该怎麼办。他们会把妳安全送到伊莎波那儿。没有了我,合议会就没 法子对妳採取行动。那群吸血鬼和女巫一定不会高兴的,但妳现在是柯雷孟家的一员,我的家人和拉撒路 骑士团都会保护妳。」

「留下来陪我,马修。」我低下头,把嘴唇贴在他唇上,用意志力强迫他呼吸。他确实有呼吸——但 不多^^眼睛却已闭上了。
「从诞生开始我就在找妳。」马修微笑著低语,带著浓重的法国口音。「自从找到妳,我有幸把妳抱 在怀裡,听妳的心跟我的心一起跳动。若不曾体会真爱就要死去,一定很可怕。」一阵轻微的颤抖从头到 脚穿过他全身,然后他就不动了。

「马修!」我哭喊道,但他再也不能回应了。「马卡斯!」我对眾树尖叫,同时不断对女神祈祷。等 他儿子赶到我们身旁,我已经好几度认為马修已经死掉了。

「天啊。」马卡斯-见茱丽叶烧焦的尸体和满身浴血的马修就说道。

「血止不住。」我说:「这麼多血是哪裡来的?」

「我得先检查才知道,戴安娜。」马卡斯试探地走上前一步。

我把我丈夫抱得更紧,觉得眼睛变得冰冷,我坐的地方有风升起。

「我不是要求妳放开他。」马卡斯凭直觉就知道问题的癥结。「但我必须看看他胸口。」

他蹲在我们身旁,温柔地撕开他父亲的黑毛衣。衣料发出一种可怕的撕裂声,分了开来。一道长长的 裂伤从马修的颈静脉直达他的心臟。他心臟旁边有个很深的洞,茱丽叶企图从这儿打断主动脉。

「颈静脉几乎断成两截,主动脉也受损。就连马修的血也不可能以足够的速度同时修復两处。」马卡 斯低声道,这些话其实不需要他说。茱丽叶给马修的打击足以致命。

我的阿姨们也都赶来了。莎拉微微喘气。密丽安脸色煞白,跟在她们后面。她只看一眼就转身,飞快 逃回屋裡去。

「都是我的错。」我抽泣著,把马修当孩子一般摇晃著。「我老早可以命中,但我迟疑著。我从来没 有杀过人。如果我早点行动,她就碰不到他的心臟。」

「戴安娜,宝贝。」莎拉低声道:「不是妳的错。妳已经尽力了。妳现在得让他走。」

我发出尖锐的哭声,我的头髮全都竖起来,围绕著我的脸。「不!」吸血鬼和女巫眼中都浮现惧色,整片森林安静下来。

「离她远一点,马卡斯!」艾姆喊道。他刚好来得及跳开。

我变了 一个人——一种东西——完全不在乎这群超自然生物,也不在乎他们其实是来帮忙的。过去的 迟疑是个错误。现在杀死茱丽叶的那部分的我,只想要一样东西:一把刀。我的右臂闪电伸向我阿姨。

莎拉通常身上总会带两把刀,一把是黑色把柄,刀锋很钝,另一把白色把柄,刀锋锐利。在我召唤之 下,白柄刀划破她的腰带,刀尖向著我飞过来。莎拉举起一隻手,想把它叫回去,我就想像在我和我家人 惊讶的脸孔之间出现一道阴影与火的围墙。白柄刀轻易穿过黑墙,轻轻落在我屈曲的膝盖旁边。我把马修 鬆开一点,去抓刀柄时,他的头无力地垂下。

我温柔地把他的头转过来,用力亲吻他的唇,吻了很久。他的眼睛忽然张开。他看起来好疲倦,而且 皮肤泛灰。

「别担心,我的爱,我会解决问题。」我举起刀。

火墙裡站著两个女人。一个很年轻,身穿宽鬆短袍,脚踏凉鞋,肩上斜跨一把弓和一壶箭,繫带跟她 浓密黝黑的头髮纠缠在一起。较年长的那个就是我在家族休息室看到的那个老妇人,她的圆裙走动时摇曳生姿。

「帮助我。」我哀求道。

要付出代价。年轻的女猎人道。

「我会付。」

不要随便对女神做出承诺,孩子。老妇人摇头低语。妳一定要遵守的。

「拿走任何东ET^拿走任何人。只要把他留给我。」

女猎人考虑我的建议,点点头。他是妳的了。

我眼睛盯著那两个女人,举起刀。我转动马修,让他更靠近我,不让他看见。我伸手过去,割破左边 手肘的内侧。锋利的刀锋轻易就划开衣服和肌肉。我的血涌了出来,先是点点滴滴,然后流得比较快。我 放下刀,收紧左臂,把伤口靠在马修嘴巴前面。

「喝吧。」我说,扶稳他的头。马修的眼皮再度张开,鼻孔也翕开。他从气味认出这是我的血,挣扎

著想躲开。我的手臂跟我后背紧靠著的那棵橡树的枝干一样强壮。我把割开来流著血的手肘凑到离他嘴巴 更近一点的地方。「喝吧。」

树木的力量和大地的力量流经我的血管,这对垂死的吸血鬼而言,是件意想不到的生命赠礼。我对女 猎人和老妇人的鬼魂露出感激的微笑,用我的身体滋养马修。现在我就是母亲,是除了少女和老妇之外, 女神三种变貌的另一形象。藉由女神之助,我的血可以治癒他。

终於马修向求生的本能屈服。他嘴巴紧紧衔住我手臂内侧的柔嫩皮肤,露出尖牙。他的舌头探索著粗 糙的割痕,把我皮肤上的伤口撑得更大。他贴著我的血管用力大口吸吮。我忽然起了 一阵短暂而尖锐的恐 惧。

他的皮肤不再那麼苍白,但要完全治癒他,光是静脉血还不够。我本来希望,尝到我的滋味后,会让 他摆脱平时的自制,主动採取下一步,但我还是把白柄刀握在手中,以防万一。

我看了女猎人和老妇人最后一眼,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我丈夫身上。我更坚定地靠在树上,又有一波 力量涌入我体内。

他进食的时候,我开始吻他。我的头髮垂在他脸上,混合我的熟悉气味加上他的血和我的血。他睁眼 看我,浅绿色的眼神很疏远,好像不确定我是什麼人。我再次吻他,在他舌头上尝到我自己的血。

以两个迅速而流畅的动作,即使我想拦也拦不住,马修从颈根抓住我的头髮。他使我仰头偏向一侧, 然后把嘴唇凑到我咽喉上。这时我不觉得恐惧,只有顺从。

「戴安娜。」他全然满足地说。

原来就是这麼回事。我想道。传说就是这麼来的。

我使用过的衰竭的血,给他力量,让他渴求更新鲜、更有生命力的东西。马修锋利的上排獠牙咬破他 的下唇,形成一滴血珠。他的嘴唇轻拂我的脖子,性感而迅速。我一阵寒颤,出乎意料被他撩拨得亢奋起 来。我的身体碰到他的血,就变得麻木。他牢牢捧住我的头,手再度有力起来。

不要犯错0.我祈祷。

沿著我颈动脉有小小的刺痛。开头几下吸吮的压力让我惊讶地瞪大眼睛,我知道马修已经找到了他需 要的血。

莎拉别过头,不忍再看。马卡斯伸手拉住艾姆,她毫不迟疑投向他,靠在他肩上哭泣。

我把马修的身体紧紧抱住,鼓励他喝得更大口一点。他这麼做的时候,获得的愉快非常明显。他多麼 飢渴地想要我啊,他克制了这麼久,又是多麼强悍啊。

马修找到了进食的节奏,一阵一阵汲取我的血液。

马修,听我说。得感谢高伯特,我知道我的血液会传递信息给他。我唯一担心的是,这现象很快就会 消失,我的沟通力量会被吞食掉。

他在我咽喉上突然一惊,然后又继续进食。 .

我爱你。

他又是一惊。

这是我的礼物。我在你裡面,给你生命。

马修摇摇头,好像要赶开一隻扰人的昆虫,然后继续喝血。

我在你裡面,给你生命。思考变得困难,看到火焰另一头的景物也变得困难。我专心望著艾姆与莎拉。想用我的眼睛告诉她们,不用担心。我也在找寻马卡斯,眼睛却无法动弹,看不见他。 我在你裡面,给你生命。我重复念诵这段话,直到再也无法说出口。

有种缓慢的搏动,是我的心臟开始死亡的声音。

垂死跟我原先预期的完全不一样。

有瞬间深入骨髓的寧静。

离情依依与遗憾。

一片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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