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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已经知道啦。”葛德森太太嚷着,像蒸汽机车头一样沿着走廊朝他们冲过来。“他得了某种可怕的病,对不对?到处都在嚷嚷。”
玛丽迈步向前:“你不能进来,这是隔离区。”
葛德森太太继续往前冲,她罩在大衣外的透明雨衣灌满了风,猎猎招展,随着她的步伐向四周飞溅出点点雨水,她好像挥动武器一般挥舞着手提箱。“你甭想拦着我。我是他妈妈,我强烈要求见他。”
玛丽像个警察那样举起手来。“站住。”她用她最威严的声音说道。令人惊讶的是,葛德森太太停住了。
“一个当妈的有权看自己的儿子。”葛德森太太的表情柔和下来,“他病得厉害吗?”
“如果您指的是您的儿子威廉,他根本就没生病。”玛丽答道,“至少据我所知是这样。”她又把手举起来,“请别再靠近了。为什么您会认为是威廉病了呢?”
“我一听说检疫隔离就知道了。那个站长说‘暂时施行检疫隔离’的时候好一阵剧烈疼痛穿透了我的心。”葛德森太太放下提箱好腾出手来指给他们看那阵“剧烈疼痛”发生的位置。“都是因为他没吃他的维生素片,我跟学校要求过一定要把那些药送到他手里,”她向丹沃斯投去一瞥鄙视的目光,“但他们说他能照顾好自己。哼,很显然他们错了。”
“威廉不是施行临时隔离的原因,大学的一位技术员被病毒感染了。”玛丽告诉她。
丹沃斯充满感激地注意到她说的不是“贝列尔学院的技术员”。
“那个技术员是唯一一例病患,并没有迹象表明还有其他人被感染了。检疫隔离完全只是一项防范措施,我向您保证。”
葛德森太太看上去半信半疑:“我的小威利身体一直不好,他实在是照顾不好自己。他在那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子里那么用功地学习。”她说着,又向丹沃斯投去了一瞥意味深长的目光:“我很惊讶在此之前他居然没感染上什么病毒病倒。”
玛丽放下手臂,把手伸进装着传呼机的那个衣兜。
我真希望她是在叫帮手,丹沃斯想。
“在贝列尔学院待了一个学期,威利的身体就彻底垮了,可他的导师还强迫他在圣诞节期间觉也不睡地读什么彼得拉克注释1  。”葛德森太太愤愤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到这儿来。一想到他整个圣诞节都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吃着那些鬼东西,被迫做着各种各样危害他健康的事情,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指指心疼发作的地方:“我来得真是太凑巧了,太凑巧了。我差点没赶上火车,我的小提箱沉得要命,我差点就想‘噢,好吧,还有下一趟车呢’,但是我特别想早点看到我的小威利,所以我冲着他们大喊,让他们把住门别让它关上。下车以后,我甚至还没走出玉米市场街站呢,就听到站长说,‘临时检疫隔离,地铁暂时停运。’想想看,要是我没赶上那趟车而坐了下一趟车,我就被检疫隔离给拦下来了。”
“我肯定威廉看到您会感到很惊喜的。”丹沃斯说,暗暗希望她赶紧离开这儿去找她儿子。
“那是肯定的,”葛德森太太冷冷地说,“他也许正坐在那儿冻着呢,连围巾都没带。他会染上这个病毒的,他身子太弱了,什么病毒都抵抗不了。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曾经发过可怕的疹子,他肯定会染上病毒的。不过还好,他的好妈妈会在这儿照顾他,帮他战胜病魔。”
门猛地打开了,两个人匆匆地冲了出来,他们戴着面具,穿着防护服,戴着手套,鞋子上罩着某种纸质的护具。当他们看到并没有人倒在地板上时,便放慢步子走了过来。
“我要这个区域用警戒线隔离起来,并放上隔离区的标志。”玛丽吩咐道。
她转向葛德森太太:“恐怕您已经暴露在病毒中了,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它确切的传播方式,我们不能排除它通过空气传播的可能性。”在那可怕的瞬间丹沃斯还以为她让把葛德森太太留在那个候诊室里和他们待在一起。
“麻烦你们把葛德森太太护送到一间隔离病房去。”她对一个穿着全套防护服的人吩咐道。
“我们需要对您进行血液检查并得到您所接触过的人的名单。丹沃斯先生,请跟我来好吗?”玛丽领着丹沃斯走进候诊室,在葛德森太太来得及提出抗议之前关上了门。“他们能把她留住一会儿,让可怜的威利再享受最后几个小时的自由时光。”
“那个女人能让任何人起一身疹子。”丹沃斯说。
除了那位女医生之外的每一个人都抬起头看着他们进来。拉提姆正耐心地坐在那个托盘旁边,衣袖挽了起来。蒙托娅还在打电话。
“科林的火车已经回程了,”玛丽说,“这会儿他已经平安到家了。”
“噢,那太好了。”蒙托娅说着,放下了电话。
吉尔克里斯特一跃而起,扑向电话。
“拉提姆先生,很抱歉让您等着。”玛丽撕开一副医用手套的包装,戴上手套,然后开始装配一根采血针。
“我是吉尔克里斯特。我想和高级导师通话,”吉尔克里斯特对着话筒说,“是的,我正在设法与贝辛格姆先生取得联系。好的,我等着。”
丹沃斯想,高级导师并不知道贝辛格姆在哪儿,财务主管也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贝辛格姆正在苏格兰。
“我很高兴他们找到那个孩子了,”蒙托娅眼睛盯着她的电子表,“你觉得他们会让我们在这儿待多久?我得在我的发掘工地变成一片汪洋之前赶回去。我们正在发掘斯坎德格特的墓地。大多数坟墓始于14世纪,不过我们也发现了一些黑死病时期的坟墓,还有少许征服者威廉时代之前的。上个星期我们找到了一个骑士的墓穴,保存完好。不知道这会儿伊芙琳是不是正在那儿呢?”
丹沃斯猜想她指的是伊芙琳在村子里而不是在某一处墓穴中。“希望如此。”
“我告诉她要马上记录下她对斯坎德格特的观察资料,包括村子和教堂,特别是那个墓穴。它的部分题词已经风化湮没了,还有雕像的某些部分。不过上面的日期依然清晰可辨,1318年?”
“这是紧急情况。”经过了一个长长的停顿后,吉尔克里斯特开始大发雷霆,“我知道他正在苏格兰垂钓,我要知道具体位置。”
玛丽把一团药棉按在拉提姆的胳膊上,然后向吉尔克里斯特示意。吉尔克里斯特对着她大摇其头。
玛丽走到那位女医生身边,把她摇醒。女医生跟着玛丽走向医用托盘,睡意朦胧[矇眬]地眨着眼。
“有许多事情只有通过直接观察才能知道,”蒙托娅说,“我告诉伊芙琳把每个细节都记录下来,我希望记录仪有足够的存储空间,它看上去就那么一点点大。”她又看了看表:“当然它必须得做得那么小。不知道在他们把它植入伊芙琳体内之前你有没有看上一眼,它看上去就像个骨刺。”
“骨刺?”丹沃斯问道,看着那个女医生的血液涌入玻璃试管。
“那样的话就算它被发现了也不会导致年代错误注释2  ,它被放置在掌心紧靠舟骨的地方。”她用拇指揉搓着手腕上的骨头。
玛丽向丹沃斯示意,那位女医生站起身来,放下衣袖。丹沃斯在她空出的椅子上坐下。玛丽撕去一个便携式检测器背后的胶条,把它粘在丹沃斯的手腕内侧,然后递给他一个测温胶囊让他吞下去。
“财务主管一回来就让他打这个电话找我。”吉尔克里斯特说道,挂断了电话。
蒙托娅抢过手机,输入一个号码,开始说话:“嗨,你能告诉我隔离区域的范围吗?我想知道威特尼是不是也在其中。我的发掘工地在那儿。”那个与她通话的人告诉她没有。“那么我应该跟谁谈关于改变隔离区界线的事情呢?我有紧急状况。”
他们都担心着他们的“紧急状况”,丹沃斯想,没人担心伊芙琳,哪怕只是稍微想上一想。好吧,有什么可担心的?她的记录仪被加以伪装,看上去像根骨刺,所以就算那时的人们决定在把她送上火刑柱之前砍断她的双手,也不会引发任何年代错误。
玛丽量了他的血压,然后把一根针管戳进他的胳膊。“要是你再拿到电话。”她把一团药棉压在针眼上,向吉尔克里斯特做了个手势,后者正站在蒙托娅旁边,看上去很不耐烦。“你应该给威廉·葛德森打个电话,警告他说他老妈来了。”
蒙托娅还在说着:“是的,国民信托组织的号码。”她挂断电话,在一本小册子上匆匆记下一个号码。
电话铃响起来。吉尔克里斯特正朝着玛丽走了一半,闻声立即返身扑过去,在蒙托娅够到它之前抓起了电话。“不是。”他答道,然后极不情愿地把电话递给了丹沃斯。
是芬奇。他已经到了财务主管的办公室。“你拿到巴特利的病例档案了吗?”丹沃斯问。
“是的,先生。警察正在这儿,他们正在找地方安置那些不住在牛津的滞留者。”
“他们想让我们把那些人都安顿在贝列尔?”丹沃斯问。
“是的,先生。我应该告诉他们我们能接收多少人?”
玛丽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吉尔克里斯特的血样瓶,她朝丹沃斯使了个眼色。“请等一下。”他冲着话筒说道,然后猛地把话筒捂上。
“他们要你收留滞留的人?”玛丽问。
“嗯。”他答道。
“别让他们把所有的房间都占了,”玛丽说,“我们也许需要设置临时病区。”
丹沃斯把手从话筒上拿开,说:“告诉他们我们可以让他们使用费希尔楼,但是不管怎样沙尔文楼的房间要保留下来。要是你还没给那些钟乐手们安排房间,就把她们和那些人安排在一起。告诉警察医院要求保留巴克利至约翰逊之间的区域以备紧急之需。你找到巴特利的病历档案了?”
“是的,先生。我经过了一段地狱般的光景来找寻它们。财务主管用‘巴特利,乔德哈里’注释3  的名字把它们归档的,还有那些美国人——”
“你找到他的医保号了吗?”
“嗯,先生。”
“我让阿兰斯医生来听电话。”他赶在芬奇开始絮叨那些钟乐手们的破事前插话道。他向玛丽做了个手势。“你可以直接告诉她相关信息。”
玛丽把一团药棉按在吉尔克里斯特的胳膊上,又在他的手背上贴上一个温度监测器。
“我打通埃利那边的电话了,先生,”芬奇向他报告道,“我通知他们取消演奏会,他们非常高兴,不过那些美国人情绪仍然很低落。”
玛丽记完了拉提姆的读数,剥下手套,走过来从丹沃斯手中接过电话。“芬奇?我是阿兰斯医生,把巴特利的医保号念给我。”
丹沃斯把他那张“二级预防对象”表和一只铅笔递给玛丽,玛丽记下巴特利的医保号,然后询问了巴特利的接种记录,写下一串丹沃斯完全不能辨认的数字记号。
“不良反应或过敏症?”玛丽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好了,不用。我能从电脑里查到其他的资料如果我还需要什么补充我会给你打回去的。”她把电话递还给丹沃斯:“他想再和你说话。”然后拿着那张纸走开了。
“她们对被扣留在这儿很不高兴,”芬奇说,“泰勒女士威胁说要对这种非自愿的违约行为提起诉讼。”
“巴特利最近一次接种疫苗是什么时候?”
芬奇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那堆电脑打印资料、圣经和厕纸购买记账单中翻寻。“找到了,先生。9月14号。”
“他完成了所有的接种吗?”
“是的,先生。受者配型、醋酸甲羟孕酮辅助剂,还有季节性接种。”
“他有没有对某种抗病毒疫苗产生过不良反应?”
“没有,过敏史这一项里什么都没有。我已经告诉阿兰斯医生了。”
巴特利完成了所有的抗病毒疫苗接种,他也没有不良反应史。
“你去过新学院了没?”丹沃斯问他。
“没呢,先生,我正在路上。我该怎么分配日用补给品,先生?我们有充足的肥皂储备,但是厕纸不多了。”
门开了,那个被派去接蒙托娅的医生进来了,他向茶具推车走过去,插上电热壶的插座。
“我是不是该限量供应厕纸,先生。”芬奇问道,“或者张贴一些告示要求大家节约用纸?”
“你看着办吧。”丹沃斯回答,挂掉了电话。
外面肯定还在下雨。那个医生的白大褂已经湿了,当水壶开始沸腾的时候,他把他冻得红红的手放在蒸汽上方,好像想以此取暖。
“您到底用完电话没有?”吉尔克里斯特问。
丹沃斯把电话递给他,思忖着伊芙琳所在之处天气会是怎样的。14世纪的冬天非常冷,也许甚至还会下雪。小冰川期刚好从1320年开始,天气最后变得那么寒冷,连泰晤士河都冻上了。低温和反复无常的天气对作物收成造成严重影响,以至于一些历史学家把黑死病导致的可怕后果归咎于农夫们的营养不良。伊芙琳所在之处的天气无疑是糟糕的。这会儿伊芙琳也许正躺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因为体温过低而奄奄一息。他突然想,也许我这个对她宠溺过头的导师为她担心得太多了。玛丽是对的。他的所作所为看上去和葛德森太太没什么两样。
伊芙琳是他教过的学生里最聪明最机灵的,她肯定知道如何避开大雨侵袭。据他所知,她的上次假期是和爱斯基摩人一起度过的,她在那儿向他们学习怎样修建雪屋。
她考虑得周详,她甚至连指甲都考虑到了。当她跑来向他展示衣装时,曾举起她的手给他看。她的指甲参差不齐地折断了,指缝里还有泥土的痕迹。“我知道我被假设为一个贵族,但那是乡村贵族,她们在编织巴约挂毯注释4  的间隙还从事大量的农场杂务,而约克郡东瑞丁地区的贵族妇女们直到17世纪才用上剪刀。所以我整个星期天下午都待在蒙托娅的发掘工地上,在那些死尸间刨土,得到了这个效果。”
他也没有理由担心诸如大雪之类的小细节,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想。
丹沃斯站起来,走到茶具推车那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吉尔克里斯特又在打电话。之前守在门口的那个护士走进来,完成了血样抽取。那位女医生拿起一本宣传小册子开始看起来。
蒙托娅正填她那份入院表和接触对象名单。她问丹沃斯:“我该怎么写?写出我今天接触过的人?”
“过去三天之内的。”他答道。
他们在房间里等候着。丹沃斯又喝了一杯茶。蒙托娅给国家卫生局打了个电话,试着说服他们特许她解除检疫隔离,这样她就能回到发掘工地去。那位女医生又睡着了。
那个护士推进一辆推车,上面放着晚饭。
“向我们的主人致意,为我们提供了多么丰盛的晚餐,多么美味的飨宴。注释5  ” 拉提姆说道,这是整个下午以来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大家进餐的时候,吉尔克里斯特同拉提姆分享了他打算把伊芙琳送到黑死病疫后地区去的计划。“现在普遍的看法认为黑死病彻底摧毁了中世纪社会,”他一边切着烤牛排一边告诉拉提姆,“但是我的研究表明它更是一次净化,而不是一场灾难。”
饭后,吉尔克里斯特又给新学院打了个电话,找贝辛格姆的秘书。
“她不在,”丹沃斯在一旁告诉他,“她和女儿去德文郡过圣诞节了。”
他被吉尔克里斯特无视了。“是的。我需要给她捎个口信,我正试图联络贝辛格姆先生,这是紧急情况。我们刚把一位历史学者传送到了14世纪,而贝列尔学院没能对操作跃迁网的技术员进行适当的审核,结果他感染了传染性病毒。”吉尔克里斯特放下电话,“如果乔德哈里先生未能进行任何必要的抗病毒接种,我将亲自追究您的责任,丹沃斯先生。”
“他在9月份进行了所有的接种。”丹沃斯应道。
“您有证明吗?”吉尔克里斯特反问。
“它是不是跃迁来的?”那个女医生也问道。
他们所有人,甚至包括拉提姆,都扭头惊讶地看向她。直到她开口说话之前,她看上去一直睡得很熟,她的头低低地垂在胸前,胳膊交叠着,手里抓着接触对象表。“您刚才说您把某个人送回到中世纪去了,”她气势汹汹地问道,“是不是?”
“恐怕我不——”吉尔克里斯特答道。
“这种病毒,”她接着问道,“能不能通过时间通道传送?”
吉尔克里斯特紧张地看向丹沃斯:“那是不可能的,对不对?”
“嗯。”丹沃斯肯定道。吉尔克里斯特显然对连续统一律或弦论一无所知。
“阿兰斯医生说那个印度人是唯一一个病例,”那个医生说,“而您刚才说他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接种。如果他注射了抗病毒疫苗,他就不可能感染病毒,除非这种病毒是从别的什么地方来的。而中世纪疾病蔓延,不是吗?天花、瘟疫。”
吉尔克里斯特开口道:“我保证中世纪研究组已经采取了措施防止这种可能性……”
“根本不存在病毒穿越传送通道的可能性,”丹沃斯愤怒地说道,“时空关系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您都把一个人送了过去,”她仍固执己见,“而一个病毒比一个人小得多。”
传送通道诞生的几年之后,丹沃斯就再没听到过这种论调了,那时人们还只是部分地理解了传送理论。
“我向你保证我们已经采取了所有的预防措施。”吉尔克里斯特还在强调。
“没有任何可能影响历史进程的事物能够通过跃迁网。”丹沃斯解释道,怒视着吉尔克里斯特,这个人就是用这些关于预防措施和概率的说辞去鼓动伊芙琳的。“射线、毒素、细菌,它们中从来没有一种穿越过跃迁网。如果它们存在,跃迁网根本不会开启。”
那位女医生看上去将信将疑。
“我向您保证——”吉尔克里斯特开口道,这时玛丽进来了。
她带着一叠花花绿绿的纸。吉尔克里斯特立刻站了起来:“阿兰斯医生,乔德哈里先生感染的这种病毒有没有可能是通过跃迁网穿越来的?”
“当然没可能。”玛丽皱着眉答道,好像这种想法整个就是个笑话。“首先,疾病不可能穿越跃迁网,那违背了连续统一律。其次,就算它穿越了跃迁网,巴特利是被它感染的,那意味着这种病毒的潜伏期是一个小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要真是那样,你们所有人就都已经躺下了。”她开始把接触对象名单收上去。
吉尔克里斯特看上去很恼怒:“作为历史系的代理主任,我要对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负责你们打算把我们关在这儿多久?”
“直到把你们的接触对象表收完,”玛丽应道,“再把你们该注意的事项发给你们。也许5分钟吧。”
她从拉提姆手中收走他那份表格。蒙托娅从茶几上抓起她那份表格开始匆匆地写起来。
“5分钟?”那个女医生问道,“您是说我们可以自由离开了?”
“在医疗监护下,”玛丽把表格放到她带进来的那叠纸的底下,然后开始把上面那些染成刺眼的粉红色的纸分发给每一个人。它们看上去是某种通告信,免除了医院的全部责任。
“我们完成了你们的血液检测,”玛丽继续说道,“没有谁的血样显现出呈上升趋势的抗体指数。”
玛丽递给丹沃斯一张蓝色的纸,上面的意向条款免除了国家卫生局的全部责任,并强调了国家卫生局在30天以内全额赔偿全部不涉及其的指控的意愿。
“我已经联系过了世界流感防治中心,他们的建议是进行可控观察,每隔12小时进行一次连续发热监控和血液抽样调查。”
现在玛丽所分发的纸张是绿色的,上面的标题是“一级暴露人群指南”,第一条是“避免接触其他人”。
丹沃斯想到了芬奇,还有那些钟乐手们,毫无疑问,她们正带着诉讼书和圣经等在贝列尔学院的大门口,还有所有那些分散在这两处之间的进行圣诞购物的人们和滞留者。
“每隔一个半个小时记录一次你的体温,”她分发着黄色的表格,“如果你的监视器显示明显的体温升高,请立即到医院来。某些体温的波动是正常的,体温在傍晚和晚上趋向升高,任何介于36度到37.4度之间的温度都是正常的。如果你的体温超过了37.4度或者突然升高,或者你开始感觉自己头痛、胸闷或眩晕,马上到医院来。”
每个人都看着自己的监测器,开始为这一大串注意事项感到头痛。
“尽可能避免接触其他人,”玛丽嘱咐道,“与每一个你确实需要联系的人小心地保持距离。我们仍然还不确定这种病毒的传播方式,但是绝大多数黏病毒是通过体液和直接接触传播的。经常用肥皂和水清洗你的双手。”
她递给丹沃斯另一张粉红色的纸。这一张是份记事表,标题是“接触对象”,在标题下面列着,“姓名、地址、接触种类、时间。”
巴特利的病毒真是不走运呀,甚至都劳烦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国家卫生局和世界流感防治中心的大驾。
“你们明天早上7点必须回到这儿来向我们汇报。同时,我建议你们好好吃顿晚饭,然后上床睡觉。休息是对付所有病毒的最好办法。”她看着那个医生说,“在整个临时检疫隔离期间,你不用值班了。”她又分发了一些更花里胡哨的纸张,然后轻快地问道:“还有问题吗?”
丹沃斯看着那个女医生,等着她开口问玛丽天花病毒是不是也穿越了跃迁网,但她正漠不关心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那摞纸。
“我能回我的发掘工地吗?”蒙托娅问道。
“不行,除非它处于隔离区内。”玛丽答道。
“好吧,真不错!”蒙托娅愤怒地把她那叠纸塞进夹克兜里,“我被关在这儿的时候整个村子都会被冲得一干二净。”她狠狠地跺着脚走了出去。
“还有别的问题吗?”玛丽镇静自若地接着问道,“很好,那么,明天七点见。”
刚才那个询问病毒问题的女医生打着呵欠慢慢地走了出去,一边还伸着懒腰,好像她正准备马上再睡上一觉。拉提姆依然坐在那儿,观察着他的体温监测器。吉尔克里斯特粗暴地对他说了些什么,于是拉提姆站起身来穿上外套,拿起伞和他的那叠纸。
“我希望你们将每一项进展都通知我,”吉尔克里斯特说,“我正在联系贝辛格姆,我会告诉他必须回来接管此次事件。”他昂然地向外走去,然后不得不停下来,等拉提姆捡起不小心掉落在地的两张纸。
“七点钟的时候到这儿来,叫上拉提姆一起,好吗?”玛丽说道,翻阅着接触对象名单,“他肯定会忘的。”
“我想去看看巴特利。”丹沃斯说。
“布拉斯诺斯学院实验室,”她嘀咕着,读着那些表。“布拉斯诺斯学院院长办公室、布拉斯诺斯学院实验室。就没人在其他地方见过巴特利吗?”
“往这儿来的时候他在救护车里说过‘什么地方出问题了。’那可能是时滞。如果时滞量超过了一星期,伊芙琳会搞不清楚回收时间的。”
玛丽没有应声。她再次翻看着那些表格,眉头皱了起来。
“我需要确认定位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他坚持道。
她抬头向他看过来:“这些接触对象表真叫人失望。过去三天里巴特利的行踪有许多不明之处,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告诉我们他是在什么时候被谁感染了的人。”她沿着走廊往回走,“我派了个护士看着他,不停问他问题,不过他神志非常不清楚,看上去很惊恐的样子。也许见到你会好些。”
玛丽带头穿过走廊,走向电梯,对着电梯的语音接收器说道:“第一层,谢谢。”然后,她对丹沃斯说,“巴特利每次清醒过来都只有一小会儿,可能大多数时候会在晚上。”
“没事,”丹沃斯答道,“直到我确定伊芙琳被安全传送过去了,否则我不可能安心休息的。”
他们搭乘电梯上了两层楼,然后走进另一条走廊,穿过一扇门,门上写着“闲人免进,隔离病房。”房间里,一个看上去很严厉的护士正坐在桌边观察着监测器。
“我带丹沃斯先生前来探视乔德哈里先生,”玛丽说,“我们需要SPG's。他的情况如何?”
“他又烧到39.5度了。”护士把SPG's递给他们,那是一套用塑料袋密封着的纸布防护服,展开来有衣服、帽子、防护面罩、鞋套和防护手套。
“你的问题得非常明确,”玛丽说,“问问他今早起床的时候干了什么,他是不是和谁一起过夜了,他在哪儿吃的早饭……这一类的问题。他发着高烧,神志可能不是很清醒,你也许得分几次问完你的问题。”她打开通向内室的门。
这几乎称不上是一个房间——大小只够放下一张床和一张窄窄的轻便折凳,床后面的墙壁上挂满了显示屏和医疗设备。另一侧墙上有一个拉着窗帘的窗户,还有数量更多的设备。玛丽匆匆地扫了一眼巴特利,然后开始细细查看那些显示屏。
丹沃斯看了看那些显示屏。离他最近的一个显示屏上布满了数字和字母,底下一行显示着:“重症监护室14320691 2054年12月22日1803200/RPT 1800CRS IMJPCLN 200MG/q6h NHS40-211-7玛丽·阿兰斯”显然是医嘱。
其他的显示屏上显示着起伏的峰线和一列列数字。没一个他能看明白,只除了从右边数过来第二个小显示器正中显示的那个数字。上面是:“体温:39.9度。”上帝呀。
巴特利躺着,两只胳膊露在被单外面,都打着点滴,其中一个吊瓶架上最少挂着五个药液袋。他闭着眼睛,他的脸看上去消瘦憔悴,好像自从上午以来他掉了不少体重。他黑色的皮肤上泛出一种奇怪的紫色。
“巴特利,”玛丽向着他俯下身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巴特利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们,没认出他们是谁,这与其说应该怪使他生病的病毒,还不如说是因为他们两个从头到脚包着纸布防护服。
“丹沃斯先生来了,”玛丽提醒他,“他来看你。”她的传呼机响了起来。
“丹沃斯先生?”巴特利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想坐起来。
玛丽轻轻地把他扶回枕头上:“丹沃斯先生有一些问题要问你。”她直起身来,查看着他身后墙壁上的显示屏。“我现在得走了,不过丹沃斯先生会在这里陪着你。好好休息,试着回答丹沃斯先生的问题。”
“丹沃斯先生?”巴特利重复道,好像他试图弄清楚这几个字的意思。
“是我,”丹沃斯应道,“你感觉怎么样?”他在折凳上坐下来。
“您觉得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巴特利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非常勉强。他又挣扎着要坐起来,丹沃斯伸出手去阻止他。“必须找到他,”巴特利说。“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1. 彼得拉克,Petrarch,1304-1374,意大利诗人,学者、欧洲人文主义运动的主要代表,被誉为“新人文主义之父”。 ​​​​​
  2. 年代错误,anachronism,指一件事物出现在了它不可能存在或发生的时间段里。 ​​​​​
  3. 财务主管在此处把巴特利·乔德哈里名字中间的“·”误写为了“,”,所以芬奇找半天也找不到。 ​​​​​
  4. 巴约挂毯,Bayeaux Tapestr,著名的中世纪刺绣挂毯,描画了11世纪发生在英法两国之间的黑斯廷斯战役。 ​​​​​
  5. 此处为中古英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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