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defiled 纯洁无暇
骑士痛苦地挣扎，烈火在他血管里乱窜，要将他的躯体燃烧。由于一直挺 立、不断前进，他的双腿火辣辣地疼。他抱着晕厥的妹妹，双臂仿佛插进肩头的 烧火棍。每次呼吸都给肺里带来撕扯的剧痛。
吸血鬼！ 一想到他们受到的攻击，他就怒不可遏。第一百次，他在脑中回顾着这场
战斗。内疚占满了他的内心，让他不禁认为，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无法拯救自己
的妹妹。吸血鬼的暴力使她不省人事。 在他的心中，他又看到了战斗的场景，看到他自己拔出了宝剑： 他的坐骑脱缰而走，骑士则启动了宝剑上的魔力，意图用魔化的钢刃和巫术之火将吸血鬼绞杀。剑锋砍进了吸血鬼身侧，那怪物嘶叫着，从他昏迷的妹妹身边闪开。随后他露出染血的利齿，又向回走了一步。骑士绝不会忘记那不死怪物眼中的红光。
“留下这个女人滚开。”怪物咆哮道。 它的话很具诱惑性，吸血鬼的魔法刺探着骑士，命令他逃跑……不过他妹
妹的性命正危在旦夕。
他再度举起宝剑，大喊一声。一阵浓烈的魔法热量，让吸血鬼沐浴在烈焰 中。那怪物自己肯定也有什么法术，因为他高傲地屹立在火焰中——那火焰此前 曾让无数怪物化为灰烬。
“这点小戏法别想弄伤我。” 他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小心护着刚才被砍中的部位。也许魔法火焰没什
么作用，但是剑刃上的寒铁还是很有效地。
“滚吧，肮脏的玩意。我还有圣水和我主的十字架保佑。”他精神一振，举 起了银十字架。事后回想起来，剑上的魔法火焰帮了个大忙，它把十字架的影子 投在了不死生物身上。那怪物的皮肉上突然喷发出了火焰，迫使它旋转身体，化成了一片人形的绿雾。“等太阳落山，骑士，我会带着黑暗赐给我的力量回来的。那时候你的剑 和十字架都没用了，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吧。”那怪物虚无的声音警告道。
绿雾随风而逝。 想起了怪物的威胁，骑士感到双腿重新获得了力量。他必须在夜幕降临前
找到避难所。他觉得也许应该再试一次，看能不能叫醒拉婼姆（Larom），不过
之前的尝试都失败了，没有什么能把她从这不自然的昏迷中唤醒。圣水、治疗药 水、甚至拍打脸颊都没能让她睁开双眼。
随着眼前雾气的消散，一个广阔的山谷出现在眼前，他的祈祷获得了回应。
山谷中间有座围墙包裹的城市。墙里面肯定有能够驱避吸血鬼的安身之所。
* * * * *
第一位演讲者的责任是压场，让参加集会的听众们安静下来，为威尔姆修 道士（Friar Whelm）的布道做好准备。第一场演说当中，人们仍然可以进门就 坐，因为常常有人迟到，不过当威尔姆修道士开口时，别人就不得打断了。尽管 威尔姆修道士要求大家绝对专注，不过他的布道通常都不长，原因是他相信，
教堂的长凳和信徒的屁股不应长时间接触。与他相反，第一位演讲者往往不怎么
仁慈：今天的第一个演讲者是个商人，说的内容漫无边际。 “艾斯特兰嘉（Estrangia），我的兄弟姐妹们，它是一个黑暗、阴郁的城市，它瑟缩在自己的高墙里。恐惧已经统治了城里的人民数个世纪。那个恐惧的名字是克瑞乌（Crave），一个吸血鬼，他把我们的都会当成了他的餐盘，并且 已经在此饱餐四百余年了。
“在过去，那些敢于对这个不死怪物发动攻击的人，都已经被变成了他的仆从。现今，在艾斯特兰嘉悲哀的街道上，已经看不到这样勇敢的人了。 “在过去，那些勇于努力搬里这里的人，在离开谷地之前就已经被吸干了血液。现今，再也没有勇敢的人，用木桩和十字架的话题来激励民众了。
“在过去，那些意志坚强的人留在了艾斯特兰嘉，见证了它的繁荣。那就 是我们：生活在吸血鬼的恐怖之下，却坚韧不拔的灵魂。现今，艾斯特兰嘉长大 了，它满载着幸运的人群，然而也还有不幸，那就是吸血鬼克瑞乌每周都要进 一次食。
“我们的白色希望神殿（Temple of White Hope）代表的是我们生命中唯 一的亮点。传说中提到了这座神殿的创建时间，它甚至比克瑞乌来得还早。一天， 一位白袍修道士来到城墙以内，带来了希望和爱。从此以后，长达数世纪的时间 里，虽然城市不断扩展，但总是有单独的一位修道士来为城市的需求服务。
“我们的神殿现在是城里最古老的建筑。即便在夜晚最黑暗的时刻，它的 白色大理石墙壁也闪耀着神圣的力量。它的尖顶高高耸立，超越了周围的那些灰 色、黑色的建筑，没有什么比它更高。尖顶中的钟声指引信徒们前来做每日的祷 告。那钟声清澈而庄严，响彻全镇上空，人们用它来迎接正午时分。
“无论这座城市发展到什么规模，无暇的神殿之内总是有足够的长椅来迎 接信徒。虽然不是所有艾斯特兰嘉人都在这座神殿里朝拜，但是所有人都尊敬在 此工作的善良的修道士。只要克瑞乌夺走了一个牺牲者，善良的修道士就会去拜 访他的家人，即使他们并不相信白色希望之神。他的安慰能平复大家的心情。
“最后一个人走进来聆听修道士的教诲了。让我们齐声高歌吧。” 回应着他的话，教众们开始高唱，旋律溢满了整座神殿。 教众们合唱完毕后就座。今天参加的人员与往常一样。穷人缩在后排，这样
就没人会看到他们寒酸的衣服，而富人们挤到前面的位置，正是为了相反的原
因。孩子们，因为是小孩子，在他们家长身旁躁动着。有时他们被搁在妈妈的膝 盖上，这时他们才能安静一会。有时细心的爸爸会给点糖，让他们在礼拜过程中 慢慢嚼着吃。
就在神殿前面有一排特殊的长椅。 这是为修道士的赐福准备的。
每次礼拜时，修道士会亲自将几个化装的信徒引到神殿前。里面夹杂着各 种人：富人、穷人、顺从的、温和地、年轻的、年老的——不过出于某些原因，参拜 者里少有老人。
做在这排特殊长椅上的是由于虔诚而被眷顾的人。每次礼拜时，威尔姆修 道士会向大家解释，每位信徒做了那些善事，才在前排长椅上获得了一个光荣 的位置。有时是一个善待姐妹或者帮忙做家务的孩子。有时是在救济粥厂捐钱的 人。一般来说，这个人的善行是对整个社会有利的。
某些少见的情况下，在仪式中，修道士的眼睛或手中会擦出火花，并飞向 特殊长椅上的人。这种火花表示的是诸神对人的祝福。这事可能发生在礼拜中的 任何时间，不过最近它常常出现在第一首赞美歌之后。当威尔姆修道士讲话时， 白色的光束会从他手中投出，然后触碰到特殊长椅上坐的人。那个人会晕倒，失 去知觉，而其他期待火花降临的人将高高兴兴地扶起那个幸运的人。纯白的火花 熄灭之后几分钟内，接受他的人会慢慢醒来，虽然感觉疲惫但却很兴奋。大家还 说，那些被祝福的人看起来变得更老成睿智了。因此教众们每周都努力行善，以 期坐进特殊长椅并被诸神承认。
现在无数双眼睛渴盼地望向神殿前，威尔姆修道士站在那里，身穿柔顺的 白色长袍，正准备讲话。在他右边是珍珠色的大理石佛龛，里面耸立着十尺高的 白色希望之神的偶像。石像雪白冰冷的石袍，就像威尔姆总穿的那身白袍一样， 无论好心的修道士做了何种工作，他的长袍总是洁白如初。神像的雪白短发和光 头也与威尔姆如出一辙。有人说这纯属巧合。其他人背地里说要真有一个神祗的肉身在他们的神殿里工作的话，那可真了不得了。很多人对这些闲话不以为意， 不过见人就说修道士的布道如何如何精彩。他开口讲话，纯净的声音传进每个人耳中，他从不需要大喊大叫。今天的
话题是关于逝者的。
三天前，克瑞乌抓走了一个小女孩，她的家人都坐在特殊长椅上参加礼拜。 他们的悲哀明明白白地刻写在疲惫的眼神和消瘦的身形上，周围的很多人也同 情他们。在他的布道中，修道士几次走近了他们，重复着为小女孩所做的祈祷。 沉思般的动人演说，描绘出了一个纯真无辜的小女孩。威尔姆声音中带着悲腔， 他讲述了那个女孩、她眼中的聪慧和幼小身体里的活力。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双 亲，他自己也泪流满面。双亲开始无声地抽泣，被过度的疲劳和哀伤压弯了身子。 然而他用更响亮的声音、更旺盛的精神来赞颂这个家庭的力量，以及他们面对丧 亲之痛时的坚强。
他正要进入这次布道的正题时，神殿的后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位外穿铠甲 的硕壮战士，明目张胆地冲了进来。他双臂抱着一位不省人事的美貌女子。
“来人帮帮我们！”骑士又走了没有三步，筋疲力竭地栽倒在地。即便跌
倒，他仍保护着女子。
来了几个人要把战士从神坛边抬走，不过威尔姆修道士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在寻求帮助，况且他也不知道神殿里禁带武器。你叫什么名字，先生，你和 这位女性出了什么事情？”
战士丢开自己的乌木头盔，露出一张忧心忡忡的脸，沧桑却英俊。“我是 泰耐特领主（Lord Tenet）……一只吸血鬼袭击了我们……我们的马被吓惊了。 它们把我们俩……”他疲惫地喘着粗气，“我跟那怪物打了一架，不过他抓住 了我妹妹，拉婼姆女士……请你救救她！”
“放松点，年轻的战士。我会尽力的，还有我神祗的援助。你把那只吸血鬼杀死了吗？”
“没有，我真是个软蛋。我的剑砍了一道深口子，可是那怪物变成雾溜掉 了，留下我照顾我妹妹。别再问问题了！你到底能不能救她，还是我必须……” 他虚弱得无力继续。
威尔姆修道士将拉婼姆女士举起，就好像举一个没有分量的婴儿一样，他将她放在雪白的大理石神坛上。白色的石头和她灰白的肤色相得益彰。 “人们，为她祈祷吧。”威尔姆修道士边检查着她手臂和脸上的外伤，边要求道。他注意到她深红的长衣上有数个暗兜，里面的东西他估计是法术材料。
泰耐特领主让人扶着才站了起来，他走到妹妹身边。“她才十七岁。要是有
个三长两短，我真不知道以后我该怎么办。” “我对我的民众也是这种感觉。不要担心，我能处理她的大部分伤口。拉婼姆女士——这是她的名字吗？”
“是的，正是。我和她的朋友们叫她拉儿（Lar）。”
修道士闭上双眼，伸出手悬在昏迷女子纠结的头发上。她发黑的印堂和颈 上的牙印证明了她失血过多的事实。即便朝不保夕，她的美丽依旧不减。这个女 子身上所散发的一种能量和活力让修道士很是赏识。
几个能帮上忙的教众聚集在战士身后的神坛旁。他们注意到，女子黯淡地 肤色和微弱的脉搏。她的双眼睁着，但却并无有意识的迹象。“肯定是克瑞乌干 的好事。”有的旁观者小声说道。大多数在场的人都认为她已经无力回天了。一些 教众看着她哥哥，脚下却禁不住后退，他们害怕告诉他妹妹将来的状况：通常 来说，被克瑞乌咬过的人，要被木桩扎心，再割下头颅。
在威尔姆咏唱着爱和希望的词句时，一抹微笑绽放在他脸上。他的双手灵 活快速地在女子寂静的躯体上画着圈。白垩色的烟雾从他掌心喷出，飘落在擦伤 的肌肤上。空气中爆裂的霜花溅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今天他们的修道士着实展现了一个神迹。 几秒之后，女子就被一层薄雪覆盖。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泰耐特伸手去摸武器，但却没有力气把剑拔出来。
“让他停下，谁来让他……”战士昏厥过去。他今天经历的实在太多了，他的身体不堪重负，进入了被祝福的无意识状态。
威尔姆修道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拉婼姆女士身上的雪轻拂下去。冰冷 的白色雪花弥散在神殿中，一接触到信徒就立即融化。每个碰到雪花的人都体会 到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大家都赞叹着这个奇迹。
不过大多数雪花落在了战士身上。他的外伤和疲劳随着雪花而消融。兄妹二人身上曾经的伤口，也化作了白色的纯洁无暇的皮肤。 这次治疗对修道士的消耗也不小。他看起来明显地苍老了许多。一位教众跑过去要扶住修道士，不过他摆手拒绝了。
修道士俯身帮助拉婼姆从神坛上坐起。她摇头的样子更显可爱，乌黑的长 发瀑布般倾泻在肩膀上，并一直垂到柔软的腰间。显而易见，生命和意识又回到 了她身体里。
“我在哪儿？” “你在一个充满希望和光明的房间里！”威尔姆修道士答道，声音洪亮得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希望和光明！”教众们齐声附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盲目地微笑。神迹 啊！他们见到了神迹，这件事值得流传给子孙后代。真正的神迹发生了，他们的 心中填满了喜悦。
泰耐特领主苏醒了，满脸的吃惊。作为一个天生的战士，他知道要从跟吸 血鬼的战斗中复原需要多久。而现在，他摸索着自己的身体，发现伤痛已经完全 消失，全身充满了力量。过去他极少跟修道士打交道，对他们关于和平、世人当 亲如兄弟的老生常谈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这个牧师拯救了他的妹妹，还治好了 他。
“兄弟姐妹们，让我们欢迎泰耐特领主和他的妹妹拉婼姆女士。”
敬重之情写在拉婼姆女士的脸上。“我从来没见过像您一样的人。您刚才说 您的教会是什么来着？”
“我为希望和真理之光服务。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将来的几周里，
等你休息恢复的时间，讨论我们的信仰。” “休息！”泰耐特领主插话道，“这正是我们干不了的事情。我们要赶在
白天骑马出谷！”
“你们会被吸血鬼的无数奴仆攻击的，即便你有魔法宝剑和高超的格斗技 术，你也没法对付那么多。”
“那我带你再有几个人一起去杀那怪物。”泰耐特领主说，“我以前杀死 过吸血鬼。我们得赶紧，现在就走！”
教众中的很多人摇着头。他们知道骑士现在的感觉。 “我的教会和我的民众都是爱好和平的。 我们之中没有人能对抗不死的克瑞乌的力量。如果你心中有对光明的信仰
和足够的希望，那怪物不会来攻击你的。难道你不相信吗，小妹妹？”修道士握
起了拉婼姆女士的手，低头对她笑道。 她白皙的脸上闪耀着信仰的光辉，她转向哥哥。“泰耐特，我觉得很虚弱。
我没法用魔法帮你了。你不能等我恢复一点吗？”
“我已经削弱了那个怪物。我很清楚。现在正是出击的时候。有没有人来帮 我？”
每个人都低下头。这个强壮的男人眼中充满了勇气，没人能与他对视。 “我的教众们，不要因为你们不能随他去而感到羞耻。我们都不是战士，
但我们都为我们的家庭和城市尽了自己所能。泰耐特领主，如果你一定要去——
当然我不建议你这样做——你会在城外北方的墓园里找到那怪物。克瑞乌身边有 不怕阳光的奴仆守护，还有险恶的陷阱。它会得知你的到来，并且会做好准备。 愿希望和光明与你同行，我的孩子。”
“希望和光明。”教众们异口同声地附和道。
拉婼姆女士扭头要和哥哥一起走，但是善良的修道士拦住了她。“你不能 跟他走。我恢复了他的气力，可是你还很虚弱。”
一只手在她额头晃了一下，她突然觉得一阵头昏脑热。 “我，我觉得很晕。抱歉，我能躺一会吗？我需要休息。” 修道士将她带进他的书房，教众们则自行散去。泰耐特领主呆站了一会，
在担心他妹妹。然而他认为，对她而言，这城里除了神殿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
圣地通常可以驱散邪恶的怪物，特别是不死生物。他下定决心，握紧剑柄，启程 前去击杀那只胆敢伤害他妹妹的邪物。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从散碎的云朵中 洒出光芒，他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 * * * *
泰耐特领主轻易地就找到了城墙外的墓园，里面的墓碑横尸片野。他借助 身经百战的战士第六感，在这片区域里搜索着敌人和陷阱。栅栏环绕的区域中有 几处巨大的墓穴，不过正中间的一座吸引了泰耐特的注意。
“怎么总是最中间的那个？”
如他所料，在他接近吸血鬼巢穴的途中，骷髅、僵尸以及食尸鬼横跳出来 加以阻拦，不过他的魔法火焰宝剑轻松地收拾了这些低级敌人。他高举火焰剑， 快步冲向墓穴大门，用穿着厚盔甲的肩膀撞了过去。古旧的木料发出开裂的噼啪 声让开了路，他终于到了墓里。
“克瑞乌！出来领死！”
白昼的日光加上他剑上的火焰照亮了室内前方的一具巨大石棺，在房间远 端，螺旋状的楼梯朝地下深处延伸。不用问也知道，这楼梯通向何处。然而此时 一声大叫从石棺里传出来。
泰耐特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然后走向声源，他注意到石棺的盖子上刻着 一个战士安息的姿态。那石头人身穿铠甲，面庞清秀，体格健壮。泰耐特不禁想 到，当诸神决定召唤他的灵魂时，他也想被安葬在这样一幅棺材里。
他绕到棺材角，发现里面有个小女孩，蜷成了一团，双手掩面抽泣着。 “不要伤害我，不要伤害我！”她狂乱地尖叫。 “那吸血鬼一定是把你留着当点心。作为正餐你还不够大。”泰耐特收剑入
鞘，想帮小孩子坐起来。“嘿，嘿，小朋友。没人会伤害你。我们回你父母身边去，
不过先让我们走到阳光下去，你在那儿会安全的。”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幼小的喉咙里蹦了出来：“不！”尖牙利爪向骑士袭来。
泰耐特早有准备，他手里藏着一根木桩。出手即中。他让小孩子永远地安息了。
“我可不像她那么好杀。”
泰耐特领主一拧身，克瑞乌正从楼梯上飘出来。陈血腐肉的恶臭像弄雾一 样环绕在那怪物周围，它身上散布的黑云遮住了太阳的光线。吸血鬼在空中旋转，飞到了墓室的穹顶上，俯视着泰耐特领主。
骑士拔出了宝剑，它向克瑞乌喷射出火焰。 “你的魔法火焰伤不到我，我以为我们已经确认了这件事。”那怪物嘶嘶
怪笑道，“现在轮到我了。”吸血鬼做了几个手势，说了几个词，几枚黑色的能量箭从它爪中激射而出， 击中了骑士的胸膛。他的盔甲发出了明亮的白光，过了一秒钟，又黯淡下去。骑 士似乎毫发无损。
“魔法宝剑还有魔法盔甲？我真没想到你是个这么‘着魔’的家伙。我猜 我们得用古老的方式来解决了。”怪物飞旋着扑向骑士。在它降落的过程中，它 的爪子、肌肉和牙齿都越长越大。
骑士手握火焰剑，刺穿了怪物的胸膛，而他自己的盔甲也被爪子撕裂。你 来我往之间，吸血鬼越发暴怒，而骑士双手执剑，让不死怪物的身上多了无数 的砍伤烧伤。
“好啊，真疼！好啊，真烫！可是在你那该死的武器杀死我之前，你就先死了！”
吸血鬼掀掉了骑士肩膀处的甲片和头盔，将利齿深深插进他喉咙。新的能 量补充进了吸血鬼的身体，对它造成剧痛的宝剑也被它打飞了，而敢于挥舞宝 剑的人被它撕碎了。
一阵可怕的血雨过后，骑士不复存在。
战斗之后几个小时，吸血鬼都躺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喘息着。宝剑的碎片 仍然埋在他体内，让他没法完全复原。
克瑞乌痛得几乎不能思考。它需要更多食物，它需要那个妹妹，也知道应
该去哪抓她。
又过了半天，它收拾起足够的体力，变化成为雾气，飞进了城里，他要去 寻找一顿以报复为佐料的美餐。
* * * * *
葬礼上，拉婼姆女士独坐一处，她似乎已经从昨天的被袭中完全恢复过来 了。许多女教众为她捐献了衣服和饰物，以便她能在神殿的仪式上穿着得体。雪 白的衬衫、奶油色的合身长裙，外套淡黄色的披肩。拉婼姆女士穿白色很漂亮， 在这些女人们看来也是显而易见的。
许多人悲哀地对她的头发直摇头。昨天还乌黑光亮的发丝今天已经变得斑 白，头发上的光彩也完全消褪了。
“肯定是被那次袭击吓得。”有些人惋惜地说。 “失去亲爱的人也经常会这样。”其他人补充道，修道士拜访各家的场景历历在目。
不过现在，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因为威尔姆修道士开始了他的悼词。 “今天我们在此对一位勇敢的男人表示敬意和哀悼。虽然有些人会说他有
勇无谋，但是我绝不会这样讲。”威尔姆的手伸出来，轻碰了一下灰发的拉婼姆女士。
她抬起头，脸上清楚地写满了热忱和敬重。她只流了一滴眼泪。 “这位出色的女士承担起了希望和光明的信仰，并将它们植入自己心中。
它们所带来的力量让她能平静对待最悲伤地时刻。吸血鬼肯定已经带走了她的兄
长，正如这几个世纪中它带走了其他人一样。但是希望可以实现很多事情，她现
在坐在这里，正是最好的榜样。和我们一起祈祷吧，兄弟姐妹们。” 这次仪式简洁快速。威尔姆修道士将拉婼姆女士送到了德高望重的人家，
那家人将会好好地赡养她照顾她，那家人将会告诉她城里的生活方式，帮她了
解到成为神殿中的一员是件多美美好的事。 威尔姆修道士希望她能留在身边，一起度过很长、很长的时间。 修道士9体内充满了百年未遇的活力。它关上了神殿的门，在入口处设下了
防护结界。门没有上锁，但是来到门口的人都会突然转头去做其他事。
在饱餐了一顿之后，它需要休息。它在琢磨是不是应该探测一下那女人身 上的能量底线：人们总是很期待这种事。不过不死生物吃的太饱了，即便是想到 要在正餐时间摄取更多的能量，它都觉得反胃。
然后它感觉到，在结界防护的神殿中还有别人，它几百年都没感受到过的 气息。
“克瑞乌？”修道士对着空气问道。“从你第一次闯进城里之后，我不是
就告诉过你，不要来我这儿吗？” 吸血鬼从雾气化成人形，他痛苦地喘息着，倚着神坛。 “我没办法了！”吸血鬼的声音里混杂着恐惧、愤怒以及求助的语气。“那
战士的剑还有几片留在我身体里。它火烧火燎的，我忍不下去了。干点什么，要
不我就快死了，我死了你就得自己一个人折腾了。” “死？你都死过一次了，不会再死的。回你舒服的土坑里去吧，趁我还没
生气。”
“我想要他妹妹。你感觉到她身上的能量了把。我一定要得到她，我很想。就在今天。现在！”
修道士像蛇蜕皮似的脱掉袍子。站在吸血鬼面前的，是它不死生物的真面 目，它干瘪的身体生满了蛆虫，吸血鬼知道，自己在它面前犹如蝼蚁。克瑞乌在 变了形的修道士面前缩成一团，就像吸血鬼女孩在泰耐特领主面前一样。
“只要你还有用，我就不会伤害你。来，让我治好你的伤口，给你看看真 理之光。”
火花从修道士杂乱的腹部射出，吸收了吸血鬼的能量。它用这些能量治好 了魔法宝剑造成的伤口。从吸血鬼所受的伤害来看，那战士肯定是个难缠的敌人。 怪物状的修道士很欣慰。
“你把那骑士变成奴仆了吗，还是把他吸干了？” “在他把我伤得那么重之后？在我窝里，他的身体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他的武器和盔甲藏在一具棺材里，十个人也打不开。那我现在能得到她了吗？”
“拉婼姆女士太可口了，不能让你这样的家伙一口吃光。按照我们的约定，以你自己的方式进食。我要按我的方式。”
吸血鬼将头枕在修道士腿上休息，修道士拍打着它的头。吸血鬼脸上露出了疲倦而平和的表情。
白袍修道士身上开始生出新的袍子，开始考虑它的下一次布道……还有下次的谈话，主题是耐心……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吸血鬼！ 一想到他们受到的攻击，他就怒不可遏。第一百次，他在脑中回顾着这场
战斗。内疚占满了他的内心，让他不禁认为，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无法拯救自己
的妹妹。吸血鬼的暴力使她不省人事。 在他的心中，他又看到了战斗的场景，看到他自己拔出了宝剑： 他的坐骑脱缰而走，骑士则启动了宝剑上的魔力，意图用魔化的钢刃和巫术之火将吸血鬼绞杀。剑锋砍进了吸血鬼身侧，那怪物嘶叫着，从他昏迷的妹妹身边闪开。随后他露出染血的利齿，又向回走了一步。骑士绝不会忘记那不死怪物眼中的红光。
“留下这个女人滚开。”怪物咆哮道。 它的话很具诱惑性，吸血鬼的魔法刺探着骑士，命令他逃跑……不过他妹
妹的性命正危在旦夕。
他再度举起宝剑，大喊一声。一阵浓烈的魔法热量，让吸血鬼沐浴在烈焰 中。那怪物自己肯定也有什么法术，因为他高傲地屹立在火焰中——那火焰此前 曾让无数怪物化为灰烬。
“这点小戏法别想弄伤我。” 他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小心护着刚才被砍中的部位。也许魔法火焰没什
么作用，但是剑刃上的寒铁还是很有效地。
“滚吧，肮脏的玩意。我还有圣水和我主的十字架保佑。”他精神一振，举 起了银十字架。事后回想起来，剑上的魔法火焰帮了个大忙，它把十字架的影子 投在了不死生物身上。那怪物的皮肉上突然喷发出了火焰，迫使它旋转身体，化成了一片人形的绿雾。“等太阳落山，骑士，我会带着黑暗赐给我的力量回来的。那时候你的剑 和十字架都没用了，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吧。”那怪物虚无的声音警告道。
绿雾随风而逝。 想起了怪物的威胁，骑士感到双腿重新获得了力量。他必须在夜幕降临前
找到避难所。他觉得也许应该再试一次，看能不能叫醒拉婼姆（Larom），不过
之前的尝试都失败了，没有什么能把她从这不自然的昏迷中唤醒。圣水、治疗药 水、甚至拍打脸颊都没能让她睁开双眼。
随着眼前雾气的消散，一个广阔的山谷出现在眼前，他的祈祷获得了回应。
山谷中间有座围墙包裹的城市。墙里面肯定有能够驱避吸血鬼的安身之所。
* * * * *
第一位演讲者的责任是压场，让参加集会的听众们安静下来，为威尔姆修 道士（Friar Whelm）的布道做好准备。第一场演说当中，人们仍然可以进门就 坐，因为常常有人迟到，不过当威尔姆修道士开口时，别人就不得打断了。尽管 威尔姆修道士要求大家绝对专注，不过他的布道通常都不长，原因是他相信，
教堂的长凳和信徒的屁股不应长时间接触。与他相反，第一位演讲者往往不怎么
仁慈：今天的第一个演讲者是个商人，说的内容漫无边际。 “艾斯特兰嘉（Estrangia），我的兄弟姐妹们，它是一个黑暗、阴郁的城市，它瑟缩在自己的高墙里。恐惧已经统治了城里的人民数个世纪。那个恐惧的名字是克瑞乌（Crave），一个吸血鬼，他把我们的都会当成了他的餐盘，并且 已经在此饱餐四百余年了。
“在过去，那些敢于对这个不死怪物发动攻击的人，都已经被变成了他的仆从。现今，在艾斯特兰嘉悲哀的街道上，已经看不到这样勇敢的人了。 “在过去，那些勇于努力搬里这里的人，在离开谷地之前就已经被吸干了血液。现今，再也没有勇敢的人，用木桩和十字架的话题来激励民众了。
“在过去，那些意志坚强的人留在了艾斯特兰嘉，见证了它的繁荣。那就 是我们：生活在吸血鬼的恐怖之下，却坚韧不拔的灵魂。现今，艾斯特兰嘉长大 了，它满载着幸运的人群，然而也还有不幸，那就是吸血鬼克瑞乌每周都要进 一次食。
“我们的白色希望神殿（Temple of White Hope）代表的是我们生命中唯 一的亮点。传说中提到了这座神殿的创建时间，它甚至比克瑞乌来得还早。一天， 一位白袍修道士来到城墙以内，带来了希望和爱。从此以后，长达数世纪的时间 里，虽然城市不断扩展，但总是有单独的一位修道士来为城市的需求服务。
“我们的神殿现在是城里最古老的建筑。即便在夜晚最黑暗的时刻，它的 白色大理石墙壁也闪耀着神圣的力量。它的尖顶高高耸立，超越了周围的那些灰 色、黑色的建筑，没有什么比它更高。尖顶中的钟声指引信徒们前来做每日的祷 告。那钟声清澈而庄严，响彻全镇上空，人们用它来迎接正午时分。
“无论这座城市发展到什么规模，无暇的神殿之内总是有足够的长椅来迎 接信徒。虽然不是所有艾斯特兰嘉人都在这座神殿里朝拜，但是所有人都尊敬在 此工作的善良的修道士。只要克瑞乌夺走了一个牺牲者，善良的修道士就会去拜 访他的家人，即使他们并不相信白色希望之神。他的安慰能平复大家的心情。
“最后一个人走进来聆听修道士的教诲了。让我们齐声高歌吧。” 回应着他的话，教众们开始高唱，旋律溢满了整座神殿。 教众们合唱完毕后就座。今天参加的人员与往常一样。穷人缩在后排，这样
就没人会看到他们寒酸的衣服，而富人们挤到前面的位置，正是为了相反的原
因。孩子们，因为是小孩子，在他们家长身旁躁动着。有时他们被搁在妈妈的膝 盖上，这时他们才能安静一会。有时细心的爸爸会给点糖，让他们在礼拜过程中 慢慢嚼着吃。
就在神殿前面有一排特殊的长椅。 这是为修道士的赐福准备的。
每次礼拜时，修道士会亲自将几个化装的信徒引到神殿前。里面夹杂着各 种人：富人、穷人、顺从的、温和地、年轻的、年老的——不过出于某些原因，参拜 者里少有老人。
做在这排特殊长椅上的是由于虔诚而被眷顾的人。每次礼拜时，威尔姆修 道士会向大家解释，每位信徒做了那些善事，才在前排长椅上获得了一个光荣 的位置。有时是一个善待姐妹或者帮忙做家务的孩子。有时是在救济粥厂捐钱的 人。一般来说，这个人的善行是对整个社会有利的。
某些少见的情况下，在仪式中，修道士的眼睛或手中会擦出火花，并飞向 特殊长椅上的人。这种火花表示的是诸神对人的祝福。这事可能发生在礼拜中的 任何时间，不过最近它常常出现在第一首赞美歌之后。当威尔姆修道士讲话时， 白色的光束会从他手中投出，然后触碰到特殊长椅上坐的人。那个人会晕倒，失 去知觉，而其他期待火花降临的人将高高兴兴地扶起那个幸运的人。纯白的火花 熄灭之后几分钟内，接受他的人会慢慢醒来，虽然感觉疲惫但却很兴奋。大家还 说，那些被祝福的人看起来变得更老成睿智了。因此教众们每周都努力行善，以 期坐进特殊长椅并被诸神承认。
现在无数双眼睛渴盼地望向神殿前，威尔姆修道士站在那里，身穿柔顺的 白色长袍，正准备讲话。在他右边是珍珠色的大理石佛龛，里面耸立着十尺高的 白色希望之神的偶像。石像雪白冰冷的石袍，就像威尔姆总穿的那身白袍一样， 无论好心的修道士做了何种工作，他的长袍总是洁白如初。神像的雪白短发和光 头也与威尔姆如出一辙。有人说这纯属巧合。其他人背地里说要真有一个神祗的肉身在他们的神殿里工作的话，那可真了不得了。很多人对这些闲话不以为意， 不过见人就说修道士的布道如何如何精彩。他开口讲话，纯净的声音传进每个人耳中，他从不需要大喊大叫。今天的
话题是关于逝者的。
三天前，克瑞乌抓走了一个小女孩，她的家人都坐在特殊长椅上参加礼拜。 他们的悲哀明明白白地刻写在疲惫的眼神和消瘦的身形上，周围的很多人也同 情他们。在他的布道中，修道士几次走近了他们，重复着为小女孩所做的祈祷。 沉思般的动人演说，描绘出了一个纯真无辜的小女孩。威尔姆声音中带着悲腔， 他讲述了那个女孩、她眼中的聪慧和幼小身体里的活力。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双 亲，他自己也泪流满面。双亲开始无声地抽泣，被过度的疲劳和哀伤压弯了身子。 然而他用更响亮的声音、更旺盛的精神来赞颂这个家庭的力量，以及他们面对丧 亲之痛时的坚强。
他正要进入这次布道的正题时，神殿的后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位外穿铠甲 的硕壮战士，明目张胆地冲了进来。他双臂抱着一位不省人事的美貌女子。
“来人帮帮我们！”骑士又走了没有三步，筋疲力竭地栽倒在地。即便跌
倒，他仍保护着女子。
来了几个人要把战士从神坛边抬走，不过威尔姆修道士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在寻求帮助，况且他也不知道神殿里禁带武器。你叫什么名字，先生，你和 这位女性出了什么事情？”
战士丢开自己的乌木头盔，露出一张忧心忡忡的脸，沧桑却英俊。“我是 泰耐特领主（Lord Tenet）……一只吸血鬼袭击了我们……我们的马被吓惊了。 它们把我们俩……”他疲惫地喘着粗气，“我跟那怪物打了一架，不过他抓住 了我妹妹，拉婼姆女士……请你救救她！”
“放松点，年轻的战士。我会尽力的，还有我神祗的援助。你把那只吸血鬼杀死了吗？”
“没有，我真是个软蛋。我的剑砍了一道深口子，可是那怪物变成雾溜掉 了，留下我照顾我妹妹。别再问问题了！你到底能不能救她，还是我必须……” 他虚弱得无力继续。
威尔姆修道士将拉婼姆女士举起，就好像举一个没有分量的婴儿一样，他将她放在雪白的大理石神坛上。白色的石头和她灰白的肤色相得益彰。 “人们，为她祈祷吧。”威尔姆修道士边检查着她手臂和脸上的外伤，边要求道。他注意到她深红的长衣上有数个暗兜，里面的东西他估计是法术材料。
泰耐特领主让人扶着才站了起来，他走到妹妹身边。“她才十七岁。要是有
个三长两短，我真不知道以后我该怎么办。” “我对我的民众也是这种感觉。不要担心，我能处理她的大部分伤口。拉婼姆女士——这是她的名字吗？”
“是的，正是。我和她的朋友们叫她拉儿（Lar）。”
修道士闭上双眼，伸出手悬在昏迷女子纠结的头发上。她发黑的印堂和颈 上的牙印证明了她失血过多的事实。即便朝不保夕，她的美丽依旧不减。这个女 子身上所散发的一种能量和活力让修道士很是赏识。
几个能帮上忙的教众聚集在战士身后的神坛旁。他们注意到，女子黯淡地 肤色和微弱的脉搏。她的双眼睁着，但却并无有意识的迹象。“肯定是克瑞乌干 的好事。”有的旁观者小声说道。大多数在场的人都认为她已经无力回天了。一些 教众看着她哥哥，脚下却禁不住后退，他们害怕告诉他妹妹将来的状况：通常 来说，被克瑞乌咬过的人，要被木桩扎心，再割下头颅。
在威尔姆咏唱着爱和希望的词句时，一抹微笑绽放在他脸上。他的双手灵 活快速地在女子寂静的躯体上画着圈。白垩色的烟雾从他掌心喷出，飘落在擦伤 的肌肤上。空气中爆裂的霜花溅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今天他们的修道士着实展现了一个神迹。 几秒之后，女子就被一层薄雪覆盖。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泰耐特伸手去摸武器，但却没有力气把剑拔出来。
“让他停下，谁来让他……”战士昏厥过去。他今天经历的实在太多了，他的身体不堪重负，进入了被祝福的无意识状态。
威尔姆修道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拉婼姆女士身上的雪轻拂下去。冰冷 的白色雪花弥散在神殿中，一接触到信徒就立即融化。每个碰到雪花的人都体会 到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大家都赞叹着这个奇迹。
不过大多数雪花落在了战士身上。他的外伤和疲劳随着雪花而消融。兄妹二人身上曾经的伤口，也化作了白色的纯洁无暇的皮肤。 这次治疗对修道士的消耗也不小。他看起来明显地苍老了许多。一位教众跑过去要扶住修道士，不过他摆手拒绝了。
修道士俯身帮助拉婼姆从神坛上坐起。她摇头的样子更显可爱，乌黑的长 发瀑布般倾泻在肩膀上，并一直垂到柔软的腰间。显而易见，生命和意识又回到 了她身体里。
“我在哪儿？” “你在一个充满希望和光明的房间里！”威尔姆修道士答道，声音洪亮得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希望和光明！”教众们齐声附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盲目地微笑。神迹 啊！他们见到了神迹，这件事值得流传给子孙后代。真正的神迹发生了，他们的 心中填满了喜悦。
泰耐特领主苏醒了，满脸的吃惊。作为一个天生的战士，他知道要从跟吸 血鬼的战斗中复原需要多久。而现在，他摸索着自己的身体，发现伤痛已经完全 消失，全身充满了力量。过去他极少跟修道士打交道，对他们关于和平、世人当 亲如兄弟的老生常谈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这个牧师拯救了他的妹妹，还治好了 他。
“兄弟姐妹们，让我们欢迎泰耐特领主和他的妹妹拉婼姆女士。”
敬重之情写在拉婼姆女士的脸上。“我从来没见过像您一样的人。您刚才说 您的教会是什么来着？”
“我为希望和真理之光服务。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将来的几周里，
等你休息恢复的时间，讨论我们的信仰。” “休息！”泰耐特领主插话道，“这正是我们干不了的事情。我们要赶在
白天骑马出谷！”
“你们会被吸血鬼的无数奴仆攻击的，即便你有魔法宝剑和高超的格斗技 术，你也没法对付那么多。”
“那我带你再有几个人一起去杀那怪物。”泰耐特领主说，“我以前杀死 过吸血鬼。我们得赶紧，现在就走！”
教众中的很多人摇着头。他们知道骑士现在的感觉。 “我的教会和我的民众都是爱好和平的。 我们之中没有人能对抗不死的克瑞乌的力量。如果你心中有对光明的信仰
和足够的希望，那怪物不会来攻击你的。难道你不相信吗，小妹妹？”修道士握
起了拉婼姆女士的手，低头对她笑道。 她白皙的脸上闪耀着信仰的光辉，她转向哥哥。“泰耐特，我觉得很虚弱。
我没法用魔法帮你了。你不能等我恢复一点吗？”
“我已经削弱了那个怪物。我很清楚。现在正是出击的时候。有没有人来帮 我？”
每个人都低下头。这个强壮的男人眼中充满了勇气，没人能与他对视。 “我的教众们，不要因为你们不能随他去而感到羞耻。我们都不是战士，
但我们都为我们的家庭和城市尽了自己所能。泰耐特领主，如果你一定要去——
当然我不建议你这样做——你会在城外北方的墓园里找到那怪物。克瑞乌身边有 不怕阳光的奴仆守护，还有险恶的陷阱。它会得知你的到来，并且会做好准备。 愿希望和光明与你同行，我的孩子。”
“希望和光明。”教众们异口同声地附和道。
拉婼姆女士扭头要和哥哥一起走，但是善良的修道士拦住了她。“你不能 跟他走。我恢复了他的气力，可是你还很虚弱。”
一只手在她额头晃了一下，她突然觉得一阵头昏脑热。 “我，我觉得很晕。抱歉，我能躺一会吗？我需要休息。” 修道士将她带进他的书房，教众们则自行散去。泰耐特领主呆站了一会，
在担心他妹妹。然而他认为，对她而言，这城里除了神殿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
圣地通常可以驱散邪恶的怪物，特别是不死生物。他下定决心，握紧剑柄，启程 前去击杀那只胆敢伤害他妹妹的邪物。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从散碎的云朵中 洒出光芒，他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 * * * *
泰耐特领主轻易地就找到了城墙外的墓园，里面的墓碑横尸片野。他借助 身经百战的战士第六感，在这片区域里搜索着敌人和陷阱。栅栏环绕的区域中有 几处巨大的墓穴，不过正中间的一座吸引了泰耐特的注意。
“怎么总是最中间的那个？”
如他所料，在他接近吸血鬼巢穴的途中，骷髅、僵尸以及食尸鬼横跳出来 加以阻拦，不过他的魔法火焰宝剑轻松地收拾了这些低级敌人。他高举火焰剑， 快步冲向墓穴大门，用穿着厚盔甲的肩膀撞了过去。古旧的木料发出开裂的噼啪 声让开了路，他终于到了墓里。
“克瑞乌！出来领死！”
白昼的日光加上他剑上的火焰照亮了室内前方的一具巨大石棺，在房间远 端，螺旋状的楼梯朝地下深处延伸。不用问也知道，这楼梯通向何处。然而此时 一声大叫从石棺里传出来。
泰耐特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然后走向声源，他注意到石棺的盖子上刻着 一个战士安息的姿态。那石头人身穿铠甲，面庞清秀，体格健壮。泰耐特不禁想 到，当诸神决定召唤他的灵魂时，他也想被安葬在这样一幅棺材里。
他绕到棺材角，发现里面有个小女孩，蜷成了一团，双手掩面抽泣着。 “不要伤害我，不要伤害我！”她狂乱地尖叫。 “那吸血鬼一定是把你留着当点心。作为正餐你还不够大。”泰耐特收剑入
鞘，想帮小孩子坐起来。“嘿，嘿，小朋友。没人会伤害你。我们回你父母身边去，
不过先让我们走到阳光下去，你在那儿会安全的。”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幼小的喉咙里蹦了出来：“不！”尖牙利爪向骑士袭来。
泰耐特早有准备，他手里藏着一根木桩。出手即中。他让小孩子永远地安息了。
“我可不像她那么好杀。”
泰耐特领主一拧身，克瑞乌正从楼梯上飘出来。陈血腐肉的恶臭像弄雾一 样环绕在那怪物周围，它身上散布的黑云遮住了太阳的光线。吸血鬼在空中旋转，飞到了墓室的穹顶上，俯视着泰耐特领主。
骑士拔出了宝剑，它向克瑞乌喷射出火焰。 “你的魔法火焰伤不到我，我以为我们已经确认了这件事。”那怪物嘶嘶
怪笑道，“现在轮到我了。”吸血鬼做了几个手势，说了几个词，几枚黑色的能量箭从它爪中激射而出， 击中了骑士的胸膛。他的盔甲发出了明亮的白光，过了一秒钟，又黯淡下去。骑 士似乎毫发无损。
“魔法宝剑还有魔法盔甲？我真没想到你是个这么‘着魔’的家伙。我猜 我们得用古老的方式来解决了。”怪物飞旋着扑向骑士。在它降落的过程中，它 的爪子、肌肉和牙齿都越长越大。
骑士手握火焰剑，刺穿了怪物的胸膛，而他自己的盔甲也被爪子撕裂。你 来我往之间，吸血鬼越发暴怒，而骑士双手执剑，让不死怪物的身上多了无数 的砍伤烧伤。
“好啊，真疼！好啊，真烫！可是在你那该死的武器杀死我之前，你就先死了！”
吸血鬼掀掉了骑士肩膀处的甲片和头盔，将利齿深深插进他喉咙。新的能 量补充进了吸血鬼的身体，对它造成剧痛的宝剑也被它打飞了，而敢于挥舞宝 剑的人被它撕碎了。
一阵可怕的血雨过后，骑士不复存在。
战斗之后几个小时，吸血鬼都躺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喘息着。宝剑的碎片 仍然埋在他体内，让他没法完全复原。
克瑞乌痛得几乎不能思考。它需要更多食物，它需要那个妹妹，也知道应
该去哪抓她。
又过了半天，它收拾起足够的体力，变化成为雾气，飞进了城里，他要去 寻找一顿以报复为佐料的美餐。
* * * * *
葬礼上，拉婼姆女士独坐一处，她似乎已经从昨天的被袭中完全恢复过来 了。许多女教众为她捐献了衣服和饰物，以便她能在神殿的仪式上穿着得体。雪 白的衬衫、奶油色的合身长裙，外套淡黄色的披肩。拉婼姆女士穿白色很漂亮， 在这些女人们看来也是显而易见的。
许多人悲哀地对她的头发直摇头。昨天还乌黑光亮的发丝今天已经变得斑 白，头发上的光彩也完全消褪了。
“肯定是被那次袭击吓得。”有些人惋惜地说。 “失去亲爱的人也经常会这样。”其他人补充道，修道士拜访各家的场景历历在目。
不过现在，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因为威尔姆修道士开始了他的悼词。 “今天我们在此对一位勇敢的男人表示敬意和哀悼。虽然有些人会说他有
勇无谋，但是我绝不会这样讲。”威尔姆的手伸出来，轻碰了一下灰发的拉婼姆女士。
她抬起头，脸上清楚地写满了热忱和敬重。她只流了一滴眼泪。 “这位出色的女士承担起了希望和光明的信仰，并将它们植入自己心中。
它们所带来的力量让她能平静对待最悲伤地时刻。吸血鬼肯定已经带走了她的兄
长，正如这几个世纪中它带走了其他人一样。但是希望可以实现很多事情，她现
在坐在这里，正是最好的榜样。和我们一起祈祷吧，兄弟姐妹们。” 这次仪式简洁快速。威尔姆修道士将拉婼姆女士送到了德高望重的人家，
那家人将会好好地赡养她照顾她，那家人将会告诉她城里的生活方式，帮她了
解到成为神殿中的一员是件多美美好的事。 威尔姆修道士希望她能留在身边，一起度过很长、很长的时间。 修道士9体内充满了百年未遇的活力。它关上了神殿的门，在入口处设下了
防护结界。门没有上锁，但是来到门口的人都会突然转头去做其他事。
在饱餐了一顿之后，它需要休息。它在琢磨是不是应该探测一下那女人身 上的能量底线：人们总是很期待这种事。不过不死生物吃的太饱了，即便是想到 要在正餐时间摄取更多的能量，它都觉得反胃。
然后它感觉到，在结界防护的神殿中还有别人，它几百年都没感受到过的 气息。
“克瑞乌？”修道士对着空气问道。“从你第一次闯进城里之后，我不是
就告诉过你，不要来我这儿吗？” 吸血鬼从雾气化成人形，他痛苦地喘息着，倚着神坛。 “我没办法了！”吸血鬼的声音里混杂着恐惧、愤怒以及求助的语气。“那
战士的剑还有几片留在我身体里。它火烧火燎的，我忍不下去了。干点什么，要
不我就快死了，我死了你就得自己一个人折腾了。” “死？你都死过一次了，不会再死的。回你舒服的土坑里去吧，趁我还没
生气。”
“我想要他妹妹。你感觉到她身上的能量了把。我一定要得到她，我很想。就在今天。现在！”
修道士像蛇蜕皮似的脱掉袍子。站在吸血鬼面前的，是它不死生物的真面 目，它干瘪的身体生满了蛆虫，吸血鬼知道，自己在它面前犹如蝼蚁。克瑞乌在 变了形的修道士面前缩成一团，就像吸血鬼女孩在泰耐特领主面前一样。
“只要你还有用，我就不会伤害你。来，让我治好你的伤口，给你看看真 理之光。”
火花从修道士杂乱的腹部射出，吸收了吸血鬼的能量。它用这些能量治好 了魔法宝剑造成的伤口。从吸血鬼所受的伤害来看，那战士肯定是个难缠的敌人。 怪物状的修道士很欣慰。
“你把那骑士变成奴仆了吗，还是把他吸干了？” “在他把我伤得那么重之后？在我窝里，他的身体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他的武器和盔甲藏在一具棺材里，十个人也打不开。那我现在能得到她了吗？”
“拉婼姆女士太可口了，不能让你这样的家伙一口吃光。按照我们的约定，以你自己的方式进食。我要按我的方式。”
吸血鬼将头枕在修道士腿上休息，修道士拍打着它的头。吸血鬼脸上露出了疲倦而平和的表情。
白袍修道士身上开始生出新的袍子，开始考虑它的下一次布道……还有下次的谈话，主题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