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卖国贼
班杰明用力敲着门，拳头的力道随着绝望感的提升而增加。「劳勃！」他大喊。「拜托，开门！」
有东西在门后发出碰撞声，有人在咒骂着。最后终于传出门闩被拉开的声音，吱嘎一声打开了。
「混账，」劳勃低声道。「我正在想你甚么时候会回来。」即使只是透过窄小的门缝，班杰明还是闻到了令人晕眩的杜松子酒味。「你他妈的要干嘛？」
「很重要的事，劳勃。让我进去，拜托。」
劳勃咕哝着将门推开，踉跄走回他的房间。「我失业了，」他解释道。「我想你也不在乎。你回来干嘛，向我讨债？」
「你没有欠我半毛钱，劳勃，是我欠你。」
「真是会说话啊，」劳勃嘟哝着，「不过你一定是来要东西的。你回来不会是为了友谊。」
「我是为了友谊。」
「哼。那你接下来会去波士顿啰，有朋友在那里吗？」
班杰明感到气血攻心。「你听着，劳勃，我没办法解释，」他喘着气，不晓得在说些甚么。「我似乎有刻意遗忘他人的习惯。每当我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难过，但是我束手无策。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劳勃扬起双眉，然后举手划了个十字架。「喔，我的孩子啊，」他嘲讽地咕哝着，「我已经听了你的告解了──」
「混蛋！劳勃，我是回来救你的命！」班杰明大吼。「混蛋！混蛋……」他的耳中已经充斥着自己的脉搏声。他就像灵魂已经出窍，看着一出拙劣的喜剧。而当他双膝一软，跪坐在地时，心想当风趣的对白经常被夸张的演出取代时，可真是件悲哀的事。
当劳勃在他眼前挥动着啤酒时，他便恢复过来了。「我没水。」比他还年长的这个男人沙哑地道，听起来像是在道歉。「我真不该让你日子这么不好过，做着我已经干了上千次的事。该死，班杰明，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想干脆拿了你的钱就跑掉。」他露齿奸笑道。「我想这就像是和女人打交道。无论你想过多少次要离开她们，当你发现她们已经离开你时，你还是会感到难过。好吧，你不妨往回退几步，然后告诉我是甚么事让你这么苦恼。」
班杰明还是有些无力。他觉得皮肤像纸一样干燥，嘴巴也很渴。「给我一杯啤酒。」他喘着气道。
那是劣质的啤酒，又薄又甜，但好歹滋润了他的舌和唇，让他觉得好了一些。
「这听起来很疯狂，劳勃，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话。」
「继续讲。」
「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内，伦敦就会被毁灭，而这都是我害的。」
劳勃眨了眨眼，但他的表情没变。「继续讲。」他说。
「我了解这听起来很疯狂，」班杰明又重复了一次，并且把来龙去脉告诉他。就像在他的心中，已经取得了某种结晶体，使所有的元素都齐聚一堂──像是调整以太抄写机的过程。他和不知名的哲学家的通讯；他们计算弹道并找寻改变这些弹道的方式；然后是牛顿那隐晦的模型；最后突然就有了两次神秘会面。
「是我把毁灭的钥匙给了他们，」他做了结论。「是我让这事实现的。」
劳勃用手指拨弄他那古铜色的头发，并叹口气道。「你要我相信，法国国王从天上召唤了一颗彗星用来毁掉伦敦？老天爷啊！你接下来还要告诉我……」他挥舞着双手的样子很绝望。
「我了解，但这是真的。」
「为甚么要告诉我？去告诉你那些科学家朋友啊！去跟国王讲啊！」
「我告诉你的原因，是要你离开伦敦，救你的命！」
「就这样？」
「不是，我还需要把这事告诉我能信赖的人，万一我有甚么不测。」
「你现在到底是在说甚么？不要神秘兮兮的，班杰明．富兰克林，直接讲清楚！」
「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早在波士顿的时候，布莱斯维就知道了。他知道我已经得到有关这计划的资料。我不知道是他是如何知道的──也许他有可以追踪以太轨迹的方式，追查到我的抄写机──」
「我以为，他在你造好那台抄写机前就已经在恐吓你。」
「在那之前很合理。但当我写信给法国的哲学家时，所有该死的环节就松开了。你看出来了吗？他与这一切都有关联。现在麦劳伦和维希莉莎──我们所有人，我们都已经知道彗星的事，而他们一定晓得我们已经知道了。」
「因此，你认为有个英国人在通风报信。」
「对。」
「没错。因为往来书信是用英文和拉丁文写的，所以即使幕后的那个魔法师是个法国人──」
「他们也一定是从这里得到协助。他们也必须要从这里得到协助，才能让彗星精确瞄准。劳勃，他们必须能调整彗星，让它和伦敦产生谐调。」
「那另一个学会呢？哲学学会？他们会不会就是那群恶徒？」
「有可能。不过我想我知道谁是那卖国贼，劳勃。」
班杰明一口干掉那杯啤酒后把杯子放下。「我觉得是艾萨克爵士自己。」
「艾萨克爵士？」劳勃瞪大了双眼望着班杰明，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听我说嘛。」
「我在听啊。」
「第一，艾萨克爵士有充分的理由对王室不满──」
「那不单只是王室耶，班杰明。那可是整个伦敦市和一百万的生命！」
「第二，」班杰明固执道，「他可能已经疯了。他所有的学生也这么认为，因此，他们不是已经退出皇家学会，就是仍忠贞地待在他身边。我还要提醒你一点，皇家学会已经被解散了。我曾和他会面，我很难相信他神智清醒。」
「第三？」
「第三，他制造出那个模型──」
「这一点就违反你的推论了。他干嘛要安排这一切，然后再警告他的学生？」
「你方才已经说到重点，劳勃。他只警告那些他仍关心的人。」
「还有唯一可以施展出反制法术的人。」
「没那么简单。就算我们拿到他所有的原稿，还有法国人的原稿，我们还得制造出反制的法术。那代表的是数个月的工夫，不是一个礼拜能搞定的。而且，即便我们有方程式能使这彗星转向，还是药石罔效。还要有机器能增强转向的效果，这一点我连想都还没开始想咧。」班杰明句尾的音调已到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
「你还没确定整个状况吧。」劳勃说。
「对，是还没，但这他妈的可能是真的。」
「嗯，那你应该去查出真相，而不是在这里和我嚼舌根。」
「我想要让你知道。我已经让一个朋友死掉了，我不想，也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劳勃用双手捂住眼睛。「我真希望自己是完全清醒的，」他说：「老天帮助我，我已经开始相信你了。」
「那你会离开伦敦啰？」
「一星期以内，嗯？」
「是的。除非牛顿蓄意说谎。在我回去之前，麦劳伦应该已经由天文学的角度上证实了这件事。」
「好吧，那咱们去见他吧。」
班杰明瞪大了双眼。「咱们？」
「对啊。我不是哲学家，但听起来你蛮担心身体上的安危──要是这个布莱斯维或是某个野蛮的法国佬，或甚至是牛顿对你不利的话怎办？这就是我出马的时候了，我可以全天候充当你的护卫。」
「这真是个很够义气的提议，」班杰明沉着道。「但艾萨克爵士有哲学武器和防护。我完全无法确定──」
「班杰明，」劳勃插话道，「我在许多城市住过，但是伦敦在我心中是个很特别的地方。我可不希望看到它毁在你说的大石头之下。待我拿一下剑和手枪。」
「你有武器？」
「随时都带着，小伙子。我梳洗一下就护送你回鹤园去。届时我们可以看看，其他的哲学脑袋对这档事有甚么看法。」
在返回鹤园的途中，班杰明得承认，有劳勃在他身边确实多了分安全感，多亏了劳勃那充满自信的昂首阔步，还有他那把剑。
这也让班杰明他可以静下心来思考，推敲维希莉莎身在何处，而且不太情愿地思索着她会涉及外国阴谋的可能性。但毕竟在他的以太抄写机另外一端是法国哲学家的这种假设，只是一种推测的状况。
「劳勃，你知道俄国人用的历法是哪一种吗？」
劳勃从喉头发出嗤笑声。「这算是哪门子的问题？」
「这算是不知道？」
「这算是不知道，」他确认道。「我可从来没去过俄国。」
班杰明决定此事搁下不提，他对维希莉莎的怀疑也许毫无根据。在学会里另一个比她更像是叛徒的人便是伏尔泰，他不是哲学家，因此每次都在场的理由相当的薄弱。
「这里就是了。」当他们抵达鹤园时，班杰明如此告诉劳勃。街灯相当黑暗，但是前皇家学会所在地的窗户里透出光亮。
「让我来介绍你给他们认识，」班杰明道：「从现在开始，你是我从费城来的堂兄。」
「班杰明，你的诈骗手段真是发展得相当好。」劳勃低语。
「谢谢。」他正一面开门，同时回头答说。
接下来的瞬间里两人都目瞪口呆。劳勃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手悄悄往腰带上的手枪伸了过去。班杰明仍然呆立宛如一尊雕像。
「不，不要动！」布莱斯维从他坐在大厅的位置处喊叫，两把手枪指向门口。
劳勃毫不犹豫，虽然站在班杰明后方，但手臂已伸直横在他的肩上，活像根通枪条。但如果他扣下扳机，火药池便会在班杰明的脸颊旁引爆。班杰明已闭上眼，等待着那砰的一声。
但枪声并未响起。反倒是布莱斯维轻笑着已把武器瞄准妥当了。
那是布莱斯维。他戴着一只眼罩、宽大的假发，但无法完全掩饰住脸部和颈项上的班驳伤疤。他手上拿着的两把枪之一似乎是一般燧发枪，另一把则有三根聚合在一起的枪管。而布莱斯维是用一只机械手抓着后者，但那只手瘦骨嶙峋的样子根本不能作交叉射击。他身着与之前相同的上衣，黑色的背心，还有花边过多的领子。
「啊，班杰明，正巧遇到你。不过我想请那只猿猴把他的枪给放下，不然我只好射穿你的身体来杀掉他。」
「我倒是愿意打赌，班杰明的身体可以挡得住你的子弹，」劳勃说：「我只是在想，要在你身上哪个地方开个口子。」
此时又有两个人进了大厅，都配备着高能枪。
「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人问布莱斯维，并且举起他的武器。
「一个很蠢的状况。」布莱斯维解释道。
「你还没开枪，所以还算不上很蠢吧。」班杰明死不认输道。
「喔，我会开枪的。」布莱斯维说：「虽然要是你能活久一点，对我来说会比较方便，就是这样。但是我向你保证，与其让你再逃掉一次，我宁可宰了你。我们这边可有三个人。」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劳勃讲的。
「我才不管其他两个人，」劳勃把话挑明了。「我要杀的是你。」
「我们见过面吗？先生？」
「我想没有。」劳勃说：「如果见过的话，我绝对不可能忘记你这张脸。」
「嗤，」布莱斯维道：「你可以再耍嘴皮子没关系，你刚刚是想羞辱我是吧？班杰明，你是上哪去找来这个滑稽的同伙？和你另一个朋友不太像──他的名字是啥？约翰，对，约翰。」
「你把约翰怎么了？」
「啊，我没必要告诉你吧。」布莱斯维说：「但要是你好声好气问我的话──还有叫这位好伙计把枪指到别的地方去，我可能会告诉你。」
「劳勃──」班杰明开口道。
「不，」劳勃冷静地说道。「你朋友的事已经发生，而且结束了。我不知道这个家伙在玩甚么把戏，但是我知道，倘若我把枪放下，你我二人绝对是死路一条。」
「你们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但是我希望班杰明能活久一点，能亲眼看一看他的成就。」布莱斯维颈部以下的肌肉依然是纹风不动。
「先生？」其中一个男子说道。班杰明觉得这人可能有法国腔调。
「我们还有时间──至少还有一会儿工夫。班杰明，你得知道，到头来我还是很乐见你不把我那有关科学的建议当一回事。如果你当时照办，我那些特定的旧识可能会很惨。当然，我终究还是得杀掉你，但你逃走了。非常机灵。」
「你现在还担心我们作啥？」班杰明问道。「我们发现你的计划时已经太晚了啊。」
「也许是，也许不是，」布莱斯维说：「当我瞧见麦劳伦时，他还正忙着计算公式。你看，正如我们所料的──喔，嗨，詹姆士。」
詹姆士．史特林刚巧走进房间。「我的老天，布莱斯维，发生甚么事了？」他说道，同时瞥了瞥众人手中的枪。
「咳，你竟然没告诉我这位小班杰明有只看门狗。」
「我不认识这个人。班杰明，走进来。叫那人把他的枪放下。」
「原来是你！」班杰明道。
「班杰明，维希莉莎呢？」
「我希望她还平安。她离开了，因为我知道了──」他执拗地闭上嘴。
「啊，你想出来了。」史特林微笑道。
「但是你一直都知道。」
史特林的表情变了。平常泰然自若的脸上蒙上了一丝忧虑，不过此刻他张开双唇，咧齿而笑。「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当你用抄写机将你那精采的短讯传送给F先生时，其实有两台机器会收到此讯息，难道你没想过吗？F的机器，以与F相对应的那台。两个多月来，我苦思到底谁是那个他妈的雅努斯，接着你就出现在这里了，带着你寄给牛顿的信，就在伦敦此地。雅努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只是一个闯入这状况的小男孩。我却以为是一个狡猾而不知名的对手，一位出色的战术家，而你只是他的棋子。班杰明，你真的是把我吓得屁滚尿流，尤其是当你告诉我，你和牛顿开始短暂会面的时候。而在我搞清楚状况前，我还得防止布莱斯维先找上你，而且我跟你保证这可一点都不容易。」
「说得好。」布莱斯维回答。
「你这阵子一直都在这城里吗？」
「不，当然不是了。我才刚到，真的。不过感觉起来好像已经很久了。我可是很会记仇的。」
「是你想要杀我的耶。」
「没错，而且你应该要配合的。」布莱斯维回应道。
「我的手好酸哦。」劳勃嘟哝着。
「我不知道你是谁，」史特林对劳勃喊道，「但如果你退出门外并且离开，没有人会挡你的路。枪也可以留着。」
班杰明此时却大吃一惊，希望能维持住脸部的表情。有个东西正从史特林的身后进入大厅，某个摇曳、模糊的东西。
「真是大方得连个门儿都没有，是吧？」劳勃讥讽道。
「我们得把他们拖离门口，」史特林叹口气道，「否则维希莉莎会看──」
但是，布莱斯维头顶上方的空气赫然凝结起来，物质聚集在一起，一团红色火焰在其中发出亮光，朝着大厅的那团微光疾驰而去。布莱斯维吼叫一声，快速转身看着他的鬼灵。班杰明听到嘶嘶声，而当火焰碰到他的脸庞时他尖叫出声，声音被空气的爆裂声淹没，而黑烟则夺走了他的视线。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有东西在门后发出碰撞声，有人在咒骂着。最后终于传出门闩被拉开的声音，吱嘎一声打开了。
「混账，」劳勃低声道。「我正在想你甚么时候会回来。」即使只是透过窄小的门缝，班杰明还是闻到了令人晕眩的杜松子酒味。「你他妈的要干嘛？」
「很重要的事，劳勃。让我进去，拜托。」
劳勃咕哝着将门推开，踉跄走回他的房间。「我失业了，」他解释道。「我想你也不在乎。你回来干嘛，向我讨债？」
「你没有欠我半毛钱，劳勃，是我欠你。」
「真是会说话啊，」劳勃嘟哝着，「不过你一定是来要东西的。你回来不会是为了友谊。」
「我是为了友谊。」
「哼。那你接下来会去波士顿啰，有朋友在那里吗？」
班杰明感到气血攻心。「你听着，劳勃，我没办法解释，」他喘着气，不晓得在说些甚么。「我似乎有刻意遗忘他人的习惯。每当我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难过，但是我束手无策。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劳勃扬起双眉，然后举手划了个十字架。「喔，我的孩子啊，」他嘲讽地咕哝着，「我已经听了你的告解了──」
「混蛋！劳勃，我是回来救你的命！」班杰明大吼。「混蛋！混蛋……」他的耳中已经充斥着自己的脉搏声。他就像灵魂已经出窍，看着一出拙劣的喜剧。而当他双膝一软，跪坐在地时，心想当风趣的对白经常被夸张的演出取代时，可真是件悲哀的事。
当劳勃在他眼前挥动着啤酒时，他便恢复过来了。「我没水。」比他还年长的这个男人沙哑地道，听起来像是在道歉。「我真不该让你日子这么不好过，做着我已经干了上千次的事。该死，班杰明，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想干脆拿了你的钱就跑掉。」他露齿奸笑道。「我想这就像是和女人打交道。无论你想过多少次要离开她们，当你发现她们已经离开你时，你还是会感到难过。好吧，你不妨往回退几步，然后告诉我是甚么事让你这么苦恼。」
班杰明还是有些无力。他觉得皮肤像纸一样干燥，嘴巴也很渴。「给我一杯啤酒。」他喘着气道。
那是劣质的啤酒，又薄又甜，但好歹滋润了他的舌和唇，让他觉得好了一些。
「这听起来很疯狂，劳勃，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话。」
「继续讲。」
「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内，伦敦就会被毁灭，而这都是我害的。」
劳勃眨了眨眼，但他的表情没变。「继续讲。」他说。
「我了解这听起来很疯狂，」班杰明又重复了一次，并且把来龙去脉告诉他。就像在他的心中，已经取得了某种结晶体，使所有的元素都齐聚一堂──像是调整以太抄写机的过程。他和不知名的哲学家的通讯；他们计算弹道并找寻改变这些弹道的方式；然后是牛顿那隐晦的模型；最后突然就有了两次神秘会面。
「是我把毁灭的钥匙给了他们，」他做了结论。「是我让这事实现的。」
劳勃用手指拨弄他那古铜色的头发，并叹口气道。「你要我相信，法国国王从天上召唤了一颗彗星用来毁掉伦敦？老天爷啊！你接下来还要告诉我……」他挥舞着双手的样子很绝望。
「我了解，但这是真的。」
「为甚么要告诉我？去告诉你那些科学家朋友啊！去跟国王讲啊！」
「我告诉你的原因，是要你离开伦敦，救你的命！」
「就这样？」
「不是，我还需要把这事告诉我能信赖的人，万一我有甚么不测。」
「你现在到底是在说甚么？不要神秘兮兮的，班杰明．富兰克林，直接讲清楚！」
「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早在波士顿的时候，布莱斯维就知道了。他知道我已经得到有关这计划的资料。我不知道是他是如何知道的──也许他有可以追踪以太轨迹的方式，追查到我的抄写机──」
「我以为，他在你造好那台抄写机前就已经在恐吓你。」
「在那之前很合理。但当我写信给法国的哲学家时，所有该死的环节就松开了。你看出来了吗？他与这一切都有关联。现在麦劳伦和维希莉莎──我们所有人，我们都已经知道彗星的事，而他们一定晓得我们已经知道了。」
「因此，你认为有个英国人在通风报信。」
「对。」
「没错。因为往来书信是用英文和拉丁文写的，所以即使幕后的那个魔法师是个法国人──」
「他们也一定是从这里得到协助。他们也必须要从这里得到协助，才能让彗星精确瞄准。劳勃，他们必须能调整彗星，让它和伦敦产生谐调。」
「那另一个学会呢？哲学学会？他们会不会就是那群恶徒？」
「有可能。不过我想我知道谁是那卖国贼，劳勃。」
班杰明一口干掉那杯啤酒后把杯子放下。「我觉得是艾萨克爵士自己。」
「艾萨克爵士？」劳勃瞪大了双眼望着班杰明，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听我说嘛。」
「我在听啊。」
「第一，艾萨克爵士有充分的理由对王室不满──」
「那不单只是王室耶，班杰明。那可是整个伦敦市和一百万的生命！」
「第二，」班杰明固执道，「他可能已经疯了。他所有的学生也这么认为，因此，他们不是已经退出皇家学会，就是仍忠贞地待在他身边。我还要提醒你一点，皇家学会已经被解散了。我曾和他会面，我很难相信他神智清醒。」
「第三？」
「第三，他制造出那个模型──」
「这一点就违反你的推论了。他干嘛要安排这一切，然后再警告他的学生？」
「你方才已经说到重点，劳勃。他只警告那些他仍关心的人。」
「还有唯一可以施展出反制法术的人。」
「没那么简单。就算我们拿到他所有的原稿，还有法国人的原稿，我们还得制造出反制的法术。那代表的是数个月的工夫，不是一个礼拜能搞定的。而且，即便我们有方程式能使这彗星转向，还是药石罔效。还要有机器能增强转向的效果，这一点我连想都还没开始想咧。」班杰明句尾的音调已到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
「你还没确定整个状况吧。」劳勃说。
「对，是还没，但这他妈的可能是真的。」
「嗯，那你应该去查出真相，而不是在这里和我嚼舌根。」
「我想要让你知道。我已经让一个朋友死掉了，我不想，也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劳勃用双手捂住眼睛。「我真希望自己是完全清醒的，」他说：「老天帮助我，我已经开始相信你了。」
「那你会离开伦敦啰？」
「一星期以内，嗯？」
「是的。除非牛顿蓄意说谎。在我回去之前，麦劳伦应该已经由天文学的角度上证实了这件事。」
「好吧，那咱们去见他吧。」
班杰明瞪大了双眼。「咱们？」
「对啊。我不是哲学家，但听起来你蛮担心身体上的安危──要是这个布莱斯维或是某个野蛮的法国佬，或甚至是牛顿对你不利的话怎办？这就是我出马的时候了，我可以全天候充当你的护卫。」
「这真是个很够义气的提议，」班杰明沉着道。「但艾萨克爵士有哲学武器和防护。我完全无法确定──」
「班杰明，」劳勃插话道，「我在许多城市住过，但是伦敦在我心中是个很特别的地方。我可不希望看到它毁在你说的大石头之下。待我拿一下剑和手枪。」
「你有武器？」
「随时都带着，小伙子。我梳洗一下就护送你回鹤园去。届时我们可以看看，其他的哲学脑袋对这档事有甚么看法。」
在返回鹤园的途中，班杰明得承认，有劳勃在他身边确实多了分安全感，多亏了劳勃那充满自信的昂首阔步，还有他那把剑。
这也让班杰明他可以静下心来思考，推敲维希莉莎身在何处，而且不太情愿地思索着她会涉及外国阴谋的可能性。但毕竟在他的以太抄写机另外一端是法国哲学家的这种假设，只是一种推测的状况。
「劳勃，你知道俄国人用的历法是哪一种吗？」
劳勃从喉头发出嗤笑声。「这算是哪门子的问题？」
「这算是不知道？」
「这算是不知道，」他确认道。「我可从来没去过俄国。」
班杰明决定此事搁下不提，他对维希莉莎的怀疑也许毫无根据。在学会里另一个比她更像是叛徒的人便是伏尔泰，他不是哲学家，因此每次都在场的理由相当的薄弱。
「这里就是了。」当他们抵达鹤园时，班杰明如此告诉劳勃。街灯相当黑暗，但是前皇家学会所在地的窗户里透出光亮。
「让我来介绍你给他们认识，」班杰明道：「从现在开始，你是我从费城来的堂兄。」
「班杰明，你的诈骗手段真是发展得相当好。」劳勃低语。
「谢谢。」他正一面开门，同时回头答说。
接下来的瞬间里两人都目瞪口呆。劳勃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手悄悄往腰带上的手枪伸了过去。班杰明仍然呆立宛如一尊雕像。
「不，不要动！」布莱斯维从他坐在大厅的位置处喊叫，两把手枪指向门口。
劳勃毫不犹豫，虽然站在班杰明后方，但手臂已伸直横在他的肩上，活像根通枪条。但如果他扣下扳机，火药池便会在班杰明的脸颊旁引爆。班杰明已闭上眼，等待着那砰的一声。
但枪声并未响起。反倒是布莱斯维轻笑着已把武器瞄准妥当了。
那是布莱斯维。他戴着一只眼罩、宽大的假发，但无法完全掩饰住脸部和颈项上的班驳伤疤。他手上拿着的两把枪之一似乎是一般燧发枪，另一把则有三根聚合在一起的枪管。而布莱斯维是用一只机械手抓着后者，但那只手瘦骨嶙峋的样子根本不能作交叉射击。他身着与之前相同的上衣，黑色的背心，还有花边过多的领子。
「啊，班杰明，正巧遇到你。不过我想请那只猿猴把他的枪给放下，不然我只好射穿你的身体来杀掉他。」
「我倒是愿意打赌，班杰明的身体可以挡得住你的子弹，」劳勃说：「我只是在想，要在你身上哪个地方开个口子。」
此时又有两个人进了大厅，都配备着高能枪。
「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人问布莱斯维，并且举起他的武器。
「一个很蠢的状况。」布莱斯维解释道。
「你还没开枪，所以还算不上很蠢吧。」班杰明死不认输道。
「喔，我会开枪的。」布莱斯维说：「虽然要是你能活久一点，对我来说会比较方便，就是这样。但是我向你保证，与其让你再逃掉一次，我宁可宰了你。我们这边可有三个人。」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劳勃讲的。
「我才不管其他两个人，」劳勃把话挑明了。「我要杀的是你。」
「我们见过面吗？先生？」
「我想没有。」劳勃说：「如果见过的话，我绝对不可能忘记你这张脸。」
「嗤，」布莱斯维道：「你可以再耍嘴皮子没关系，你刚刚是想羞辱我是吧？班杰明，你是上哪去找来这个滑稽的同伙？和你另一个朋友不太像──他的名字是啥？约翰，对，约翰。」
「你把约翰怎么了？」
「啊，我没必要告诉你吧。」布莱斯维说：「但要是你好声好气问我的话──还有叫这位好伙计把枪指到别的地方去，我可能会告诉你。」
「劳勃──」班杰明开口道。
「不，」劳勃冷静地说道。「你朋友的事已经发生，而且结束了。我不知道这个家伙在玩甚么把戏，但是我知道，倘若我把枪放下，你我二人绝对是死路一条。」
「你们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但是我希望班杰明能活久一点，能亲眼看一看他的成就。」布莱斯维颈部以下的肌肉依然是纹风不动。
「先生？」其中一个男子说道。班杰明觉得这人可能有法国腔调。
「我们还有时间──至少还有一会儿工夫。班杰明，你得知道，到头来我还是很乐见你不把我那有关科学的建议当一回事。如果你当时照办，我那些特定的旧识可能会很惨。当然，我终究还是得杀掉你，但你逃走了。非常机灵。」
「你现在还担心我们作啥？」班杰明问道。「我们发现你的计划时已经太晚了啊。」
「也许是，也许不是，」布莱斯维说：「当我瞧见麦劳伦时，他还正忙着计算公式。你看，正如我们所料的──喔，嗨，詹姆士。」
詹姆士．史特林刚巧走进房间。「我的老天，布莱斯维，发生甚么事了？」他说道，同时瞥了瞥众人手中的枪。
「咳，你竟然没告诉我这位小班杰明有只看门狗。」
「我不认识这个人。班杰明，走进来。叫那人把他的枪放下。」
「原来是你！」班杰明道。
「班杰明，维希莉莎呢？」
「我希望她还平安。她离开了，因为我知道了──」他执拗地闭上嘴。
「啊，你想出来了。」史特林微笑道。
「但是你一直都知道。」
史特林的表情变了。平常泰然自若的脸上蒙上了一丝忧虑，不过此刻他张开双唇，咧齿而笑。「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当你用抄写机将你那精采的短讯传送给F先生时，其实有两台机器会收到此讯息，难道你没想过吗？F的机器，以与F相对应的那台。两个多月来，我苦思到底谁是那个他妈的雅努斯，接着你就出现在这里了，带着你寄给牛顿的信，就在伦敦此地。雅努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只是一个闯入这状况的小男孩。我却以为是一个狡猾而不知名的对手，一位出色的战术家，而你只是他的棋子。班杰明，你真的是把我吓得屁滚尿流，尤其是当你告诉我，你和牛顿开始短暂会面的时候。而在我搞清楚状况前，我还得防止布莱斯维先找上你，而且我跟你保证这可一点都不容易。」
「说得好。」布莱斯维回答。
「你这阵子一直都在这城里吗？」
「不，当然不是了。我才刚到，真的。不过感觉起来好像已经很久了。我可是很会记仇的。」
「是你想要杀我的耶。」
「没错，而且你应该要配合的。」布莱斯维回应道。
「我的手好酸哦。」劳勃嘟哝着。
「我不知道你是谁，」史特林对劳勃喊道，「但如果你退出门外并且离开，没有人会挡你的路。枪也可以留着。」
班杰明此时却大吃一惊，希望能维持住脸部的表情。有个东西正从史特林的身后进入大厅，某个摇曳、模糊的东西。
「真是大方得连个门儿都没有，是吧？」劳勃讥讽道。
「我们得把他们拖离门口，」史特林叹口气道，「否则维希莉莎会看──」
但是，布莱斯维头顶上方的空气赫然凝结起来，物质聚集在一起，一团红色火焰在其中发出亮光，朝着大厅的那团微光疾驰而去。布莱斯维吼叫一声，快速转身看着他的鬼灵。班杰明听到嘶嘶声，而当火焰碰到他的脸庞时他尖叫出声，声音被空气的爆裂声淹没，而黑烟则夺走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