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长生不老药
当爱翠安仔细研究托尔西给她的记事本时，夏日不受季节时令所规范，已堂堂迈入十月，这样的地中海暑气通常只会在八月和南方露脸，现在却在陆地上停歇。当她外出时，便被那片彷佛有重量、能压碎她的阳光所攫住。
她的房间很热，但还不至于难以消受，彷佛是一座黑暗洞窟，她在洞里认真审视着这本记事本。在埋首研读的时候，她感受不到一丝热情，那骇人的情节是如此冷酷与无情。那是一个名为马汀的年轻仆人的故事。她用一种病态的着迷心态看着字里行间，一年前的她根本读不下这本书。正如同所有的读物，这本书也让她想起许多问题。
「你知道穆罕默德．米拉大公的事吗？」爱翠安之后问了克蕾西。她们坐在庄园屋顶下的遮雨棚内，两人手上各拿着一杯冰冻柳橙露，但她们还来不及吃完，果子露便已融化。
「我看过他，」克蕾西说，「事实上是看过好几次。他至少来找过我的小姐拉瑟莉一次。她起先被他的异国风味所吸引，但最后却对他很失望。」
「他长得甚么样子？」
克蕾西耸肩道：「就是波斯人的样子。他会说一点点法语，衣着很糟糕。他是个骗子，妳知道吧？」
「甚么意思？国王把他当成大使耶！」
克蕾西略倾果露杯，用汤匙舀出最后一匙。「国王当时已经快死了，」她解释道。「我听说是他的大臣──尤其是庞夏雷恩【注：法国政治家，本名路易．菲利波。声势如日中天时掌管法国海军、贸易、殖民地、宗教、巴黎市、财政与王室总务，一六九九年时更担任首辅大臣，后因无法平息路易十四和冉森教派的宗教纷争而下台。底特律城和路易西安那的庞夏雷恩湖均以其为名。】──希望能让垂死的国王得到最后一次扮演伟大君主的机会。」
「妳当时在场？」
「那是我所见过最惊奇的事。当然了，我当时只有十八岁，没见过甚么世面。整个朝廷仍充满了活力，但国王却要求把国库里的每一颗钻石都镶在他的大衣上──他连要穿上去都很难吧。」
「整件事是个骗局？」
「整件事都是为了国王。当时法国还爱戴着他。」
爱翠安回想起当托尔西提及国王逃过一死时的痛苦神情。没有错，他当时如果死掉就好了。
「那这位大公先生究竟是谁？」
「他确实是个波斯人，如果妳想问的是这个。妳为甚么对五年前发生的事这么感兴趣？」
「这个波斯人给国王一瓶长生不老药。」
克蕾西笑道：「我记得还有一大堆不值钱的便宜货。我想庞夏雷恩和其他人干得还真漂亮，他果真活像是个东方帝王的使节。不过那瓶长生不老药确实有用，有用到那波斯人的身分看起来还真的是煞有介事。」
「克蕾西，后来他怎么了？」
「他在朝廷里待了一阵子，卯起来大吃大喝，接受各种招待。他待了将近一年后才终于被遣返回国。」她咧嘴而笑。「很明显，此地的大方程度要比他老家那里还来得好。最精采的是他带走的纪念品。」
「他带走了甚么？」
「当他的东西被载运上船时，他不让检查员打开一口很大的箱子。他尖叫鬼吼着说，里面装的是有关先知穆罕默德的圣书，绝对不能给异教徒看到。」
爱翠安身子往前倾，兴致勃勃说：「哪些书？」
克蕾西的双眼闪烁着俏皮的光芒。「里头只装了一本大书，书名是《爱丝琵娜公爵夫人》。」
「啊？」爱翠安问。
「就是公爵夫人本人啦。据说她怀了这位大使的孩子，也想要过更具东方情调的生活。是真的！如果曼婷侬夫人从来没告诉过妳这个故事，那她对妳的教养就太轻忽了！」她大笑。不过当她发现爱翠安一点都不感到有趣时，便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这人听起来根本就是个江湖郎中、庸医和奸夫。但他却有长生不老药。」
「爱翠安，有点想象力吧。如果他连公爵夫人都偷得走，说不定也能从某些伟大的埃及魔法师那里偷到长生不老药，不是吗？」
「我想也是。」
克蕾西声耸肩。「搞不好那瓶长生不老药也是假货，国王是自己好起来的。」
「他不对，那瓶药是真的。」爱翠安回应道。「有几个哲学家在让国王喝下那瓶药之前，便已经在某人身上试验过。」
「想当然耳。也有可能是毒药吧。」
「对。他们让一个因感染肺结核而垂死的年轻人先喝下那瓶药水，却救了他一命。」
「原来如此。」克蕾西的双眼瞇了一下。
「还不只是这样，可以想见的是，这药水还附带了其他持续的药效。有一次他被一匹马踢到尖木桩上，身体被戳穿了，但还是不会死。」
「这故事比我的还迷人多了，继续讲。」
「那年轻人出身下贱。医生宣称他已经死了，然后把他带到皇家科学院的实验室里，接着用可以想得出来的各种方式要致他于死。虽然许多方法都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但他还是不会死。」
「他后来怎么了？」
「我猜他还是在那里。他已经发疯了，大夫们也对他失去兴趣。」
「妳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克蕾西睁大眼问道。
爱翠安把记事本从裙子里拿出来，放在桌上。
「托尔西让我看这个。」她说。
「这是甚么？」
「我刚提到的其中一位医生，还有与他一起共事的炼金术师的笔记本，里面记载了着他们在『马汀』身上所做的实验。」
「老天，托尔西为甚么会给妳这个？」
「因为我要帮他刺杀国王，」爱翠安言简意赅地说明。「不用这么惊讶，拜托，克蕾西。」
「我没有惊讶。我只是还不知道他来找过妳。」
「所以托尔西说的是实话。是女神会在背后主使画舫上的攻击行动。」
「对。我奉命在那里保护妳，爱翠安。」
「而且进行引爆。」
「那也是我，妳真是厉害！」
「为甚么？只因为我看得到连小孩子都能想得通的事？」
克蕾西摇摇头。「不。其他人都相信是那个英国佬和那把魔法毛瑟枪干的好事，就连那英国人自己都相信。」
「对，直到尼可拉斯杀了他。」
克蕾西大吃一惊，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了不起。」她低声说道。
「别傻了，这部分是最容易想通的。当我了解那英国佬只是个饵时，我便仔细询问了马厩的主人。托尔西告诉我，他是被一个卫士百人队的卫兵所杀：尼可拉斯知道英国佬的去路，因为他也参与了这桩阴谋。就承认了吧。」
「我发誓不能说出这项计划，但是这理论听起来真合逻辑。」
「我确定非常合逻辑。尼可拉斯加入女神会有多久了？」
「他不是女神会的人，只有女性才可以加入。但是他的母亲……」
「等一下，让我猜一下。是凯丝翠？」
「对。他是个私生子，她怀他的时候去了佛罗伦萨。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养父达太安把他抚养长大。」
「嗯，那么我很好奇的是，他母亲是否知道他也是托尔西的密探？」
克蕾西皱着眉头，好一阵子都不发一语，接着说道：「他是吗？我也没有看出来这一点。我怀疑凯丝翠会知道。」
「不用担心，」爱翠安说：「我会问他。」
尼可拉斯毫不思索便承认这些指控。他低头将帽子摘下，沉坐在椅子上。一阵微风从树上高耸的枝叶间吹拂而过，但笔直的树干却纹风不动。
「请妳了解，」他非常轻声说道。「我是为所应为。」
爱翠安站着，手在胸前交叉，一直瞪着他，静默地看他敢不敢抬起头来和她四目相对。「现在这算甚么？尼可拉斯？你『为所应为』的事就是背叛我吗？你说过你爱我。」
他朝上望着亭子上的古老红色大理石，葡萄藤从树林里冒出来吞没了那些大理石，附近还有座小礼拜堂。
「信不信由妳，」他说：「但我之前要妳来就是要告诉妳这件事。要不是妳先发制人──」
「你当然说的是实话了，」她反驳道。「我总是义无反顾地关心着你，不是吗？结果你把我当成竖琴般把玩，尼可拉斯。你拨弄着我身上的琴弦，让我配合着你唱出音调。但是我──」她哽咽了。这不是她希望发生的事。
他的黑色眼眸终于注视她，看起来悔恨交加，她感到全身瘫软。「我是要告诉了妳，」他重复道：「我就得向托尔西报告。要是我不这样做，就有别人会这样做，那他就再也不会信任我。而当我背叛他的时候，我必须是已经取得他的信任。爱翠安，妳扪心自问，妳明知道我深爱着妳。」
「扪心自问？我的心反应太慢了，我的心已经完全不可靠了。而你方才说的又是甚么意思？背叛托尔西？你──」热泪滚落到她的脸庞上，但她的声音依旧坚定。
「过来。」他的声音几乎哑了，修长的身形矗立着。他向前走了四步，来到她身边并牵起她的手，力道有点太大。她使劲甩开，但他的手仍紧抓着不放。
「来吧。」他更加轻声道，同时用力拉着她朝那小礼拜堂走去。
「我很久以前就发现这个地方，」他告诉她：「它可能在路易十三刚开始建设凡尔赛前便已存在。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他们现在已站在昏暗的建筑物中。尼可拉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小小的、发着光的石子，便看得清楚整个房间。房间内有个小而简朴的圣坛。右手边的角落有一迭毯子、皮袋、以及一把毛瑟枪。
「尼可拉斯？这是干嘛？」
「我们要离开凡尔赛宫，」他说：「就在今天，就是现在。我把该打包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密封的文件、生活用品，所有的东西。」
「为甚么？」
「托尔西明知道妳刺杀国王一定会失败，」尼可拉斯不满地道。「他希望妳的失手会让国王发疯或是有类似的反应。托尔西是在孤注一掷，爱翠安，他才不理会妳的下场。但我会。」
「你筹备此事有多久了？」
「我想是打从我第一次见至妳时，」他回应道：「我希望等时机来临时妳会理解。我希望妳会原谅我。」
她的双手把他的头扶起，并亲吻了一下，将双唇埋在他唇下。他彷佛是个熔炉，一道通往烈火和炼金术之秘的通道，也是牺牲献祭之道。她一步又一步地需索着，最后两人一起倒卧礼拜堂的地板上，拥抱在一起，比十指相扣还要紧密，然后到达肉体交缠的极限。他们远远地踰越这个极限，最后终于在空间和时间中瓦解，耗尽气力。她躺着，用手指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游移，她大笑着，并用依然感受得到泪水咸味的双唇亲吻着他。
「怎么了？」他喘息道。
她比了比那座十字架。「看来我是注定无法得到救赎了，」她说：「但我还是爱你，尼可拉斯．达太安。」
「妳要跟我一起走？」
「不，」她说：「不，不过，以后……」
他伸手撝住她的嘴，她吻着他的指尖。「不会有以后，」他说：「要是妳真的刺杀国王，妳不可能活下来，爱翠安。」
「会，我会活下来，尼可拉斯，到时我们就能在别处一起生活。但在此之前没有办法。」
「爱翠安──」
「嘘。你要我原谅你，我会办到，我心爱的人，但是你一定要尊重我的心愿。我们一定要把握机会，照我说的话做。」她踌躇道。「尼可拉斯，我很想跟你走，但是我一定要完成此事。」
他温柔的眼神变得有些沉滞，但最后他点了头。
「很好，」她说：「现在──」她轻柔地挣脱了他的拥抱，赤裸地站在黑暗的礼拜堂，立时羞红了脸。
她苦笑着摸索着衣服。「我明明就有带出来，」她说道，「啊！」她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条。「把这个拿给托尔西，告诉他我要他帮我把这东西给做出来。」
尼可拉斯坐了起来，向后用手肘撑着身子，片刻之后才挤出一丝丝的微笑。「吻我一下，我会考虑。」
她照办了，他们又在礼拜堂内待了半小时才动身离开，爱翠安检查自己的衣着是否破损。但大部分看起来都完好无缺，爱翠安心想当克蕾西看到她身上那双长统袜的状况时，不知道又会如何调笑。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她的房间很热，但还不至于难以消受，彷佛是一座黑暗洞窟，她在洞里认真审视着这本记事本。在埋首研读的时候，她感受不到一丝热情，那骇人的情节是如此冷酷与无情。那是一个名为马汀的年轻仆人的故事。她用一种病态的着迷心态看着字里行间，一年前的她根本读不下这本书。正如同所有的读物，这本书也让她想起许多问题。
「你知道穆罕默德．米拉大公的事吗？」爱翠安之后问了克蕾西。她们坐在庄园屋顶下的遮雨棚内，两人手上各拿着一杯冰冻柳橙露，但她们还来不及吃完，果子露便已融化。
「我看过他，」克蕾西说，「事实上是看过好几次。他至少来找过我的小姐拉瑟莉一次。她起先被他的异国风味所吸引，但最后却对他很失望。」
「他长得甚么样子？」
克蕾西耸肩道：「就是波斯人的样子。他会说一点点法语，衣着很糟糕。他是个骗子，妳知道吧？」
「甚么意思？国王把他当成大使耶！」
克蕾西略倾果露杯，用汤匙舀出最后一匙。「国王当时已经快死了，」她解释道。「我听说是他的大臣──尤其是庞夏雷恩【注：法国政治家，本名路易．菲利波。声势如日中天时掌管法国海军、贸易、殖民地、宗教、巴黎市、财政与王室总务，一六九九年时更担任首辅大臣，后因无法平息路易十四和冉森教派的宗教纷争而下台。底特律城和路易西安那的庞夏雷恩湖均以其为名。】──希望能让垂死的国王得到最后一次扮演伟大君主的机会。」
「妳当时在场？」
「那是我所见过最惊奇的事。当然了，我当时只有十八岁，没见过甚么世面。整个朝廷仍充满了活力，但国王却要求把国库里的每一颗钻石都镶在他的大衣上──他连要穿上去都很难吧。」
「整件事是个骗局？」
「整件事都是为了国王。当时法国还爱戴着他。」
爱翠安回想起当托尔西提及国王逃过一死时的痛苦神情。没有错，他当时如果死掉就好了。
「那这位大公先生究竟是谁？」
「他确实是个波斯人，如果妳想问的是这个。妳为甚么对五年前发生的事这么感兴趣？」
「这个波斯人给国王一瓶长生不老药。」
克蕾西笑道：「我记得还有一大堆不值钱的便宜货。我想庞夏雷恩和其他人干得还真漂亮，他果真活像是个东方帝王的使节。不过那瓶长生不老药确实有用，有用到那波斯人的身分看起来还真的是煞有介事。」
「克蕾西，后来他怎么了？」
「他在朝廷里待了一阵子，卯起来大吃大喝，接受各种招待。他待了将近一年后才终于被遣返回国。」她咧嘴而笑。「很明显，此地的大方程度要比他老家那里还来得好。最精采的是他带走的纪念品。」
「他带走了甚么？」
「当他的东西被载运上船时，他不让检查员打开一口很大的箱子。他尖叫鬼吼着说，里面装的是有关先知穆罕默德的圣书，绝对不能给异教徒看到。」
爱翠安身子往前倾，兴致勃勃说：「哪些书？」
克蕾西的双眼闪烁着俏皮的光芒。「里头只装了一本大书，书名是《爱丝琵娜公爵夫人》。」
「啊？」爱翠安问。
「就是公爵夫人本人啦。据说她怀了这位大使的孩子，也想要过更具东方情调的生活。是真的！如果曼婷侬夫人从来没告诉过妳这个故事，那她对妳的教养就太轻忽了！」她大笑。不过当她发现爱翠安一点都不感到有趣时，便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这人听起来根本就是个江湖郎中、庸医和奸夫。但他却有长生不老药。」
「爱翠安，有点想象力吧。如果他连公爵夫人都偷得走，说不定也能从某些伟大的埃及魔法师那里偷到长生不老药，不是吗？」
「我想也是。」
克蕾西声耸肩。「搞不好那瓶长生不老药也是假货，国王是自己好起来的。」
「他不对，那瓶药是真的。」爱翠安回应道。「有几个哲学家在让国王喝下那瓶药之前，便已经在某人身上试验过。」
「想当然耳。也有可能是毒药吧。」
「对。他们让一个因感染肺结核而垂死的年轻人先喝下那瓶药水，却救了他一命。」
「原来如此。」克蕾西的双眼瞇了一下。
「还不只是这样，可以想见的是，这药水还附带了其他持续的药效。有一次他被一匹马踢到尖木桩上，身体被戳穿了，但还是不会死。」
「这故事比我的还迷人多了，继续讲。」
「那年轻人出身下贱。医生宣称他已经死了，然后把他带到皇家科学院的实验室里，接着用可以想得出来的各种方式要致他于死。虽然许多方法都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但他还是不会死。」
「他后来怎么了？」
「我猜他还是在那里。他已经发疯了，大夫们也对他失去兴趣。」
「妳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克蕾西睁大眼问道。
爱翠安把记事本从裙子里拿出来，放在桌上。
「托尔西让我看这个。」她说。
「这是甚么？」
「我刚提到的其中一位医生，还有与他一起共事的炼金术师的笔记本，里面记载了着他们在『马汀』身上所做的实验。」
「老天，托尔西为甚么会给妳这个？」
「因为我要帮他刺杀国王，」爱翠安言简意赅地说明。「不用这么惊讶，拜托，克蕾西。」
「我没有惊讶。我只是还不知道他来找过妳。」
「所以托尔西说的是实话。是女神会在背后主使画舫上的攻击行动。」
「对。我奉命在那里保护妳，爱翠安。」
「而且进行引爆。」
「那也是我，妳真是厉害！」
「为甚么？只因为我看得到连小孩子都能想得通的事？」
克蕾西摇摇头。「不。其他人都相信是那个英国佬和那把魔法毛瑟枪干的好事，就连那英国人自己都相信。」
「对，直到尼可拉斯杀了他。」
克蕾西大吃一惊，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了不起。」她低声说道。
「别傻了，这部分是最容易想通的。当我了解那英国佬只是个饵时，我便仔细询问了马厩的主人。托尔西告诉我，他是被一个卫士百人队的卫兵所杀：尼可拉斯知道英国佬的去路，因为他也参与了这桩阴谋。就承认了吧。」
「我发誓不能说出这项计划，但是这理论听起来真合逻辑。」
「我确定非常合逻辑。尼可拉斯加入女神会有多久了？」
「他不是女神会的人，只有女性才可以加入。但是他的母亲……」
「等一下，让我猜一下。是凯丝翠？」
「对。他是个私生子，她怀他的时候去了佛罗伦萨。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养父达太安把他抚养长大。」
「嗯，那么我很好奇的是，他母亲是否知道他也是托尔西的密探？」
克蕾西皱着眉头，好一阵子都不发一语，接着说道：「他是吗？我也没有看出来这一点。我怀疑凯丝翠会知道。」
「不用担心，」爱翠安说：「我会问他。」
尼可拉斯毫不思索便承认这些指控。他低头将帽子摘下，沉坐在椅子上。一阵微风从树上高耸的枝叶间吹拂而过，但笔直的树干却纹风不动。
「请妳了解，」他非常轻声说道。「我是为所应为。」
爱翠安站着，手在胸前交叉，一直瞪着他，静默地看他敢不敢抬起头来和她四目相对。「现在这算甚么？尼可拉斯？你『为所应为』的事就是背叛我吗？你说过你爱我。」
他朝上望着亭子上的古老红色大理石，葡萄藤从树林里冒出来吞没了那些大理石，附近还有座小礼拜堂。
「信不信由妳，」他说：「但我之前要妳来就是要告诉妳这件事。要不是妳先发制人──」
「你当然说的是实话了，」她反驳道。「我总是义无反顾地关心着你，不是吗？结果你把我当成竖琴般把玩，尼可拉斯。你拨弄着我身上的琴弦，让我配合着你唱出音调。但是我──」她哽咽了。这不是她希望发生的事。
他的黑色眼眸终于注视她，看起来悔恨交加，她感到全身瘫软。「我是要告诉了妳，」他重复道：「我就得向托尔西报告。要是我不这样做，就有别人会这样做，那他就再也不会信任我。而当我背叛他的时候，我必须是已经取得他的信任。爱翠安，妳扪心自问，妳明知道我深爱着妳。」
「扪心自问？我的心反应太慢了，我的心已经完全不可靠了。而你方才说的又是甚么意思？背叛托尔西？你──」热泪滚落到她的脸庞上，但她的声音依旧坚定。
「过来。」他的声音几乎哑了，修长的身形矗立着。他向前走了四步，来到她身边并牵起她的手，力道有点太大。她使劲甩开，但他的手仍紧抓着不放。
「来吧。」他更加轻声道，同时用力拉着她朝那小礼拜堂走去。
「我很久以前就发现这个地方，」他告诉她：「它可能在路易十三刚开始建设凡尔赛前便已存在。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他们现在已站在昏暗的建筑物中。尼可拉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小小的、发着光的石子，便看得清楚整个房间。房间内有个小而简朴的圣坛。右手边的角落有一迭毯子、皮袋、以及一把毛瑟枪。
「尼可拉斯？这是干嘛？」
「我们要离开凡尔赛宫，」他说：「就在今天，就是现在。我把该打包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密封的文件、生活用品，所有的东西。」
「为甚么？」
「托尔西明知道妳刺杀国王一定会失败，」尼可拉斯不满地道。「他希望妳的失手会让国王发疯或是有类似的反应。托尔西是在孤注一掷，爱翠安，他才不理会妳的下场。但我会。」
「你筹备此事有多久了？」
「我想是打从我第一次见至妳时，」他回应道：「我希望等时机来临时妳会理解。我希望妳会原谅我。」
她的双手把他的头扶起，并亲吻了一下，将双唇埋在他唇下。他彷佛是个熔炉，一道通往烈火和炼金术之秘的通道，也是牺牲献祭之道。她一步又一步地需索着，最后两人一起倒卧礼拜堂的地板上，拥抱在一起，比十指相扣还要紧密，然后到达肉体交缠的极限。他们远远地踰越这个极限，最后终于在空间和时间中瓦解，耗尽气力。她躺着，用手指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游移，她大笑着，并用依然感受得到泪水咸味的双唇亲吻着他。
「怎么了？」他喘息道。
她比了比那座十字架。「看来我是注定无法得到救赎了，」她说：「但我还是爱你，尼可拉斯．达太安。」
「妳要跟我一起走？」
「不，」她说：「不，不过，以后……」
他伸手撝住她的嘴，她吻着他的指尖。「不会有以后，」他说：「要是妳真的刺杀国王，妳不可能活下来，爱翠安。」
「会，我会活下来，尼可拉斯，到时我们就能在别处一起生活。但在此之前没有办法。」
「爱翠安──」
「嘘。你要我原谅你，我会办到，我心爱的人，但是你一定要尊重我的心愿。我们一定要把握机会，照我说的话做。」她踌躇道。「尼可拉斯，我很想跟你走，但是我一定要完成此事。」
他温柔的眼神变得有些沉滞，但最后他点了头。
「很好，」她说：「现在──」她轻柔地挣脱了他的拥抱，赤裸地站在黑暗的礼拜堂，立时羞红了脸。
她苦笑着摸索着衣服。「我明明就有带出来，」她说道，「啊！」她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条。「把这个拿给托尔西，告诉他我要他帮我把这东西给做出来。」
尼可拉斯坐了起来，向后用手肘撑着身子，片刻之后才挤出一丝丝的微笑。「吻我一下，我会考虑。」
她照办了，他们又在礼拜堂内待了半小时才动身离开，爱翠安检查自己的衣着是否破损。但大部分看起来都完好无缺，爱翠安心想当克蕾西看到她身上那双长统袜的状况时，不知道又会如何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