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证据表明，泰洛曾经存在过很多神秘的异教，尽管它们大多已在所谓的泰洛大转变之后销声匿迹（那个时期，机器人统治者处死了星球上大部分原生人，开始着手进行大规模的克隆实验）。事实上，直到第一纪，尚有一部分宗教幸存了下来……迷宫，明显是为宗教仪式所造，而后来增建的金字塔形皇家大厅，也一度曾是地下宗教的崇拜对象，最终却屈就为星辰定向的一部分。
不少评论家热衷于把克里特文明、埃及文明、玛雅文明和泰洛联系在一起，但其实除了建筑形式有点相似之外，泰洛和地球上的宗教几乎没什么共同点。
——《第二次宇宙大战史》第二百一十六卷，“泰洛”
婚礼前一天，卫星工厂上。瑞克坐在自己那即将清空的宿舍里，思考着未来。办公桌后的窗外，地球静悬在漆黑的太空中。
他周围堆满了箱子，里面塞着过去四年间他所有的私人物品：相片、记事本，时间可追溯到他亡父的飞行杂技团，还有终战①之前的 SDF-1和新麦克罗斯市。他偶然从中翻到一张自动照相机器人拍的快照，照片上明美站在麦克罗斯公园的喷泉旁，购物袋口露出当年的两张红歌星海报：
一张是太空堡垒防卫军的征兵广告，另一张是麦克罗斯小姐的挂画。近期照片中则更多是丽莎。然而，对于这些纪念品，瑞克却越看越沮丧。他毫无疑问是爱丽莎的，①指的是2014年的新麦克罗斯市战役。——译者注但若要他从此放弃过去所有的自由天地，那又意味着怎样的生活？其实，为了远征任务和类似的公事，他原本也并没有多少私人空间可言，但结婚之后他就连选择自由的机会也没有了。瑞克打包收拾时，手其实一直在打颤。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喝一杯。
正当他拿出自己珍藏的那瓶酒时，文斯·格兰特出现在门口，打声招呼走了进来。
身高七英尺的格兰特，是船上唯一可以和布里泰勉强比肩的人。他肤色深褐，短发卷曲，天庭饱满，轮廓鲜明，长脸上隐隐透出某种高贵的气质，一双明亮的黑眼睛神采奕奕，以直言不讳而闻名。他是瑞克的副官，一位指挥官，但同时他又隶属于 GMU部队①——这支陆基机动部队，以新型的全地形快速机动基地单元为武装而得名。新麦克罗斯市时期他曾领导过杰出的亚瑟王之剑战队，不过直到他姐姐克劳迪亚牺牲之后，瑞克才跟他熟悉起来。
“我只是来看看您是否需要帮忙，长官。”文斯说，随意敬了个礼。
瑞克闷闷不乐地看了看满地的箱子袋子。“除非你会魔法，否则帮不了我。”
“这些东西，怎么了？”文斯试探着问。
“没什么，文斯，只是我的过去和未来。”
“长官。”
瑞克草草挥了挥手。“算了。你有什么事，文斯？”
文斯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谈谈爱德华兹，长官。”
① GMU是一种新型全地形移动作战基地的缩写，是太空部队在星球表面使用的大型武装单元。它就像陆地上的“航母”，不仅是一个巨大的运输工具，而且本身也是一种超级武器，其平面大小可能大致相当于一个四百米操场。GMU部队就是以 GMU为武装基础的部队，包括作战人员和后勤补给人员等。——译者注
“爱德华兹将军？”瑞克警觉起来，“他怎么了？”
“将军会不会出于什么原因而违反我们大家的最高利益，长官？我是说，会不会幕后有什么我不了解的事，可以解释他的这种……倾向？”
“倾向？”瑞克说，“说说你的想法。”
文斯连珠炮般说开了：“我只是觉得那个人有自己的打算。我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可首先，他和伦纳德，还有那个怪人赞德都很有交情。长官，我知道您很忙，没时间管别的事，而且也听不到外面的闲言闲语——”
“如果你要下结论，”瑞克打断他的话，“最好给出证据。那么，现在你有证据吗——有还是没有？”
文斯立刻哑口无言。他摇了摇头。“只是道听途说而已，长官。”
送走文斯后，瑞克陷入了沉思。率领一支来源复杂的军队穿越半个银河系，本来就不怎么令人愉快，事实上这次任务中也的确一直派系分裂，暗潮汹涌。一边是朗和爱克西多，另一边是爱德华兹和政客们，而南十字军则立场暧昧……瑞克试着整理了一下自己对爱德华兹的了解。罗伊·福克经常谈到全球内战时期爱德华兹的自私自利，虽然他后来投靠了海斯上将——丽莎的父亲，参与了超级大炮计划，但那也不过是一种投机行为，因为当时在他之前早已有一大批有为之士投奔了地球联合防御委员会。此后十年间，爱德华兹渐渐成为纪念碑市不可忽视的人物，而且在太空堡垒防卫军中也备受瞩目。近年来，他所率领的幽灵中队令人闻风丧胆，其势力强大已不容置疑。
瑞克思绪纷乱。于是他去找麦克斯，希望麦克斯能给他提些客观意见。
但在斯特林的住处，他却看到了丽莎。
她正站在套着婚纱的模特假人后面。瑞克本该到结婚当天才能看见这婚纱的。
“这样会不会倒霉？”瑞克问，看看米莉娅，又看看丽莎。
“先生，别那么迷信，”丽莎大笑，“再说，我也没把婚纱穿在身上。”她从模特后面走出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现在，要尊敬长官。”
瑞克十分合作，啪一声回了个礼，并向丽莎致歉。
“快要举办婚礼可不是放松纪律的理由。”
我一定会记住的，瑞克想。他走近丽莎，搂住她的腰。“嗨。”
他柔声说。
“请再说一遍，将军？不过你好像是越权了吧？”
瑞克把她拉近。“我情不自禁了，长官。你可以降我级，关我禁闭，不过，千万等过了蜜月再说……”
米莉娅酸得牙都要倒了。她转脸看向麦克斯，后者何时进来的都没人注意到。“听起来不是要结婚，而是要上军事法庭。”
直到这对情人短短地接了个吻之后，麦克斯才向他俩打了招呼。五分钟后他和瑞克就出发前往模拟战斗训练区了，他打算在那里给瑞克介绍一位年轻少尉。一路上他们都在讨论爱德华兹的事。不过麦克斯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看法，他只建议瑞克去和朗谈谈，而在那之前要尽量谨言慎行。
新兵们在卫星工厂的零重力核心区以及外面的月球基地进行实装训练，但只有在模拟训练时间，他们才会面对虚拟战斗场景，即时心理状态也会被记录并做评估。模拟战场是机器人技术师们引以为豪的杰作，逼真的投射光束和全息效果密度极高，甚至老兵有时都应接不暇。不过，模拟训练的目的并非为提高射击水平，也非炫耀华丽的空战场面，而是为了检验受试人员在火力攻击下是否还能保持冷静，并在瞬间做出正确决断。
杰克·贝克就是麦克斯提到的那个少尉。此时他正穿梭在一个高级场景中，场景考验的是受试者在严格执行命令和个人英雄主义之间如何取舍。瑞克不太喜欢这个场景，因为他本人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至少是他的全息影像——就是那个被击落的飞行员，漂浮在三维海面上。为了增加敌人的真实感，受试者将在战斗中面对虚拟的天顶星战斗壳。
场景第一阶段，贝克的分数远高于平均分；可最后当他决定去援救迫降的战友而不是奉命归队再战时，分数就降到了及格线上。
“表现不太稳定，”麦克斯评价，“不过你得承认他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
“没错，”瑞克点点头，“不过我可未必欣赏他这一点。”
贝克奉命来到控制台，几分钟后他见到了麦克斯和瑞克。这位年轻人个子不高，但充满活力，浓眉，蓝眼睛，苍白的脸颊满是雀斑，一头橙红色头发蓬松纷乱。他给瑞克留下的印象是一个不守纪律的问题青年。但同时，他又显得强势而坚毅，是一个天生的飞行员。
“长官，我知道我的表现不太好，”贝克开门见山，“不过我觉得这个测试并没有公平地反映我的能力。”
瑞克戴着手套的手伸到少尉面前摇动指头。“第一，你关闭了自动驾驶，违反了命令。第二，你让小队其他成员陷入了危险。
第三，你甚至也没能救出我。”
“是的，但是——”
“你可以走了，少尉。”
“但是，长官，我——”
“你听到将军的话了。”麦克斯插话。
贝克不再坚持，敬了个礼。“感谢您的教诲，长官。”临走前，他留下了这句话。
“很搞笑，不过他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麦克斯注视着贝克的背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一个名叫卡特的飞行小子。”
“我看他的确是有点卡特的那种鲁莽风格。”
“这就是你对他那么严厉的原因吧，嗯？”
“只不过是想让他学会怎样参与团队行动，麦克斯。另外，”
瑞克笑着说，“他脸上那副表情可真是太难得了。”
他俩又观看了几名学员和军官的模拟训练，之后麦克斯就陪瑞克回宿舍。瑞克满心怀旧，于是他们谈起了当年刚夺得卫星工厂后，他们第一次踏上这里的情景，还有襁褓中的小戴纳在那场战斗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麦克斯本想谈谈如今要把戴纳留在地球的事，但瑞克似乎一味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
整座卫星工厂正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穿梭机每隔几小时运来大批人员物资， SDF-3的登船手续也在平稳推进，技术人员排队等待最后的简报和任务分配；以吉英·格兰特为首的医务人员正对他们进行体格检查。而在卫星的另一角，养护员、木匠和厨师们正在筹备婚礼庆典。
“不仅仅是婚礼，”走进自己的宿舍时，瑞克说，“我还在考虑这次任务的重要性，还有我们要面对的危险。也许……也许我们这次冒的风险太大了。”
“拜托你别又开始唠叨那一套了，说什么自己是全军最年轻的将军，自己是多么的不够格。”
“最优秀最明智的，”瑞克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是我么。”
正在这时，门声一响， T·R·爱德华兹大步走了进来。瑞克向他表示了欢迎。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将军。”
“有什么事吗，将军？”
“啊，我只是来祝你好运的，卡特。”
爱德华兹说话时面无表情，瑞克很难判断他这话是不是出于真心。而且，他也很难忽略文斯·格兰特对爱德华兹的怀疑。
“这是什么意思，爱德华兹？”瑞克戒备地问。
爱德华兹一脸惊讶，转而瞥了一眼麦克斯。“哎，我当然是来祝贺你的婚礼的，还能有别的意思么？”
“哦，哦，当然了，”瑞克起身伸出了手，“谢谢你，爱德华兹。”
“海斯将军的女儿，”爱德华兹和瑞克握手，沉吟道，“想想看……我是说，这可真够讽刺啊。以前你和他的关系也并不怎么样，不是吗？”
瑞克直视着爱德华兹。
“哦，抱歉，将军，也许你并不喜欢重提往事，”爱德华兹松开手，朝门口走去，“我只是来祝你好运而已。还有你，斯特林。”
当房门自动关上时，瑞克和麦克斯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卡贝尔和雷依靠体力和一辆捡来的气垫车，把地狱猫偷运回实验室，总算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这头无机兽躺在扫描台上，卡贝尔从它的侧腹取下一枚收发器，这怪物便彻底没用了。因为曾亲眼目睹生化人把地狱猫打得粉碎——那是真正的粉身碎骨——所以卡贝尔打开它后，毫不奇怪里面空空如也，而它的整个电路结构都埋在厚厚的外壳里。但即使他明白了这些设计，它的动力来源依然是个谜——卡贝尔希望在分析收发器之后能解开它。
房间另一边，雷正被传粉兽折腾得手忙脚乱。爆炸之后它们就逃出了笼子，现在正在雷的身上上蹿下跳，嘶声尖叫。它们攀上他的胳膊、腿和脖子，拼命朝他的长袍褶皱里钻。这些传粉兽外表很像白色小贵妇犬，只是还长着松糕般的小爪和小圆头角。
长期来佐尔一直对泰洛的精英阶层隐瞒了它们的存在，但统治者最终还是发现了它们在生命之花的传播中起着关键作用。因此佐尔抢先一步偷藏了大部分传粉兽，并委托卡贝尔照看它们。
“这些小东西到底怎么了！”雷闷声大叫，从脸上拽下一只传粉兽，“它们都疯了！”
“它们和生命之花有生物起源上的联系，”老人平静地回答，举起地狱猫的收发器，“因维人的到来让它们非常不安。”
“也让我很不安。”雷刚开口，一头真正的巨怪就出现在一面显示屏上。他立刻断定这是一艘巨型飞船——因为这世上不可能有什么生物会长成这副惨绿的丑恶尊容。它的头部和躯干好像某种披甲的弓形蛞蝓，本像要长出双臂的位置却是两条连体婴般的多节长颈，颈端各有一个蜥蜴头，下颌长角；三条尾巴中两条长有尾刺，带吸盘的腹部下伸出八条腿，这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只海怪而非陆生巨兽。
卡贝尔眯眼打量着屏幕，沉声说：“这是因维的强击机运输舰。
他们想逼我们投降，他们想让我们束手就擒，孩子。”
他忽然想起三长老，不由一阵愤怒。长老们正藏身于泰雷西亚地下迷宫的某处，不知因维摄政王捉到他们之后会如何处置？
卡贝尔想。他开始考虑是否该把他们作为谈判筹码来换回泰洛的幸存居民，但随即又决定这事还是等最后关头再做打算，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要保证自己和这个孩子的安全。
“卡贝尔，我们必须放弃实验室，”雷说，此时新一轮攻击正响彻全城，“不能让研究成果落入他们手中。”
卡贝尔指着收发器对雷说：“我得到我需要的了”。他收拾好数据卡和芯片，激活了主控台上方的一排开关，两块地板活门滑开，一道楼梯呈现眼前。它通向皇家大厅地下的迷宫，在大转变之前，那里曾是宗教典礼的场所。
“传粉兽怎么办？”
“带上它们。如果我们想要重复佐尔的实验，就必须用到它们。”
雷按捺住诅咒的冲动。刚扒下来的传粉兽再次蹿到他身上，不停地疯狂尖叫。雷站在黑漆漆的楼梯口踌躇不前。
“我们要呆在下面直到因维人离开吗？”
卡贝尔的笑声从黑暗深处传来。“直到他们离开？小伙子，你可真乐观。”
因维旗舰上，瑞金特正兴致勃勃地坐在自己房间里，欣赏着灭顶之灾降临泰洛。那艘蛇怪般的飞船刚怒吼着降落，就咧开三张大口，喷出无数强击机、扫荡部队和警备队。这些部队所驾驶的单人攻击机，是金色的长管形飞行器，开放式座舱带有护罩，使用球形推进器。他们循着指挥机大军踏开的道路，沿途镇压泰洛人残存的微弱抵抗。当死亡和毁灭不断展现在屏幕上时，瑞金特脸露微笑，触角泛光，急驱大军挥进。可没过多久，卫星表面传来的消息就打消了他这短暂的喜悦。
“殿下，所有的前线探测器一直没有反应。”
地面部队已经扫荡了整个泰雷西亚，可瑞金特仍然没有死心。
“你肯定机器人统治者没把生命之花藏在其它什么地方吗？”
“是的，殿下。我们一丁点痕迹也没找到。”
瑞金特靠向椅背。“很好，”沉默了几秒后他说，“我再也不想碰这个肮脏的星球了。士兵们，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他本以为下属们会立刻奉命执行，可他的副官却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建议：“请原谅，殿下，我们能否等他们交代了所有情况之后再处理掉他们？”
“好主意，”瑞金特原谅了手下的大胆举动,“让你的部队立刻把幸存者赶到一起，做好准备，我要亲自审问他们，看看能不能问出生命之花的下落。等城市安定下来就通知我。”
“已经安定了，殿下。”副官说完关闭了通信。
城市的神庙成了监狱。那些幸存的泰雷西亚居民，逃过了强击机的扫荡、躲过了涌进掩蔽所的等离子地狱，现在却都被驱赶到一起，密密麻麻地挤在这个临时隔离区。这些原生人形容凄惨，他们身穿粗布麻衣，伤痕累累，受尽折磨；可更大的灾难还在等待着他们。其中有些人明白了这一点，不禁开始嫉妒那已经死绝的克隆人。几世代以来，克隆人还是头一次从凡托玛的卫星上绝迹了，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
“他们又抓来了更多人？”当神庙大门开启，室外的光芒射进人群时，一名囚犯问他的同伴，“这些怪物想活活憋死我们。”
“小声点儿，他们会听见的。”旁边另一个人说。
但这人无法保持沉默。“强盗！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他高喊，这时瑞金特高大的身影正好出现在门口。
瑞金特俯瞰着俘虏们。他触角颤动，颈后的肉甲暴涨如鼓。
“你们应该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生命之花，”他伸出四指手将那人的脑袋整个握住，把他从人群中拎了出来，“告诉我它在哪儿。”
“绝不——”
“蠢货！”瑞金特粗声说，握紧那人的脑袋，把他凌空提起，在尖叫的人群上方甩来甩去。那人疯狂地扑打着瑞金特的铁掌。
“花在哪里？”
泰雷西亚人们惊慌失措，喃喃回答：“我们不知道——”
“快说，你这没用的小虫子！”瑞金特说，捏碎了那人的头颅。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人群里有人喊，“统治者从来不告诉我们那种事情！”
“朋友，我相信你，”沉默了片刻，瑞金特开口说，抛开了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副官①，”他转向身旁的士兵，“奖赏这些生物的诚实表现吧。”
副官面无表情。“马上执行，殿下。”瑞金特离开了大厅，紧随其后的副官拿出一个球形装置，反手扔出，小球越过他的肩膀落向人群。紧接着大门关上了，把俘虏们封死在里面。
一个老人接住了小球，悲哀地注视着上面的闪光。“这是什么？”有人惊恐地问。
这位老人艰难地吞了一口气。“这是我们的末日。”他轻声说。
转瞬间，大半座神庙被炸上了天。
回到旗舰后，瑞金特会见了他的科学家们。他们没有因维步兵那样高大，但模样更像瑞金特本人。他们光着脚，身穿朴素的白色长裤和上衣，外束腰带，就像东方式的长袍。在摄政王面前，他们双臂交抱胸前，双手笼在袖中。
“告诉我，”瑞金特发话，从泰洛地表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很沮丧，“这个星球是不是真的没什么价值？”
“我们还没有发现生命之花的任何迹象，”科学家发言人的声音像是经过了调制，“而且这里大部分人都是老弱病残，也不适合做奴隶。恐怕这个星球对我们毫无用处了。”
“也许只要再挖得深一点，就能找到我们要的东西。来吧，”
①此处称谓双关。原文是强击机，带有强制执行者的含义，这里指跟随瑞金特的副官，是以强击机形式出现的军官。后文奥布西姆口中的副官也是如此。——译者注
瑞金特命令科学家主管奥布西姆，“我要跟你商量商量。”
他们穿过一间巨大的货舱，这里顶天立地排满了突击机、强击机和指挥机；然后他们进入了旗舰最深处的核心区。瑞金特向奥布西姆解释了自己的看法。
“瑞吉斯只不过比我进化得高一点，她就把我看成是刚从沼泽里爬出来的低等动物。我担心她会破坏我的权威，所以这次任务必须成功。”
“我明白。”奥布西姆回答。
“我任命你负责搜查泰洛，无机兽军队就是你的耳目，利用它们来揭开这里的秘密吧。”
奥布西姆点头哈腰。“只要这里有任何关于母体下落的线索，我就一定会找出来。”
“看你的了。”瑞金特威胁地说。
一道透明的垂直传送管把他们轻巧地送到飞船上层，那里是因维主脑的临时安置所。因维主脑，这个巨大的器官是史前文化的媒介，表面满是深刻的沟洄和褶皱，悬浮在高达一百英尺、盛满无色液体的泡沫室中。
这是瑞金特竭力模仿统治者史前文化系统的成果：他的活体计算机。
摄政王和科学家来到脉动着的泡沫室前。
“侵入行动成功结束了，”瑞金特直接了当地告诉主脑，“我已经把泰洛踩在了脚下。”
主脑底部闪起一片神经突触信号，在脑垂体、脑桥和白质之间眩目地蔓延开来。然后主脑说话了：“可你还得继续搜索母体。”
“没错，是还要再花一点时间，”瑞金特辩解道，光亮的黑眼睛里映出面前翻腾的气泡。
“找到佐尔的飞船你才能找到你所需要的东西，否则你将一无所获。”主脑说话时声音抽抽吸吸，仿佛磁带倒放。
“你又和瑞吉斯说过话了！”瑞金特咆哮起来，“你要我去追一艘没准在半个银河之外的飞船吗？”
“计算显示，这样的旅行和继续攻击统治者的领地相比，对现存史前文化的消耗较少。”
“也许的确是那样，”瑞金特勉强承认，“但是，征服才是发展，征服才是进化！”他转向奥布西姆，“执行原定计划：切开主脑，一部分留在泰洛指挥无机兽继续搜查。如果找到我要的东西，我就给你封爵封地。如果找不到，你就永远烂死在这颗土球上吧。”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不少评论家热衷于把克里特文明、埃及文明、玛雅文明和泰洛联系在一起，但其实除了建筑形式有点相似之外，泰洛和地球上的宗教几乎没什么共同点。
——《第二次宇宙大战史》第二百一十六卷，“泰洛”
婚礼前一天，卫星工厂上。瑞克坐在自己那即将清空的宿舍里，思考着未来。办公桌后的窗外，地球静悬在漆黑的太空中。
他周围堆满了箱子，里面塞着过去四年间他所有的私人物品：相片、记事本，时间可追溯到他亡父的飞行杂技团，还有终战①之前的 SDF-1和新麦克罗斯市。他偶然从中翻到一张自动照相机器人拍的快照，照片上明美站在麦克罗斯公园的喷泉旁，购物袋口露出当年的两张红歌星海报：
一张是太空堡垒防卫军的征兵广告，另一张是麦克罗斯小姐的挂画。近期照片中则更多是丽莎。然而，对于这些纪念品，瑞克却越看越沮丧。他毫无疑问是爱丽莎的，①指的是2014年的新麦克罗斯市战役。——译者注但若要他从此放弃过去所有的自由天地，那又意味着怎样的生活？其实，为了远征任务和类似的公事，他原本也并没有多少私人空间可言，但结婚之后他就连选择自由的机会也没有了。瑞克打包收拾时，手其实一直在打颤。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喝一杯。
正当他拿出自己珍藏的那瓶酒时，文斯·格兰特出现在门口，打声招呼走了进来。
身高七英尺的格兰特，是船上唯一可以和布里泰勉强比肩的人。他肤色深褐，短发卷曲，天庭饱满，轮廓鲜明，长脸上隐隐透出某种高贵的气质，一双明亮的黑眼睛神采奕奕，以直言不讳而闻名。他是瑞克的副官，一位指挥官，但同时他又隶属于 GMU部队①——这支陆基机动部队，以新型的全地形快速机动基地单元为武装而得名。新麦克罗斯市时期他曾领导过杰出的亚瑟王之剑战队，不过直到他姐姐克劳迪亚牺牲之后，瑞克才跟他熟悉起来。
“我只是来看看您是否需要帮忙，长官。”文斯说，随意敬了个礼。
瑞克闷闷不乐地看了看满地的箱子袋子。“除非你会魔法，否则帮不了我。”
“这些东西，怎么了？”文斯试探着问。
“没什么，文斯，只是我的过去和未来。”
“长官。”
瑞克草草挥了挥手。“算了。你有什么事，文斯？”
文斯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谈谈爱德华兹，长官。”
① GMU是一种新型全地形移动作战基地的缩写，是太空部队在星球表面使用的大型武装单元。它就像陆地上的“航母”，不仅是一个巨大的运输工具，而且本身也是一种超级武器，其平面大小可能大致相当于一个四百米操场。GMU部队就是以 GMU为武装基础的部队，包括作战人员和后勤补给人员等。——译者注
“爱德华兹将军？”瑞克警觉起来，“他怎么了？”
“将军会不会出于什么原因而违反我们大家的最高利益，长官？我是说，会不会幕后有什么我不了解的事，可以解释他的这种……倾向？”
“倾向？”瑞克说，“说说你的想法。”
文斯连珠炮般说开了：“我只是觉得那个人有自己的打算。我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可首先，他和伦纳德，还有那个怪人赞德都很有交情。长官，我知道您很忙，没时间管别的事，而且也听不到外面的闲言闲语——”
“如果你要下结论，”瑞克打断他的话，“最好给出证据。那么，现在你有证据吗——有还是没有？”
文斯立刻哑口无言。他摇了摇头。“只是道听途说而已，长官。”
送走文斯后，瑞克陷入了沉思。率领一支来源复杂的军队穿越半个银河系，本来就不怎么令人愉快，事实上这次任务中也的确一直派系分裂，暗潮汹涌。一边是朗和爱克西多，另一边是爱德华兹和政客们，而南十字军则立场暧昧……瑞克试着整理了一下自己对爱德华兹的了解。罗伊·福克经常谈到全球内战时期爱德华兹的自私自利，虽然他后来投靠了海斯上将——丽莎的父亲，参与了超级大炮计划，但那也不过是一种投机行为，因为当时在他之前早已有一大批有为之士投奔了地球联合防御委员会。此后十年间，爱德华兹渐渐成为纪念碑市不可忽视的人物，而且在太空堡垒防卫军中也备受瞩目。近年来，他所率领的幽灵中队令人闻风丧胆，其势力强大已不容置疑。
瑞克思绪纷乱。于是他去找麦克斯，希望麦克斯能给他提些客观意见。
但在斯特林的住处，他却看到了丽莎。
她正站在套着婚纱的模特假人后面。瑞克本该到结婚当天才能看见这婚纱的。
“这样会不会倒霉？”瑞克问，看看米莉娅，又看看丽莎。
“先生，别那么迷信，”丽莎大笑，“再说，我也没把婚纱穿在身上。”她从模特后面走出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现在，要尊敬长官。”
瑞克十分合作，啪一声回了个礼，并向丽莎致歉。
“快要举办婚礼可不是放松纪律的理由。”
我一定会记住的，瑞克想。他走近丽莎，搂住她的腰。“嗨。”
他柔声说。
“请再说一遍，将军？不过你好像是越权了吧？”
瑞克把她拉近。“我情不自禁了，长官。你可以降我级，关我禁闭，不过，千万等过了蜜月再说……”
米莉娅酸得牙都要倒了。她转脸看向麦克斯，后者何时进来的都没人注意到。“听起来不是要结婚，而是要上军事法庭。”
直到这对情人短短地接了个吻之后，麦克斯才向他俩打了招呼。五分钟后他和瑞克就出发前往模拟战斗训练区了，他打算在那里给瑞克介绍一位年轻少尉。一路上他们都在讨论爱德华兹的事。不过麦克斯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看法，他只建议瑞克去和朗谈谈，而在那之前要尽量谨言慎行。
新兵们在卫星工厂的零重力核心区以及外面的月球基地进行实装训练，但只有在模拟训练时间，他们才会面对虚拟战斗场景，即时心理状态也会被记录并做评估。模拟战场是机器人技术师们引以为豪的杰作，逼真的投射光束和全息效果密度极高，甚至老兵有时都应接不暇。不过，模拟训练的目的并非为提高射击水平，也非炫耀华丽的空战场面，而是为了检验受试人员在火力攻击下是否还能保持冷静，并在瞬间做出正确决断。
杰克·贝克就是麦克斯提到的那个少尉。此时他正穿梭在一个高级场景中，场景考验的是受试者在严格执行命令和个人英雄主义之间如何取舍。瑞克不太喜欢这个场景，因为他本人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至少是他的全息影像——就是那个被击落的飞行员，漂浮在三维海面上。为了增加敌人的真实感，受试者将在战斗中面对虚拟的天顶星战斗壳。
场景第一阶段，贝克的分数远高于平均分；可最后当他决定去援救迫降的战友而不是奉命归队再战时，分数就降到了及格线上。
“表现不太稳定，”麦克斯评价，“不过你得承认他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
“没错，”瑞克点点头，“不过我可未必欣赏他这一点。”
贝克奉命来到控制台，几分钟后他见到了麦克斯和瑞克。这位年轻人个子不高，但充满活力，浓眉，蓝眼睛，苍白的脸颊满是雀斑，一头橙红色头发蓬松纷乱。他给瑞克留下的印象是一个不守纪律的问题青年。但同时，他又显得强势而坚毅，是一个天生的飞行员。
“长官，我知道我的表现不太好，”贝克开门见山，“不过我觉得这个测试并没有公平地反映我的能力。”
瑞克戴着手套的手伸到少尉面前摇动指头。“第一，你关闭了自动驾驶，违反了命令。第二，你让小队其他成员陷入了危险。
第三，你甚至也没能救出我。”
“是的，但是——”
“你可以走了，少尉。”
“但是，长官，我——”
“你听到将军的话了。”麦克斯插话。
贝克不再坚持，敬了个礼。“感谢您的教诲，长官。”临走前，他留下了这句话。
“很搞笑，不过他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麦克斯注视着贝克的背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一个名叫卡特的飞行小子。”
“我看他的确是有点卡特的那种鲁莽风格。”
“这就是你对他那么严厉的原因吧，嗯？”
“只不过是想让他学会怎样参与团队行动，麦克斯。另外，”
瑞克笑着说，“他脸上那副表情可真是太难得了。”
他俩又观看了几名学员和军官的模拟训练，之后麦克斯就陪瑞克回宿舍。瑞克满心怀旧，于是他们谈起了当年刚夺得卫星工厂后，他们第一次踏上这里的情景，还有襁褓中的小戴纳在那场战斗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麦克斯本想谈谈如今要把戴纳留在地球的事，但瑞克似乎一味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
整座卫星工厂正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穿梭机每隔几小时运来大批人员物资， SDF-3的登船手续也在平稳推进，技术人员排队等待最后的简报和任务分配；以吉英·格兰特为首的医务人员正对他们进行体格检查。而在卫星的另一角，养护员、木匠和厨师们正在筹备婚礼庆典。
“不仅仅是婚礼，”走进自己的宿舍时，瑞克说，“我还在考虑这次任务的重要性，还有我们要面对的危险。也许……也许我们这次冒的风险太大了。”
“拜托你别又开始唠叨那一套了，说什么自己是全军最年轻的将军，自己是多么的不够格。”
“最优秀最明智的，”瑞克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是我么。”
正在这时，门声一响， T·R·爱德华兹大步走了进来。瑞克向他表示了欢迎。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将军。”
“有什么事吗，将军？”
“啊，我只是来祝你好运的，卡特。”
爱德华兹说话时面无表情，瑞克很难判断他这话是不是出于真心。而且，他也很难忽略文斯·格兰特对爱德华兹的怀疑。
“这是什么意思，爱德华兹？”瑞克戒备地问。
爱德华兹一脸惊讶，转而瞥了一眼麦克斯。“哎，我当然是来祝贺你的婚礼的，还能有别的意思么？”
“哦，哦，当然了，”瑞克起身伸出了手，“谢谢你，爱德华兹。”
“海斯将军的女儿，”爱德华兹和瑞克握手，沉吟道，“想想看……我是说，这可真够讽刺啊。以前你和他的关系也并不怎么样，不是吗？”
瑞克直视着爱德华兹。
“哦，抱歉，将军，也许你并不喜欢重提往事，”爱德华兹松开手，朝门口走去，“我只是来祝你好运而已。还有你，斯特林。”
当房门自动关上时，瑞克和麦克斯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卡贝尔和雷依靠体力和一辆捡来的气垫车，把地狱猫偷运回实验室，总算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这头无机兽躺在扫描台上，卡贝尔从它的侧腹取下一枚收发器，这怪物便彻底没用了。因为曾亲眼目睹生化人把地狱猫打得粉碎——那是真正的粉身碎骨——所以卡贝尔打开它后，毫不奇怪里面空空如也，而它的整个电路结构都埋在厚厚的外壳里。但即使他明白了这些设计，它的动力来源依然是个谜——卡贝尔希望在分析收发器之后能解开它。
房间另一边，雷正被传粉兽折腾得手忙脚乱。爆炸之后它们就逃出了笼子，现在正在雷的身上上蹿下跳，嘶声尖叫。它们攀上他的胳膊、腿和脖子，拼命朝他的长袍褶皱里钻。这些传粉兽外表很像白色小贵妇犬，只是还长着松糕般的小爪和小圆头角。
长期来佐尔一直对泰洛的精英阶层隐瞒了它们的存在，但统治者最终还是发现了它们在生命之花的传播中起着关键作用。因此佐尔抢先一步偷藏了大部分传粉兽，并委托卡贝尔照看它们。
“这些小东西到底怎么了！”雷闷声大叫，从脸上拽下一只传粉兽，“它们都疯了！”
“它们和生命之花有生物起源上的联系，”老人平静地回答，举起地狱猫的收发器，“因维人的到来让它们非常不安。”
“也让我很不安。”雷刚开口，一头真正的巨怪就出现在一面显示屏上。他立刻断定这是一艘巨型飞船——因为这世上不可能有什么生物会长成这副惨绿的丑恶尊容。它的头部和躯干好像某种披甲的弓形蛞蝓，本像要长出双臂的位置却是两条连体婴般的多节长颈，颈端各有一个蜥蜴头，下颌长角；三条尾巴中两条长有尾刺，带吸盘的腹部下伸出八条腿，这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只海怪而非陆生巨兽。
卡贝尔眯眼打量着屏幕，沉声说：“这是因维的强击机运输舰。
他们想逼我们投降，他们想让我们束手就擒，孩子。”
他忽然想起三长老，不由一阵愤怒。长老们正藏身于泰雷西亚地下迷宫的某处，不知因维摄政王捉到他们之后会如何处置？
卡贝尔想。他开始考虑是否该把他们作为谈判筹码来换回泰洛的幸存居民，但随即又决定这事还是等最后关头再做打算，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要保证自己和这个孩子的安全。
“卡贝尔，我们必须放弃实验室，”雷说，此时新一轮攻击正响彻全城，“不能让研究成果落入他们手中。”
卡贝尔指着收发器对雷说：“我得到我需要的了”。他收拾好数据卡和芯片，激活了主控台上方的一排开关，两块地板活门滑开，一道楼梯呈现眼前。它通向皇家大厅地下的迷宫，在大转变之前，那里曾是宗教典礼的场所。
“传粉兽怎么办？”
“带上它们。如果我们想要重复佐尔的实验，就必须用到它们。”
雷按捺住诅咒的冲动。刚扒下来的传粉兽再次蹿到他身上，不停地疯狂尖叫。雷站在黑漆漆的楼梯口踌躇不前。
“我们要呆在下面直到因维人离开吗？”
卡贝尔的笑声从黑暗深处传来。“直到他们离开？小伙子，你可真乐观。”
因维旗舰上，瑞金特正兴致勃勃地坐在自己房间里，欣赏着灭顶之灾降临泰洛。那艘蛇怪般的飞船刚怒吼着降落，就咧开三张大口，喷出无数强击机、扫荡部队和警备队。这些部队所驾驶的单人攻击机，是金色的长管形飞行器，开放式座舱带有护罩，使用球形推进器。他们循着指挥机大军踏开的道路，沿途镇压泰洛人残存的微弱抵抗。当死亡和毁灭不断展现在屏幕上时，瑞金特脸露微笑，触角泛光，急驱大军挥进。可没过多久，卫星表面传来的消息就打消了他这短暂的喜悦。
“殿下，所有的前线探测器一直没有反应。”
地面部队已经扫荡了整个泰雷西亚，可瑞金特仍然没有死心。
“你肯定机器人统治者没把生命之花藏在其它什么地方吗？”
“是的，殿下。我们一丁点痕迹也没找到。”
瑞金特靠向椅背。“很好，”沉默了几秒后他说，“我再也不想碰这个肮脏的星球了。士兵们，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他本以为下属们会立刻奉命执行，可他的副官却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建议：“请原谅，殿下，我们能否等他们交代了所有情况之后再处理掉他们？”
“好主意，”瑞金特原谅了手下的大胆举动,“让你的部队立刻把幸存者赶到一起，做好准备，我要亲自审问他们，看看能不能问出生命之花的下落。等城市安定下来就通知我。”
“已经安定了，殿下。”副官说完关闭了通信。
城市的神庙成了监狱。那些幸存的泰雷西亚居民，逃过了强击机的扫荡、躲过了涌进掩蔽所的等离子地狱，现在却都被驱赶到一起，密密麻麻地挤在这个临时隔离区。这些原生人形容凄惨，他们身穿粗布麻衣，伤痕累累，受尽折磨；可更大的灾难还在等待着他们。其中有些人明白了这一点，不禁开始嫉妒那已经死绝的克隆人。几世代以来，克隆人还是头一次从凡托玛的卫星上绝迹了，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
“他们又抓来了更多人？”当神庙大门开启，室外的光芒射进人群时，一名囚犯问他的同伴，“这些怪物想活活憋死我们。”
“小声点儿，他们会听见的。”旁边另一个人说。
但这人无法保持沉默。“强盗！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他高喊，这时瑞金特高大的身影正好出现在门口。
瑞金特俯瞰着俘虏们。他触角颤动，颈后的肉甲暴涨如鼓。
“你们应该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生命之花，”他伸出四指手将那人的脑袋整个握住，把他从人群中拎了出来，“告诉我它在哪儿。”
“绝不——”
“蠢货！”瑞金特粗声说，握紧那人的脑袋，把他凌空提起，在尖叫的人群上方甩来甩去。那人疯狂地扑打着瑞金特的铁掌。
“花在哪里？”
泰雷西亚人们惊慌失措，喃喃回答：“我们不知道——”
“快说，你这没用的小虫子！”瑞金特说，捏碎了那人的头颅。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人群里有人喊，“统治者从来不告诉我们那种事情！”
“朋友，我相信你，”沉默了片刻，瑞金特开口说，抛开了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副官①，”他转向身旁的士兵，“奖赏这些生物的诚实表现吧。”
副官面无表情。“马上执行，殿下。”瑞金特离开了大厅，紧随其后的副官拿出一个球形装置，反手扔出，小球越过他的肩膀落向人群。紧接着大门关上了，把俘虏们封死在里面。
一个老人接住了小球，悲哀地注视着上面的闪光。“这是什么？”有人惊恐地问。
这位老人艰难地吞了一口气。“这是我们的末日。”他轻声说。
转瞬间，大半座神庙被炸上了天。
回到旗舰后，瑞金特会见了他的科学家们。他们没有因维步兵那样高大，但模样更像瑞金特本人。他们光着脚，身穿朴素的白色长裤和上衣，外束腰带，就像东方式的长袍。在摄政王面前，他们双臂交抱胸前，双手笼在袖中。
“告诉我，”瑞金特发话，从泰洛地表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很沮丧，“这个星球是不是真的没什么价值？”
“我们还没有发现生命之花的任何迹象，”科学家发言人的声音像是经过了调制，“而且这里大部分人都是老弱病残，也不适合做奴隶。恐怕这个星球对我们毫无用处了。”
“也许只要再挖得深一点，就能找到我们要的东西。来吧，”
①此处称谓双关。原文是强击机，带有强制执行者的含义，这里指跟随瑞金特的副官，是以强击机形式出现的军官。后文奥布西姆口中的副官也是如此。——译者注
瑞金特命令科学家主管奥布西姆，“我要跟你商量商量。”
他们穿过一间巨大的货舱，这里顶天立地排满了突击机、强击机和指挥机；然后他们进入了旗舰最深处的核心区。瑞金特向奥布西姆解释了自己的看法。
“瑞吉斯只不过比我进化得高一点，她就把我看成是刚从沼泽里爬出来的低等动物。我担心她会破坏我的权威，所以这次任务必须成功。”
“我明白。”奥布西姆回答。
“我任命你负责搜查泰洛，无机兽军队就是你的耳目，利用它们来揭开这里的秘密吧。”
奥布西姆点头哈腰。“只要这里有任何关于母体下落的线索，我就一定会找出来。”
“看你的了。”瑞金特威胁地说。
一道透明的垂直传送管把他们轻巧地送到飞船上层，那里是因维主脑的临时安置所。因维主脑，这个巨大的器官是史前文化的媒介，表面满是深刻的沟洄和褶皱，悬浮在高达一百英尺、盛满无色液体的泡沫室中。
这是瑞金特竭力模仿统治者史前文化系统的成果：他的活体计算机。
摄政王和科学家来到脉动着的泡沫室前。
“侵入行动成功结束了，”瑞金特直接了当地告诉主脑，“我已经把泰洛踩在了脚下。”
主脑底部闪起一片神经突触信号，在脑垂体、脑桥和白质之间眩目地蔓延开来。然后主脑说话了：“可你还得继续搜索母体。”
“没错，是还要再花一点时间，”瑞金特辩解道，光亮的黑眼睛里映出面前翻腾的气泡。
“找到佐尔的飞船你才能找到你所需要的东西，否则你将一无所获。”主脑说话时声音抽抽吸吸，仿佛磁带倒放。
“你又和瑞吉斯说过话了！”瑞金特咆哮起来，“你要我去追一艘没准在半个银河之外的飞船吗？”
“计算显示，这样的旅行和继续攻击统治者的领地相比，对现存史前文化的消耗较少。”
“也许的确是那样，”瑞金特勉强承认，“但是，征服才是发展，征服才是进化！”他转向奥布西姆，“执行原定计划：切开主脑，一部分留在泰洛指挥无机兽继续搜查。如果找到我要的东西，我就给你封爵封地。如果找不到，你就永远烂死在这颗土球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