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尽管佐尔在努力弥补自己的发现所带来的苦难，可他的过错还是日积月累，越理越乱。他把飞船送到了地球，却只是让天顶星人循迹而至；他把史前文化母体深藏不露，却只是给了机器人统治者更充裕的时间来发动战争；他在无数世界播种生命之花，却只是给它们召来了因维人的铁蹄……除了不公正，他还留下了什么？在复现佐尔的形态和动机的过程中，瑞金特和瑞吉斯都前所未有地成了贪欲的奴隶。可是，机器人统治者帝国内部也在到处封杀佐尔的形象，这其中又有什么奥秘呢？
——布鲁姆·耐斯特菲格，《因维人的社会组织形态》
莱因哈特准将当天早些时候刚回到卫星工厂，现在就来迎接回航的司令部人员了。他向朗、爱克西多勋爵、丽莎和瑞克通报，说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最后一批物资正从地球运来，一万名船员中绝大多数已经在卫星上待命，很多已登上了 SDF-3。当麦克斯和米莉娅到来时，这些人正站在一面巨大的六边形观景窗旁，窗外就是零重力中央建设舱。过了一会儿，沃尔夫上校和吉英·格兰特也到了，还带来了戴纳和鲍威尔。
这里可以纵观 SDF-3的船腹。丽莎一直不满意它的船头形状，按照她在公共场合的委婉说法，她希望船头不要显得那么“生殖崇拜”。可主炮两边的悬架就是那样的，犹如两条长角的肿胀附肢，占据了这艘猩红色飞船的三分之一长度。也许它的武器比不上 SDF-1主炮，但至少看起来还是很雄伟的。焊接船和物资飞船在舱外漏进来的阳光下穿梭，一队天顶星巨人正对堡垒左舷的一个天蓝色传感泡施工作业。
“我们先要飞多远才能进行空间折叠？”沃尔夫问。大家对当年 SDF-1在麦克罗斯岛附近进行折叠的后果还记忆犹新。
“到月球轨道应该够了，”爱克西多告诉他，“朗博士和布里泰都这么认为。”
“正说呢，”丽莎向四周看去，“布里泰也应该来这里的。”
米莉娅立刻笑了：“可能他忘了。”
“最近他挺忙的。”瑞克替布里泰说话。
“好吧，我们不能再等了，”莱因哈特摸了摸光光的头顶，“我们还有一些最后细节需要讨论，而且——”
就在这时，小戴纳响亮地倒吸了一口气。大家同时转向她，先是看到孩子惊讶的脸，然后又顺着她的目光朝门口看去。
一个大高个站在那里。
这群人里有一半只知道布里泰是个六十英尺高①的巨人；可即使在微缩之后，他仍然蔚为壮观——身高将近八英尺，一身戎装，头戴面具般的头盔，只露出嘴和突出的下巴，看起来更像是个漫画英雄而不是天顶星军官。
没等众人开口，他就大步走来，左右手分别举起丽莎和米莉娅，一边一个托到自己的双肩上，话音低沉：“难道我这么重要的人都不值得你们等吗？你们这些小小地球人太没耐心了。”
他让那两个女子抗议了一会儿，才把她们放回地面。
“真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变小的样子。”丽莎说，一面拉正制服。过去布里泰唯一一次同意微缩身体，那还是在寻找 SDF-1的史前文化母体的时候。
①1英尺＝30.48厘米，60英尺大约等于18.3米。——译者注
“把新娘交给新郎的应该是个人，”布里泰很认真地说，“而不是巨人。”
黎明的到来意味着泰雷西亚的末日。贝壳运兵舰又回来了，张开大嘴吐出了灾难；这次它们运来的不是无机兽，而是蟹形的突击机和螯击机。它们凶狠地进攻，抛出白色湮灭光弹直飞向街道、住宅和废弃的神庙。原生人在掩体里挤成一堆，而那些无主的克隆人则成了城市的行尸走肉，投降了再被烧死。老弱病残们早已无人顾及，在侵略者的袭击下只能自行逃命。可他们根本不是幕后元凶的对手——他的爪牙漫山遍野，无所不在，没过几个小时城市已化为一片废墟。
炮筒和导弹架从隐蔽的炮台里猛弹出来，徒劳地喷涌着回击的火焰，生化机器人部队又一次面对猛攻，在橙红烈焰和眩目闪光中被炸得粉碎。金字塔形皇家大厅深处，有一支精兵部队在飞驰。他们驾着碟形飞行器，装备着强大的碟式枪和粒子束武器。
他们加入了因维人的毁灭之舞，污暗地纠缠在城市上空，万弹齐发泼洒着不计其数的死亡。
在这个清晨，炮弹愤怒的螺旋轨迹铺天盖地，五颜六色的长短脉冲光束纵横交错。爆炸光球在空中接二连三地闪起，甚至压倒了凡托玛的光辉——它才刚从东方升起，就被废墟的烟云遮蔽。
机甲犹如燃烧的冰雹纷纷坠落，在城市的版图上画出了无数道伤痕。
一架螯击机低飞着追赶一个老人，光弹从气垫座上射出。一击不中之后，因维人便开始在泰雷西亚的非凡建筑上大练射击，跳起致命的脚尖舞。雕像和装饰在白热中融化，五根标志着皇家禁区的反重力支柱也轰然倒塌。
最后，因维人的蓝色指挥机终于到来了。它们在隆隆炮声中穿过城市，行列齐整，固若金汤。当那些巨型战机大摇大摆地走上浩劫后的泰洛大地时，藏身地底的泰洛居民们无不惊惶失措地抱作一团；而头顶那震撼的脚步声，在闷热不堪的地下掩体里兀自回响不息。
卡贝尔和雷选了一个破旧荒凉的地方来诱捕地狱猫。随着泰雷西亚大部分城防系统被破坏殆尽，先前长达几小时的激烈战斗已渐渐平息，只剩下远远传来的一些零星枪声。一队两足无机兽正经过两名猎人静静守候的小道。雷抬起肩上的突击步枪，但是卡贝尔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可它们不会发现我们的，”雷坚持说，越过卡贝尔的肩头盯着外面，“现在机不可失。”
“不行。”卡贝尔毫不让步，“我想要的是那种像猫一样的无人机。”
无机兽走过之后他们便朝街道走去。刚开始卡贝尔要求走在阴影里，但不久后他们就越来越大胆了。雷知道老人是想抓一架敌方机甲，可他仍然对卡贝尔的方法心存疑虑。
“希望我们能抓住一个，而不是被它们抓住。”他疲惫地说，轻轻晃悠肩上的枪。
卡贝尔在街道中央突然停了下来。一种机械的咆哮声正从不远处传来。“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有人正在观察我们的行动。”
“我也正想这么说呢。”
“也许它们对我们的行为有点困惑，”卡贝尔沉思说，接着又继续前进，“它们大概以为我们都会惊慌逃跑。”
“我都忘了，为何我们没那样呢？”雷刚开口，另一阵咆哮声又传来了，“看来它们不再困惑了……快出来吧，你们这些魔鬼！”他也吼回去，举起了枪。
“在那儿！”卡贝尔突然叫起来。
那只地狱猫正盯着他们。它站在一片低矮的屋顶上，在他们上方不到二十码远。正午的阳光照在那只野兽的肩角、毒牙和锋利的尾巴上。然后它一跃而起。
“打昏它！”卡贝尔喊。雷开火了。
子弹从地狱猫的背上擦过。它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停止进攻，仍径直向这两人扑来。年轻人没时间再开第二枪，只来得及将卡贝尔一把推开。猫一落地就猛地转身，雷又连开两枪击中了它，却如隔靴搔痒，毫无作用。
“孩子，快闪开！”雷听见了卡贝尔的喊声。他四下张望，惊奇地发现老人在短短几秒内竟然跑出了那么远——当然，这都是因为那头无机兽正在紧紧追赶老人。
雷紧追不舍，胡乱开枪，不久就看见他的老师滚下了碎石坡，跳进一艘栽倒的生化人运输舰的座舱里。地狱猫专注于自己的目标，没注意到雷，只是一个劲地抓挠舱盖。雷想给枪上膛，却发现子弹刚刚用完。他暗暗责骂自己，忽然发现身旁就有一架坠落的因维指挥机，其中一个炮筒仍装着弹药。
他小心地接近指挥机。它那报废的武器升了起来，胸甲的座舱门微微开启，一只四指手从缝隙里露了出来。雷爬上战机的铁臂，猛力拉开舱盖，旋即用枪指着敌人的脑袋。但那个因维人已经死了，球茎脑袋和肉柄般的脖子被劈成了两半。雷顾不上扑面而来的恶臭，迅速看了看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舱内结构。对方右手握住的想必就是扳机了，而且看来那头地狱猫正好在大炮的准星上。雷恶狠狠地低声咒骂了几句，跳进座舱，膝盖以下顿时陷进了粘稠的绿色营养液——然后他扣动了扳机。
一道深红色的脉冲光束击中了地狱猫。它被打得飞出三十英尺远，被一个光球困住，动弹不得。卡贝尔掀开舱盖，迷惑地朝那架破损的指挥机望去。
“你为什么要救我？”老人用天顶星语喊，这是机器人统治者帝国的通用语。
雷听见了。他本来还想在座舱里再装一会儿，又觉得不妥。
于是他现身出来：“嗨，卡贝尔，这下安全了吧？你不会以为我丢下你跑了吧，嗯？”
老科学家皱起眉头。“你差点连我也打中了！你这小——”
他咽下了后面的话，心服口服地大笑起来：“我的孩子，你真让我惊讶。”
雷跳到地上，走到生化人运输舰旁。“说真的，我自己也很惊讶呢。”他远远打量着自己刚用来开火的敌机，指了指那只地狱猫，“现在我们得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个东西弄回实验室去。”
“殿下，我们到处都没有找到生命之花的迹象。”屏幕上，一名因维官员向瑞金特报告。
“不可能！你这笨蛋！”瑞金特朝屏幕吼，“这是机器人统治者的老家。一定会有的！去把整个星球搜一遍！”
因维旗舰的王座厅和奥普特拉上的因维城堡或蜂巢一样，都是有机体。出于对史前文化的渴望，舱壁和传感装置看起来就像活体的神经组织系统。五脏六腑般的绿光和紫光脉动着，跟全舰的生物驱动力节奏一致。而那张契合体型的王座本身，同样具有人体工程学的美感，还有那细长的弧形头顶灯，那象鼻般前伸的通信显像管，无不显示出优美的线条。瑞金特和这样的王座殊不相称，但他却并不打算为此重塑自身。
他的两侧各蹲坐着一只地狱猫，比普通型号更大更光亮，项圈上装饰着从卡巴拉、史菲利思等星球上掠夺来的珠宝。不远处还有几只笼子，里面关着一些活体标本，同样来自那几个被征服的世界。
“我们找过了，殿下，”那官员继续回话，“星云传感器没有发现任何生命之花的信号。什么都没有。”
“饭桶！”瑞金特咕哝，切断了通话。这时瑞吉斯站在他身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恭喜你，我的丈夫，”她从房间另一头走过来讥笑他，“你那无与伦比的愚蠢又一次让我们大吃一惊。”
“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腔调。”瑞金特转向他的太太。
瑞吉斯很容易被看作是人形的生命形式，当然她的确比瑞金特私人动物园里那些形如狐狸或熊的生物更像人。但她身上却具有某种轻灵飘渺的气质，那双正蓝色的眼睛里深藏着非人类的神采。她有二十英尺高，颀长纤瘦，没有毛发，身穿长长的红袍，双手戴着流苏手套，长袍托领上镶嵌了四个宝石般的翠绿色甲虫形传感器。
“我告诉过你，机器人统治者绝不会蠢到把母体藏在他们自家后院。”
“安静点，女人！”瑞金特命令道，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但瑞吉斯不为所动。“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么急于证明自己是个伟大的战士，我们本来可以派间谍去打探一下母体究竟藏在哪里。”
瑞金特怀疑地打量他的太太：“难道你忘了当初是谁让我们陷入这种困境的？可不是我被佐尔迷得神魂颠倒，甘愿让他偷走了我们的生命之花。”
“你难道非要天天提这事吗？”瑞吉斯尖叫，紧闭双眼挥舞拳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进化了，而你却还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你杀了他，这还不够，现在又要占领他的国家。”她随手指着瑞金特的“宠物”以及那些笼中生物：“你，还有你的帝国梦……记住我的话，我的丈夫，总有一天这些生物会起来把你推翻的！”
瑞金特大笑起来。“没错，你是进化了，可怜巴巴地装成佐尔族里的女人！”
“也许是的，”她双手叉腰，回敬道，“但至少比模仿机器人统治者的玩物癖和杀戮欲要好一点。”她转身走向门口，“我要回奥普特拉了。”
“站住！不许回去！”瑞金特狂怒地说。
“别惹火了我，”她在门外喊，“你这没骨头的老古董！”
“等等！”瑞金特吼，一面诅咒着她。他在门口徘徊，门已经嘶嘶地关上了，右舷窗外是巨大的泰洛。“我会让你看到的，”
他喃喃自语，“泰洛会看到我的力量，而你会重新爱上我的。”
“玩具而已，”哈利·潘博士对朗说，毫不掩饰心里的不以为然，“战争的玩具，我们不过是在赶时髦。”他是个壮硕的男子，外表生硬粗鲁，内心却温和细致。他留着浓密的大胡子，遮去了大半张麻脸，可鹰勾鼻却让面部的缺点欲盖弥彰。作为全权大使委员会里最年长的成员，他追求的是一种学者风度，而他也的确是朗的团队里名符其实的顶尖者之一。
“那些事等远征军回来后有的是时间，”朗淡淡地回答，“在那之前必须先确保我们的实力。”
潘忿忿地哼了一声。“一个和平任务，外交任务……难道只有我才记得这几个字眼的含义吗？”
他俩站在卫星工厂的一座瞭望台上。面前的黑暗太空中，一红一蓝两架变形战斗机正在试飞。
这两架已不是当年骷髅中队等部队用来对战天顶星人的第一代变形战斗机了。这是阿尔法战斗机，是朗研究实验室的最新原型机。SDF-3的武器不再局限于单人变形战斗机，这六年来，又有大批新式武器诞生——气垫坦克，摇石机，还有一系列改良过的歼击机器人。可变形战斗机仍然是机器人技术的宠儿，它的超强火力让它几乎成了战争的象征。阿尔法战斗机比它的前辈拥有更多装甲防护，火力也增加了一倍，还装备了烧蚀保护层和可分离的强化舱，更适于深空飞行。而且，它还能和名为贝塔的变形机对接——贝塔机体积大，机翼薄，就像没有雷达天线罩一样——如此一来，对接后的联合战机可拥有两倍以上的射程和装弹量。
“亲眼看看我们的进展有多大吧，哈利。”朗指着那架蓝色战斗机。它正在太空中盘旋飞行，转换成守护神模式，接着又是战斗员模式。
“我是斯特林，”瞭望台边的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声音，“阿尔法完美地完成了最后的动作序列，无疲劳迹象。”
“很好，麦克斯，”朗对麦克风说，“原型机到目前为止表现不错。现在正式进行测试。”他为了让潘听到，故意说：“麦克斯，凯伦，准备进行交换对接机动。”
麦克斯应了一声。而哈利的独生女凯伦·潘则说：“我们来了。”
朗半转过身，试探地看了看潘。潘的表情又惊讶又气愤。“你怎么不说话呢，哈利，有什么不对吗？”
“你是不是疯了，朗！你知道我不想让凯伦参加这个测试的。”
“那你想让我怎样呢，哈利？取消她的许可证？别忘了，她可是自愿参加的，而且她是年轻飞行员里最优秀的一个。”
“可我不想让她搅进来，埃米尔。你懂吗？她该走的路是科学，不是战争。”
“控制台，”扬声器里响起麦克斯的声音，“我们的位置在T-9-德尔塔。已准备好进行对接作业。”
这项机动要求两架战斗机分离各自的贝塔无人模块，再和对方的贝塔对接，蓝色接红色，红色接蓝色。麦克斯完成得干净利落，转换为战斗机模式后再打开制动引擎，和红色贝塔模块准确对接。但凯伦却打滑了。麦克斯一开始也不清楚她是太紧张了，还是看错了自动测量数据。但不管怎样，她是出问题了，蓝色贝塔模块飘向远方，而她的红色阿尔法则朝地球方向自由落体般翻滚而去。
麦克斯试着用通信网络联系她，同时还得应付来自指挥部的一片嘈杂，那大多是潘博士在惊呼。凯伦没有任何回音，不过他并不很担心这个，至少目前还不担心。只要她不是失去了知觉，或是碰上了预料之外的更糟的事——比如血管栓塞——她就应该有足够时间穿上战斗机备用的太空作业服；即使她没能做到，卫星工厂也可以用牵引光束把她救回来。但麦克斯希望凯伦能自己独立回来，她是那么出色，潜质优秀，他希望凯伦将来可以进他的骷髅中队。
“稳定器失灵了，”凯伦突然出声了，“可能是电流过载，把电路烧毁了。”
潘博士惊慌的声音随即在麦克斯耳边炸响：“斯特林，还愣着干嘛！快帮帮她呀！”
“凯伦，”麦克斯平静地说，“转换到守护神模式，再打开推进器。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在你后面。”“收到，骷髅队长。”凯伦回答。
瞭望台上，潘推开一群技术员冲到显示屏前。他摒住呼吸看着女儿的红色战斗机一圈圈失控翻滚的慢动作。但下一刻，战斗机变形了，鹰爪般的足部推进器点燃起来，火光在夜空中异常明亮。紧接着，凯伦就化险为夷了。释然之下，潘只觉得耳里阵阵轰鸣，不禁老泪纵横。
朗和潘在码头区等候变形机入库。麦克斯总是很怀念过去在航母上起降的感觉，还有那些地勤人员和他们的即兴旗舞。可代达罗斯和普罗米修斯超级航母都早已随着 SDF-1一起沉睡在圆丘下，而现在也不再需要那些了。
“凯伦，感谢上帝你没事，”麦克斯打开蓝色机舱盖时，听见潘博士在喊，“你这次意外，都快把我吓出心脏病了。”
这下够他受的，麦克斯想着，从骷髅一号下来。
“你都被吓到了，更别说我了，”凯伦对她父亲说，“我还在发抖呢。”
潘朝她摇了摇手指：“这说明你根本不适合做一个试飞员。”
“别夸大其词了，爸爸。”凯伦摘掉思维头盔，蜜色的金发披落到了肩上。她中等身高，苗条纤细，容貌精致，一双绿眼睛犹如古玉。“我是个专业人员。这种事很正常的。”
“她的确很专业，”潘还没来得及反驳，麦克斯就上前插话，“对接失败不是她的问题，导航计算机总会有那么点小毛病。”
潘怒视着他：“我知道你是好意，指挥官，可这没用——”
“这不是好意不好意的问题。我只是不想看到潘少尉的才华被白白浪费了。她的表现打动了我，潘博士——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潘的脸色有点发白。他并不想和斯特林争论，但凯伦终归是他的女儿。“我可没被打动，”当麦克斯走开时，他对凯伦说，“我对你另有安排。”
凯伦白了他一眼，眼神就和过去一样。然后她就朝前走去。
朗伸手拦住了她。
“凯伦，请等一下。”
“您也要指责我么？”
“冷静点，”朗说，“我打算推荐你去变形战斗机部队。”
“等一下，埃米尔，”潘说，一把拉住凯伦的上臂，“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他早已失去了妻子，而凯伦参军后，他和女儿之间曾经的亲近关系也渐渐疏远了。现在朗又好像非要夺走他这仅剩的小小快乐不可。
朗看着他朋友的手慢慢松开了，从凯伦的手臂上放了下来。
“我很抱歉，哈利，不过她已经长大成人，可以自己做决定了，你不能永远把她留在身边。另外，如果这次任务遭遇抵抗的话，我们会很需要有经验的飞行员。”
“抵抗。”潘哼了一声，慢慢压下火气。可还没走出几步，他又猛转回身：“我就是要尽可能留下她，没什么能阻止我。”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布鲁姆·耐斯特菲格，《因维人的社会组织形态》
莱因哈特准将当天早些时候刚回到卫星工厂，现在就来迎接回航的司令部人员了。他向朗、爱克西多勋爵、丽莎和瑞克通报，说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最后一批物资正从地球运来，一万名船员中绝大多数已经在卫星上待命，很多已登上了 SDF-3。当麦克斯和米莉娅到来时，这些人正站在一面巨大的六边形观景窗旁，窗外就是零重力中央建设舱。过了一会儿，沃尔夫上校和吉英·格兰特也到了，还带来了戴纳和鲍威尔。
这里可以纵观 SDF-3的船腹。丽莎一直不满意它的船头形状，按照她在公共场合的委婉说法，她希望船头不要显得那么“生殖崇拜”。可主炮两边的悬架就是那样的，犹如两条长角的肿胀附肢，占据了这艘猩红色飞船的三分之一长度。也许它的武器比不上 SDF-1主炮，但至少看起来还是很雄伟的。焊接船和物资飞船在舱外漏进来的阳光下穿梭，一队天顶星巨人正对堡垒左舷的一个天蓝色传感泡施工作业。
“我们先要飞多远才能进行空间折叠？”沃尔夫问。大家对当年 SDF-1在麦克罗斯岛附近进行折叠的后果还记忆犹新。
“到月球轨道应该够了，”爱克西多告诉他，“朗博士和布里泰都这么认为。”
“正说呢，”丽莎向四周看去，“布里泰也应该来这里的。”
米莉娅立刻笑了：“可能他忘了。”
“最近他挺忙的。”瑞克替布里泰说话。
“好吧，我们不能再等了，”莱因哈特摸了摸光光的头顶，“我们还有一些最后细节需要讨论，而且——”
就在这时，小戴纳响亮地倒吸了一口气。大家同时转向她，先是看到孩子惊讶的脸，然后又顺着她的目光朝门口看去。
一个大高个站在那里。
这群人里有一半只知道布里泰是个六十英尺高①的巨人；可即使在微缩之后，他仍然蔚为壮观——身高将近八英尺，一身戎装，头戴面具般的头盔，只露出嘴和突出的下巴，看起来更像是个漫画英雄而不是天顶星军官。
没等众人开口，他就大步走来，左右手分别举起丽莎和米莉娅，一边一个托到自己的双肩上，话音低沉：“难道我这么重要的人都不值得你们等吗？你们这些小小地球人太没耐心了。”
他让那两个女子抗议了一会儿，才把她们放回地面。
“真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变小的样子。”丽莎说，一面拉正制服。过去布里泰唯一一次同意微缩身体，那还是在寻找 SDF-1的史前文化母体的时候。
①1英尺＝30.48厘米，60英尺大约等于18.3米。——译者注
“把新娘交给新郎的应该是个人，”布里泰很认真地说，“而不是巨人。”
黎明的到来意味着泰雷西亚的末日。贝壳运兵舰又回来了，张开大嘴吐出了灾难；这次它们运来的不是无机兽，而是蟹形的突击机和螯击机。它们凶狠地进攻，抛出白色湮灭光弹直飞向街道、住宅和废弃的神庙。原生人在掩体里挤成一堆，而那些无主的克隆人则成了城市的行尸走肉，投降了再被烧死。老弱病残们早已无人顾及，在侵略者的袭击下只能自行逃命。可他们根本不是幕后元凶的对手——他的爪牙漫山遍野，无所不在，没过几个小时城市已化为一片废墟。
炮筒和导弹架从隐蔽的炮台里猛弹出来，徒劳地喷涌着回击的火焰，生化机器人部队又一次面对猛攻，在橙红烈焰和眩目闪光中被炸得粉碎。金字塔形皇家大厅深处，有一支精兵部队在飞驰。他们驾着碟形飞行器，装备着强大的碟式枪和粒子束武器。
他们加入了因维人的毁灭之舞，污暗地纠缠在城市上空，万弹齐发泼洒着不计其数的死亡。
在这个清晨，炮弹愤怒的螺旋轨迹铺天盖地，五颜六色的长短脉冲光束纵横交错。爆炸光球在空中接二连三地闪起，甚至压倒了凡托玛的光辉——它才刚从东方升起，就被废墟的烟云遮蔽。
机甲犹如燃烧的冰雹纷纷坠落，在城市的版图上画出了无数道伤痕。
一架螯击机低飞着追赶一个老人，光弹从气垫座上射出。一击不中之后，因维人便开始在泰雷西亚的非凡建筑上大练射击，跳起致命的脚尖舞。雕像和装饰在白热中融化，五根标志着皇家禁区的反重力支柱也轰然倒塌。
最后，因维人的蓝色指挥机终于到来了。它们在隆隆炮声中穿过城市，行列齐整，固若金汤。当那些巨型战机大摇大摆地走上浩劫后的泰洛大地时，藏身地底的泰洛居民们无不惊惶失措地抱作一团；而头顶那震撼的脚步声，在闷热不堪的地下掩体里兀自回响不息。
卡贝尔和雷选了一个破旧荒凉的地方来诱捕地狱猫。随着泰雷西亚大部分城防系统被破坏殆尽，先前长达几小时的激烈战斗已渐渐平息，只剩下远远传来的一些零星枪声。一队两足无机兽正经过两名猎人静静守候的小道。雷抬起肩上的突击步枪，但是卡贝尔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可它们不会发现我们的，”雷坚持说，越过卡贝尔的肩头盯着外面，“现在机不可失。”
“不行。”卡贝尔毫不让步，“我想要的是那种像猫一样的无人机。”
无机兽走过之后他们便朝街道走去。刚开始卡贝尔要求走在阴影里，但不久后他们就越来越大胆了。雷知道老人是想抓一架敌方机甲，可他仍然对卡贝尔的方法心存疑虑。
“希望我们能抓住一个，而不是被它们抓住。”他疲惫地说，轻轻晃悠肩上的枪。
卡贝尔在街道中央突然停了下来。一种机械的咆哮声正从不远处传来。“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有人正在观察我们的行动。”
“我也正想这么说呢。”
“也许它们对我们的行为有点困惑，”卡贝尔沉思说，接着又继续前进，“它们大概以为我们都会惊慌逃跑。”
“我都忘了，为何我们没那样呢？”雷刚开口，另一阵咆哮声又传来了，“看来它们不再困惑了……快出来吧，你们这些魔鬼！”他也吼回去，举起了枪。
“在那儿！”卡贝尔突然叫起来。
那只地狱猫正盯着他们。它站在一片低矮的屋顶上，在他们上方不到二十码远。正午的阳光照在那只野兽的肩角、毒牙和锋利的尾巴上。然后它一跃而起。
“打昏它！”卡贝尔喊。雷开火了。
子弹从地狱猫的背上擦过。它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停止进攻，仍径直向这两人扑来。年轻人没时间再开第二枪，只来得及将卡贝尔一把推开。猫一落地就猛地转身，雷又连开两枪击中了它，却如隔靴搔痒，毫无作用。
“孩子，快闪开！”雷听见了卡贝尔的喊声。他四下张望，惊奇地发现老人在短短几秒内竟然跑出了那么远——当然，这都是因为那头无机兽正在紧紧追赶老人。
雷紧追不舍，胡乱开枪，不久就看见他的老师滚下了碎石坡，跳进一艘栽倒的生化人运输舰的座舱里。地狱猫专注于自己的目标，没注意到雷，只是一个劲地抓挠舱盖。雷想给枪上膛，却发现子弹刚刚用完。他暗暗责骂自己，忽然发现身旁就有一架坠落的因维指挥机，其中一个炮筒仍装着弹药。
他小心地接近指挥机。它那报废的武器升了起来，胸甲的座舱门微微开启，一只四指手从缝隙里露了出来。雷爬上战机的铁臂，猛力拉开舱盖，旋即用枪指着敌人的脑袋。但那个因维人已经死了，球茎脑袋和肉柄般的脖子被劈成了两半。雷顾不上扑面而来的恶臭，迅速看了看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舱内结构。对方右手握住的想必就是扳机了，而且看来那头地狱猫正好在大炮的准星上。雷恶狠狠地低声咒骂了几句，跳进座舱，膝盖以下顿时陷进了粘稠的绿色营养液——然后他扣动了扳机。
一道深红色的脉冲光束击中了地狱猫。它被打得飞出三十英尺远，被一个光球困住，动弹不得。卡贝尔掀开舱盖，迷惑地朝那架破损的指挥机望去。
“你为什么要救我？”老人用天顶星语喊，这是机器人统治者帝国的通用语。
雷听见了。他本来还想在座舱里再装一会儿，又觉得不妥。
于是他现身出来：“嗨，卡贝尔，这下安全了吧？你不会以为我丢下你跑了吧，嗯？”
老科学家皱起眉头。“你差点连我也打中了！你这小——”
他咽下了后面的话，心服口服地大笑起来：“我的孩子，你真让我惊讶。”
雷跳到地上，走到生化人运输舰旁。“说真的，我自己也很惊讶呢。”他远远打量着自己刚用来开火的敌机，指了指那只地狱猫，“现在我们得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个东西弄回实验室去。”
“殿下，我们到处都没有找到生命之花的迹象。”屏幕上，一名因维官员向瑞金特报告。
“不可能！你这笨蛋！”瑞金特朝屏幕吼，“这是机器人统治者的老家。一定会有的！去把整个星球搜一遍！”
因维旗舰的王座厅和奥普特拉上的因维城堡或蜂巢一样，都是有机体。出于对史前文化的渴望，舱壁和传感装置看起来就像活体的神经组织系统。五脏六腑般的绿光和紫光脉动着，跟全舰的生物驱动力节奏一致。而那张契合体型的王座本身，同样具有人体工程学的美感，还有那细长的弧形头顶灯，那象鼻般前伸的通信显像管，无不显示出优美的线条。瑞金特和这样的王座殊不相称，但他却并不打算为此重塑自身。
他的两侧各蹲坐着一只地狱猫，比普通型号更大更光亮，项圈上装饰着从卡巴拉、史菲利思等星球上掠夺来的珠宝。不远处还有几只笼子，里面关着一些活体标本，同样来自那几个被征服的世界。
“我们找过了，殿下，”那官员继续回话，“星云传感器没有发现任何生命之花的信号。什么都没有。”
“饭桶！”瑞金特咕哝，切断了通话。这时瑞吉斯站在他身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恭喜你，我的丈夫，”她从房间另一头走过来讥笑他，“你那无与伦比的愚蠢又一次让我们大吃一惊。”
“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腔调。”瑞金特转向他的太太。
瑞吉斯很容易被看作是人形的生命形式，当然她的确比瑞金特私人动物园里那些形如狐狸或熊的生物更像人。但她身上却具有某种轻灵飘渺的气质，那双正蓝色的眼睛里深藏着非人类的神采。她有二十英尺高，颀长纤瘦，没有毛发，身穿长长的红袍，双手戴着流苏手套，长袍托领上镶嵌了四个宝石般的翠绿色甲虫形传感器。
“我告诉过你，机器人统治者绝不会蠢到把母体藏在他们自家后院。”
“安静点，女人！”瑞金特命令道，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但瑞吉斯不为所动。“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么急于证明自己是个伟大的战士，我们本来可以派间谍去打探一下母体究竟藏在哪里。”
瑞金特怀疑地打量他的太太：“难道你忘了当初是谁让我们陷入这种困境的？可不是我被佐尔迷得神魂颠倒，甘愿让他偷走了我们的生命之花。”
“你难道非要天天提这事吗？”瑞吉斯尖叫，紧闭双眼挥舞拳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进化了，而你却还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你杀了他，这还不够，现在又要占领他的国家。”她随手指着瑞金特的“宠物”以及那些笼中生物：“你，还有你的帝国梦……记住我的话，我的丈夫，总有一天这些生物会起来把你推翻的！”
瑞金特大笑起来。“没错，你是进化了，可怜巴巴地装成佐尔族里的女人！”
“也许是的，”她双手叉腰，回敬道，“但至少比模仿机器人统治者的玩物癖和杀戮欲要好一点。”她转身走向门口，“我要回奥普特拉了。”
“站住！不许回去！”瑞金特狂怒地说。
“别惹火了我，”她在门外喊，“你这没骨头的老古董！”
“等等！”瑞金特吼，一面诅咒着她。他在门口徘徊，门已经嘶嘶地关上了，右舷窗外是巨大的泰洛。“我会让你看到的，”
他喃喃自语，“泰洛会看到我的力量，而你会重新爱上我的。”
“玩具而已，”哈利·潘博士对朗说，毫不掩饰心里的不以为然，“战争的玩具，我们不过是在赶时髦。”他是个壮硕的男子，外表生硬粗鲁，内心却温和细致。他留着浓密的大胡子，遮去了大半张麻脸，可鹰勾鼻却让面部的缺点欲盖弥彰。作为全权大使委员会里最年长的成员，他追求的是一种学者风度，而他也的确是朗的团队里名符其实的顶尖者之一。
“那些事等远征军回来后有的是时间，”朗淡淡地回答，“在那之前必须先确保我们的实力。”
潘忿忿地哼了一声。“一个和平任务，外交任务……难道只有我才记得这几个字眼的含义吗？”
他俩站在卫星工厂的一座瞭望台上。面前的黑暗太空中，一红一蓝两架变形战斗机正在试飞。
这两架已不是当年骷髅中队等部队用来对战天顶星人的第一代变形战斗机了。这是阿尔法战斗机，是朗研究实验室的最新原型机。SDF-3的武器不再局限于单人变形战斗机，这六年来，又有大批新式武器诞生——气垫坦克，摇石机，还有一系列改良过的歼击机器人。可变形战斗机仍然是机器人技术的宠儿，它的超强火力让它几乎成了战争的象征。阿尔法战斗机比它的前辈拥有更多装甲防护，火力也增加了一倍，还装备了烧蚀保护层和可分离的强化舱，更适于深空飞行。而且，它还能和名为贝塔的变形机对接——贝塔机体积大，机翼薄，就像没有雷达天线罩一样——如此一来，对接后的联合战机可拥有两倍以上的射程和装弹量。
“亲眼看看我们的进展有多大吧，哈利。”朗指着那架蓝色战斗机。它正在太空中盘旋飞行，转换成守护神模式，接着又是战斗员模式。
“我是斯特林，”瞭望台边的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声音，“阿尔法完美地完成了最后的动作序列，无疲劳迹象。”
“很好，麦克斯，”朗对麦克风说，“原型机到目前为止表现不错。现在正式进行测试。”他为了让潘听到，故意说：“麦克斯，凯伦，准备进行交换对接机动。”
麦克斯应了一声。而哈利的独生女凯伦·潘则说：“我们来了。”
朗半转过身，试探地看了看潘。潘的表情又惊讶又气愤。“你怎么不说话呢，哈利，有什么不对吗？”
“你是不是疯了，朗！你知道我不想让凯伦参加这个测试的。”
“那你想让我怎样呢，哈利？取消她的许可证？别忘了，她可是自愿参加的，而且她是年轻飞行员里最优秀的一个。”
“可我不想让她搅进来，埃米尔。你懂吗？她该走的路是科学，不是战争。”
“控制台，”扬声器里响起麦克斯的声音，“我们的位置在T-9-德尔塔。已准备好进行对接作业。”
这项机动要求两架战斗机分离各自的贝塔无人模块，再和对方的贝塔对接，蓝色接红色，红色接蓝色。麦克斯完成得干净利落，转换为战斗机模式后再打开制动引擎，和红色贝塔模块准确对接。但凯伦却打滑了。麦克斯一开始也不清楚她是太紧张了，还是看错了自动测量数据。但不管怎样，她是出问题了，蓝色贝塔模块飘向远方，而她的红色阿尔法则朝地球方向自由落体般翻滚而去。
麦克斯试着用通信网络联系她，同时还得应付来自指挥部的一片嘈杂，那大多是潘博士在惊呼。凯伦没有任何回音，不过他并不很担心这个，至少目前还不担心。只要她不是失去了知觉，或是碰上了预料之外的更糟的事——比如血管栓塞——她就应该有足够时间穿上战斗机备用的太空作业服；即使她没能做到，卫星工厂也可以用牵引光束把她救回来。但麦克斯希望凯伦能自己独立回来，她是那么出色，潜质优秀，他希望凯伦将来可以进他的骷髅中队。
“稳定器失灵了，”凯伦突然出声了，“可能是电流过载，把电路烧毁了。”
潘博士惊慌的声音随即在麦克斯耳边炸响：“斯特林，还愣着干嘛！快帮帮她呀！”
“凯伦，”麦克斯平静地说，“转换到守护神模式，再打开推进器。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在你后面。”“收到，骷髅队长。”凯伦回答。
瞭望台上，潘推开一群技术员冲到显示屏前。他摒住呼吸看着女儿的红色战斗机一圈圈失控翻滚的慢动作。但下一刻，战斗机变形了，鹰爪般的足部推进器点燃起来，火光在夜空中异常明亮。紧接着，凯伦就化险为夷了。释然之下，潘只觉得耳里阵阵轰鸣，不禁老泪纵横。
朗和潘在码头区等候变形机入库。麦克斯总是很怀念过去在航母上起降的感觉，还有那些地勤人员和他们的即兴旗舞。可代达罗斯和普罗米修斯超级航母都早已随着 SDF-1一起沉睡在圆丘下，而现在也不再需要那些了。
“凯伦，感谢上帝你没事，”麦克斯打开蓝色机舱盖时，听见潘博士在喊，“你这次意外，都快把我吓出心脏病了。”
这下够他受的，麦克斯想着，从骷髅一号下来。
“你都被吓到了，更别说我了，”凯伦对她父亲说，“我还在发抖呢。”
潘朝她摇了摇手指：“这说明你根本不适合做一个试飞员。”
“别夸大其词了，爸爸。”凯伦摘掉思维头盔，蜜色的金发披落到了肩上。她中等身高，苗条纤细，容貌精致，一双绿眼睛犹如古玉。“我是个专业人员。这种事很正常的。”
“她的确很专业，”潘还没来得及反驳，麦克斯就上前插话，“对接失败不是她的问题，导航计算机总会有那么点小毛病。”
潘怒视着他：“我知道你是好意，指挥官，可这没用——”
“这不是好意不好意的问题。我只是不想看到潘少尉的才华被白白浪费了。她的表现打动了我，潘博士——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潘的脸色有点发白。他并不想和斯特林争论，但凯伦终归是他的女儿。“我可没被打动，”当麦克斯走开时，他对凯伦说，“我对你另有安排。”
凯伦白了他一眼，眼神就和过去一样。然后她就朝前走去。
朗伸手拦住了她。
“凯伦，请等一下。”
“您也要指责我么？”
“冷静点，”朗说，“我打算推荐你去变形战斗机部队。”
“等一下，埃米尔，”潘说，一把拉住凯伦的上臂，“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他早已失去了妻子，而凯伦参军后，他和女儿之间曾经的亲近关系也渐渐疏远了。现在朗又好像非要夺走他这仅剩的小小快乐不可。
朗看着他朋友的手慢慢松开了，从凯伦的手臂上放了下来。
“我很抱歉，哈利，不过她已经长大成人，可以自己做决定了，你不能永远把她留在身边。另外，如果这次任务遭遇抵抗的话，我们会很需要有经验的飞行员。”
“抵抗。”潘哼了一声，慢慢压下火气。可还没走出几步，他又猛转回身：“我就是要尽可能留下她，没什么能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