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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奎因

晚上某个时间,奎因出现在香港太平山后的公园绿地上。在很久以前,在她父亲刚刚教她关于仪式剑的知识的时候,她就记住了这些坐标。太平山对探寻者来说就如同是一条高速公路,她的父亲当时这样解释道——太平山的坐标很简单,而且仪式剑的出入口处还人烟稀少,但是它距离人群又很近,探寻者可以很快地藏身人群之中。
奎因从山上一路走下来,沿着陡峭而曲折的街道向下走着,穿过高高的公寓楼和写字楼,最终走到了码头。她又从码头向西走,沿着岸边走向香港岛那一侧的跨海大桥。一路上,她经过一块闪烁着日期和时间的牌子,发现这天是星期四,将近午夜时分。她又一次失去了两天的时间。
她即将进入桥区,桥区由船帆构成的穹顶已经在她的头顶上方,她双手把脸露出来让桥区的守卫进行扫描,对方确认她是桥区居民,然后她走进一片昏暗之中,加入步行的人群。
重拾记忆后,她发现跨海大桥没有先前那么熟悉了。这里不那么像家,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安全。不过她的房子里亮着灯,温暖的灯光在欢迎她回家。她发现自己很渴望见到她的母亲,比过去的一年来都要更为渴望。现在奎因已经清楚地明白了这一切。菲欧娜和她自己一样,都是布里亚克·金凯德的受害者,而奎因想要弥补她近来对待母亲的冷酷态度。
“妈妈?你在家吗?”在奎因走上楼梯的时候,她听到检查室里有人,于是回过头来喊道,“忍告诉你我没事了吗?跟我一起到楼上来吧!”
她并没有等菲欧娜回答。她正追逐着脑海中的一个图案,害怕自己会忘掉它——三个椭圆形组成的图案。
等进入卧室,她搜索着她的柜子,将叠好的被单和工作服扔到一边的地板上。但是要找的东西并不在。
“妈?”她喊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奎因停了片刻,将自己的意识延伸到刚来桥区和这座房子的那几个月,当她从胸口那处几乎致命的伤口恢复过来的时候。当时她把它放在哪里来着?
她走进母亲的卧室,将床脚的木箱子打开。里面装满了丝质的旗袍、发夹和精美的轻便舞鞋——这些东西能够将菲欧娜打扮成那些前来桥区拜访她的男人的美丽女伴。她很遗憾地看到,在箱子里还有至少一打半空的酒瓶。
而在箱子的最底下,是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
“原来你在这儿呢。”她低声说道。
在过去的一年半里,她一直努力试图忘掉这个盒子和它里面的东西。当她将它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地板上的时候,她的双手在颤抖。
将盒子的盖子拿下来,检视着里面的东西时,奎因被一阵眩晕感击中了。这些是她来到跨海大桥的那一天在斗篷下面随身带着的东西。它们是她那时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但是又无法让自己扔掉的东西。在她们来到桥区最初的日子里,她将它们拿给菲欧娜来保管,然后将它们从自己的脑海中赶了出去。
里面有一把旧刀子,非常锋利,很适合当作飞刀。一看到它,她就想起来了,一个男人一边捂着喉咙一边从马上摔了下去。里面还有一束从耶伦鬃毛上割下来的马毛。当忍抱着她从彼处来到香港的时候,这束马毛一直缠绕在她的手指上。盒子里还有一块丝质的手帕,手帕边缘是干涸了的血迹。这是约翰以前给她的礼物,是他在进行他每年一次的伦敦之旅后带回来的,他在树林里的一棵树下将它送给她,当时她还吻了他……手帕边缘的血也是她的,是从他在袭击庄园的那天晚上留给她的枪伤伤口中流出来的。
片刻之间,奎因忘记了打开盒子的目的,感觉头晕目眩。当这阵眩晕感终于过去之后,她找到了自己在寻找的东西。在其他东西之间是一本厚厚的皮面笔记。
笔记的皮面在多年来许多人的触摸之下已经被磨得非常光滑了,但是笔记一侧边缘上的那些暗红色的干涸的血迹时间却没有那么久。奎因纳闷儿这血是她自己的,还是属于在她之前拥有这本笔记的那个人。
笔记在她的触碰之下软软地打开了。里面是一页页完整的笔记,有些是现代的女性笔迹,剩下的则是更早时代的潦草难辨的细长字体。笔记都是固定在本子上的,里面也有一些零散的单页,有些是纸质的,有些是更古老、更柔软的材质——羊皮纸和上等的牛皮纸,这些单页被精心地装饰过和仔细地折叠过,塞在了其他纸页之间。里面还有几十幅插画。
她翻过那些画着动物的简单插图,以及那些草草画就的风景画。在一张纸页上面的角落里,她找到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符号:三个互相连锁的椭圆形。这个符号和探寻者的起源有关,对于这一点她很确定。符号下面的文字不是用现代英语书写的,是某种更为古老的语言。
关于探寻者的历史,布里亚克总是缄口不言。即使是裁决者,他也只是很简短地解释一下,说裁决者是监督他们履行誓言的法官。如果布里亚克对什么闭口不谈,那就意味着有一些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东西。这个符号一定是其中的一个。还有多少东西是她需要学习的?她觉得自己仿佛只看到了一些最高的树的树顶,而外面还有一整座森林在等着她去探索。
她看了一会儿那三个椭圆形组成的图案,又用手指描摹着它的线条,然后强迫自己将笔记合上。这本皮面笔记需要进行长时间的、仔细的检查,但是首先她想见到她的母亲,她想把过去几天里发生的事情都讲给她听。奎因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香港,回到她身处的屋子。
“妈妈!菲欧娜!”她喊道。
她紧紧地抓住笔记,站起来转身离开房间,结果差点儿一头撞上站在门口的两个人身上。
她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一步。那两个人中没有她的母亲。其中一个是瘦小的谭医师,他穿着整洁的医师工作服。另一个是身上满是泛黄瘀伤的大块头亚裔青年。找到笔记的兴奋之情消失殆尽,奎因可以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立即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我妈妈——她失踪了吗?”
谭医师严肃地点了点头:“没错,昨天晚上失踪的。”
“是约翰干的吗?”
对面的两个人似乎都不知道约翰是谁,但是奎因已经在对自己点头了。当然是约翰。在仪式剑回到他手里之前,他不打算放弃。菲欧娜是得到仪式剑的一个途径。
“忍对所发生的一切感到非常抱歉。”大块头的男孩对她说,“我知道他很后悔——他实在是太笨了,居然逃走了。他意识到即使是一个白痴或者是一个小孩子,都会先查看一下门外的人是谁。忍不是一个小孩子,但是他很可能是一个白痴。顺便说下,我叫布莱恩。他和我在这里留宿来着。”
“忍在这儿?和菲欧娜一起?”在桥区一役之后,他答应告诉菲欧娜奎因没事。但是她并没有要求他做更多的事情。他当时似乎很想让她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是的。他看到你母亲被带走了,”男孩解释道,“他本该保护她的。”
“是这样吗?”
布莱恩耸耸肩:“他觉得那是一个好主意。而且这本来也会是个好主意——只是他逃走了。”
“现在他要去自杀谢罪了。”谭医师严肃地点了点头。
“自杀?”
奎因从他们中的一个看向另一个,希望能够得到更好的解释,或者能够看到更多的紧迫感。他们两个都沉默不语,于是她说:“我从来都没有要他——他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是在告诉我,他死了吗?”
“噢,我认为他没死。”谭医师回答道,摇了摇头,“如果他死了,我会觉得非常震惊的。”
“不大可能会死。”布莱恩赞同道。
“事实上,”谭医师继续冷静地说,同时掏出一只非常古老的怀表扫了一眼,“除非他做了一些非常出人意料的事情——”
传来了非常响亮的“砰”的一声,然后是一阵狂乱的铃铛声——前门被猛地推开了。奎因推挤着走过他们两个,向楼下跑去,身后两个男人紧紧地跟着她。在那转瞬即逝的瞬间,她想象着可能是她的妈妈回来了。但是并不是菲欧娜。站在门口的是身材高大、浑身湿漉漉的忍,他的身上除了一条上面画着动漫人物的内裤之外一丝不挂,忍自己也非常像是漫画书里的人物。在往地上滴着水的同时,他紧致的肌肉被身后的路灯勾勒出来,看上去像是一个被愤怒的神祇父亲放逐到尘世的半神。短发紧紧地贴在头上,而他一直在非常剧烈地颤抖着。
“你仍然穿着我的牛仔裤。”当奎因停在楼梯上靠近底部的位置时,忍这样说道。
出于某种原因,这令奎因的脸变得通红。
除了没穿什么衣服之外,忍身上的某种东西也与她上一次见到他时非常不同。他不再总是看向旁边,不再令目光避开她,也不再从皮夹克的兜帽下面看她,不再一边盯着他磨旧了的皮鞋一边偷偷看她。他正在直视她,而他深色的眼睛中有一种她能够记起的专注神情。那是过去他们一起战斗时,他所经常出现的神情,那个眼神警告着你,他是多么强壮,多么忠诚,又是多么容易致人死命。
如果几天以前他的脸上是这样一种表情,她会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她想要走过去触碰他,仿佛这一时刻才是他们真正的重逢一般。
“我向你保证,我们会把菲欧娜救回来。我有一个计划。你不会喜欢这个计划的。或许你会喜欢。不,你绝对不会的。奎因,我很确定你不会。不可能的。”这些词句从他口中飞快而凌乱地吐了出来,“但是在紧要关头它会起作用的,我们现在就处在紧要关头,因为我们不知道约翰在谋划什么。最起码我不知道。很可能你也不知道。”
“你现在说话的方式很奇怪。”奎因小心地说道。她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张开双臂抱住忍,这令她感到很尴尬。她朝他迈了一步,但是控制住自己没有走得更近。
“他给我开了某种药。”忍回答道,控诉般地指着谭医师。
奎因转向谭医师。
“我向你保证,我给他的东西是纯天然的,”谭医师对她说,“但是很有效。我告诉你要去某个安全的地方,忍。你是从桥上跳了下去吗?”
“还记得吗,我当时是要试图自杀?而当我一浮出水面,突然之间我的脑子把过去一年半里没有进行的思考活动全都进行了。”他看了看他们仨,他们仍然十分警觉地看着他。“能给我一条毛巾吗?又不像是他们会让我这样通过桥区的大门。我是爬上来的,冻死我了。”
谭医师去给他拿毛巾,同时回过头来:“如果你是在一个垃圾箱里,药也会同样有效的。”
忍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对垃圾箱到底有什么执念……”他转过来面对着奎因和布莱恩,“我的计划——”
“你不打算让我加入这个计划,是不是,小梭鱼?”布莱恩问道,“我还有几根没骨折的肋骨。”
“不,不,大海鲈。你在计划里扮演的角色最重要了。”
地下室又窄又长。两侧的墙边整整齐齐地排满了装饰华丽的柜子和箱子,中间只有一条很窄的过道。这里有着一种强烈的亚洲风格。奎因和忍是一起在苏格兰长大的,她见过忍在他的大部分人生中苏格兰血统的那一面,但是在这里,在他母亲的房子下面,她见到了他日本血统的那一面。这里有不下十把日本武士刀,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一个刻着和镶嵌着雄鹰图案的黑色珐琅柜子上一个富有光泽的木架子上——雄鹰是忍家族的纹章。四处摞在屋子里的木箱子看上去非常古老,上面全都饰有日本武士生活场景的图案,到处都是绘有传统日式的龙和僧侣图案的柜子。
忍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一点儿,但他行动的速度仍然是正常人的两倍。这意味着他在全神贯注地忙着,没有注意到奎因的不适。他穿上了一些旧衣服,但是她的思绪不停地回到他在门外时的样子,以及当他说到为了帮助她,他任何事都愿意做时的表情……
他现在正在地下室的另一头,撬开了一个大大的金属箱子。当他将箱盖拿下来的时候,箱子的四壁也散开了,露出了一堆带子、夹子,以及金属管子。他的双手迅速地在那堆乱糟糟的东西里翻检着,同时将里面的东西进行分类和评估。几分钟后,那堆东西开始成形。
“那是什么?”奎因问道。那东西有点儿像是跳伞用的降落伞背带,上面还有火箭助推器,事实上,在某种意义上它确实是跳伞用的。
“在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有段时间从建筑物上往下跳来着,非常非常有意思。把我母亲吓得要命,我还进了几次监狱。进监狱并不那么有趣,但是我遇到不少有趣的人——监狱就是那样。”词句又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但是忍注意到她看着背带的眼神,停了下来。“绝对安全,”他对她说,然后补充道,“不。事实上,一点儿都不安全。我不确定我为什么要那么说。但是我没死,显而易见。我现在还在这儿呢!”
“那些建筑物有多高?”
“挺高的。”
“高得像——”她的话戛然而止。仪式剑仍然藏在她左腿的剑鞘里,现在它正弄得她很痒。她透过牛仔裤抓住仪式剑,发现它正在震颤,幅度非常轻微。当她碰到它的时候,震颤渐渐增强,将震动一路传导到她的骨头里、牙齿里。
“怎么了?”他问道。
“仪式剑在震动。”
他将手沿着她的腿伸了上去,试图感受仪式剑的震颤。奎因发现自己向后退了一步,为他的突然靠近而吃了一惊。
“它——它停下了,”她说,“那很奇怪。什么东西引起了刚刚的震动。”
“这附近有一条地铁线,”忍说出了他的猜测,同时回去继续摆弄他的跳伞设备。“也许它和地铁共振了?有时候在这里,我的双脚会感觉到地铁的震动。除了我在吸湿婆的时候,吸那个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震动,所以很难分辨。但是你没有抽湿婆,所以可能就是因为地铁。”
他现在正把旧的燃料箱从跳伞背带上拆下来放在一边。当他弄完之后,他将整个设备拿到地下室前面的一侧,放在门边。
“现在该到衣服了,”他对她说,“幸运的是,多年以前,我母亲就已经为我们做好了准备。”
他将奎因身边的衣柜猛地打开,各种的护甲和防弹衣从里面露了出来,其中有些很古老,适合日本武士,有些则完全是现代的形制。
“是我的曾曾曾——我忘了有多少个曾字了——祖父的。”他对日本武士铠甲点了点头,说道。它是用上好的丝带和复杂的上了漆的木片制成的。
“真漂亮。”
“到现在也能用——抵御剑或者类似的东西的话。”
“其他那些呢——为什么要准备它们?”她正在观察几套高科技护甲。
“我母亲刚到这里的时候,她以为阿利斯泰尔可能很快会随她过来,而布里亚克也许会追杀他。她以为可能会有,呃,你知道,会有一场大战。于是她就买了这些。她总是习惯未雨绸缪。她也是那种准备充分的人,当一套护甲就足够的时候,她总是会买三套,也可能是因为她很有钱。”
忍在那些东西里翻翻检检,迅速地从里面找出了几个看上去是奎因的大小的护甲。
“有点儿像是锁子甲。”他解释道,将一整套又轻薄又闪亮的东西比在她身上,打量着。他将那玩意儿塞在她的手里。“也许这些也不错?”他问道,又递给她一双相配的手套。然后,他拿过一件防弹马甲,扔给了她。
“来啊,”他对奎因说道,同时也开始为他自己准备一套同样的装束。“把它们穿上。”
她犹豫了。墙与墙之间的空间很狭窄,奎因无法鼓起勇气在他面前脱掉衣服,尤其是在她刚刚已经看到他的身体是多么令人印象深刻之后。
“我只是……我想我可能是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她笨拙地说道。
“抱歉。没在思考。我当然愿意看到你的裸体了,自从我们十三岁起我就经常梦见你一丝不挂了。也许还要更早些。反正就是我开始对光着身子的女孩感兴趣的时候。可能是十二岁。我那会儿在村子里脱过几个女孩的衣服,但是你——”他突然停下来,脸一直红到耳朵尖。他震惊地盯了她片刻。他将衣柜的门推开,在她周围用柜门弄出了类似屏风的屏障,将他自己完全地挡住了。一阵长长的沉默,最终,在柜门的另一侧,他说道:“我很抱歉。都是那个草药的错。”她听到他又更小声地说了一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奎因露出了微笑。她无法将他没穿衣服出现在她门口的形象从脑海里清除出去,他想过她裸体的这个念头也令她非常紧张。
她开始脱衣服,她可以听到忍正在柜门的另一侧做着同样的事情。她成功地设法将那套闪亮的护甲拉过腿部,拉到了腰部,但是护甲的上半部分是几片分开的个体,它们本该连在一起的,她无法很快地弄明白它们是如何相连的。
“奎因?你还好吗?”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我正在努力弄清这东西是怎么穿的。”她说道,第三次试图将护甲上半身的带子系在一起。
“过来,我可以帮你弄。”
他将手放在柜门的顶端,准备将它推到一边,而奎因则手忙脚乱地用护甲挡住自己的身体。当他从门后出现的时候,他正穿着同样轻薄的护甲,而就像奎因一样,他的带子也没有完全系好,他的左半边胸膛还露在外面。显然忍还处于尴尬之中,他在仔细检查着她的护甲,一直令他的目光避开她的脸。
“啊,那个部分要拉上来,和前面那片系在一起。”他说道,指了指垂在她身体一侧的一片护甲,“你能够到——”
奎因试了试,差点儿将盖着她胸部的护甲也弄掉了。
“不太能够到,”她说道,在她挣扎着不暴露身体的同时试图显得完全不觉得尴尬。“它会滑下来——”
“喏——”他伸出双手绕到她的背后,而她则能够感觉到他将她护甲的两个部分系在了一起。然后他将她背部的护甲往上拉了拉。它立刻滑了下去,在他赶紧去抓那片护甲的时候,他的胸膛意外地擦过了她的胸部。
“抱歉。”他喃喃地说。
“没关系。”
在他将那片背部的护甲展平,拉上来,绕过她的肩膀和前面那片系在一起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执着地盯着地板。很难不去注意他双手的暖意。而他也很强壮,她想道,如果他愿意的话,足以将她抱在怀里……
她止住了那个念头。她让自己的双眼避开他,与此同时,将双臂伸进护甲垂着的袖子里,他用尼龙搭扣将袖子弄成舒适的紧身状态。护甲就像是闪着金属光泽的、又薄又贴身的长款内衣。
“虽然护甲很紧,这些连接处可以让你的胳膊自由地活动。”在她后退一步,让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拉开一点儿的时候,他这样说,“在我不得不穿着它们的时候,我试过几次,你知道,试着和别人对打过。”
奎因尝试着抡了几下胳膊,发现护甲惊人的柔韧灵活。
“你能帮我穿好我的吗?”忍问道,仍然没看向她。
奎因弄清楚了要如何将他护甲上半身的前面和脖颈处连接在一起。她也用尼龙搭扣将他上半身的底部扣在他的腰带上。这需要她用双手环过他的身体片刻,而她的心脏无视了她的命令,开始加速跳动。
“这对抵挡刀子之类的东西很有效,”他正解释着,“不过如果有人用尽全力捅你一刀,它也无法挡住,直接的一刀会穿透它。但是它可以让你不被灼伤。除非温度真的是非常非常高。”
奎因点点头。她很难将注意力集中在他所说的话上。在此之前她并没有真的注意过忍,从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没有过了。她被约翰转移了注意力,但是现在她可以注意到他了。
她令自己的双手垂在身体一侧,她必须停止这些想法。他说是草药令他说出刚刚那些话的,他说的很可能是对的。而且,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表亲——某种意义上的表亲。是第三代表亲吗?第三代表亲的血缘关系到底有多近?是不是他们某些远房的曾祖父辈有过再婚形式的联姻?她记得听说过这个,这就意味着,他们共同的血缘比他们以为的还要少一半,不是吗?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突然之间似乎显得很远了——但是忍原来总是叫她“表妹”。
“现在我们搞定了。”他说道,转过来面对着她。
他们帮助彼此在护甲外面又穿好了日常的衬衫,仍旧躲避着对方的目光。奎因想象着将这整个过程反过来来一遍——脱下衬衫,脱下护甲,将她和约翰在一起的那些年也一并从身上剥下。忍可以抱着她上楼……
奎因转过身,这样他就看不到她的脸了,然后她穿上裤子。忍也在他那层薄薄的护甲外面套上贴身羊毛长裤。所有的一切,她认定,都会在片刻之内套在某些精巧的外穿护甲里面。
现在忍将防弹背心套在她身上,将它系紧。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很合身。”
当忍调整她的防弹马甲时,他的脸距离她的只有几英寸。她可以看到他的发根,新长出来的头发正是她记忆中的深红色。他已经将那些装饰他打的洞的首饰从脸上摘了下来,露出那分明、完美的五官。她没有向他请求允许,就向他的胸膛伸出了双手,搭在那里,感受着他的心跳。
“你真暖和。”她低语道。
他低头看着她,深色的眼睛离她的双眼很近。他的双手搭在她的腰间。是她的想象吗,还是他的双手正温柔地将她拉近?
奎因无法阻止她自己了。她倾身向前,她的嘴唇轻轻地接触到了他的——
一声巨响在几码之外爆开,就在地下室的门外,他们两个赶紧分开。
门被布莱恩·权推开了,他站在通向上方外面的院子的底部。布莱恩的一只手里攥着一只装卸货物用的货盘,它正在台阶顶部摇摇欲坠。货盘上堆着几十个金属筒,许多捆很像焰火爆竹的东西,和一些看上去像是在水下待了很久的焊接设备。刚刚的巨响就是一个又大又沉的金属筒从货盘上掉下去时发出的,它一路滚下楼梯,砸到了地下室的金属地面上。
“小梭鱼,我刚刚把打捞场洗劫一空,”他说道,一边将金属筒放回货盘一边呻吟着,“我希望你不打算重新再回去工作了。我还去了其他几个地方。”
忍露出微笑,在走过布莱恩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忍走上楼梯,开始检查货盘上的东西。奎因跟着他一起过去,在布莱恩疑惑地看着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脸红了。
在忍对布莱恩的东西表示满意之后,他们三个将所有的装备都小心地放进了背包里面。然后他们把衣服全都穿好,奎因披上了忍的旧斗篷,这样她就可以将仪式剑和闪电权杖放在斗篷的口袋里藏好了。
等到他们准备完毕,她和布莱恩站在外面,而忍则进入到房子里面。奎因的思绪又回到她从她母亲卧室箱子里找出来的那本笔记上了。
“布莱恩,你有手机吗?”她问道。
过了一会儿,忍在附近一扇窗户那里出现。他站在他母亲家的门厅里,祖先的武士铠甲穿在他的防弹背心和机车靴上。在她的注视下,忍的母亲和他的小弟弟明夫对忍正式地深深鞠了一躬,而忍也以同样的方式鞠躬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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