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马修清凉的手滑入我上身的睡衣，他的嘴唇抚慰了我汗湿的脖子。
「生日快乐。」他低语道。
「我的专用冷气机。」我依偎在他身上。大热天裡有个吸血鬼老公真是愜意。「真是一份体贴的礼 物。」
「还不止呢。」他给我一个缓慢而邪恶的吻，说道。
「费南多和莎拉呢？」我已几乎不在乎我们做爱被人听见，但也不是完全没顾忌。
「外面。躺在花园的吊床上。看报。」
「那我们动作快点。」本地小报新闻篇幅简短，广告特多，十分鐘就能读完——如果你要趁开学特卖 捡便宜，或想知道三家连锁卖场中哪家的漂白水最优惠，了不起也只要花上十五分鐘。
「今天早晨我专程出去买了《纽约时报》。」他道。
「你每次都有充分準备，是吧。」我伸手往下探摸。马修用法文低骂一声。「你跟维玲一样。典型的 童子军。」
「不是每次。」他闭上眼睛。「现在就没有，一试便知。」
「而且太有自信。」我凑到他唇边，嘲弄地亲他一下。「《纽约时报》耶。万一我觉得累？心情不 好？贺尔蒙失调？那麼奥本尼的报纸就够他们看了。」
「我打算用我的礼物让妳回心转意。」
「嗯，我不知道。」我手下加把劲，又招来一声法文咒骂。「何不先拆这一件？然后再看你另外準备 了什麼？」
我生日当天十一点，温度一路攀升，已超过摄氏三十二度。八月的热浪没有停歇的徵兆。
我担心莎拉的花园，便用接合咒和电气胶带把四根水管接在一起，把所有花床浇了一遍。我耳朵裡塞 著耳机听弗利伍麦克，整栋房子安静得跪异，好像在等待大事发生，害我竟然跟不上我父母最喜欢的乐团 的节奏。.
拖著水管在花圜裡走来走去，忽然蛇麻子穀仓屋顶上那隻大型铸铁风信鸡引起我注意。它昨天还不在 那儿。我不明白这栋房子為何要变更外围的建筑物。正思考这问题时，屋顶横梁上又冒出两隻风信鸡。它们像刚抽芽的植物般抖了几下，随即开始疯狂旋转。转动停止时，所有风信鸡都指著北方。但愿这代表即 将下雨。在那之前V只好靠水管了。 .
我替所有植物都洗了个痛快的澡，忽然有人将我一把搂进怀裡。
「谢天谢地！我一直担心著妳呢。」虽然那低沉的嗓音被吉他和鼓声掩盖，我还是一听就认得。我取 出耳机，回头面对我最好的朋友。他深凹的褐眼满含关切。
「克里斯！」我张开双臂，抱住他的宽肩。「你怎麼会在这儿？」我上下打量他，发现他一点都没 变。一头剪得极短的鬈髮、胡桃色泽的皮肤、笔直剑眉底下的高颧骨和阔嘴巴都是老样子。
「我来找妳！.」克里斯答道。「见鬼了这是怎麼回事？妳从去年十一月就踪影全无。不接电话，也不 回电邮。后来我看到秋季班课程表上竟然没有妳的名字！我不得不把歷史系系主任灌醉，他才透露妳请病 假。我以為妳快死了——结果却是怀孕。」
好吧，至少这件事不需要我告诉他。
「对不起，克里斯。我去的地方手机讯号不通，网际网路也连不上。」
「妳可以从这儿打电话给我呀。」他还不打算放过我。「我在妳阿姨那儿留了话，也写过信。没有人 理我。」
我察觉马修冰冷而苛刻的目光。同时费南多也在关切我们。
「这是哪位，戴安娜？」马修走到我身旁，低声问道。
「克里斯?罗伯斯。阁下他妈的又是何方神圣？」克里斯质问。
「他是马修?柯雷孟，牛津大学万灵学院荣誉会员。」我犹豫了一下。「我的丈夫。」
克里斯张口结舌。
「克里斯！」莎拉在后门廊上招手。「来，给我一个抱抱！.」
「嗨，莎拉！」克里斯举手答礼。他回过头，控诉地瞪我一眼。「妳结婚了？」
「你来度週末，是吗？」莎拉喊道。
「得看情形，莎拉。」克里斯警戒地在我和马修之间看来看去。
「看什麼？」马修傲然地挑起眉毛。
「看我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理解戴安娜為什麼嫁给你这种人，柯雷孟，还有你配不配得上她。不必在我 身上浪费你的大地主派头。我家世世代代做长工出身。我不吃那一套。」克里斯昂首阔步向屋子走去。 「艾姆在哪儿？」
莎拉僵在那儿，脸色苍白。费南多从门廊台阶上跃起，衝到她身旁。
「我们何不进屋裡去？」他低声道，试图把莎拉带开，离克里斯远一点。
「借一步，说句话好吗？」马修握住克里斯手臂道。
「没关係，马修。我告诉过戴安娜，我也可以告诉克里斯。」莎拉恢復了说话的能力。「艾米莉心臟 病发作。她在五月去世了。」
「天啊，莎拉，真抱歉。」克里斯没用那种会压碎骨头的抱我方式，只是稍微轻柔地把她揽进怀裡。 他站著轻轻摇晃，紧闭双目。莎拉跟他一起摇动，身体鬆弛而开放，既不紧绷，也没那麼充满哀伤。我阿 姨还没有克服艾米莉的死——她很可能像费南多一样，永远摆脱不了那麼深入根柢的失落——但还是有种 种微小跡象显示，她已开始慢慢学习回归人生。
克里斯睁开黑眼，隔著莎拉的肩膀找到我。他眼裡有愤怒与痛楚，也有哀伤与尚待回答的疑问。為什 麼不告诉我？妳去了哪裡？為什麼不让我帮妳？
「我要跟克里斯谈谈。」我低声道：「单独谈。」
「你们去家族休息室谈，会比较自在。」莎拉从克里斯怀裡缩回身体，擦擦眼睛。她对我点一下头，
鼓励我把家族的祕密向他透露。但马修下巴紧绷，显然他的心情没那麼慷慨。
「需要我就叫我。」马修把我的手凑到他唇边。我的手被警告地轻捏一下，无名指关节也被轻咬一 下，好像要提醒我——和他——我们是夫妻。马修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我。
克里斯和我穿过房子，走进家族休息室。一进房间，我就把门关上。
「妳嫁给马修?柯雷孟？」克里斯爆发道：「什麼时候的事？」
「大约十个月前。一切都发生得非常快。」我歉意地说。
「我就知道！」克里斯压低声音。「我警告过妳，他出了名的厌恶女人。柯雷孟或许是个杰出的科学 家，却也是个恶名昭彰的混蛋。况且他配妳也太老了。」
「他才三十七岁，克里斯。」误差约一千五百年。「而且我该警告你，马修和费南多听得见我们说的 每一个字。」附近有吸血鬼时，关起门说话不保证有隐私。
「怎麼会？难道妳的男朋友——老公——在屋裡装了窃听器？」克里斯的语气很严厉。
「不，他是个吸血鬼。他们的听力非常敏锐。」有时候，说实话确实是最好的策略。
厨房裡有个沉重的锅子掉落。
「吸血鬼。」克里斯-副觉得我神智失常的表情。「就像电视上那种？」
「不完全是。」我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凡人透露这世界的真面目，往往令他们惊慌。过去我只做过一 次这种事，结果铸成大错。我大一的室友美兰妮竟然昏倒。
「吸血鬼。」克里斯慢条斯理地重复一遍，好像要从头思考这件事。
「你最好坐下。」我指著沙发。如果他昏倒，我可不希望他撞到头。
克里斯不理睬我的建议，一屁股坐在那张有扶手的靠背椅上。这张椅子当然比较舒服，但它也以把不 中它意的客人弹出去著称。我警戒地看著它。
「妳也是吸血鬼吗？」克里斯问道。
「不是。」我谨慎地把屁股搭在外婆的摇椅边缘。
「妳百分之百确定柯雷孟是吸血鬼吗？妳肚子裡那个小孩是他的，不是吗？」克里斯俯身向前，好像 这问题的答案事关重大。
「两个小孩。」我竖起两根手指头。「双胞胎。」
克里斯两手一摊。「也罢，《魔法奇兵》?裡那些吸血鬼都没把女生肚子搞大过。就连大反派史拜克 也没有。天晓得，那傢伙从不把安全性行為放在心上。」
我母亲那一辈的凡人，对超自然世界的了解都来自《神仙家庭》⑩，我这一代则是靠《魔法奇兵》。 不论哪种超自然生物把我们的世界介绍给乔斯?魏登⑧，都难辞其咎。我嘆口气。
「我绝对有把握，马修是孩子的父亲。」
克里斯的眼神转到我脖子上。
「他不是咬我那儿。j
他瞪大眼睛。「哪儿……？」他摇摇头。「算了，别告诉我。」
我想，问了半天，到这一刻才喊停，还真奇怪。不过克里斯显然不是个敏感——或拘谨^^^的人。他 还没昏倒。这让我信心大增。
「你很能接受这种事。」我很庆幸他始终能保持镇定。
「我是科学家。我受的训练就是在一件事证明為误之前，都要把怀疑放一旁，保持开放胸襟。」克里 斯目光转往枯萎的树。「為什麼壁炉裡有一棵树？」
「好问题。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你换个问题问问看，或许我有能力回答。」这是个笨拙的邀请，而且 我仍然担心他会昏倒。
「是有几个问题。」再一次，克里斯用他的黑眼睛盯著我的眼。他不是巫师，但这些年来，对他撒谎 一直很不容易。「妳说柯雷孟是吸血鬼，而妳不是。那妳是什麼，戴安娜？我长久以来，已经知道妳跟其 他人是不一样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麼。如果在一个深爱的人面前，一直避谈自己人格中某个重要的特质，到头来要如何 对他解释？
「我是妳最好的朋友——至少在柯雷孟出现前算是。妳应该有信心对我吐露真相。」克里斯道：「不 论事实是什麼，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克里斯肩后出现一个小绿点，向焦树飞去。绿点幻化成布丽姬?毕夏普的模糊人形，穿著绣花的紧身 上衣和大蓬裙。
谨慎，女儿。风从北方来，预兆战争即将爆发。谁会跟妳并肩作战，谁会在敌对的一方？
我的敌人够多了。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朋友。
「也许妳不够信任我。」克里斯见我没有立刻回答，低声道。
「我是女巫。」我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好。j克里斯期待道.?「所以呢？」
「所以什麼？」
?Buffy the Vampire Slayer是一部美国电视影集，从一九九七年至二〇〇三年共製播七季，描述高中女生拔菲受天命拣选，成為吸血鬼猎人，力敌
吸血鬼、魔族及其他邪恶角色，维护世界安全。这部影集颇具巧思，把高中生学业与生活上面临的困境与超自然邪恶势力等量齐观，播出期间很 受欢迎。
⑩Bewitched也是美国电视影集，从一九六四年製播到一九七二年，描述一位女巫嫁给凡人，并决心好好扮演中產阶级家庭主妇的角色，却经常遇到 必须动用巫术才能解决问题的趣事。播出期间在全美收视排行第二。
⑧Joss Whedon是《魔法奇兵》的创意人与製作人。
「就这样？妳一直不敢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
「我说的不是新异教运动，克里斯——虽然我的确是个异教徒。我说的是天灵灵地灵灵，施咒语、配 魔药的那种女巫。」说到这一点，克里斯爱看黄金时段电视影集的嗜好或许有点帮助。
「妳有魔杖吗？」
「没有，但我有条火龙。长得很像童话故事裡的龙。」
「好酷。」克里斯咧开嘴。「酷毙了。所以妳离开纽海文？妳要带牠去上驯龙课程？」
「马修和我因故必须尽速离开，就这样。抱歉我先前没告诉你。」
「你们去了哪儿？」
「一五九〇年。」
「妳有做什麼研究吗？」克里斯沉思道。「我想那会造成各式各样引用上的困扰。妳要怎麼写脚註？ 『与威廉.莎士比亚的私人交谈』？.」他纵声大笑。
「我没见到莎士比亚。马修的朋友瞧不起他。」我顿了一下。「我见过女王。」
「那更好。」克里斯点头道：「不过也一样写不进脚註。」
「你应该感到惊吓！」他的反应完全出乎我意料。「你不要求证明吗？」
「自从麦克阿瑟基金会?打电话给我以后，什麼事都惊吓不了我了。如果那种事会发生，任何事都有 可能发生。」克里斯摇摇头。「吸血鬼和女巫。哇。」
「还有魔族。不过他们眼睛不会发光，也不邪恶。嗯，不比其他物种更严重就是了。」
「其他物种？」克里斯的语气忽然变得兴趣浓厚。「有狼人吗？」
「绝对没有！」马修在远处大叫。
「敏感的题材。」我没把握地对克里斯一笑。「所以你真的可以接受？」
「為什麼不？政府花数以百万计的经费到外太空寻找外星人，结果你们就在这儿。试想这会赢来多大 金额的研究奖助。」克里斯总是千方百计降低物理系的重要性。
「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连忙说道。「知道我们的凡人不多，必须保持这样。」
「我们早晚会知道的。」克里斯道：「何况，大多数人会很兴奋。」
「你以為呢？耶鲁学院的院长发现他们给了一个女巫终身教职，会兴奋吗？」我挑起眉毛。「我学生 的家长会乐意知道他们的心肝宝贝跟一个女巫学习科学革命？」
「呃，院长可能不见得。」克里斯压低音量。「马修不会為了要我闭嘴而咬我吧？」
「不会。」我向他担保。
费南多一隻脚卡进家族休息室的门，把门拨开。
「我很乐意替他咬你，只要你客气地求我。」费南多把一个盘子放在桌上。「莎拉认為你们可能想喝 点咖啡，或更强烈的饮料。如果还需要什麼，儘管找我。不需要大声叫。」他拋给克里斯一个他在卢纳沙 节餐会上把巫会所有女性成员迷得神魂颠倒的微笑。
「找错对象了，费南多。」他离开时我警告道。
「他也是吸血鬼？」克里斯悄声问。
「没错。马修的姻亲。」我拿起威士忌酒瓶和咖啡壶。「咖啡？威士忌？」
「都要。」克里斯伸手去拿杯子。他戒备地看著我。「妳是女巫这事没瞒著妳阿姨，对吧？」
「莎拉是女巫，艾姆也是。」我往他杯子裡倒了有益健康的大量威士忌，然后注满咖啡。「这是今天
?MacArthur Foundation全名為John D. and Catherine T. MacArthur Foundation，该基金会从一九七八年成立以来，已送出五十五亿美元的奖助。 它最有名的奖项是别号「天才奖」(genius grants)的麦克阿瑟奖(MacArthur Fellowship)，目前每个名额可获得六十二万五千美元奖金。本
书首部曲提到克里斯曾得过这个奖。
的第三或第四壶，所以应该不含咖啡因了。否则我们得把莎拉从天花板上刮下来。」
「咖啡会让她飞起来？」克里斯先喝一口，考虑了一下，然后加进更多威士忌。
「只是形容词。」我道，打开水瓶，喝了一口。宝宝们动了一动，我轻拍一下肚子。
「真不敢相信妳怀孕了。」克里斯第一次流露惊讶的语气。
「你刚听说我去年大部分时间待在十六世纪、养了 一条龙当宠物、你周围有一大群魔族、吸血鬼和女 巫，却只觉得我怀孕这件事难以置信？」
「相信我，亲爱的。」克里斯拖著他标準而慵懒的阿拉巴马口音道：「那件事难以置信的程度远远超 变他一切的一切。」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生日快乐。」他低语道。
「我的专用冷气机。」我依偎在他身上。大热天裡有个吸血鬼老公真是愜意。「真是一份体贴的礼 物。」
「还不止呢。」他给我一个缓慢而邪恶的吻，说道。
「费南多和莎拉呢？」我已几乎不在乎我们做爱被人听见，但也不是完全没顾忌。
「外面。躺在花园的吊床上。看报。」
「那我们动作快点。」本地小报新闻篇幅简短，广告特多，十分鐘就能读完——如果你要趁开学特卖 捡便宜，或想知道三家连锁卖场中哪家的漂白水最优惠，了不起也只要花上十五分鐘。
「今天早晨我专程出去买了《纽约时报》。」他道。
「你每次都有充分準备，是吧。」我伸手往下探摸。马修用法文低骂一声。「你跟维玲一样。典型的 童子军。」
「不是每次。」他闭上眼睛。「现在就没有，一试便知。」
「而且太有自信。」我凑到他唇边，嘲弄地亲他一下。「《纽约时报》耶。万一我觉得累？心情不 好？贺尔蒙失调？那麼奥本尼的报纸就够他们看了。」
「我打算用我的礼物让妳回心转意。」
「嗯，我不知道。」我手下加把劲，又招来一声法文咒骂。「何不先拆这一件？然后再看你另外準备 了什麼？」
我生日当天十一点，温度一路攀升，已超过摄氏三十二度。八月的热浪没有停歇的徵兆。
我担心莎拉的花园，便用接合咒和电气胶带把四根水管接在一起，把所有花床浇了一遍。我耳朵裡塞 著耳机听弗利伍麦克，整栋房子安静得跪异，好像在等待大事发生，害我竟然跟不上我父母最喜欢的乐团 的节奏。.
拖著水管在花圜裡走来走去，忽然蛇麻子穀仓屋顶上那隻大型铸铁风信鸡引起我注意。它昨天还不在 那儿。我不明白这栋房子為何要变更外围的建筑物。正思考这问题时，屋顶横梁上又冒出两隻风信鸡。它们像刚抽芽的植物般抖了几下，随即开始疯狂旋转。转动停止时，所有风信鸡都指著北方。但愿这代表即 将下雨。在那之前V只好靠水管了。 .
我替所有植物都洗了个痛快的澡，忽然有人将我一把搂进怀裡。
「谢天谢地！我一直担心著妳呢。」虽然那低沉的嗓音被吉他和鼓声掩盖，我还是一听就认得。我取 出耳机，回头面对我最好的朋友。他深凹的褐眼满含关切。
「克里斯！」我张开双臂，抱住他的宽肩。「你怎麼会在这儿？」我上下打量他，发现他一点都没 变。一头剪得极短的鬈髮、胡桃色泽的皮肤、笔直剑眉底下的高颧骨和阔嘴巴都是老样子。
「我来找妳！.」克里斯答道。「见鬼了这是怎麼回事？妳从去年十一月就踪影全无。不接电话，也不 回电邮。后来我看到秋季班课程表上竟然没有妳的名字！我不得不把歷史系系主任灌醉，他才透露妳请病 假。我以為妳快死了——结果却是怀孕。」
好吧，至少这件事不需要我告诉他。
「对不起，克里斯。我去的地方手机讯号不通，网际网路也连不上。」
「妳可以从这儿打电话给我呀。」他还不打算放过我。「我在妳阿姨那儿留了话，也写过信。没有人 理我。」
我察觉马修冰冷而苛刻的目光。同时费南多也在关切我们。
「这是哪位，戴安娜？」马修走到我身旁，低声问道。
「克里斯?罗伯斯。阁下他妈的又是何方神圣？」克里斯质问。
「他是马修?柯雷孟，牛津大学万灵学院荣誉会员。」我犹豫了一下。「我的丈夫。」
克里斯张口结舌。
「克里斯！」莎拉在后门廊上招手。「来，给我一个抱抱！.」
「嗨，莎拉！」克里斯举手答礼。他回过头，控诉地瞪我一眼。「妳结婚了？」
「你来度週末，是吗？」莎拉喊道。
「得看情形，莎拉。」克里斯警戒地在我和马修之间看来看去。
「看什麼？」马修傲然地挑起眉毛。
「看我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理解戴安娜為什麼嫁给你这种人，柯雷孟，还有你配不配得上她。不必在我 身上浪费你的大地主派头。我家世世代代做长工出身。我不吃那一套。」克里斯昂首阔步向屋子走去。 「艾姆在哪儿？」
莎拉僵在那儿，脸色苍白。费南多从门廊台阶上跃起，衝到她身旁。
「我们何不进屋裡去？」他低声道，试图把莎拉带开，离克里斯远一点。
「借一步，说句话好吗？」马修握住克里斯手臂道。
「没关係，马修。我告诉过戴安娜，我也可以告诉克里斯。」莎拉恢復了说话的能力。「艾米莉心臟 病发作。她在五月去世了。」
「天啊，莎拉，真抱歉。」克里斯没用那种会压碎骨头的抱我方式，只是稍微轻柔地把她揽进怀裡。 他站著轻轻摇晃，紧闭双目。莎拉跟他一起摇动，身体鬆弛而开放，既不紧绷，也没那麼充满哀伤。我阿 姨还没有克服艾米莉的死——她很可能像费南多一样，永远摆脱不了那麼深入根柢的失落——但还是有种 种微小跡象显示，她已开始慢慢学习回归人生。
克里斯睁开黑眼，隔著莎拉的肩膀找到我。他眼裡有愤怒与痛楚，也有哀伤与尚待回答的疑问。為什 麼不告诉我？妳去了哪裡？為什麼不让我帮妳？
「我要跟克里斯谈谈。」我低声道：「单独谈。」
「你们去家族休息室谈，会比较自在。」莎拉从克里斯怀裡缩回身体，擦擦眼睛。她对我点一下头，
鼓励我把家族的祕密向他透露。但马修下巴紧绷，显然他的心情没那麼慷慨。
「需要我就叫我。」马修把我的手凑到他唇边。我的手被警告地轻捏一下，无名指关节也被轻咬一 下，好像要提醒我——和他——我们是夫妻。马修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我。
克里斯和我穿过房子，走进家族休息室。一进房间，我就把门关上。
「妳嫁给马修?柯雷孟？」克里斯爆发道：「什麼时候的事？」
「大约十个月前。一切都发生得非常快。」我歉意地说。
「我就知道！」克里斯压低声音。「我警告过妳，他出了名的厌恶女人。柯雷孟或许是个杰出的科学 家，却也是个恶名昭彰的混蛋。况且他配妳也太老了。」
「他才三十七岁，克里斯。」误差约一千五百年。「而且我该警告你，马修和费南多听得见我们说的 每一个字。」附近有吸血鬼时，关起门说话不保证有隐私。
「怎麼会？难道妳的男朋友——老公——在屋裡装了窃听器？」克里斯的语气很严厉。
「不，他是个吸血鬼。他们的听力非常敏锐。」有时候，说实话确实是最好的策略。
厨房裡有个沉重的锅子掉落。
「吸血鬼。」克里斯-副觉得我神智失常的表情。「就像电视上那种？」
「不完全是。」我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凡人透露这世界的真面目，往往令他们惊慌。过去我只做过一 次这种事，结果铸成大错。我大一的室友美兰妮竟然昏倒。
「吸血鬼。」克里斯慢条斯理地重复一遍，好像要从头思考这件事。
「你最好坐下。」我指著沙发。如果他昏倒，我可不希望他撞到头。
克里斯不理睬我的建议，一屁股坐在那张有扶手的靠背椅上。这张椅子当然比较舒服，但它也以把不 中它意的客人弹出去著称。我警戒地看著它。
「妳也是吸血鬼吗？」克里斯问道。
「不是。」我谨慎地把屁股搭在外婆的摇椅边缘。
「妳百分之百确定柯雷孟是吸血鬼吗？妳肚子裡那个小孩是他的，不是吗？」克里斯俯身向前，好像 这问题的答案事关重大。
「两个小孩。」我竖起两根手指头。「双胞胎。」
克里斯两手一摊。「也罢，《魔法奇兵》?裡那些吸血鬼都没把女生肚子搞大过。就连大反派史拜克 也没有。天晓得，那傢伙从不把安全性行為放在心上。」
我母亲那一辈的凡人，对超自然世界的了解都来自《神仙家庭》⑩，我这一代则是靠《魔法奇兵》。 不论哪种超自然生物把我们的世界介绍给乔斯?魏登⑧，都难辞其咎。我嘆口气。
「我绝对有把握，马修是孩子的父亲。」
克里斯的眼神转到我脖子上。
「他不是咬我那儿。j
他瞪大眼睛。「哪儿……？」他摇摇头。「算了，别告诉我。」
我想，问了半天，到这一刻才喊停，还真奇怪。不过克里斯显然不是个敏感——或拘谨^^^的人。他 还没昏倒。这让我信心大增。
「你很能接受这种事。」我很庆幸他始终能保持镇定。
「我是科学家。我受的训练就是在一件事证明為误之前，都要把怀疑放一旁，保持开放胸襟。」克里 斯目光转往枯萎的树。「為什麼壁炉裡有一棵树？」
「好问题。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你换个问题问问看，或许我有能力回答。」这是个笨拙的邀请，而且 我仍然担心他会昏倒。
「是有几个问题。」再一次，克里斯用他的黑眼睛盯著我的眼。他不是巫师，但这些年来，对他撒谎 一直很不容易。「妳说柯雷孟是吸血鬼，而妳不是。那妳是什麼，戴安娜？我长久以来，已经知道妳跟其 他人是不一样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麼。如果在一个深爱的人面前，一直避谈自己人格中某个重要的特质，到头来要如何 对他解释？
「我是妳最好的朋友——至少在柯雷孟出现前算是。妳应该有信心对我吐露真相。」克里斯道：「不 论事实是什麼，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克里斯肩后出现一个小绿点，向焦树飞去。绿点幻化成布丽姬?毕夏普的模糊人形，穿著绣花的紧身 上衣和大蓬裙。
谨慎，女儿。风从北方来，预兆战争即将爆发。谁会跟妳并肩作战，谁会在敌对的一方？
我的敌人够多了。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朋友。
「也许妳不够信任我。」克里斯见我没有立刻回答，低声道。
「我是女巫。」我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好。j克里斯期待道.?「所以呢？」
「所以什麼？」
?Buffy the Vampire Slayer是一部美国电视影集，从一九九七年至二〇〇三年共製播七季，描述高中女生拔菲受天命拣选，成為吸血鬼猎人，力敌
吸血鬼、魔族及其他邪恶角色，维护世界安全。这部影集颇具巧思，把高中生学业与生活上面临的困境与超自然邪恶势力等量齐观，播出期间很 受欢迎。
⑩Bewitched也是美国电视影集，从一九六四年製播到一九七二年，描述一位女巫嫁给凡人，并决心好好扮演中產阶级家庭主妇的角色，却经常遇到 必须动用巫术才能解决问题的趣事。播出期间在全美收视排行第二。
⑧Joss Whedon是《魔法奇兵》的创意人与製作人。
「就这样？妳一直不敢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
「我说的不是新异教运动，克里斯——虽然我的确是个异教徒。我说的是天灵灵地灵灵，施咒语、配 魔药的那种女巫。」说到这一点，克里斯爱看黄金时段电视影集的嗜好或许有点帮助。
「妳有魔杖吗？」
「没有，但我有条火龙。长得很像童话故事裡的龙。」
「好酷。」克里斯咧开嘴。「酷毙了。所以妳离开纽海文？妳要带牠去上驯龙课程？」
「马修和我因故必须尽速离开，就这样。抱歉我先前没告诉你。」
「你们去了哪儿？」
「一五九〇年。」
「妳有做什麼研究吗？」克里斯沉思道。「我想那会造成各式各样引用上的困扰。妳要怎麼写脚註？ 『与威廉.莎士比亚的私人交谈』？.」他纵声大笑。
「我没见到莎士比亚。马修的朋友瞧不起他。」我顿了一下。「我见过女王。」
「那更好。」克里斯点头道：「不过也一样写不进脚註。」
「你应该感到惊吓！」他的反应完全出乎我意料。「你不要求证明吗？」
「自从麦克阿瑟基金会?打电话给我以后，什麼事都惊吓不了我了。如果那种事会发生，任何事都有 可能发生。」克里斯摇摇头。「吸血鬼和女巫。哇。」
「还有魔族。不过他们眼睛不会发光，也不邪恶。嗯，不比其他物种更严重就是了。」
「其他物种？」克里斯的语气忽然变得兴趣浓厚。「有狼人吗？」
「绝对没有！」马修在远处大叫。
「敏感的题材。」我没把握地对克里斯一笑。「所以你真的可以接受？」
「為什麼不？政府花数以百万计的经费到外太空寻找外星人，结果你们就在这儿。试想这会赢来多大 金额的研究奖助。」克里斯总是千方百计降低物理系的重要性。
「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连忙说道。「知道我们的凡人不多，必须保持这样。」
「我们早晚会知道的。」克里斯道：「何况，大多数人会很兴奋。」
「你以為呢？耶鲁学院的院长发现他们给了一个女巫终身教职，会兴奋吗？」我挑起眉毛。「我学生 的家长会乐意知道他们的心肝宝贝跟一个女巫学习科学革命？」
「呃，院长可能不见得。」克里斯压低音量。「马修不会為了要我闭嘴而咬我吧？」
「不会。」我向他担保。
费南多一隻脚卡进家族休息室的门，把门拨开。
「我很乐意替他咬你，只要你客气地求我。」费南多把一个盘子放在桌上。「莎拉认為你们可能想喝 点咖啡，或更强烈的饮料。如果还需要什麼，儘管找我。不需要大声叫。」他拋给克里斯一个他在卢纳沙 节餐会上把巫会所有女性成员迷得神魂颠倒的微笑。
「找错对象了，费南多。」他离开时我警告道。
「他也是吸血鬼？」克里斯悄声问。
「没错。马修的姻亲。」我拿起威士忌酒瓶和咖啡壶。「咖啡？威士忌？」
「都要。」克里斯伸手去拿杯子。他戒备地看著我。「妳是女巫这事没瞒著妳阿姨，对吧？」
「莎拉是女巫，艾姆也是。」我往他杯子裡倒了有益健康的大量威士忌，然后注满咖啡。「这是今天
?MacArthur Foundation全名為John D. and Catherine T. MacArthur Foundation，该基金会从一九七八年成立以来，已送出五十五亿美元的奖助。 它最有名的奖项是别号「天才奖」(genius grants)的麦克阿瑟奖(MacArthur Fellowship)，目前每个名额可获得六十二万五千美元奖金。本
书首部曲提到克里斯曾得过这个奖。
的第三或第四壶，所以应该不含咖啡因了。否则我们得把莎拉从天花板上刮下来。」
「咖啡会让她飞起来？」克里斯先喝一口，考虑了一下，然后加进更多威士忌。
「只是形容词。」我道，打开水瓶，喝了一口。宝宝们动了一动，我轻拍一下肚子。
「真不敢相信妳怀孕了。」克里斯第一次流露惊讶的语气。
「你刚听说我去年大部分时间待在十六世纪、养了 一条龙当宠物、你周围有一大群魔族、吸血鬼和女 巫，却只觉得我怀孕这件事难以置信？」
「相信我，亲爱的。」克里斯拖著他标準而慵懒的阿拉巴马口音道：「那件事难以置信的程度远远超 变他一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