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马修把戴安娜带在身边，先往北，再转西，出了市区。他一反常态，车开得飞快，不到十五分鐘，他 们就上了一条闐静的小路，整条路藏在附近人称「沉睡巨人」的山峰阴影裡。马修把车停在一户人家黝暗 的车道上，关掉引擎。门廊上的灯亮起，一个老人向黑暗中张望。 .
「是您吗，柯雷孟先生？」老人的声音含糊不清，中气虚弱，但眼神裡还有犀利的智慧光芒。
「是我，费尔普斯先生。」马修点头道。他绕到车子另一侧，搀扶戴安娜下车。「我妻子和我要到木屋去。」
「幸会，夫人。」费尔普斯先生手搭前额，行了个礼。「盖洛加斯先生打过电话来警告我，说您们可 能过来察看，他说如果我听见外面有人，不必担心。」
「很抱歉吵醒你。」戴安娜道。
「我是个老头儿，柯雷孟太太。这阵子我閤眼的机会不多，恐怕得死后才能好好睡一觉。」费尔普斯 先生边说边发出哮喘的笑声。「您们所有需要的东西，山上都準备好了。」
「谢谢你照顾这地方。」马修道。
「这是家族传统。」费尔普斯先生答道。‘「您如果不想开我的老拖拉机，惠特摩先生的越野车停在车 棚旁边。我想尊夫人应该不想全程走路上去。庄圜大门关了，但您知道怎麼开。祝您们晚安。」
费尔普斯先生回到屋裡，纱门碰到门框，发出啪一声脆响。
马修扶著戴安娜手臂，向一辆看来像是装了特大号轮胎的高尔夫球车与沙滩越野车混装的车子走去。 他放开她，让她自己走到车子另一侧，爬上座位。
庄园的大门藏得很隐祕，根本看不见，泥土小路上没有灯，也没有记号，但马修开车毫无困难。他转 了几个急弯，沿著山径稳定攀升，经过茂密的森林边缘，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树下有栋小巧的木屋。屋 裡亮著灯，看起来就像童话故事裡的小木屋一样黄澄澄地诱人。
马修停下马卡斯的越野车，拉好手煞车。他深深吸口气，畅饮山中苍松和含露青草的气息。下面的山 谷看起来很荒凉。不知道是他的心情，还是银白色的月光，使它显得不怎麼讨人喜欢。
「地面不平，我不要妳跌倒。」马修伸出手，让戴安娜有握与不握的选择。
她担忧地看了一下，把手放进他手中。马修扫视地平线，克制不住捜寻新威胁的衝动。然后他转而仰 望天空。
「今晚的月光好亮。」他沉吟道：「就连这种地方也很难看到星星。」
「因為秋分节到了。」戴安娜柔声道。
「秋分节？」
她点点头。「一年前，你走进博德利图书馆，也走进了我的心。你那张坏坏的嘴一笑，那双眼睛一 亮，好像认识我，虽然我们不曾见过面。我当下就知道，我的人生会变得不一样。」
戴安娜的话让马修暂时摆脱巴德文的命令和克里斯的消息在他心中掀起的震撼，短短的片刻之间，世 界摆盪在缺席与慾望、鲜血与恐惧、夏季的炎热与冬季深不可测的寒冷之间。
「怎麼回事？」戴安娜在他脸上捜索。「是杰克吗？血怒吗？巴德文吗？」
「是。不是。某种意义上。」马修把手插进头髮裡，猛然转身，迴避她锋利的目光。「巴德文知道杰 克在欧洲杀了那些温血人。他知道杰克就是吸血鬼兜手。」
「这当然不是渴望鲜血的吸血鬼第一次造成意外死亡吧。」戴安娜道，企图化解情况的严重性。
「这次的情况不一样。」没有更简易的表达方式。「巴德文命令我杀死杰克。」
「不行。我不准。」戴安娜的话引来回音，东边起了 一阵风。她转过身，马修抓住她。她在他怀裡挣 扎，在他脚边掀起一股灰、褐二色的龙捲风。
「不要离开我。」如果她当真那麼做，他没把握能控制自己。「妳要听从理智。」
「不要。」她仍然要挣脱他。「你不能放弃他。杰克不是一直发作血怒。你会设法治疗他。」
「血怒无药可医。」只要能改变这一点，马修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交换。
「什麼？」戴安娜的震惊极其明显。
「我们计算了DN A的新样本。这是我们第一次可以追踪马卡斯之外的多代遗传。克里斯和密丽安追 踪血怒基因如何从伊莎波经过我与安卓传给杰克。」这下子戴安娜专心一意聆听马修了。
「血怒是种发育异常，」他继续道：「它含有基因的成分，但似乎需要我们非编码DN A裡的某些东 西，才会触发血怒基因。杰克和我有那种东西。妈妈、马卡斯和安卓都没有。」
「我不懂。」戴安娜低声道。
「我重生时，我的非编码、人类基因裡有种早已存在的东西，对涌进我身体系统裡的新遗传情报產生 反应。」马修耐心说明。「我们知道吸血鬼的基因很残暴^^它们会排斥人类基因，以便主宰经过修改的 新细胞。但它们并没有取代所有的一切。否则我的基因组应该跟伊莎波的基因组一模一样。但我只是她的 孩子——所以我体内既有从她继承来的遗传成分，也保留从我人类父母遗传来的成分。」
「所以你在伊莎波把你造成吸血鬼之前，就有血怒了？」不难想见，戴安娜越听越糊涂。
「不。但血怒基因若要表现出来，需要某种触发机制，而我有那种机制。」马修道。「马卡斯已辨识 出某种特定的非编码DNA，他认為它扮演重要的角色。」
「存在於他所谓的垃圾DN A裡？」戴安娜问。
马修点头。
「那还是有可能治疗的。」她坚持道。「再过几年——」
「不，我的爱。」他不能让她希望上升。「我们若是更了解血怒基因，更深入研究非编码基因，治疗 的方法可能更完善，但这不是一种可以治癒的病。我们唯一的希望是预防，然后，如果上帝允许，也能缓 和症状。」
「在那以前，你可以教杰克如何自我控制。」戴安娜的脸部线条依然顽固。「没必要杀他。」
「杰克的症状远比我严重。存在於他体内、似乎能触发血怒的遗传因子，也比我多很多。」马修眨眨 眼，吞下他觉得正涌上来的血泪。「他不会痛苦。我向妳保证。」
「但你会痛苦。你说我為了面对生与死必须付出代价。你也一样。杰克死了，你却还要活在对自己的憎恨裡。」戴安娜道：「想想，菲利普的死让你付出多大的代价。」
马修不知道该说什麼。自从父亲死后，他若取其他生物的性命，都是為了个人恩怨。今晚之前，柯雷 孟家族唯一能指派杀戮任务给他的宗主就只有菲利普。而菲利普命令他杀的最后一个人，却是他自己。
「杰克在受苦，戴安娜。这麼做可以结束他的痛苦。」马修引用菲利普的话，企图说服他的妻子接受 不可避免的结果。
「对他而言，或许如此。对我们却不是。」戴安娜把手放在圆鼓鼓的肚子上。「双胞胎可能遗传到血 怒。难道你也要杀死他们？」
她等他否认，说她疯了，竟然有这种念头。但他没有。
「一旦合议会发现杰克做了什麼——早晚一定会发现的——就会处死他。他们才不管他有多麼害怕， 也不在乎造成他多大痛苦。巴德文要设法在那之前杀死杰克，不让合议会插手家族事务。杰克如果试图 逃跑，很可能落入班哲明之手。那麼班哲明会用可怕的手段报復杰克的背叛。到时候，死得掉都是一种福 气。」马修的表情冷漠，声音平静，但戴安娜眼中流露的痛苦却让他永誌不忘。
「那就让杰克失踪。送他去很远的地方，没有人找得到。」
马修强抑住不耐烦。他从第一次见到戴安娜，就知道她很顽固。这是他爱她的原因之一——虽然有时 候他会被逼得抓狂。「落单的吸血鬼活不下去。我们就像狼，失去了群体会发疯。想想班哲明，戴安娜， 想想我拋弃他的时候发生了什麼事。」
「那我们陪他一起去。」她道，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肯放弃救杰克。
「那只会让班哲明或合议会更容易追捕他。」
「那你就听马卡斯的建议，赶快自立门户。」
「如果那麼做，我就得承认班哲明的存在。这麼一来，不仅杰克，连我有血怒的消息也会走漏。这会让伊莎波和马卡斯陷入重大危险^^妳腹中的双胞胎也不能幸免。如果我们失去巴德文的支持，还要与合 议会对抗，受苦的将不仅是他们。」马修沙哑地喘口气。「如果妳在我身边——我的配偶——合议会将要 求妳跟我一起投降。」
「投降？」戴安娜不解。
「这是战争，戴安娜。女性参加战斗就会遇到这种事。妳听过我母亲的故事。妳想妳若是落入吸血鬼 之手，下场会不一样吗？.」
她摇头。
「妳一定要相信我：留在巴德文的家族裡，会比我们出去单打独斗好。」他坚持道。
「你错了。双胞胎和我在巴德文统治下，永远没有完整的安全。杰克也一样。唯有独立自主，我们才 能前进。所有其他选择都只是绕回老路子。」戴安娜道：「我们从经验中知道，走老路只能暂时喘息而 已。」
「妳不明白，那麼做会导致多大的力量集结起来对付我们。我的孩子、孙子的一切行為，以及他们将 来会做的每件事，依照吸血鬼法律，都要算在我名下。吸血鬼谋杀案？等於我做的。班哲明的恶行？等於 我犯罪。」马修必须让戴安娜明白这个决定的代价有多麼昂贵。
「他们不可以把班哲明和杰克做的事怪到你头上。」戴安娜反对道D
「可以的。」马修捧起她的手。「我创造了班哲明。如果我没那麼做，那些罪行就不会发生。我身為 班哲明的血父和杰克的血祖父，可能的话就该阻止他们，阻止不了就杀死他们，这是我的职责。」
「太野蛮了。」戴安娜想抽回她的手。他感觉魔法在她的皮肤下发烫。
「不，这是吸血鬼的荣誉。吸血鬼之所以能在温血人之间生存，是基於三种信仰体系：法律、荣誉与 正义。今晚妳看到吸血鬼正义如何运作。」马修道。「非常迅速——而且无情。如果我要自立门户，担任宗主，也一定要赏罚分明。」
「你总比巴德文高明一点。」戴安娜反驳道。「他当家的话，我一直都得担心，不知道哪一天，他保 护我和双胞胎保护烦了，就下令处死我们。」
这番话说得也对。但也让马修陷入无法解决的困境。要救杰克，他必须违抗巴德文。如果要违抗巴德 文，除了自立门户外别无选择。那麼就得说服一群吸血鬼一起叛变，既接受他做為领袖，也愿意暴露他们 带有血怒遗传、招致被消灭的危险。整个过程将充满血腥、暴力，极其复杂。
「拜託，马修。」戴安娜低声道。「我求你：不要听巴德文的命令。」
马修端详妻子的脸。他深深注视她眼睛裡的痛苦与绝望。他不可能说不。
「好吧。」马修不情愿地说。「我去纽奥良——但有一个条件。」
戴安娜明显地鬆了 一口气。「任何条件都可以。你说吧。」
「妳不能跟我同行。」马修力持声音平静，虽然光是提起远离他的配偶这件事，就会让血怒涌进他的
血管。
「你胆敢命令我留在这儿！」戴安娜火冒三丈。
「我做这件事的时候，妳不能靠近我。」几百年的训练，使马修在妻子大发雷霆时，仍能控制自己的 情绪。「我去任何地方都不愿意放下妳。天啊，我甚至不愿意妳离开我的视线。但我在纽奥良跟我的子孙 作战时，妳在现场会非常危险。而且让妳处於险境的不是巴德文，也不是合议会，而是我。」
「你永远不会伤害我。」从他们开始交往，戴安娜一直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但现在该让她知道真相。 「爱琳娜也这麼想^^从前。然而我在疯狂与妒忌的瞬间杀了她。这家族裡，会因爱与忠贞而触发血 怒的吸血鬼，不只是杰克。」马修迎上妻子的目光。「我也一样。」
「你跟爱琳娜只是情侣。我们是配偶。」戴安娜的表情透露出她刚刚才想通这是怎麼回事。「你一直说，我不能信任你。你发誓说，你寧可亲手杀死我，也不让任何人碰我。」
「我说的都是实话。」马修用指尖顺著戴安娜脸颊的轮廓，轻轻接住她眼角滴落的泪珠。
「但不是全部。為什麼不告诉我，我们的婚姻会使你的血怒更严重？」戴安娜哭了起来。
「我以為可以找到疗法。我以為，在那以前，我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马修答道。「但妳变成我生 命所繫，就像呼吸和血液。我的心再也分不清妳我。自从第一眼看见妳，我就知道妳是个强大的女巫，但 我哪裡会知道，妳对我有这麼大的控制力。」
戴安娜没有用话语回答，而是给他一个令人惊讶的热情之吻。马修的回应也同样热烈。他们分开时， 两人都深為震撼。戴安娜用颤抖的手指触摸自己的嘴唇，马修把头靠在她头上，他的心——还有她的心 ——在激动的情绪中狂跳。
「建立新家族，需要我全心投入，完全掌控。」马修终於能说话时，说道：「如果我成功^
「你一定要成功。」戴安娜坚决地说。「你会的。」
「好吧，我的小母狮。我成功以后，仍然经常需要独自一个人处理很多事。」马修解释道。「我并没 有不信任妳，但我不能信任自己。J
「就像你处理杰克的事。」戴安娜道。马修点头。
「跟你分离就像生活在地狱，但分心的危险又大得不可言喻。说到我的自制力……也罢，我想我们都 知道，妳在的时候我的自制力几乎等於零。」他轻吻她一下，充满诱惑。戴安娜羞红了脸。
「你去纽奥良的时候，我做什麼？」戴安娜问道。「一定有些方面我帮得上忙。」
「找到失落的那页艾许摩尔七八二号。」马修答道。「我们需要生命之书才能扩大力量——不论我跟 马卡斯的孩子有什麼进展。」万一这个草率的计画失败，戴安娜忙於寻书，也不至於直接介入灾难，倒是 额外的好处。「斐碧会帮妳找第三张插图。到七塔去。在那儿等我。」
「我怎麼知道你平安？」戴安娜问。她开始感受他们即将分离的事实。
「我会想办法。但是不能通电话。万一巴德文——或我任何一个血亲——出卖我，我们不能留下证 据，让合议会有跡可循。」马修道。「妳要跟他保持友善，至少直到妳柯雷孟家族的身分获得承认為 止。」
「但那还要等好几个月！」戴安娜露出绝望的表情。「万一孩子提前出生怎麼办？」
「玛泰和莎拉会帮妳接生。」他温柔地说。「我目前不知道这件事要花多久，戴安娜。」可能好几 年，.马修想道。
「我怎麼跟孩子解释，他们的父亲為什麼不跟他们在一起。」她好像听见了他没说出口的话，追问
「妳就告诉双胞胎，我不在是因為我全心全意爱他们！和他们的母亲。」马修再也说不下去。他把 她拉进怀裡，紧紧抱住她，好像这麼做可以延后无可避免的分离似的。
「马修？」黑暗裡传来熟悉的声音。
「马卡斯？」戴安娜没听见他接近，但马修在他儿子爬山时就已闻到他的气味，接著便听见他轻盈的 脚步声。
「哈囉，戴安娜。」马卡斯从阴影裡走出来，站在一小片月光下。
她担心地皴起眉头。「七塔出了什麼事？」
「法国一切安好。我只是认為马修需要我来这儿。」
「斐碧呢？」戴安娜问道。
「她跟亚伦和玛泰在一起。」马卡斯的声音很疲倦。「我无法不听见你们的计画。一开始推动，就不 可能回头。你确定要另立门户吗，马修？」
「不确定。」马修没法子撒谎。「但戴安娜很确定。」他看著妻子。「克里斯和盖洛加斯在小路另一 头等妳。去吧，我的爱。」
「现在？」一时之间，戴安娜对他们要做的是何等规模的一件大事，显得畏惧起来。
「以后也不会更容易。妳必须离开我身边。不要回头。看在上帝分上，也不要跑。」如果她那麼做， 马修一定控制不住自己。
「但——」戴安娜咬紧嘴唇。她点一下头，很快用手臂拂一下脸颊，擦掉忽然涌出来的泪水。
马修把超过一千年份的渴望放进一个最后的吻。
「我永远不会^^」戴安娜开口道。
「嘘。」他用另一个吻封住她嘴巴。「我们之间没什麼永远不会，记得吗？」
马修把她推开。虽然只有几吋，却觉得宛如千里。他这麼一推，血液就开始怒号。他把她转到一个方 位，让她看见他们朋友的手电筒映出两个朦朧光圈。
「不要增加他的困难。」马卡斯低声对戴安娜说。「去吧。慢慢走。」
有几秒鐘时间，马修不确定她是否做得到。他看见她指尖垂下金线和银线，闪闪发光，好像企图把某 个忽然摔得粉碎的东西补缀起来。她试著踏出一步。再一步。马修看见她力持镇定时，背上的肌肉在颤 抖。她低下头，然后又挺起肩膀，朝另一个方向慢慢走去。
「我从他妈的一开始就知道，你会伤她的心。」她走到克里斯身边时，克里斯对马修咆哮道。他把戴 安娜揽入怀中。
但真正碎掉的是马修的心，他的自持、理智与最后一抹人性，通通随之而去。
盖洛加斯和克里斯把戴安娜带走时，马卡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马修。三人走出视线时，马修才向前 扑去。马卡斯抓住他。
「没有她，你做得到吗？」马卡斯问他父亲。他离开斐碧才不到十二小时，分离已开始令他不安。
「我必须做到'。」马修道，虽然他还无法想像该怎麼做。
「戴安娜知道分离会对你造成什麼后果吗？」马卡斯还会在噩梦中看见伊莎波，梦见她在菲利普被捕 期间和死后承受的痛苦。那就像目睹想像所能及、最可怕的戒断症状——发抖、不理性行為、肉体的疼 痛。他的祖父母在吸血鬼之中，已算是很幸运，在结為配偶后，还能忍受短期的分离。马修的血怒却使分 离变為不可能。早在马修与戴安娜正式交配前，伊莎波就警告过马卡斯，万一戴安娜发生意外，他父亲的 反应会完全不可预测。
「她知道吗？.」马卡斯重复一遍。
「不完全。不过她知道，如果我留在这儿，服从我哥哥，我会有什麼下场。」马修甩掉儿子的手臂。
「你不需要跟著我参与这件事。你仍然有选择。巴德文会接纳你，只要你恳求他原谅。」
「我在一七八一年就做7抉择，记得吗？」马卡斯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银色。「今晚你证明了我当初 抉择是正确的。」
「这麼做会不会成功没有保障。」马修警告道。「巴德文可能不批准另立门户。合议会可能在我们完 成前就听到风声。天晓得，你的孩子也有反对它的理由。」
「他们不会让你轻易成功，但我的孩子会做我吩咐他们的事。终究会的。更何况，」马卡斯道：「现 在你受我保护。」
马修惊讶地看著他。
「你、你的配偶、她肚子裡双胞胎的安全，目前是拉撒路骑士团的首要考虑。」马卡斯解释道。「不 论巴德文怎麼危言恫吓，但我有一千多名血族、魔族，没错，甚至也有巫族，听我的号令。」
「他们不会服从你，」马修道。「一旦他们发现你要求他们為什麼而战。」
「你认為我一开始是怎麼召募他们的？」马卡斯摇头道。「真以為你是全世界唯j不满意盟约所设侷 限的超自然生物吗？」
但马修心神不寧，无法回应他的问题。使他坐立难安，亟欲去追赶戴安娜的第一波衝动已浮现。要不 了多久，他就连坐下一会儿，都会被本能驱赶著去找她，而且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来吧。」马卡斯伸手去揽父亲的肩膀。「杰克和安卓在等我们。我想那隻天杀的狗儿也要跟我们一 块儿去纽奥良。」
马修仍无回应。他正在用耳朵搜寻戴安娜的声音、她独具一格的脚步声、她心跳的节奏。
四野寂寂，星光晦暗，照不见他回家的路。
天秤日座
太阳通过天秤座，旅行的好时机。须防范公然為敌者、战争与对立。
--佚名之英文杂记薄，写於约一五九〇年，龚沙维手抄本四八九号。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是您吗，柯雷孟先生？」老人的声音含糊不清，中气虚弱，但眼神裡还有犀利的智慧光芒。
「是我，费尔普斯先生。」马修点头道。他绕到车子另一侧，搀扶戴安娜下车。「我妻子和我要到木屋去。」
「幸会，夫人。」费尔普斯先生手搭前额，行了个礼。「盖洛加斯先生打过电话来警告我，说您们可 能过来察看，他说如果我听见外面有人，不必担心。」
「很抱歉吵醒你。」戴安娜道。
「我是个老头儿，柯雷孟太太。这阵子我閤眼的机会不多，恐怕得死后才能好好睡一觉。」费尔普斯 先生边说边发出哮喘的笑声。「您们所有需要的东西，山上都準备好了。」
「谢谢你照顾这地方。」马修道。
「这是家族传统。」费尔普斯先生答道。‘「您如果不想开我的老拖拉机，惠特摩先生的越野车停在车 棚旁边。我想尊夫人应该不想全程走路上去。庄圜大门关了，但您知道怎麼开。祝您们晚安。」
费尔普斯先生回到屋裡，纱门碰到门框，发出啪一声脆响。
马修扶著戴安娜手臂，向一辆看来像是装了特大号轮胎的高尔夫球车与沙滩越野车混装的车子走去。 他放开她，让她自己走到车子另一侧，爬上座位。
庄园的大门藏得很隐祕，根本看不见，泥土小路上没有灯，也没有记号，但马修开车毫无困难。他转 了几个急弯，沿著山径稳定攀升，经过茂密的森林边缘，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树下有栋小巧的木屋。屋 裡亮著灯，看起来就像童话故事裡的小木屋一样黄澄澄地诱人。
马修停下马卡斯的越野车，拉好手煞车。他深深吸口气，畅饮山中苍松和含露青草的气息。下面的山 谷看起来很荒凉。不知道是他的心情，还是银白色的月光，使它显得不怎麼讨人喜欢。
「地面不平，我不要妳跌倒。」马修伸出手，让戴安娜有握与不握的选择。
她担忧地看了一下，把手放进他手中。马修扫视地平线，克制不住捜寻新威胁的衝动。然后他转而仰 望天空。
「今晚的月光好亮。」他沉吟道：「就连这种地方也很难看到星星。」
「因為秋分节到了。」戴安娜柔声道。
「秋分节？」
她点点头。「一年前，你走进博德利图书馆，也走进了我的心。你那张坏坏的嘴一笑，那双眼睛一 亮，好像认识我，虽然我们不曾见过面。我当下就知道，我的人生会变得不一样。」
戴安娜的话让马修暂时摆脱巴德文的命令和克里斯的消息在他心中掀起的震撼，短短的片刻之间，世 界摆盪在缺席与慾望、鲜血与恐惧、夏季的炎热与冬季深不可测的寒冷之间。
「怎麼回事？」戴安娜在他脸上捜索。「是杰克吗？血怒吗？巴德文吗？」
「是。不是。某种意义上。」马修把手插进头髮裡，猛然转身，迴避她锋利的目光。「巴德文知道杰 克在欧洲杀了那些温血人。他知道杰克就是吸血鬼兜手。」
「这当然不是渴望鲜血的吸血鬼第一次造成意外死亡吧。」戴安娜道，企图化解情况的严重性。
「这次的情况不一样。」没有更简易的表达方式。「巴德文命令我杀死杰克。」
「不行。我不准。」戴安娜的话引来回音，东边起了 一阵风。她转过身，马修抓住她。她在他怀裡挣 扎，在他脚边掀起一股灰、褐二色的龙捲风。
「不要离开我。」如果她当真那麼做，他没把握能控制自己。「妳要听从理智。」
「不要。」她仍然要挣脱他。「你不能放弃他。杰克不是一直发作血怒。你会设法治疗他。」
「血怒无药可医。」只要能改变这一点，马修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交换。
「什麼？」戴安娜的震惊极其明显。
「我们计算了DN A的新样本。这是我们第一次可以追踪马卡斯之外的多代遗传。克里斯和密丽安追 踪血怒基因如何从伊莎波经过我与安卓传给杰克。」这下子戴安娜专心一意聆听马修了。
「血怒是种发育异常，」他继续道：「它含有基因的成分，但似乎需要我们非编码DN A裡的某些东 西，才会触发血怒基因。杰克和我有那种东西。妈妈、马卡斯和安卓都没有。」
「我不懂。」戴安娜低声道。
「我重生时，我的非编码、人类基因裡有种早已存在的东西，对涌进我身体系统裡的新遗传情报產生 反应。」马修耐心说明。「我们知道吸血鬼的基因很残暴^^它们会排斥人类基因，以便主宰经过修改的 新细胞。但它们并没有取代所有的一切。否则我的基因组应该跟伊莎波的基因组一模一样。但我只是她的 孩子——所以我体内既有从她继承来的遗传成分，也保留从我人类父母遗传来的成分。」
「所以你在伊莎波把你造成吸血鬼之前，就有血怒了？」不难想见，戴安娜越听越糊涂。
「不。但血怒基因若要表现出来，需要某种触发机制，而我有那种机制。」马修道。「马卡斯已辨识 出某种特定的非编码DNA，他认為它扮演重要的角色。」
「存在於他所谓的垃圾DN A裡？」戴安娜问。
马修点头。
「那还是有可能治疗的。」她坚持道。「再过几年——」
「不，我的爱。」他不能让她希望上升。「我们若是更了解血怒基因，更深入研究非编码基因，治疗 的方法可能更完善，但这不是一种可以治癒的病。我们唯一的希望是预防，然后，如果上帝允许，也能缓 和症状。」
「在那以前，你可以教杰克如何自我控制。」戴安娜的脸部线条依然顽固。「没必要杀他。」
「杰克的症状远比我严重。存在於他体内、似乎能触发血怒的遗传因子，也比我多很多。」马修眨眨 眼，吞下他觉得正涌上来的血泪。「他不会痛苦。我向妳保证。」
「但你会痛苦。你说我為了面对生与死必须付出代价。你也一样。杰克死了，你却还要活在对自己的憎恨裡。」戴安娜道：「想想，菲利普的死让你付出多大的代价。」
马修不知道该说什麼。自从父亲死后，他若取其他生物的性命，都是為了个人恩怨。今晚之前，柯雷 孟家族唯一能指派杀戮任务给他的宗主就只有菲利普。而菲利普命令他杀的最后一个人，却是他自己。
「杰克在受苦，戴安娜。这麼做可以结束他的痛苦。」马修引用菲利普的话，企图说服他的妻子接受 不可避免的结果。
「对他而言，或许如此。对我们却不是。」戴安娜把手放在圆鼓鼓的肚子上。「双胞胎可能遗传到血 怒。难道你也要杀死他们？」
她等他否认，说她疯了，竟然有这种念头。但他没有。
「一旦合议会发现杰克做了什麼——早晚一定会发现的——就会处死他。他们才不管他有多麼害怕， 也不在乎造成他多大痛苦。巴德文要设法在那之前杀死杰克，不让合议会插手家族事务。杰克如果试图 逃跑，很可能落入班哲明之手。那麼班哲明会用可怕的手段报復杰克的背叛。到时候，死得掉都是一种福 气。」马修的表情冷漠，声音平静，但戴安娜眼中流露的痛苦却让他永誌不忘。
「那就让杰克失踪。送他去很远的地方，没有人找得到。」
马修强抑住不耐烦。他从第一次见到戴安娜，就知道她很顽固。这是他爱她的原因之一——虽然有时 候他会被逼得抓狂。「落单的吸血鬼活不下去。我们就像狼，失去了群体会发疯。想想班哲明，戴安娜， 想想我拋弃他的时候发生了什麼事。」
「那我们陪他一起去。」她道，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肯放弃救杰克。
「那只会让班哲明或合议会更容易追捕他。」
「那你就听马卡斯的建议，赶快自立门户。」
「如果那麼做，我就得承认班哲明的存在。这麼一来，不仅杰克，连我有血怒的消息也会走漏。这会让伊莎波和马卡斯陷入重大危险^^妳腹中的双胞胎也不能幸免。如果我们失去巴德文的支持，还要与合 议会对抗，受苦的将不仅是他们。」马修沙哑地喘口气。「如果妳在我身边——我的配偶——合议会将要 求妳跟我一起投降。」
「投降？」戴安娜不解。
「这是战争，戴安娜。女性参加战斗就会遇到这种事。妳听过我母亲的故事。妳想妳若是落入吸血鬼 之手，下场会不一样吗？.」
她摇头。
「妳一定要相信我：留在巴德文的家族裡，会比我们出去单打独斗好。」他坚持道。
「你错了。双胞胎和我在巴德文统治下，永远没有完整的安全。杰克也一样。唯有独立自主，我们才 能前进。所有其他选择都只是绕回老路子。」戴安娜道：「我们从经验中知道，走老路只能暂时喘息而 已。」
「妳不明白，那麼做会导致多大的力量集结起来对付我们。我的孩子、孙子的一切行為，以及他们将 来会做的每件事，依照吸血鬼法律，都要算在我名下。吸血鬼谋杀案？等於我做的。班哲明的恶行？等於 我犯罪。」马修必须让戴安娜明白这个决定的代价有多麼昂贵。
「他们不可以把班哲明和杰克做的事怪到你头上。」戴安娜反对道D
「可以的。」马修捧起她的手。「我创造了班哲明。如果我没那麼做，那些罪行就不会发生。我身為 班哲明的血父和杰克的血祖父，可能的话就该阻止他们，阻止不了就杀死他们，这是我的职责。」
「太野蛮了。」戴安娜想抽回她的手。他感觉魔法在她的皮肤下发烫。
「不，这是吸血鬼的荣誉。吸血鬼之所以能在温血人之间生存，是基於三种信仰体系：法律、荣誉与 正义。今晚妳看到吸血鬼正义如何运作。」马修道。「非常迅速——而且无情。如果我要自立门户，担任宗主，也一定要赏罚分明。」
「你总比巴德文高明一点。」戴安娜反驳道。「他当家的话，我一直都得担心，不知道哪一天，他保 护我和双胞胎保护烦了，就下令处死我们。」
这番话说得也对。但也让马修陷入无法解决的困境。要救杰克，他必须违抗巴德文。如果要违抗巴德 文，除了自立门户外别无选择。那麼就得说服一群吸血鬼一起叛变，既接受他做為领袖，也愿意暴露他们 带有血怒遗传、招致被消灭的危险。整个过程将充满血腥、暴力，极其复杂。
「拜託，马修。」戴安娜低声道。「我求你：不要听巴德文的命令。」
马修端详妻子的脸。他深深注视她眼睛裡的痛苦与绝望。他不可能说不。
「好吧。」马修不情愿地说。「我去纽奥良——但有一个条件。」
戴安娜明显地鬆了 一口气。「任何条件都可以。你说吧。」
「妳不能跟我同行。」马修力持声音平静，虽然光是提起远离他的配偶这件事，就会让血怒涌进他的
血管。
「你胆敢命令我留在这儿！」戴安娜火冒三丈。
「我做这件事的时候，妳不能靠近我。」几百年的训练，使马修在妻子大发雷霆时，仍能控制自己的 情绪。「我去任何地方都不愿意放下妳。天啊，我甚至不愿意妳离开我的视线。但我在纽奥良跟我的子孙 作战时，妳在现场会非常危险。而且让妳处於险境的不是巴德文，也不是合议会，而是我。」
「你永远不会伤害我。」从他们开始交往，戴安娜一直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但现在该让她知道真相。 「爱琳娜也这麼想^^从前。然而我在疯狂与妒忌的瞬间杀了她。这家族裡，会因爱与忠贞而触发血 怒的吸血鬼，不只是杰克。」马修迎上妻子的目光。「我也一样。」
「你跟爱琳娜只是情侣。我们是配偶。」戴安娜的表情透露出她刚刚才想通这是怎麼回事。「你一直说，我不能信任你。你发誓说，你寧可亲手杀死我，也不让任何人碰我。」
「我说的都是实话。」马修用指尖顺著戴安娜脸颊的轮廓，轻轻接住她眼角滴落的泪珠。
「但不是全部。為什麼不告诉我，我们的婚姻会使你的血怒更严重？」戴安娜哭了起来。
「我以為可以找到疗法。我以為，在那以前，我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马修答道。「但妳变成我生 命所繫，就像呼吸和血液。我的心再也分不清妳我。自从第一眼看见妳，我就知道妳是个强大的女巫，但 我哪裡会知道，妳对我有这麼大的控制力。」
戴安娜没有用话语回答，而是给他一个令人惊讶的热情之吻。马修的回应也同样热烈。他们分开时， 两人都深為震撼。戴安娜用颤抖的手指触摸自己的嘴唇，马修把头靠在她头上，他的心——还有她的心 ——在激动的情绪中狂跳。
「建立新家族，需要我全心投入，完全掌控。」马修终於能说话时，说道：「如果我成功^
「你一定要成功。」戴安娜坚决地说。「你会的。」
「好吧，我的小母狮。我成功以后，仍然经常需要独自一个人处理很多事。」马修解释道。「我并没 有不信任妳，但我不能信任自己。J
「就像你处理杰克的事。」戴安娜道。马修点头。
「跟你分离就像生活在地狱，但分心的危险又大得不可言喻。说到我的自制力……也罢，我想我们都 知道，妳在的时候我的自制力几乎等於零。」他轻吻她一下，充满诱惑。戴安娜羞红了脸。
「你去纽奥良的时候，我做什麼？」戴安娜问道。「一定有些方面我帮得上忙。」
「找到失落的那页艾许摩尔七八二号。」马修答道。「我们需要生命之书才能扩大力量——不论我跟 马卡斯的孩子有什麼进展。」万一这个草率的计画失败，戴安娜忙於寻书，也不至於直接介入灾难，倒是 额外的好处。「斐碧会帮妳找第三张插图。到七塔去。在那儿等我。」
「我怎麼知道你平安？」戴安娜问。她开始感受他们即将分离的事实。
「我会想办法。但是不能通电话。万一巴德文——或我任何一个血亲——出卖我，我们不能留下证 据，让合议会有跡可循。」马修道。「妳要跟他保持友善，至少直到妳柯雷孟家族的身分获得承认為 止。」
「但那还要等好几个月！」戴安娜露出绝望的表情。「万一孩子提前出生怎麼办？」
「玛泰和莎拉会帮妳接生。」他温柔地说。「我目前不知道这件事要花多久，戴安娜。」可能好几 年，.马修想道。
「我怎麼跟孩子解释，他们的父亲為什麼不跟他们在一起。」她好像听见了他没说出口的话，追问
「妳就告诉双胞胎，我不在是因為我全心全意爱他们！和他们的母亲。」马修再也说不下去。他把 她拉进怀裡，紧紧抱住她，好像这麼做可以延后无可避免的分离似的。
「马修？」黑暗裡传来熟悉的声音。
「马卡斯？」戴安娜没听见他接近，但马修在他儿子爬山时就已闻到他的气味，接著便听见他轻盈的 脚步声。
「哈囉，戴安娜。」马卡斯从阴影裡走出来，站在一小片月光下。
她担心地皴起眉头。「七塔出了什麼事？」
「法国一切安好。我只是认為马修需要我来这儿。」
「斐碧呢？」戴安娜问道。
「她跟亚伦和玛泰在一起。」马卡斯的声音很疲倦。「我无法不听见你们的计画。一开始推动，就不 可能回头。你确定要另立门户吗，马修？」
「不确定。」马修没法子撒谎。「但戴安娜很确定。」他看著妻子。「克里斯和盖洛加斯在小路另一 头等妳。去吧，我的爱。」
「现在？」一时之间，戴安娜对他们要做的是何等规模的一件大事，显得畏惧起来。
「以后也不会更容易。妳必须离开我身边。不要回头。看在上帝分上，也不要跑。」如果她那麼做， 马修一定控制不住自己。
「但——」戴安娜咬紧嘴唇。她点一下头，很快用手臂拂一下脸颊，擦掉忽然涌出来的泪水。
马修把超过一千年份的渴望放进一个最后的吻。
「我永远不会^^」戴安娜开口道。
「嘘。」他用另一个吻封住她嘴巴。「我们之间没什麼永远不会，记得吗？」
马修把她推开。虽然只有几吋，却觉得宛如千里。他这麼一推，血液就开始怒号。他把她转到一个方 位，让她看见他们朋友的手电筒映出两个朦朧光圈。
「不要增加他的困难。」马卡斯低声对戴安娜说。「去吧。慢慢走。」
有几秒鐘时间，马修不确定她是否做得到。他看见她指尖垂下金线和银线，闪闪发光，好像企图把某 个忽然摔得粉碎的东西补缀起来。她试著踏出一步。再一步。马修看见她力持镇定时，背上的肌肉在颤 抖。她低下头，然后又挺起肩膀，朝另一个方向慢慢走去。
「我从他妈的一开始就知道，你会伤她的心。」她走到克里斯身边时，克里斯对马修咆哮道。他把戴 安娜揽入怀中。
但真正碎掉的是马修的心，他的自持、理智与最后一抹人性，通通随之而去。
盖洛加斯和克里斯把戴安娜带走时，马卡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马修。三人走出视线时，马修才向前 扑去。马卡斯抓住他。
「没有她，你做得到吗？」马卡斯问他父亲。他离开斐碧才不到十二小时，分离已开始令他不安。
「我必须做到'。」马修道，虽然他还无法想像该怎麼做。
「戴安娜知道分离会对你造成什麼后果吗？」马卡斯还会在噩梦中看见伊莎波，梦见她在菲利普被捕 期间和死后承受的痛苦。那就像目睹想像所能及、最可怕的戒断症状——发抖、不理性行為、肉体的疼 痛。他的祖父母在吸血鬼之中，已算是很幸运，在结為配偶后，还能忍受短期的分离。马修的血怒却使分 离变為不可能。早在马修与戴安娜正式交配前，伊莎波就警告过马卡斯，万一戴安娜发生意外，他父亲的 反应会完全不可预测。
「她知道吗？.」马卡斯重复一遍。
「不完全。不过她知道，如果我留在这儿，服从我哥哥，我会有什麼下场。」马修甩掉儿子的手臂。
「你不需要跟著我参与这件事。你仍然有选择。巴德文会接纳你，只要你恳求他原谅。」
「我在一七八一年就做7抉择，记得吗？」马卡斯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银色。「今晚你证明了我当初 抉择是正确的。」
「这麼做会不会成功没有保障。」马修警告道。「巴德文可能不批准另立门户。合议会可能在我们完 成前就听到风声。天晓得，你的孩子也有反对它的理由。」
「他们不会让你轻易成功，但我的孩子会做我吩咐他们的事。终究会的。更何况，」马卡斯道：「现 在你受我保护。」
马修惊讶地看著他。
「你、你的配偶、她肚子裡双胞胎的安全，目前是拉撒路骑士团的首要考虑。」马卡斯解释道。「不 论巴德文怎麼危言恫吓，但我有一千多名血族、魔族，没错，甚至也有巫族，听我的号令。」
「他们不会服从你，」马修道。「一旦他们发现你要求他们為什麼而战。」
「你认為我一开始是怎麼召募他们的？」马卡斯摇头道。「真以為你是全世界唯j不满意盟约所设侷 限的超自然生物吗？」
但马修心神不寧，无法回应他的问题。使他坐立难安，亟欲去追赶戴安娜的第一波衝动已浮现。要不 了多久，他就连坐下一会儿，都会被本能驱赶著去找她，而且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来吧。」马卡斯伸手去揽父亲的肩膀。「杰克和安卓在等我们。我想那隻天杀的狗儿也要跟我们一 块儿去纽奥良。」
马修仍无回应。他正在用耳朵搜寻戴安娜的声音、她独具一格的脚步声、她心跳的节奏。
四野寂寂，星光晦暗，照不见他回家的路。
天秤日座
太阳通过天秤座，旅行的好时机。须防范公然為敌者、战争与对立。
--佚名之英文杂记薄，写於约一五九〇年，龚沙维手抄本四八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