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走。」巴德文揪著杰克后颈，下令道。马修见过那隻手捏碎过另一隻吸血鬼的脑袋。
杰克没见识过那种血腥场面，但他知道自己在巴德文宰制之下。这孩子脸色苍白，眼眶裡一对巨大的 黑曈仁瞪得老大。可想而知，他只能服从巴德文指挥，不敢有半点犹豫。
罗贝洛也知道。牠的皮绳仍牵在盖洛加斯手中，但狗儿虽在盖洛加斯脚边打转，眼睛却盯著主人不 放。
「没事，拖把。」杰克小声安慰他的狗，罗贝洛却完全不信。
「麻烦了，马修？」克里斯靠得很近，马修感觉到他的鼻息。
「麻烦永远都有。」马修沉著脸说。
「回家吧。」杰克劝克里斯。「把拖把也带走，还有——」杰克缩起脖子闭上嘴。他脖子上的皮肤泛 红，巴德文的指尖捏出一块深暗的淤青。
「他们得留下。」巴德文阴惻惻道。
杰克犯了一个策略上的错误。巴德文的一大乐趣就是毁灭别人的所爱。想必是他过去的某种经验塑造 了这种心态，但马修始终不知道那是什麼。这下子，巴德文无论如何不会放克里斯和拖把离开了。除非他 达到来此的目的。
「轮不到你发号施令。你只配服从。」巴德文把这男孩推进客厅，一路小心地用他当盾牌，挡在他和 马修中间。这一'招简单得无懈可击，效果绝佳，也唤起许多痛苦的回忆。
杰克不是爱琳娜，马修告诉自己。而且杰克是个吸血鬼，但他是马修的后代，巴德文可以用他让马修 听话。
「你在广场上玩的把戏，是你最后一次向我挑战，小杂种。」巴德文的衬衫肩部有牙印，撕破的布料 上还有点点血跡。
天啊。杰克咬了巴德文。
「我又不归你管。」杰克听来很绝望。「告诉他，我归你管，马修。」
「你认為马修又归谁管？」巴德文凑在他耳边，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
「戴安娜。」杰克转头看著俘虏他的人，嘶吼道。
「戴安娜？」巴德文的笑声充满嘲弄，他一拳打在杰克身上，足够把体型和体重有他两倍的温血人打 扁。杰克双膝落在木头地板上。「过来，马修。让那隻狗闭嘴。」
「你如果当著柯雷孟血主的面不认杰克，我会亲手送你下地狱。」胡巴德趁马修从他面前经过，拉著
他袖子嘶声道。
马修冷冷瞪他一眼，胡巴德鬆开了手。
「放开他。他是我的血胤。」马修大步走到房间中央，说道。「然后立刻回曼哈顿，那才是你该待的 地方，巴德文。」
「哦。」克里斯用恍然大悟的口气说。「你住中央公圜旁边，不是吗？」
巴德文没答腔。事实上，他拥有中央公圜旁、第五大道上大部分的房地產，而且他喜欢密切注意自己 的投资。最近他在肉品包装区⑥又闢了新猎场，增设了很多家夜总会，与肉舖相得益彰，但习惯上，他寧 可不要住在摄食的地区。
「难怪你是这麼一个十足的大混蛋。」克里斯道：「不过呢，老兄，你现在可是到了纽海文。咱们这 儿的规矩不一样。」
「规矩？」巴德文拖长音调：「纽海文有规矩？」
「是啊。人人為我，一起来跳爵士舞。」这是克里斯发动攻势的信号。
马修站得很近，他可以感觉到克里斯肌肉的收缩，那把小刀从他耳畔经过时，他已有準备。薄薄的刀 片即使碰到凡人的皮肤，也不能造成多大伤害，更别提巴德文的一身厚皮粗肉。马修手一抬，在刀片抵达 目标的半途，用指尖将它夹住。克里斯怒瞪他一眼，马修摇摇头。
「不要。」马修或能容许克里斯打巴德文一拳，但说到温血人应有的权益，巴德文的观点很狭隘。他 转身对巴德文道：「离开吧。杰克是我的直系，也是我的问题。」
「而我错过所有的乐子？」巴德文把杰克的头推向一侧。杰克抬头看著巴德文，露出势不两立的兇恶 表情D「真的很像你耶，马修。」
「我也这麼认為。」马修冷然道，给杰克一个紧绷的微笑。他从盖洛加斯手中接过罗贝洛的皮带。那
隻狗立刻安静下来。「巴德文可能渴了。给他来杯饮料，盖洛加斯。」
说不定这可以让巴德文消消气，时间若拖得够久，就有机会把杰克安全带开。马修可以差他跟胡巴德 去马卡斯的房子。比起戴安娜位於法院街的房子，这是较好的选择。如果他妻子得知巴德文在这儿，一定 会带著火龙和闪电衝到乌斯特广场来。
「我有满满一柜子的饮料。」盖洛加斯道。「咖啡、葡萄酒、水、血。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弄一杯 蜂蜜毒参汁，叔叔。」
「我要的只有这孩子能供应。」没有任何预警，巴德文的牙齿就撕裂了杰克的脖子。他的咬法很野 蛮，而且蓄意如此。
这就是吸血鬼的执法方式——迅速、确实、残酷。对不算严重的触犯，血主的惩罚通常就只是这种公 开取得臣服的举动。血主吸取少许子孙的鲜血，取得他深藏的思想与记忆。这项仪式强迫吸血鬼裸露他的 灵魂，使他落入可耻的软弱处境。对吸血鬼而言，不论使用何种手段，只要取得其他生物的祕密，滋养的 效果都不亚於狩猎，因為这能使他的灵魂永远渴望扩张的某个部分更形壮大。
如果犯行比较严重，臣服的仪式之后就是处死。杀死其他吸血鬼是一种体力的、感情的消耗、灵魂的 摧残。所以大多数血主会指派一名亲属替他们动手。千百年来，菲利普和犹夫之所以能把柯雷孟家族的招 牌打磨得光彩鑑人，都靠马修替他们执行不可告人的任务，维护门面。
杀死吸血鬼有几百种手段，马修全都会。你可以把吸血鬼的血吸乾，就如同他对待菲利普。你可以用 令人害怕的枷锁方式把他吊起来，慢慢放光体内的血，使他变得虚弱。无力反抗的吸血鬼，可以用酷刑让
?纽约市曼哈顿的Meatpacking District,指格林威治村北端的十数个街区。此区原本以食品零售业者与平价住宅区為主，一九八〇年代曾被毒贩与
流鶯盘据。经过多次整顿，目前是一个新兴的时尚中心。
他招供，也可大发慈悲赐他一个痛快。另外还有砍头与剜出内臟，也有人选择老式作风，打断肋骨，掏出 心臟。切断颈动脉与主动脉也是一策，高伯特的美丽女刺客茱丽叶曾试图用这一招对付马修，却失败了。
马修祈祷今晚巴德文吸取杰克的血和记忆就能满足。
太迟了，他这才想到杰克的记忆中有好些不宜透露的故事。
太迟了，他这才闻到金银花和夏日暴风雨的气味。
太迟了，他这才看到戴安娜放出珂拉。
戴安娜的火龙从主人肩上跃起，飞入空中。牠怪叫一声，飞临巴德文头顶，伸出利爪，翅膀喷发烈 焰。巴德文用空著的手抓住火龙的脚，将牠甩到一旁。珂拉撞到墙上，翅膀折弯。戴安娜弯下腰，抓住突 如其来感到疼痛的手臂，但她的决心毫不因此而动摇。
「你的手?不要?碰?我?儿?子。」戴安娜的皮肤在发光，原本她若不使用偽装咒就看得见的一层 淡淡光环，现在变得光彩夺目。她皮肤下面迸出霞光——不仅出现在手上，手臂上，还沿著脖子的筋络蜿 蜒盘旋，好像她手指裡的线延伸到了全身。
罗贝洛拉著皮绳，想到珂拉那儿去。马修鬆手让狗儿行动。罗贝洛伏在火龙面前，舔牠的脸，用鼻子 推著牠挣扎起立，好去帮助戴安娜。
但戴安娜不需要——无论马修、罗贝洛或珂拉——任何帮助。马修的妻子站起身，张开左手，掌心向 下，手指指著地板。木板裂开成碎片，重组成粗大的藤蔓，耸立起来，缠住巴德文的脚，使他无法动弹。 藤上长出致命而尖锐的长刺，刺穿他衣服，扎进肉裡。
戴安娜盯著巴德文不放，伸出右手一拉。杰克的手腕一抖，向旁边伸出，好像拴在她手上。他身体其 他部分随即跟过来，片刻工夫，他就倒在地上一个巴德文搆不到的地方。
马修採取跟罗贝洛一样的姿势，站在杰克面前保护他。
「够了，巴德文。」马修的手在空中划过。
「对不起，马修。」杰克仍躺在地上，低声道。「他突然冒出来，扑向盖洛加斯。我吓了一跳——」 他打了个寒颤，膝盖缩到胸口。「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密丽安走进房间。她研究了一下现场，开始主导。她指著杰克，示意盖洛加斯和胡巴德过去，然后朝 动也不动、眼睛不眨一下，好像在客厅裡生根似的戴安娜，投去担心的一眼。
「杰克还好吧？」克里斯问，声音很紧张。
「他没事。每个吸血鬼一生之中至少都被血主咬过一次。」密丽安试著让他安心，但克里斯听到这则
超自然生物家庭生活的祕辛，似乎更不放心。
马修扶杰克起身。他脖子上的咬痕很浅，要不了多久就会痊癒，但目前看起来还是血肉模糊。马修轻 触它一下，希望帮助杰克确认自己没事，就如密丽安说的。
「妳去照顾珂拉好吗？」马修把杰克交给盖洛加斯和胡巴德后，对密丽安道。
密丽安点点头。
马修已来到房间对面，他双手扼住巴德文的脖子。
「我要你保证，如果戴安娜放你走，你不会因為今晚这儿发生的事找她麻烦。」马修缩紧手指。「要 不然我就杀了你，巴德文。你不要弄错。」
「我跟你的过节还没了断，马修。」巴德文警告道。
「我知道。」马修定睛瞪著他哥哥，直到巴德文点头。
然后他转向戴安娜。她皮肤下跃动的色彩让他忆起，早在他们还不知道她是编织者的时候，她在麦迪 森送给他的一颗贮满能量、发光的球。色彩最鲜明的地方在她指尖，彷彿她的魔法在那儿等候，準备释 出。马修知道，他自己的血怒若那麼接近皮肤表面，后果会难以预测，所以他对妻子也特别小心翼翼。
「戴安娜？」马修替她拨开脸上的头髮，在她蓝、金二色的眼球虹彩裡寻找她认得他的徵兆。但他看 到的却是无限，她瞪著看不到的风景目不转睛。他变换策略，希望让她回到此时此地。
「杰克跟盖洛加斯和安卓在一起，我的小母狮。巴德文今晚不会伤害他了。」马修字斟句酌。「妳该 带他回家。」
克里斯吃了一惊，準备提出抗议。
「或许克里斯跟你们一起回去。」马修婉转地继续道。「珂拉和罗贝洛也去。」
「珂拉。」戴安娜应声道。她眨眨眼，但即使对火龙的关切，也不能打破她受到催眠似的凝视。马修 很想知道她到底看到什麼其他人看不到的景象，為什麼这景象那麼吸引她。他兴起一阵不安的妒忌。
「密丽安跟珂拉在一起。」马修发现自己无法把目光从她蔚蓝的眼睛深处移开。
「巴德文……伤了牠。」戴安娜听起来很困惑，好像忘了吸血鬼跟其他超自然生物不一样。她心不在 焉地揉揉手臂。
马修正想著，不论控制她的是什麼东西，或许可以用理智克服，戴安娜又开始愤怒。他闻得出——也 尝得出。
「他伤了杰克。」戴安娜的手指忽然张开，开始抽搐。马修来不及考虑介入编织者和她的魔法之间是 否明智，就在她的手指发动魔法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
「巴德文答应让妳带杰克回家。做為交换，妳必须释放他。我们不能让你们两个作战。家族会毁 灭。」根据他今晚目睹的情形，戴安娜跟巴德文一样执拗，為了达到目的，不惜摧毁所有的障碍。
马修托起她的手，亲吻手指的关节。「还记得我们在伦敦的时候，聊到我们的孩子吗？当时我们说他 们需要些什麼？」
这唤起戴安娜的注意。终於成功了。她眼睛的焦点回到他身上。
「爱。」她悄声道。「成年人的照顾、坠落时可以掉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
「对了。」马修微笑道。「杰克需要妳。解除对巴德文的咒语吧。」
戴安娜从脚到头颤抖了一下。魔法放鬆了。她朝巴德文的方向弹一下手指。刺从他皮肤上缩回。藤蔓 鬆开，变回吸血鬼四周碎成片片的木地板。很快他就重获自由，盖洛加斯的房子又回到没有魔法的正常状 态。
咒语慢慢解除之际，戴安娜走到杰克身边，捧起他的脸。他脖子上的咬伤已开始收口，但还要等上几 天才能完全疗癒。她丰满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别担心。」杰克告诉她，出於自觉把伤口遮住。
「来吧，杰克。戴安娜和我带你回法院街。你一定饿坏了。」盖洛加斯拍一下杰克的肩膀。杰克已筋 疲力尽，但為了戴安娜的缘故，他努力表现得不那麼虚弱。
「珂拉。」戴安娜对她的火龙招手0'珂拉一跛一跛向她走来，牠越接近主人，力量也随之恢复。编织 者与火龙几乎要碰到时，珂拉的形体淡化、消失，与戴安娜合体。
「让克里斯送妳回家。」马修道，他小心地用宽阔的肩膀挡住妻子的视线，不让她看见墙上令人不安 的图画D幸好她已累到没有力气东张西望了。
马修很高兴看到密丽安把所有人都赶到屋子一头，只剩下巴德文。大家——克里斯、安卓、罗贝洛与 密丽安——都挤在门口，等著戴安娜、盖洛加斯和杰克。扶持那孩子的超自然生物当然是越多越好。
看著他们离开，马修最后一分自制力也随之而去。他逼著自己在戴安娜回头看他时，挥手给她鼓励。 大队人马一消失在法院街的房屋后面，他就转身面对巴德文。
他哥哥瞪著壁画的最后一段，櫬衫上有点点黑痕，是杰克的牙齿和戴安娜的荆棘留下的杰作。
「杰克就是那个吸血鬼兇手。我在他的思想裡看到过，现在又在这片墙上看到。我们追拿他一年多了。这麼长的时间，他是怎麼躲过合议会的？」巴德文问道。
「他最初跟班哲明在一起。后来他一直东逃西躲。」马修刻意避免看班哲明打散的五官周围那些可怕 的画面。他不认為那些行径比班哲明多年来的种种暴行更残酷。他之所以无法忍受，只因為下手的人是杰 克。
「一定要阻止杰克。」巴德文的语气很实际。
「上帝原谅我。」马修垂下头。
「菲利普说得对。身為虔诚的基督徒，确实使你成為这份工作的完美人选。」巴德文哼了一声。「还 有哪种宗教，只要你认罪就肯替你洗清所有的罪恶？」
实在很可悲，巴德文始终不懂赎罪的观念。在他看来，马修的信仰纯粹是笔交易——上教堂、认罪， 走出来就又恢復清白。但救赎的真諦远比这复杂多了。虽然多年以来，菲利普一直认為马修不断寻求原 谅，是种烦人而不理性的行為，但他到头来终於了解了这是怎麼回事。
「你很清楚，柯雷孟家族容不得他——如果他的病当真跟这些图画裡描述的一样严重。」巴德文对杰 克的看法跟班哲明是一致的：一件危险的武器，可加以塑造与扭曲，使他具有最大杀伤力。巴德文跟班哲 明不同之处在於他有良知。他不会滥用这件出乎意料落到他手中的武器，也不容许其他人使用。
马修一直低垂的头，被回忆和悔恨压得抬不起来。巴德文接下来这句话，在意料之中，但马修听在耳 裡，仍然如受重击。
「杀了他。」柯雷孟一家之主下令。
马修回到家，那扇漆成鲜红色、缀有白边和黑色楣饰的大门敞开著。
戴安娜在等候。她换上御寒的衣服，还裹上一件他的旧毛衣外套，好驱散她今晚接触到的其他人的气
味。儘管如此，马修见面的第一个吻却非常粗鲁而充满佔有慾，而且他非常不愿意将它告一段落。
「怎麼回事？」戴安娜伸手去摸菲利普的箭头。从这举动可以确知，她的焦虑在攀升。她指尖上的颜 色也透露同样的信息，越来越鲜明可见。
马修仰头望天，希望能找到指引。看到的却是一颗星都没有的夜空。他内心理智而人性的部分知道， 这是因為城市的光害和今晚的满月。但吸血鬼的部分却出於本能警觉起来。这样的地方，任何东西都不能 帮他找到方向，不会有造物主指引他。
「来吧。」马修从门厅的椅子上拿起戴安娜的外套，牵起妻子的手，带她走下台阶。
「我们去哪裡？」她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去一个我能看到星星的地方。」马修答道。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杰克没见识过那种血腥场面，但他知道自己在巴德文宰制之下。这孩子脸色苍白，眼眶裡一对巨大的 黑曈仁瞪得老大。可想而知，他只能服从巴德文指挥，不敢有半点犹豫。
罗贝洛也知道。牠的皮绳仍牵在盖洛加斯手中，但狗儿虽在盖洛加斯脚边打转，眼睛却盯著主人不 放。
「没事，拖把。」杰克小声安慰他的狗，罗贝洛却完全不信。
「麻烦了，马修？」克里斯靠得很近，马修感觉到他的鼻息。
「麻烦永远都有。」马修沉著脸说。
「回家吧。」杰克劝克里斯。「把拖把也带走，还有——」杰克缩起脖子闭上嘴。他脖子上的皮肤泛 红，巴德文的指尖捏出一块深暗的淤青。
「他们得留下。」巴德文阴惻惻道。
杰克犯了一个策略上的错误。巴德文的一大乐趣就是毁灭别人的所爱。想必是他过去的某种经验塑造 了这种心态，但马修始终不知道那是什麼。这下子，巴德文无论如何不会放克里斯和拖把离开了。除非他 达到来此的目的。
「轮不到你发号施令。你只配服从。」巴德文把这男孩推进客厅，一路小心地用他当盾牌，挡在他和 马修中间。这一'招简单得无懈可击，效果绝佳，也唤起许多痛苦的回忆。
杰克不是爱琳娜，马修告诉自己。而且杰克是个吸血鬼，但他是马修的后代，巴德文可以用他让马修 听话。
「你在广场上玩的把戏，是你最后一次向我挑战，小杂种。」巴德文的衬衫肩部有牙印，撕破的布料 上还有点点血跡。
天啊。杰克咬了巴德文。
「我又不归你管。」杰克听来很绝望。「告诉他，我归你管，马修。」
「你认為马修又归谁管？」巴德文凑在他耳边，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
「戴安娜。」杰克转头看著俘虏他的人，嘶吼道。
「戴安娜？」巴德文的笑声充满嘲弄，他一拳打在杰克身上，足够把体型和体重有他两倍的温血人打 扁。杰克双膝落在木头地板上。「过来，马修。让那隻狗闭嘴。」
「你如果当著柯雷孟血主的面不认杰克，我会亲手送你下地狱。」胡巴德趁马修从他面前经过，拉著
他袖子嘶声道。
马修冷冷瞪他一眼，胡巴德鬆开了手。
「放开他。他是我的血胤。」马修大步走到房间中央，说道。「然后立刻回曼哈顿，那才是你该待的 地方，巴德文。」
「哦。」克里斯用恍然大悟的口气说。「你住中央公圜旁边，不是吗？」
巴德文没答腔。事实上，他拥有中央公圜旁、第五大道上大部分的房地產，而且他喜欢密切注意自己 的投资。最近他在肉品包装区⑥又闢了新猎场，增设了很多家夜总会，与肉舖相得益彰，但习惯上，他寧 可不要住在摄食的地区。
「难怪你是这麼一个十足的大混蛋。」克里斯道：「不过呢，老兄，你现在可是到了纽海文。咱们这 儿的规矩不一样。」
「规矩？」巴德文拖长音调：「纽海文有规矩？」
「是啊。人人為我，一起来跳爵士舞。」这是克里斯发动攻势的信号。
马修站得很近，他可以感觉到克里斯肌肉的收缩，那把小刀从他耳畔经过时，他已有準备。薄薄的刀 片即使碰到凡人的皮肤，也不能造成多大伤害，更别提巴德文的一身厚皮粗肉。马修手一抬，在刀片抵达 目标的半途，用指尖将它夹住。克里斯怒瞪他一眼，马修摇摇头。
「不要。」马修或能容许克里斯打巴德文一拳，但说到温血人应有的权益，巴德文的观点很狭隘。他 转身对巴德文道：「离开吧。杰克是我的直系，也是我的问题。」
「而我错过所有的乐子？」巴德文把杰克的头推向一侧。杰克抬头看著巴德文，露出势不两立的兇恶 表情D「真的很像你耶，马修。」
「我也这麼认為。」马修冷然道，给杰克一个紧绷的微笑。他从盖洛加斯手中接过罗贝洛的皮带。那
隻狗立刻安静下来。「巴德文可能渴了。给他来杯饮料，盖洛加斯。」
说不定这可以让巴德文消消气，时间若拖得够久，就有机会把杰克安全带开。马修可以差他跟胡巴德 去马卡斯的房子。比起戴安娜位於法院街的房子，这是较好的选择。如果他妻子得知巴德文在这儿，一定 会带著火龙和闪电衝到乌斯特广场来。
「我有满满一柜子的饮料。」盖洛加斯道。「咖啡、葡萄酒、水、血。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弄一杯 蜂蜜毒参汁，叔叔。」
「我要的只有这孩子能供应。」没有任何预警，巴德文的牙齿就撕裂了杰克的脖子。他的咬法很野 蛮，而且蓄意如此。
这就是吸血鬼的执法方式——迅速、确实、残酷。对不算严重的触犯，血主的惩罚通常就只是这种公 开取得臣服的举动。血主吸取少许子孙的鲜血，取得他深藏的思想与记忆。这项仪式强迫吸血鬼裸露他的 灵魂，使他落入可耻的软弱处境。对吸血鬼而言，不论使用何种手段，只要取得其他生物的祕密，滋养的 效果都不亚於狩猎，因為这能使他的灵魂永远渴望扩张的某个部分更形壮大。
如果犯行比较严重，臣服的仪式之后就是处死。杀死其他吸血鬼是一种体力的、感情的消耗、灵魂的 摧残。所以大多数血主会指派一名亲属替他们动手。千百年来，菲利普和犹夫之所以能把柯雷孟家族的招 牌打磨得光彩鑑人，都靠马修替他们执行不可告人的任务，维护门面。
杀死吸血鬼有几百种手段，马修全都会。你可以把吸血鬼的血吸乾，就如同他对待菲利普。你可以用 令人害怕的枷锁方式把他吊起来，慢慢放光体内的血，使他变得虚弱。无力反抗的吸血鬼，可以用酷刑让
?纽约市曼哈顿的Meatpacking District,指格林威治村北端的十数个街区。此区原本以食品零售业者与平价住宅区為主，一九八〇年代曾被毒贩与
流鶯盘据。经过多次整顿，目前是一个新兴的时尚中心。
他招供，也可大发慈悲赐他一个痛快。另外还有砍头与剜出内臟，也有人选择老式作风，打断肋骨，掏出 心臟。切断颈动脉与主动脉也是一策，高伯特的美丽女刺客茱丽叶曾试图用这一招对付马修，却失败了。
马修祈祷今晚巴德文吸取杰克的血和记忆就能满足。
太迟了，他这才想到杰克的记忆中有好些不宜透露的故事。
太迟了，他这才闻到金银花和夏日暴风雨的气味。
太迟了，他这才看到戴安娜放出珂拉。
戴安娜的火龙从主人肩上跃起，飞入空中。牠怪叫一声，飞临巴德文头顶，伸出利爪，翅膀喷发烈 焰。巴德文用空著的手抓住火龙的脚，将牠甩到一旁。珂拉撞到墙上，翅膀折弯。戴安娜弯下腰，抓住突 如其来感到疼痛的手臂，但她的决心毫不因此而动摇。
「你的手?不要?碰?我?儿?子。」戴安娜的皮肤在发光，原本她若不使用偽装咒就看得见的一层 淡淡光环，现在变得光彩夺目。她皮肤下面迸出霞光——不仅出现在手上，手臂上，还沿著脖子的筋络蜿 蜒盘旋，好像她手指裡的线延伸到了全身。
罗贝洛拉著皮绳，想到珂拉那儿去。马修鬆手让狗儿行动。罗贝洛伏在火龙面前，舔牠的脸，用鼻子 推著牠挣扎起立，好去帮助戴安娜。
但戴安娜不需要——无论马修、罗贝洛或珂拉——任何帮助。马修的妻子站起身，张开左手，掌心向 下，手指指著地板。木板裂开成碎片，重组成粗大的藤蔓，耸立起来，缠住巴德文的脚，使他无法动弹。 藤上长出致命而尖锐的长刺，刺穿他衣服，扎进肉裡。
戴安娜盯著巴德文不放，伸出右手一拉。杰克的手腕一抖，向旁边伸出，好像拴在她手上。他身体其 他部分随即跟过来，片刻工夫，他就倒在地上一个巴德文搆不到的地方。
马修採取跟罗贝洛一样的姿势，站在杰克面前保护他。
「够了，巴德文。」马修的手在空中划过。
「对不起，马修。」杰克仍躺在地上，低声道。「他突然冒出来，扑向盖洛加斯。我吓了一跳——」 他打了个寒颤，膝盖缩到胸口。「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密丽安走进房间。她研究了一下现场，开始主导。她指著杰克，示意盖洛加斯和胡巴德过去，然后朝 动也不动、眼睛不眨一下，好像在客厅裡生根似的戴安娜，投去担心的一眼。
「杰克还好吧？」克里斯问，声音很紧张。
「他没事。每个吸血鬼一生之中至少都被血主咬过一次。」密丽安试著让他安心，但克里斯听到这则
超自然生物家庭生活的祕辛，似乎更不放心。
马修扶杰克起身。他脖子上的咬痕很浅，要不了多久就会痊癒，但目前看起来还是血肉模糊。马修轻 触它一下，希望帮助杰克确认自己没事，就如密丽安说的。
「妳去照顾珂拉好吗？」马修把杰克交给盖洛加斯和胡巴德后，对密丽安道。
密丽安点点头。
马修已来到房间对面，他双手扼住巴德文的脖子。
「我要你保证，如果戴安娜放你走，你不会因為今晚这儿发生的事找她麻烦。」马修缩紧手指。「要 不然我就杀了你，巴德文。你不要弄错。」
「我跟你的过节还没了断，马修。」巴德文警告道。
「我知道。」马修定睛瞪著他哥哥，直到巴德文点头。
然后他转向戴安娜。她皮肤下跃动的色彩让他忆起，早在他们还不知道她是编织者的时候，她在麦迪 森送给他的一颗贮满能量、发光的球。色彩最鲜明的地方在她指尖，彷彿她的魔法在那儿等候，準备释 出。马修知道，他自己的血怒若那麼接近皮肤表面，后果会难以预测，所以他对妻子也特别小心翼翼。
「戴安娜？」马修替她拨开脸上的头髮，在她蓝、金二色的眼球虹彩裡寻找她认得他的徵兆。但他看 到的却是无限，她瞪著看不到的风景目不转睛。他变换策略，希望让她回到此时此地。
「杰克跟盖洛加斯和安卓在一起，我的小母狮。巴德文今晚不会伤害他了。」马修字斟句酌。「妳该 带他回家。」
克里斯吃了一惊，準备提出抗议。
「或许克里斯跟你们一起回去。」马修婉转地继续道。「珂拉和罗贝洛也去。」
「珂拉。」戴安娜应声道。她眨眨眼，但即使对火龙的关切，也不能打破她受到催眠似的凝视。马修 很想知道她到底看到什麼其他人看不到的景象，為什麼这景象那麼吸引她。他兴起一阵不安的妒忌。
「密丽安跟珂拉在一起。」马修发现自己无法把目光从她蔚蓝的眼睛深处移开。
「巴德文……伤了牠。」戴安娜听起来很困惑，好像忘了吸血鬼跟其他超自然生物不一样。她心不在 焉地揉揉手臂。
马修正想著，不论控制她的是什麼东西，或许可以用理智克服，戴安娜又开始愤怒。他闻得出——也 尝得出。
「他伤了杰克。」戴安娜的手指忽然张开，开始抽搐。马修来不及考虑介入编织者和她的魔法之间是 否明智，就在她的手指发动魔法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
「巴德文答应让妳带杰克回家。做為交换，妳必须释放他。我们不能让你们两个作战。家族会毁 灭。」根据他今晚目睹的情形，戴安娜跟巴德文一样执拗，為了达到目的，不惜摧毁所有的障碍。
马修托起她的手，亲吻手指的关节。「还记得我们在伦敦的时候，聊到我们的孩子吗？当时我们说他 们需要些什麼？」
这唤起戴安娜的注意。终於成功了。她眼睛的焦点回到他身上。
「爱。」她悄声道。「成年人的照顾、坠落时可以掉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
「对了。」马修微笑道。「杰克需要妳。解除对巴德文的咒语吧。」
戴安娜从脚到头颤抖了一下。魔法放鬆了。她朝巴德文的方向弹一下手指。刺从他皮肤上缩回。藤蔓 鬆开，变回吸血鬼四周碎成片片的木地板。很快他就重获自由，盖洛加斯的房子又回到没有魔法的正常状 态。
咒语慢慢解除之际，戴安娜走到杰克身边，捧起他的脸。他脖子上的咬伤已开始收口，但还要等上几 天才能完全疗癒。她丰满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别担心。」杰克告诉她，出於自觉把伤口遮住。
「来吧，杰克。戴安娜和我带你回法院街。你一定饿坏了。」盖洛加斯拍一下杰克的肩膀。杰克已筋 疲力尽，但為了戴安娜的缘故，他努力表现得不那麼虚弱。
「珂拉。」戴安娜对她的火龙招手0'珂拉一跛一跛向她走来，牠越接近主人，力量也随之恢复。编织 者与火龙几乎要碰到时，珂拉的形体淡化、消失，与戴安娜合体。
「让克里斯送妳回家。」马修道，他小心地用宽阔的肩膀挡住妻子的视线，不让她看见墙上令人不安 的图画D幸好她已累到没有力气东张西望了。
马修很高兴看到密丽安把所有人都赶到屋子一头，只剩下巴德文。大家——克里斯、安卓、罗贝洛与 密丽安——都挤在门口，等著戴安娜、盖洛加斯和杰克。扶持那孩子的超自然生物当然是越多越好。
看著他们离开，马修最后一分自制力也随之而去。他逼著自己在戴安娜回头看他时，挥手给她鼓励。 大队人马一消失在法院街的房屋后面，他就转身面对巴德文。
他哥哥瞪著壁画的最后一段，櫬衫上有点点黑痕，是杰克的牙齿和戴安娜的荆棘留下的杰作。
「杰克就是那个吸血鬼兇手。我在他的思想裡看到过，现在又在这片墙上看到。我们追拿他一年多了。这麼长的时间，他是怎麼躲过合议会的？」巴德文问道。
「他最初跟班哲明在一起。后来他一直东逃西躲。」马修刻意避免看班哲明打散的五官周围那些可怕 的画面。他不认為那些行径比班哲明多年来的种种暴行更残酷。他之所以无法忍受，只因為下手的人是杰 克。
「一定要阻止杰克。」巴德文的语气很实际。
「上帝原谅我。」马修垂下头。
「菲利普说得对。身為虔诚的基督徒，确实使你成為这份工作的完美人选。」巴德文哼了一声。「还 有哪种宗教，只要你认罪就肯替你洗清所有的罪恶？」
实在很可悲，巴德文始终不懂赎罪的观念。在他看来，马修的信仰纯粹是笔交易——上教堂、认罪， 走出来就又恢復清白。但救赎的真諦远比这复杂多了。虽然多年以来，菲利普一直认為马修不断寻求原 谅，是种烦人而不理性的行為，但他到头来终於了解了这是怎麼回事。
「你很清楚，柯雷孟家族容不得他——如果他的病当真跟这些图画裡描述的一样严重。」巴德文对杰 克的看法跟班哲明是一致的：一件危险的武器，可加以塑造与扭曲，使他具有最大杀伤力。巴德文跟班哲 明不同之处在於他有良知。他不会滥用这件出乎意料落到他手中的武器，也不容许其他人使用。
马修一直低垂的头，被回忆和悔恨压得抬不起来。巴德文接下来这句话，在意料之中，但马修听在耳 裡，仍然如受重击。
「杀了他。」柯雷孟一家之主下令。
马修回到家，那扇漆成鲜红色、缀有白边和黑色楣饰的大门敞开著。
戴安娜在等候。她换上御寒的衣服，还裹上一件他的旧毛衣外套，好驱散她今晚接触到的其他人的气
味。儘管如此，马修见面的第一个吻却非常粗鲁而充满佔有慾，而且他非常不愿意将它告一段落。
「怎麼回事？」戴安娜伸手去摸菲利普的箭头。从这举动可以确知，她的焦虑在攀升。她指尖上的颜 色也透露同样的信息，越来越鲜明可见。
马修仰头望天，希望能找到指引。看到的却是一颗星都没有的夜空。他内心理智而人性的部分知道， 这是因為城市的光害和今晚的满月。但吸血鬼的部分却出於本能警觉起来。这样的地方，任何东西都不能 帮他找到方向，不会有造物主指引他。
「来吧。」马修从门厅的椅子上拿起戴安娜的外套，牵起妻子的手，带她走下台阶。
「我们去哪裡？」她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去一个我能看到星星的地方。」马修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