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们坐在渥斯利餐厅一张隐祕的桌位,我面前摆著一块拼出粉红与黄色棋盘图案、外面裹一层嫩黄糖 霜、饱满润泽的蛋糕,还搭配大量走私的红茶。我掀开壶盖,吸入混合麦芽味的甜香,快乐地嘆口气。自 从在黑衣修士区与琳达?柯罗斯比邂逅,我就一直想吃块蛋糕配红茶。
身為这裡早餐常客的哈米许,一整个上午都霸佔了这家位於皮卡迪利广场、生意兴隆的餐厅裡的一张 大桌子,而且对待这块空间——以及店员——就像是自己的办公室。到目前為止,他已接了十几通电话, 订了好几个午餐约会(我惊讶地发现,其中三个约在下星期的同一天),还把伦敦所有的日报都从头到尾 看完。他也在正常供应蛋糕时间的前几个小时,用我怀孕当藉口,连哄带拐、,替我从糕饼师傅那儿要到了 蛋糕,為了这一点我得祝福他。这个要求达成的速度,若非进一步证明哈米许的重要性,就是那个搬弄打 蛋器和擀麵棍的年轻人,对怀孕妇女和糖分的特殊关係有深入了解。
「等死我了。」莎拉喃喃道。她飞快吞下一颗溏心水煮蛋和几条培根,喝下宛如海洋般的黑咖啡,注 意力平均分配给手錶和大门。
「勒索这种事,奶奶不喜欢操之过急。」盖洛加斯对邻桌几位女士露出亲切的微笑,她们正爱慕地瞟 著他肌肉发达、满是刺青的手臂。
「他们再不快点来,我都可以靠自己的蒸汽走回西敏寺了,咖啡因太多了。」哈米许朝经理挥手。 「再来一杯卡布奇诺,亚当。最好不含咖啡因。」
「没问题,先生。还要吐司和果酱吗?」
「麻烦你。」哈米许把空掉的吐司架递给亚当。「草莓酱。你知道我看到草莓酱就失去抵抗力。」
「.到底為什麼缘故,我们不能在家裡等奶奶和斐碧?」盖洛加斯坐在对他而言嫌小的椅子上,紧张地 扭动身体。那把椅子不是為他这种体型的人设计的,只适合国会议员、社交名媛、晨间电视节目的来宾和 其他骨瘦如柴的人坐。
「戴安娜的邻居都是富有的偏执狂。那栋房子将近一年没有任何活动,忽然全天候有人走动,还有梅
费尔的阿伦斯肉店天天送货来。」哈米许在桌上腾出一个空间,放他的卡布奇诺。「我们可不希望他们把 你们当作国际贩毒集团而报警。一大堆巫族在西区的中央警察局工作,刑事侦缉处那边人更多。而且别忘 了:出了老城区,胡巴德就保护不了妳了。」
「哼,你才不在乎条子。你只是不甘寂寞。」盖洛加斯竖起一根手指对他摇晃。「我看著你呢,哈米许。」
「费南多来了。」莎拉一副救赎终於降临的口气。
费南多企图帮伊莎波开门,但亚当抢先一步。我的婆婆看起来就像一位青春正盛的电影明星,斐碧跟 在她身后进来时,室内每个男人都转过头来。费南多隔几步相随,一身黑外套完美地烘托伊莎波米白加银 灰的搭配。
「难怪伊莎波寧愿待在家裡。」我道。她就像浓雾中的一把火炬般引人注目。
「菲利普总说,防守一座被包围的城池,比走在伊莎波身旁,穿过一个房间来得容易。我可以告诉 妳,要赶走她的爱慕者,只用一根棍子还不够。」盖洛加斯起身迎接他的祖母。「哈囉,奶奶。他们对妳 的要求投降了吗?」
伊莎波凑上脸颊给他亲吻。「当然。」
「成功了一部分。」斐碧忙不迭地补充。
「遇到困难吗?」盖洛加斯问费南多。
「不足掛齿。」费南多拉出一把椅子,伊莎波优雅地坐上去,把纤细的脚踝交叉起来。
「试想我要求查尔斯违反多少条公司规定,他真是非常配合了。」她推开亚当送上来的菜单,带著少 许鄙夷说:「请给我香檳。」
「妳接手他那幅可怕的丑画,已是绰绰有餘的补偿了。」费南多帮斐碧安顿好位子,说道。「妳怎麼 会想买它,伊莎波?」
「它并不丑,虽然欣赏抽象表现主义是一种后天培养的品味。」她承认道。「那幅画生猛、神祕I 性感。我要把它送给罗浮宫,强迫巴黎人打开眼界。记住我的话..明年此时,克莱弗/施帝尔会在每一家 博物馆希望採购品的清单上名列前茅。」
「等顾资银行的电话。」斐碧对哈米许低语。「她不议价。」
「不用担心。苏富比和顾资银行都知道我眼光独到。」伊莎波从时髦的真皮包包裡取出一张纸,递给我二賛。」
「T . J ?维斯登,绅士?。」我从纸上抬起头。「这就是艾许摩尔七八二号那页纸的买主?」
「可能。」斐碧答得很简短。「档案裡只有一张销货单——他付现金——还有六封查无此人,原件退 回的信。我们所有温士顿的地址都不正确。」
「这位先生应该不至於那麼难找。世界上能有-------维斯登?」我倒想知道。
「超过三百个。」斐碧答道。「我查了全国户籍纪录。可别以為----- ?维斯登一定是男人。.我们对
买方的性别和国籍都一无所知。地址当中还有一个在丹麦。」
「不要那麼悲观,斐碧。我们会打电话。利用哈米许的人脉。勒纳在门外,他会开车送我们去该去的 地方。」伊莎波看起来毫不介意。
「我的人脉?」哈米许把头埋在掌心,呻吟道。「那要花好几个星期。我不如乾脆住在渥斯利好了, 想想我要跟多少人喝多少咖啡呀丨?」
「不会花好几个星期,你也不用担心咖啡因过量。」我把纸条放进口袋,把邮差包掛回肩上,扶著桌 子站起身,却差点打翻桌子。
「上帝保佑我们,婶娘。妳每分鐘都在长大。」
「多谢你注意到了,盖洛加斯。」我必须努力从衣帽架、墙壁和我的椅子中间挤出去。他跳起身来解 救我。
「妳怎麼那麼有把握?」莎拉问我,跟斐碧一样满脸怀疑。
我一言不发,举起我的手。手上有很多顏色,闪闪发光。
「啊,我们先送戴安娜回家。」伊莎波道。「我不认為这儿的老闆会比我更乐意看到自己的房子裡有条龙。」
「手放进口袋裡。」莎拉压低声音道。我的手真的太亮了。
?绅士 (Esquire)是大英国协各国对家有恆產,并拥有相当社会地位者的敬称。拥有这种头衔的人可以主动介入地方上的司法事务,但未必有实 权,例如香港的「太平绅士j。虽然从字面上看以男性為主,但实际上没有性别限制。
我怀孕还没到举步维艰的阶段,但穿过这些间隔颇近的桌子,尤其手又放在雨衣口袋裡,仍然很有挑 战性。
「拜託让路给我媳妇。」伊莎波威严地说,扶起我手肘,推著我往前走。男人纷纷起立,把椅子拉到 桌子裡面,在她经过时露出巴结的笑容。
「我先生的继母。」我对一个像武器般抓著叉子、愤恨不平的妇人低声说。她若以為我嫁了个十二岁 的男孩,还怀了他的孩子,生气也是应该的,因為看伊莎波的外表,实在不可能生出更大的儿子。「再 婚。年轻老婆。妳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融入人群的后果啊。」哈米许嘟囔道。「这麼一来,W1邮递区号裡的所有超自然生物都会知道, 伊莎波?德?柯雷孟来伦敦了。你能管管她吗,盖洛加斯?」
「管管我奶奶?」盖洛加斯纵声大笑,一掌打在哈米许背上。.
「真是一场噩梦。」更多人回过头来,哈米许嘆道。他走到门口。「明天见,亚当。」
「帮您保留原来那张单人桌吗,先生?」亚当送上哈米许的雨伞,问道。
「是的。谢天谢地。」
哈米许上了等候的车,直奔他市区的办公室。勒纳把我跟斐碧一起让进宾士车后座,伊莎波和费南多 坐前座。盖洛加斯点上香烟,沿著人行道漫步,喷出的烟比密西西比河上的蒸汽船还多。我们在车与马酒 吧门口失去他影踪,他比手画脚表示要进去喝一杯。
「胆小鬼。」费南多摇头道。
「接下来怎麼办?」莎拉问道。我们已回到柯雷孟宅,坐在舒适的晨间起居室裡,虽然前面那间客厅 也很舒适宜人,整栋房子我最喜欢的却是这个小巧的房间。这儿的家具七拼八凑,有张板凳我确定曾经在我们黑衣修士区的房子出现过,也使得这房间更像一个有人居住、而不仅是装潢来展示的空间。
「我们得找到T ? J ?维斯登,不论他是何方神圣。」我呻吟一声,把双脚架在那张岁月燻黑、来自 伊丽莎白时代的板凳上。
「简直是大海捞针。」斐碧放任自己发出一声有违社交礼仪的轻嘆。
「如果戴安娜用魔法就不是。」莎拉信心十足道。
「魔法?」伊莎波转过头来,眼睛发亮。
「我还以為妳不赞成魔法°.」从我跟马修交往开始,婆婆就让我知道她对这种事的看法。
「伊莎波或许不喜欢女巫,但她非常钦佩魔法。」费南多道。
「妳能在两者之间划出界i,真有一套。」莎拉轻摇一下头,说道。
「什麼样的魔法?」盖洛加斯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站在门厅裡,头髮和外套都在滴水。他看起来颇像 在皇家鹿壕狂奔过的罗贝洛。
「寻找失物时,可以用蜡烛咒。」莎拉沉思道。她是鱲烛咒专家,因為艾姆出了名的会把东西满屋子 ——^以及麦迪森各处——乱扔。
「我记得有个女巫使用泥土和一块打结的餐巾。」伊莎波道。莎拉和我都惊讶地张大嘴巴,向她望 去。她坐直上身,神气活现地看著我们。「有必要那麼吃惊吗?许多年来,我也认识了不少女巫。」
费南多不理伊莎波,转头对斐碧说:「妳说维斯登有个住址在丹麦。其他住址呢?」
「都在英国?.四个在英格兰,一个在北爱尔兰。」斐碧道。「英格兰的住址都在南部——德汶、康瓦 尔、艾塞克斯、威尔特郡。」
「真的要把魔法缠夹进来吗,婶娘?」盖洛加斯显得很担心。「让雷瑟尼用电脑搜查这个人,也行得 通吧。妳把地址抄下来了吗,斐碧?」
「当然。」她取出一张皱巴巴、写满字的Boots?发票,盖洛加斯疑惑地瞪著它。「我不能带笔记本进 档案室。那会引起怀疑。」
「聪明。」伊莎波肯定她。「我会把地址寄给雷瑟尼,让他查查看。」
「我还是认為魔法比较快——只等我想出该用哪一则咒语。」我道。「我需要看得见的东西。我用影 像比用蠘烛强。」
「地图怎麼样?」盖洛加斯建议。「楼上马修的书房裡一定有几张地图。如果没有,我也可以去哈查 德书店看看他们有什麼货色。」虽然才刚回来,但他显然很乐意回到外面冰冷的倾盆大雨中去。我猜他可 能觉得,这种天气就跟困在大西洋中间差不多。
「地图可能有用——如果够大。」我道:「如果咒语只能约略指出维斯登目前在威尔特郡,也没什麼 用。」我想我或许可以捧一箱蜡烛,坐勒纳的车去那一带兜风。
「萧迪奇区有一家很棒的地图专卖店。」勒纳得意地说,好像店址是他决定似的⑩。「他们製作掛在 墙上的大地图。我来打电话问问。」
「除了地图,还需要什麼?」莎拉问。「罗盘吗?」
「真可惜,鲁道夫皇帝送我的历算仪器不在手头。」我道:「它总是转来转去,好像在寻找什麼似 的。」最初我以為它之所以转动,代表有人在找马修和我。但时间久了,我开始怀疑,每当有人寻找生命 之书时,那座占星万年历就开始运转。
斐碧和伊莎波交换了一个眼色。
「失陪一下。」斐碧轻巧地走出房间。
「就是安妮和杰克称作『女巫鐘』的那件铜製仪器。」盖洛加斯低笑一声。「我看不会有用,婶娘。 它连报时都不準,哈白梅师傅的经纬度其实有点……呃,纯属想像。」当初我拜託哈白梅把新大陆的对应日历添加进去,他就被打败了,他选择的经纬度座标,就我所知,远在南美洲最南端的火地群岛。
「可以试试占卜。」莎拉道:「我们在东南西北四轴放上蜡烛,妳端一碗水坐中间,看会发生什麼事。」
「如果要用水占卜,我需要比这儿更大的空间。」这个吃早餐的房间,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巫水装满。 「我们可以利用花园。」伊莎波道:「或楼上的跳舞厅。我始终不觉得特洛伊战争适合做壁画主题, 所以即使遭到破坏,也不算太大的损失。」
「我们也该趁妳开始前,强化妳的第三隻眼。」莎拉批判地看著我的额头,好像那儿有台收音机。 斐碧拿著一个小盒子回来。她把盒子交给伊莎波。
「或许应该先看看这个有没有用。」伊莎波从纸箱裡取出哈白梅製作的占星万年历。「亚伦帮妳收拾 了一些东西,从七塔送过来。他认為这会让妳住得更安适。」
这座万年历非常精美,内部的铜胎已是名匠手笔,外表镀金银,更加闪闪发亮,裡面还设计了放置各 种小配件的空间,包括纸、笔、罗盘、纬度表和一个小时鐘。这时整个仪器像发了狂,所有的刻盘都在旋 转。我们听见许多小齿轮滴答转动的声音。
莎拉盯著这仪器。「绝对是著魔了。」
「它累了就会停。」盖洛加斯伸出一根粗手指,準备拨一下鐘上的指针,让它放慢速度。
「不许碰。」莎拉厉声道。「著魔的物品#{到不受欢迎的干扰时,永远猜不到它会有什麼反应。」 「妳可曾把它放在化学婚礼那页图画旁边,婶娘?」盖洛加斯问道??「如果妳猜得对,每当有人寻找英国美妆品牌。
Shoreditch是伦敦的一区,也是勒纳的姓。胡巴德神父收养的孤儿大都以他们出身的街区或街道為姓,杰克.黑衣修士亦是一例。
生命之书时,哈白梅师傅这件玩具就会开始运转,那也许看到那幅画就能让它安静下来。」
「好主意。化学婚礼那幅画跟龙画一起放在中式房间。」我蹣跚起立。「我把它们都留在牌桌上。」 我还没站直,伊莎波已不见了。她回来得很快,捧著那两页纸好像它们是随时会碎裂的玻璃。我一把 它们放在桌上,万年历的指针就开始慢慢左右摇摆,不再绕圈旋转。我拿起它们时,指针又开始旋转—— 但比先前慢很多。 ,
「我认為万年历关心的不是有没有人在找生命之书。」费南多道。「倒像是这个仪器本身在找那本 书。现在它察觉有书页在附近,就把焦点缩小。」
「真奇妙。」我把书页放回桌上,难以置信地看著指针减慢速度,恢復鐘摆式的左右摇晃。
「妳能用它找到失落的最后一页吗?」伊莎波以同样的难以置信,盯著万年历不放。
「除非我能带著它,开车走遍英格兰、威尔斯、苏格兰。」如果我把这件脆弱而无价的仪器搁在腿 上,坐著盖洛加斯或勒纳开的快车,在M40号公路上飞驰,不知它能撑多欠。
「或者妳可以设计一个定位咒。靠地图和那个仪器,用三角定位法找到失踪书页的位置。.」莎拉用手 指轻敲嘴唇,思索道。.
「妳想到的是哪种定位咒?」这问题的水準远超过什麼鐘啊、书啊、蜡烛啊,或在阴地蕨叶子上写咒语。
「先试几种,看结果如何——试验过才知道哪种最有效。」莎拉沉吟。「然后妳必须在正确的情况下 使用,需要足够的魔法支持,以免咒语被撑得变形。」
「在梅费尔这种地方,到哪儿去找魔法支持呢?」费南多问。
「琳达?柯罗斯比。」阿姨和我异口同声道。
莎拉和我花了一个多星期,在梅费尔房子的地下室,以及琳达在黑衣修士区的小公寓厨房裡,对咒语 再三测试。差点淹死塔比塔,又让消防队两度出动到剧场庭园,我终於打出几个结,再加上几件魔法物 品,编织成一个可能——只是可能而已——有效的定位咒。
伦敦巫会利用中世纪灰衣修士修道院残留地窖的一部分聚会,这地窖在漫长岁月中度过多次灾难,从 修道院被解散乃至二世大战的密集轰炸。地窖上方就是安卓?胡巴德的房子:从前教堂的鐘塔。它高达 十二层楼,每层楼都只有一个大房间。他在塔外经营了一个清幽的小花圜,佔用拒绝都市更新的教堂老墓 圜的一角。
「真是栋怪房子。」伊莎波喃喃道。
「安卓是个奇怪的吸血鬼。」我打了个寒噤,回答道。
「胡爸只是喜欢高的地方,如此而已。他说那样会觉得离上帝比较近。」勒纳再次敲门。
「我刚觉得有鬼魂经过。」莎拉拉紧外套道。一阵阴气袭人,证明她没有错。
「我什麼也没感觉到。」身為对寒暖无感的吸血鬼,勒纳豪气地说。他从敲门改為槌门。「开门啊, 太阳出来啦丨.J
「耐心,勒纳。我们这裡可没有二十郎当的吸血鬼!」琳达?柯罗斯比把门打开,劈头就不悦地说。
「要爬好多层楼梯呢。」
幸好,我们从入口只下了 一层楼,就到达胡巴德保留给伦敦市法定巫会的房间。
「欢迎光临!」琳达带我们下楼时说道。
下楼到半途,我惊呼一声,停下脚步。
「是……你吗?」莎拉也讶异地瞪著墙壁。
墙上画满我的形象——编织我第一个咒语,召唤一棵山梨树,看珂拉沿泰晤士河飞行,跟我刚开始了解自己的魔法时,啟蒙我、保护我的女巫们站在一起。包括巫会的长老伊索奶奶,体型瘦小、肩膀微驼; 助產士苏珊娜?诺曼?,另三个女巫凯瑟琳?史崔特、伊丽莎白?杰克森、玛乔丽?库柏。
昼家的身分不须签名就很清楚。这都是杰克的作品,先把灰泥抹在墙上,然后加上线条与顏色,使它 们永远成為建筑物的一部分。被烟燻黑、因湿气而斑驳、随岁月皸裂,但美丽并未失色。
「我们很幸运,能在这样一个房间裡工作。」琳达微笑道。「妳的经歷一直是伦敦女巫的灵感来源。 来见过妳的姊妹吧。」
等在楼梯下面的三个女巫,好奇地打量我。她们的目光在我皮肤上劈啪作响。她们的法力可能不及 一五九一年的蒜头山巫会,但这几个女巫也绝非平庸之辈。
「这位是戴安娜.毕夏普,再度回到我们之中。」琳达道:「她还带来她的阿姨,莎拉?毕夏普,她 的婆婆,我想就不需要介绍了。」
「不需要。」四个女巫当中最年长的一位说道。「我们都听过与梅莉桑德?德?柯雷孟有关的告诫故 事。」
琳达曾警告我,巫会对今晚的议程有点疑虑。她亲自挑选了愿意帮助我们的女巫:火巫席比儿.彭薇 慈、水巫谭美欣?索司泰、风巫卡珊德拉.凯特乐。琳达的法力主要与土元素有关。莎拉也一样。
「时代改变了。」伊莎波直截了当说。「如果妳们要我离开……」
「胡说。」琳达警告地瞪一眼她的女巫会友。「戴安娜要求她施咒时妳要在场。我们会一起搅和到 底。是不是,卡珊德拉?」
年长的女巫点一下头。
「地图来了,请让路,女士们!」勒纳捧来一大綑地图。他把地图全扔在一张摇摇欲坠、表面滴满蠘 烛油的桌子上,随即飞快跑回楼上。「需要什麼就叫我。」地窖的门砰一声关上。
琳达指挥安排地图,忙乱一阵后,我们发现最好的方式就是在英伦三岛的大地图四周,围上各郡的个 别地图。於是那张一百二十公分乘一百八十公分的大英帝国全图,就铺在地板上。
「看起来好像做得很差的小学地理课课外作业。」莎拉把一张多塞特郡的地图铺平,嘟囔道。
「不美观,但是可以用。」我答道,从包包裡取出哈白梅师傅的万年历。费南多用盖洛加斯一隻乾净 的袜子為它做了个保护套。它奇蹟般未受损害。我把手机也拿出来,為墙上的壁画拍了几张照。这样让我 觉得比较贴近杰克——还有马修。
「我该把生命之书那两页放在哪儿?」伊莎波负责守护那两页珍贵的羊皮纸。
「把化学婚礼那张交给莎拉。两条龙那张妳先拿著。」我道。
「我?」伊莎波瞪大眼睛。这是个引起争议的决定,但我到底还是说服了莎拉和琳达。
「希望妳不要介意。化学婚礼那幅画是我父母传给我的。龙画原本属於胡巴德。我觉得把它们分散在 女巫和吸血鬼手中,有助咒语的平衡。」直觉告诉我,这是正确的抉择。
「当—然。」伊莎波的口头禪自然流出。
「不会有问题的。我保证。」我轻捏一下她的手臂。「莎拉就在对面,琳达和谭美欣站两旁。」
「妳该担心的是咒语。伊莎波会照顾自己的。」莎拉把一瓶红墨水和一枝有奇怪的褐色和灰色纹路的 白色羽毛笔递给我。
「时间到,女士们。」琳达清脆地击掌宣告。她把咖啡色的躐烛分配给伦敦巫会的成员。咖啡是寻找 失物的吉祥色。它特别有助於稳定咒语的基础——我因缺乏经验,尤其需要这方面的助力。所有的女巫在 围成一圈的地图外面就位,每个人都低声念著咒语,把手中的蠘烛点燃。火焰大得异乎寻常,也特别明亮 --货真价实的女巫烛。
琳达把伊莎波带到她的位置,也就是英格兰南部海岸下方。莎拉依方才所言,站在她对面。也就是苏格兰北部海岸上方。女巫、地图、吸血鬼布置好后,琳达沿著外围、顺时鐘绕行三圈,沿途撒盐,做了一 个魔法的保护圈。
一切就绪后,我打开红墨水瓶。龙血树脂的独特气味瀰漫空中。墨水裡还有其他成分,包括不止几滴 我的血。伊莎波的鼻孔随著刺鼻的铜酸味张大。我把鹅毛笔插进墨水,然后把特製的银笔尖凑在裁成细长 条的羊皮纸上。花了我两天才找到愿意帮我用仓梟的羽毛製笔的人——比在伊丽莎白时代的伦敦多耗上很 多时间。
一个字母接一个字母,从羊皮纸外围往中心写,我把我要找的人的名字写下来。
T,N.,0,w,T,E,C^
T J维斯登
我把羊皮纸小心摺好,遮住名字。现在轮到我绕行圣圈的外围,再施一道束缚。我把哈白梅师傅的万 年历和摺成方形的羊皮纸都放进毛衣口袋,从火巫与水巫之间开始绕圈行走,经过谭美欣与伊莎波、琳达 与卡珊德拉、莎拉与席比儿。
我回到起点时,盐圏的外围出现一条闪闪发光的线,照亮了女巫们惊讶的脸。我翻转左手,掌心向 上。一瞬间,我食指上有个顏色一闪即逝,我还来不及看清它是什麼顏色。虽然少了一个顏色,我手上的 金、银、黑、白四条魔法线纷纷亮起,在皮肤下面脉动。这些线条扭曲交缠,环绕我手腕上凸显的蓝色静 脉,形成咬尾蛇形状的第十个结。
我跨过闪光线圈上的一个窄缝,将它封闭起来。魔力的晦哮从中发出,嘶喊尖啸,渴望释出。珂拉也 想出来。她坐立不安,在我体内扭动伸展。
「忍耐,珂拉。」我道,小心地跨过盐圈,站到英格兰地图上。每一步都让我更接近代表伦敦的那个 点。终於我的脚放在那座城市上。珂拉放鬆翅膀,皮肤与骨骼啪啪作响,发出挫折的尖叫。
「飞吧,珂拉。」我下令。
终於自由的珂拉,快速在室内打转,牠翅膀上的火星洒落如雨,口中喷出火舌。牠越飞越高,找到了 可以将牠推送到牠想去的地方的气流,便放慢了拍翅的速度。珂拉看到自己的画像,满意地低吟,伸长尾 巴轻轻拍打墙壁。
我从口袋裡取出万年历,托在右手中。左手拿著摺好的羊皮纸。我张开手臂,等候束缚整个世界、充 满灰衣修士地窖的各色线条,扭动著爬到我身上,寻觅被我双手吸收的线条。它们相遇时,我手中的线条 延伸暴长,使我全身充满力量。它们在我的关节周围打结,环绕我的子宫和心臟,打造一面保护网。并沿 著血管及神经与肌肉组成的通道畅行无阻。
我背诵我的兜语:
缺漏的书页
失去又寻回
这片地面上
维斯登何在?
然后我对羊皮纸吹一口气,维斯登的名字就亮了起来,红墨水迸出火焰。我把燃烧的名字捧在手心, 它继续燃烧发光。珂拉在上方提高警觉,绕著地图盘旋,锐利的眼睛密切注意。
万年历的齿轮呼呼转动,主要刻度盘上的指针不断移转。隆隆声不绝於耳,一条亮晶晶的金线从万年 历射出来,它伸长去碰到生命之书那两页。万年历的镀金转盘又吐出另一条线。它蜿蜒爬到琳达脚边的一 张地图上。
珂拉飞下来,扑到那个点上,发出胜利的鸣声,彷彿抓到了未提防的猎物。一个城市的名字发出亮 光。一阵强光涌现,留下焦黑的字母轮廓。
咒语完成了。唯哮声消失了。魔法从我身上退却,打结的线绳一 一鬆开。但它们没有缩回我手裡,而 是停留在原位,穿过我身体,好像形成了新的器官系统。
魔力退散后,我整个人开始轻微摇晃。伊莎波立刻扑过来。
「不要丄莎拉喊道。「不可解散圆圈,伊莎波。」
我的婆婆显然觉得这很疯狂。马修不在场,他过度保护的行為就必须由她接手。但莎拉说得对:除了 我,任何人都不可以破坏圆圈。我蹣跚走回我开始编织咒语时的位置。席比儿与谭美欣露出鼓励的笑容, 我左手的手指一再伸缩,逐渐放鬆圆圈的控制力。接下来只需逆时针绕著圆圈行走,解除魔法。
琳达的动作比较快,沿著她原来的轨跡,逆向快步走。她一走完,莎拉和伊莎波就衝到我身旁。伦敦 女巫则跑去看显示维斯登位置的那张地图。
「天啊,我几百年没看到这样的魔法了。马修说妳是个让人敬畏的女巫,果然没错。」伊莎波佩服地 说。
「咒语做得很好,亲爱的。」莎拉以我為荣。「完全没有怀疑,片刻都不犹豫。」
「有用吗?」我希望有。想再施一次这种威力的咒语,需要先休息几个星期■。我跟其他女巫一起去看 那张地图。「牛津郡?」
「是的。」琳达怀疑地说。「我担心我们提出的问题不够明确。」
地图上有焦黑的字跡,显示一个听起来很有英国味的地名「集坪维斯登」@。
「羊皮纸上有这人名字的缩写,但我忘了把开头两个字母编进咒语裡。」我的心一沉。
「现在就承认失败未免太早。」伊莎波已取出手机,开始拨号。「斐碧吗?有没有一个T ? J ?维斯 登住在集坪维斯登?」
大家都没想到,T ? J .维斯登有可能住在一个也叫维斯登的地方。我们等候斐碧答覆。
伊莎波的表情忽然一鬆。「谢谢妳。我们很快就会回家。告诉玛泰,戴安娜需要敷头,她的脚也需要 冰毛巾。」
我的头和脚都在作痛,两腿的肿胀也每分鐘都在扩大。我感激地看著伊莎波。
「斐碧告诉我,确实有个T ? J ?维斯登住在集坪维斯登。」伊莎波回报。「他住在一栋旧式宅 邸。」
「啊,太棒了。太棒了,戴安娜。」琳达对我微笑。其他伦敦女巫纷纷拍手,好像我刚表演了 一首特 别困难的钢琴独奏曲,一个音也没弹错。
「我们不会轻易忘记这个晚上,」谭美欣道,声音因感情洋溢而有点颤抖。「今晚有位编织者重返伦 敦,结合过去与未来,让旧世界可以死亡,新世界可以诞生。」
「那是徐普顿妈妈的预言。」我听过这样的字句。
「乌苏拉?徐普顿娘家姓索司泰。她的伯母爱丽丝.索司泰是我的祖先。」谭美欣说:「她跟妳一样 是个编织者。」
「妳是乌苏拉?徐普顿的亲戚!」莎拉惊呼。
「是的。」谭美欣答道。「我家族中的女性把编织者的知识保存下来,虽然五百多年来,我们家族只 出过另一个编织者。但乌苏拉预言,这种力量不会永远消失。她预知会出现漫长的黑暗时期,巫族会遗忘 编织者和她们代表的所有意义:希望、重生、改变。乌苏拉也预见到今天晚上。」
「怎麼会呢?」我回想我知道的那几行乌苏拉?徐普顿的预言。似乎跟今晚发生的一切毫无关係。
「生存者对龙尾的畏惧将持续很长岁月,但时间将记忆磨灭。你以為怪。但它必实现。」谭美欣背诵
?chipping Weston 一名中的Chipping源自古英文,意為市场。
道。她一,点头,其他女巫也齐声朗诵。
早於族群更新,
将有银蛇现身 吐出未知的同类之人 与热力消散的 泥土混合,这些人能 啟蒙未来的人心。
「又有龙又有蛇?」我打了个寒噤。
「预言揭示了超自然生物会有一个全新的黄金时代来临。」琳达道:「它让我们等了太久,但我们很 庆幸有生之年能看到它。」
这一切责任实在太沉重。先是双胞胎,接著马修要自立门户,现在又是整个族群的未来?我手抚孩子 在裡面成长的隆起小腹,只觉得来自四面八方的拉扯,作為女巫的我,正在跟作為学者、妻子、新手母亲 的各个我交战。
我望著四周墙壁。一五九一年,我的各部分配合得很好。一五九一年的我,是一个完整的自己。
「别担心。.」席比儿柔声道。「妳会恢復完整。.妳的吸血鬼会帮妳。」
「我们都会帮妳。」卡珊德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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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这裡早餐常客的哈米许,一整个上午都霸佔了这家位於皮卡迪利广场、生意兴隆的餐厅裡的一张 大桌子,而且对待这块空间——以及店员——就像是自己的办公室。到目前為止,他已接了十几通电话, 订了好几个午餐约会(我惊讶地发现,其中三个约在下星期的同一天),还把伦敦所有的日报都从头到尾 看完。他也在正常供应蛋糕时间的前几个小时,用我怀孕当藉口,连哄带拐、,替我从糕饼师傅那儿要到了 蛋糕,為了这一点我得祝福他。这个要求达成的速度,若非进一步证明哈米许的重要性,就是那个搬弄打 蛋器和擀麵棍的年轻人,对怀孕妇女和糖分的特殊关係有深入了解。
「等死我了。」莎拉喃喃道。她飞快吞下一颗溏心水煮蛋和几条培根,喝下宛如海洋般的黑咖啡,注 意力平均分配给手錶和大门。
「勒索这种事,奶奶不喜欢操之过急。」盖洛加斯对邻桌几位女士露出亲切的微笑,她们正爱慕地瞟 著他肌肉发达、满是刺青的手臂。
「他们再不快点来,我都可以靠自己的蒸汽走回西敏寺了,咖啡因太多了。」哈米许朝经理挥手。 「再来一杯卡布奇诺,亚当。最好不含咖啡因。」
「没问题,先生。还要吐司和果酱吗?」
「麻烦你。」哈米许把空掉的吐司架递给亚当。「草莓酱。你知道我看到草莓酱就失去抵抗力。」
「.到底為什麼缘故,我们不能在家裡等奶奶和斐碧?」盖洛加斯坐在对他而言嫌小的椅子上,紧张地 扭动身体。那把椅子不是為他这种体型的人设计的,只适合国会议员、社交名媛、晨间电视节目的来宾和 其他骨瘦如柴的人坐。
「戴安娜的邻居都是富有的偏执狂。那栋房子将近一年没有任何活动,忽然全天候有人走动,还有梅
费尔的阿伦斯肉店天天送货来。」哈米许在桌上腾出一个空间,放他的卡布奇诺。「我们可不希望他们把 你们当作国际贩毒集团而报警。一大堆巫族在西区的中央警察局工作,刑事侦缉处那边人更多。而且别忘 了:出了老城区,胡巴德就保护不了妳了。」
「哼,你才不在乎条子。你只是不甘寂寞。」盖洛加斯竖起一根手指对他摇晃。「我看著你呢,哈米许。」
「费南多来了。」莎拉一副救赎终於降临的口气。
费南多企图帮伊莎波开门,但亚当抢先一步。我的婆婆看起来就像一位青春正盛的电影明星,斐碧跟 在她身后进来时,室内每个男人都转过头来。费南多隔几步相随,一身黑外套完美地烘托伊莎波米白加银 灰的搭配。
「难怪伊莎波寧愿待在家裡。」我道。她就像浓雾中的一把火炬般引人注目。
「菲利普总说,防守一座被包围的城池,比走在伊莎波身旁,穿过一个房间来得容易。我可以告诉 妳,要赶走她的爱慕者,只用一根棍子还不够。」盖洛加斯起身迎接他的祖母。「哈囉,奶奶。他们对妳 的要求投降了吗?」
伊莎波凑上脸颊给他亲吻。「当然。」
「成功了一部分。」斐碧忙不迭地补充。
「遇到困难吗?」盖洛加斯问费南多。
「不足掛齿。」费南多拉出一把椅子,伊莎波优雅地坐上去,把纤细的脚踝交叉起来。
「试想我要求查尔斯违反多少条公司规定,他真是非常配合了。」她推开亚当送上来的菜单,带著少 许鄙夷说:「请给我香檳。」
「妳接手他那幅可怕的丑画,已是绰绰有餘的补偿了。」费南多帮斐碧安顿好位子,说道。「妳怎麼 会想买它,伊莎波?」
「它并不丑,虽然欣赏抽象表现主义是一种后天培养的品味。」她承认道。「那幅画生猛、神祕I 性感。我要把它送给罗浮宫,强迫巴黎人打开眼界。记住我的话..明年此时,克莱弗/施帝尔会在每一家 博物馆希望採购品的清单上名列前茅。」
「等顾资银行的电话。」斐碧对哈米许低语。「她不议价。」
「不用担心。苏富比和顾资银行都知道我眼光独到。」伊莎波从时髦的真皮包包裡取出一张纸,递给我二賛。」
「T . J ?维斯登,绅士?。」我从纸上抬起头。「这就是艾许摩尔七八二号那页纸的买主?」
「可能。」斐碧答得很简短。「档案裡只有一张销货单——他付现金——还有六封查无此人,原件退 回的信。我们所有温士顿的地址都不正确。」
「这位先生应该不至於那麼难找。世界上能有-------维斯登?」我倒想知道。
「超过三百个。」斐碧答道。「我查了全国户籍纪录。可别以為----- ?维斯登一定是男人。.我们对
买方的性别和国籍都一无所知。地址当中还有一个在丹麦。」
「不要那麼悲观,斐碧。我们会打电话。利用哈米许的人脉。勒纳在门外,他会开车送我们去该去的 地方。」伊莎波看起来毫不介意。
「我的人脉?」哈米许把头埋在掌心,呻吟道。「那要花好几个星期。我不如乾脆住在渥斯利好了, 想想我要跟多少人喝多少咖啡呀丨?」
「不会花好几个星期,你也不用担心咖啡因过量。」我把纸条放进口袋,把邮差包掛回肩上,扶著桌 子站起身,却差点打翻桌子。
「上帝保佑我们,婶娘。妳每分鐘都在长大。」
「多谢你注意到了,盖洛加斯。」我必须努力从衣帽架、墙壁和我的椅子中间挤出去。他跳起身来解 救我。
「妳怎麼那麼有把握?」莎拉问我,跟斐碧一样满脸怀疑。
我一言不发,举起我的手。手上有很多顏色,闪闪发光。
「啊,我们先送戴安娜回家。」伊莎波道。「我不认為这儿的老闆会比我更乐意看到自己的房子裡有条龙。」
「手放进口袋裡。」莎拉压低声音道。我的手真的太亮了。
?绅士 (Esquire)是大英国协各国对家有恆產,并拥有相当社会地位者的敬称。拥有这种头衔的人可以主动介入地方上的司法事务,但未必有实 权,例如香港的「太平绅士j。虽然从字面上看以男性為主,但实际上没有性别限制。
我怀孕还没到举步维艰的阶段,但穿过这些间隔颇近的桌子,尤其手又放在雨衣口袋裡,仍然很有挑 战性。
「拜託让路给我媳妇。」伊莎波威严地说,扶起我手肘,推著我往前走。男人纷纷起立,把椅子拉到 桌子裡面,在她经过时露出巴结的笑容。
「我先生的继母。」我对一个像武器般抓著叉子、愤恨不平的妇人低声说。她若以為我嫁了个十二岁 的男孩,还怀了他的孩子,生气也是应该的,因為看伊莎波的外表,实在不可能生出更大的儿子。「再 婚。年轻老婆。妳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融入人群的后果啊。」哈米许嘟囔道。「这麼一来,W1邮递区号裡的所有超自然生物都会知道, 伊莎波?德?柯雷孟来伦敦了。你能管管她吗,盖洛加斯?」
「管管我奶奶?」盖洛加斯纵声大笑,一掌打在哈米许背上。.
「真是一场噩梦。」更多人回过头来,哈米许嘆道。他走到门口。「明天见,亚当。」
「帮您保留原来那张单人桌吗,先生?」亚当送上哈米许的雨伞,问道。
「是的。谢天谢地。」
哈米许上了等候的车,直奔他市区的办公室。勒纳把我跟斐碧一起让进宾士车后座,伊莎波和费南多 坐前座。盖洛加斯点上香烟,沿著人行道漫步,喷出的烟比密西西比河上的蒸汽船还多。我们在车与马酒 吧门口失去他影踪,他比手画脚表示要进去喝一杯。
「胆小鬼。」费南多摇头道。
「接下来怎麼办?」莎拉问道。我们已回到柯雷孟宅,坐在舒适的晨间起居室裡,虽然前面那间客厅 也很舒适宜人,整栋房子我最喜欢的却是这个小巧的房间。这儿的家具七拼八凑,有张板凳我确定曾经在我们黑衣修士区的房子出现过,也使得这房间更像一个有人居住、而不仅是装潢来展示的空间。
「我们得找到T ? J ?维斯登,不论他是何方神圣。」我呻吟一声,把双脚架在那张岁月燻黑、来自 伊丽莎白时代的板凳上。
「简直是大海捞针。」斐碧放任自己发出一声有违社交礼仪的轻嘆。
「如果戴安娜用魔法就不是。」莎拉信心十足道。
「魔法?」伊莎波转过头来,眼睛发亮。
「我还以為妳不赞成魔法°.」从我跟马修交往开始,婆婆就让我知道她对这种事的看法。
「伊莎波或许不喜欢女巫,但她非常钦佩魔法。」费南多道。
「妳能在两者之间划出界i,真有一套。」莎拉轻摇一下头,说道。
「什麼样的魔法?」盖洛加斯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站在门厅裡,头髮和外套都在滴水。他看起来颇像 在皇家鹿壕狂奔过的罗贝洛。
「寻找失物时,可以用蜡烛咒。」莎拉沉思道。她是鱲烛咒专家,因為艾姆出了名的会把东西满屋子 ——^以及麦迪森各处——乱扔。
「我记得有个女巫使用泥土和一块打结的餐巾。」伊莎波道。莎拉和我都惊讶地张大嘴巴,向她望 去。她坐直上身,神气活现地看著我们。「有必要那麼吃惊吗?许多年来,我也认识了不少女巫。」
费南多不理伊莎波,转头对斐碧说:「妳说维斯登有个住址在丹麦。其他住址呢?」
「都在英国?.四个在英格兰,一个在北爱尔兰。」斐碧道。「英格兰的住址都在南部——德汶、康瓦 尔、艾塞克斯、威尔特郡。」
「真的要把魔法缠夹进来吗,婶娘?」盖洛加斯显得很担心。「让雷瑟尼用电脑搜查这个人,也行得 通吧。妳把地址抄下来了吗,斐碧?」
「当然。」她取出一张皱巴巴、写满字的Boots?发票,盖洛加斯疑惑地瞪著它。「我不能带笔记本进 档案室。那会引起怀疑。」
「聪明。」伊莎波肯定她。「我会把地址寄给雷瑟尼,让他查查看。」
「我还是认為魔法比较快——只等我想出该用哪一则咒语。」我道。「我需要看得见的东西。我用影 像比用蠘烛强。」
「地图怎麼样?」盖洛加斯建议。「楼上马修的书房裡一定有几张地图。如果没有,我也可以去哈查 德书店看看他们有什麼货色。」虽然才刚回来,但他显然很乐意回到外面冰冷的倾盆大雨中去。我猜他可 能觉得,这种天气就跟困在大西洋中间差不多。
「地图可能有用——如果够大。」我道:「如果咒语只能约略指出维斯登目前在威尔特郡,也没什麼 用。」我想我或许可以捧一箱蜡烛,坐勒纳的车去那一带兜风。
「萧迪奇区有一家很棒的地图专卖店。」勒纳得意地说,好像店址是他决定似的⑩。「他们製作掛在 墙上的大地图。我来打电话问问。」
「除了地图,还需要什麼?」莎拉问。「罗盘吗?」
「真可惜,鲁道夫皇帝送我的历算仪器不在手头。」我道:「它总是转来转去,好像在寻找什麼似 的。」最初我以為它之所以转动,代表有人在找马修和我。但时间久了,我开始怀疑,每当有人寻找生命 之书时,那座占星万年历就开始运转。
斐碧和伊莎波交换了一个眼色。
「失陪一下。」斐碧轻巧地走出房间。
「就是安妮和杰克称作『女巫鐘』的那件铜製仪器。」盖洛加斯低笑一声。「我看不会有用,婶娘。 它连报时都不準,哈白梅师傅的经纬度其实有点……呃,纯属想像。」当初我拜託哈白梅把新大陆的对应日历添加进去,他就被打败了,他选择的经纬度座标,就我所知,远在南美洲最南端的火地群岛。
「可以试试占卜。」莎拉道:「我们在东南西北四轴放上蜡烛,妳端一碗水坐中间,看会发生什麼事。」
「如果要用水占卜,我需要比这儿更大的空间。」这个吃早餐的房间,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巫水装满。 「我们可以利用花园。」伊莎波道:「或楼上的跳舞厅。我始终不觉得特洛伊战争适合做壁画主题, 所以即使遭到破坏,也不算太大的损失。」
「我们也该趁妳开始前,强化妳的第三隻眼。」莎拉批判地看著我的额头,好像那儿有台收音机。 斐碧拿著一个小盒子回来。她把盒子交给伊莎波。
「或许应该先看看这个有没有用。」伊莎波从纸箱裡取出哈白梅製作的占星万年历。「亚伦帮妳收拾 了一些东西,从七塔送过来。他认為这会让妳住得更安适。」
这座万年历非常精美,内部的铜胎已是名匠手笔,外表镀金银,更加闪闪发亮,裡面还设计了放置各 种小配件的空间,包括纸、笔、罗盘、纬度表和一个小时鐘。这时整个仪器像发了狂,所有的刻盘都在旋 转。我们听见许多小齿轮滴答转动的声音。
莎拉盯著这仪器。「绝对是著魔了。」
「它累了就会停。」盖洛加斯伸出一根粗手指,準备拨一下鐘上的指针,让它放慢速度。
「不许碰。」莎拉厉声道。「著魔的物品#{到不受欢迎的干扰时,永远猜不到它会有什麼反应。」 「妳可曾把它放在化学婚礼那页图画旁边,婶娘?」盖洛加斯问道??「如果妳猜得对,每当有人寻找英国美妆品牌。
Shoreditch是伦敦的一区,也是勒纳的姓。胡巴德神父收养的孤儿大都以他们出身的街区或街道為姓,杰克.黑衣修士亦是一例。
生命之书时,哈白梅师傅这件玩具就会开始运转,那也许看到那幅画就能让它安静下来。」
「好主意。化学婚礼那幅画跟龙画一起放在中式房间。」我蹣跚起立。「我把它们都留在牌桌上。」 我还没站直,伊莎波已不见了。她回来得很快,捧著那两页纸好像它们是随时会碎裂的玻璃。我一把 它们放在桌上,万年历的指针就开始慢慢左右摇摆,不再绕圈旋转。我拿起它们时,指针又开始旋转—— 但比先前慢很多。 ,
「我认為万年历关心的不是有没有人在找生命之书。」费南多道。「倒像是这个仪器本身在找那本 书。现在它察觉有书页在附近,就把焦点缩小。」
「真奇妙。」我把书页放回桌上,难以置信地看著指针减慢速度,恢復鐘摆式的左右摇晃。
「妳能用它找到失落的最后一页吗?」伊莎波以同样的难以置信,盯著万年历不放。
「除非我能带著它,开车走遍英格兰、威尔斯、苏格兰。」如果我把这件脆弱而无价的仪器搁在腿 上,坐著盖洛加斯或勒纳开的快车,在M40号公路上飞驰,不知它能撑多欠。
「或者妳可以设计一个定位咒。靠地图和那个仪器,用三角定位法找到失踪书页的位置。.」莎拉用手 指轻敲嘴唇,思索道。.
「妳想到的是哪种定位咒?」这问题的水準远超过什麼鐘啊、书啊、蜡烛啊,或在阴地蕨叶子上写咒语。
「先试几种,看结果如何——试验过才知道哪种最有效。」莎拉沉吟。「然后妳必须在正确的情况下 使用,需要足够的魔法支持,以免咒语被撑得变形。」
「在梅费尔这种地方,到哪儿去找魔法支持呢?」费南多问。
「琳达?柯罗斯比。」阿姨和我异口同声道。
莎拉和我花了一个多星期,在梅费尔房子的地下室,以及琳达在黑衣修士区的小公寓厨房裡,对咒语 再三测试。差点淹死塔比塔,又让消防队两度出动到剧场庭园,我终於打出几个结,再加上几件魔法物 品,编织成一个可能——只是可能而已——有效的定位咒。
伦敦巫会利用中世纪灰衣修士修道院残留地窖的一部分聚会,这地窖在漫长岁月中度过多次灾难,从 修道院被解散乃至二世大战的密集轰炸。地窖上方就是安卓?胡巴德的房子:从前教堂的鐘塔。它高达 十二层楼,每层楼都只有一个大房间。他在塔外经营了一个清幽的小花圜,佔用拒绝都市更新的教堂老墓 圜的一角。
「真是栋怪房子。」伊莎波喃喃道。
「安卓是个奇怪的吸血鬼。」我打了个寒噤,回答道。
「胡爸只是喜欢高的地方,如此而已。他说那样会觉得离上帝比较近。」勒纳再次敲门。
「我刚觉得有鬼魂经过。」莎拉拉紧外套道。一阵阴气袭人,证明她没有错。
「我什麼也没感觉到。」身為对寒暖无感的吸血鬼,勒纳豪气地说。他从敲门改為槌门。「开门啊, 太阳出来啦丨.J
「耐心,勒纳。我们这裡可没有二十郎当的吸血鬼!」琳达?柯罗斯比把门打开,劈头就不悦地说。
「要爬好多层楼梯呢。」
幸好,我们从入口只下了 一层楼,就到达胡巴德保留给伦敦市法定巫会的房间。
「欢迎光临!」琳达带我们下楼时说道。
下楼到半途,我惊呼一声,停下脚步。
「是……你吗?」莎拉也讶异地瞪著墙壁。
墙上画满我的形象——编织我第一个咒语,召唤一棵山梨树,看珂拉沿泰晤士河飞行,跟我刚开始了解自己的魔法时,啟蒙我、保护我的女巫们站在一起。包括巫会的长老伊索奶奶,体型瘦小、肩膀微驼; 助產士苏珊娜?诺曼?,另三个女巫凯瑟琳?史崔特、伊丽莎白?杰克森、玛乔丽?库柏。
昼家的身分不须签名就很清楚。这都是杰克的作品,先把灰泥抹在墙上,然后加上线条与顏色,使它 们永远成為建筑物的一部分。被烟燻黑、因湿气而斑驳、随岁月皸裂,但美丽并未失色。
「我们很幸运,能在这样一个房间裡工作。」琳达微笑道。「妳的经歷一直是伦敦女巫的灵感来源。 来见过妳的姊妹吧。」
等在楼梯下面的三个女巫,好奇地打量我。她们的目光在我皮肤上劈啪作响。她们的法力可能不及 一五九一年的蒜头山巫会,但这几个女巫也绝非平庸之辈。
「这位是戴安娜.毕夏普,再度回到我们之中。」琳达道:「她还带来她的阿姨,莎拉?毕夏普,她 的婆婆,我想就不需要介绍了。」
「不需要。」四个女巫当中最年长的一位说道。「我们都听过与梅莉桑德?德?柯雷孟有关的告诫故 事。」
琳达曾警告我,巫会对今晚的议程有点疑虑。她亲自挑选了愿意帮助我们的女巫:火巫席比儿.彭薇 慈、水巫谭美欣?索司泰、风巫卡珊德拉.凯特乐。琳达的法力主要与土元素有关。莎拉也一样。
「时代改变了。」伊莎波直截了当说。「如果妳们要我离开……」
「胡说。」琳达警告地瞪一眼她的女巫会友。「戴安娜要求她施咒时妳要在场。我们会一起搅和到 底。是不是,卡珊德拉?」
年长的女巫点一下头。
「地图来了,请让路,女士们!」勒纳捧来一大綑地图。他把地图全扔在一张摇摇欲坠、表面滴满蠘 烛油的桌子上,随即飞快跑回楼上。「需要什麼就叫我。」地窖的门砰一声关上。
琳达指挥安排地图,忙乱一阵后,我们发现最好的方式就是在英伦三岛的大地图四周,围上各郡的个 别地图。於是那张一百二十公分乘一百八十公分的大英帝国全图,就铺在地板上。
「看起来好像做得很差的小学地理课课外作业。」莎拉把一张多塞特郡的地图铺平,嘟囔道。
「不美观,但是可以用。」我答道,从包包裡取出哈白梅师傅的万年历。费南多用盖洛加斯一隻乾净 的袜子為它做了个保护套。它奇蹟般未受损害。我把手机也拿出来,為墙上的壁画拍了几张照。这样让我 觉得比较贴近杰克——还有马修。
「我该把生命之书那两页放在哪儿?」伊莎波负责守护那两页珍贵的羊皮纸。
「把化学婚礼那张交给莎拉。两条龙那张妳先拿著。」我道。
「我?」伊莎波瞪大眼睛。这是个引起争议的决定,但我到底还是说服了莎拉和琳达。
「希望妳不要介意。化学婚礼那幅画是我父母传给我的。龙画原本属於胡巴德。我觉得把它们分散在 女巫和吸血鬼手中,有助咒语的平衡。」直觉告诉我,这是正确的抉择。
「当—然。」伊莎波的口头禪自然流出。
「不会有问题的。我保证。」我轻捏一下她的手臂。「莎拉就在对面,琳达和谭美欣站两旁。」
「妳该担心的是咒语。伊莎波会照顾自己的。」莎拉把一瓶红墨水和一枝有奇怪的褐色和灰色纹路的 白色羽毛笔递给我。
「时间到,女士们。」琳达清脆地击掌宣告。她把咖啡色的躐烛分配给伦敦巫会的成员。咖啡是寻找 失物的吉祥色。它特别有助於稳定咒语的基础——我因缺乏经验,尤其需要这方面的助力。所有的女巫在 围成一圈的地图外面就位,每个人都低声念著咒语,把手中的蠘烛点燃。火焰大得异乎寻常,也特别明亮 --货真价实的女巫烛。
琳达把伊莎波带到她的位置,也就是英格兰南部海岸下方。莎拉依方才所言,站在她对面。也就是苏格兰北部海岸上方。女巫、地图、吸血鬼布置好后,琳达沿著外围、顺时鐘绕行三圈,沿途撒盐,做了一 个魔法的保护圈。
一切就绪后,我打开红墨水瓶。龙血树脂的独特气味瀰漫空中。墨水裡还有其他成分,包括不止几滴 我的血。伊莎波的鼻孔随著刺鼻的铜酸味张大。我把鹅毛笔插进墨水,然后把特製的银笔尖凑在裁成细长 条的羊皮纸上。花了我两天才找到愿意帮我用仓梟的羽毛製笔的人——比在伊丽莎白时代的伦敦多耗上很 多时间。
一个字母接一个字母,从羊皮纸外围往中心写,我把我要找的人的名字写下来。
T,N.,0,w,T,E,C^
T J维斯登
我把羊皮纸小心摺好,遮住名字。现在轮到我绕行圣圈的外围,再施一道束缚。我把哈白梅师傅的万 年历和摺成方形的羊皮纸都放进毛衣口袋,从火巫与水巫之间开始绕圈行走,经过谭美欣与伊莎波、琳达 与卡珊德拉、莎拉与席比儿。
我回到起点时,盐圏的外围出现一条闪闪发光的线,照亮了女巫们惊讶的脸。我翻转左手,掌心向 上。一瞬间,我食指上有个顏色一闪即逝,我还来不及看清它是什麼顏色。虽然少了一个顏色,我手上的 金、银、黑、白四条魔法线纷纷亮起,在皮肤下面脉动。这些线条扭曲交缠,环绕我手腕上凸显的蓝色静 脉,形成咬尾蛇形状的第十个结。
我跨过闪光线圈上的一个窄缝,将它封闭起来。魔力的晦哮从中发出,嘶喊尖啸,渴望释出。珂拉也 想出来。她坐立不安,在我体内扭动伸展。
「忍耐,珂拉。」我道,小心地跨过盐圈,站到英格兰地图上。每一步都让我更接近代表伦敦的那个 点。终於我的脚放在那座城市上。珂拉放鬆翅膀,皮肤与骨骼啪啪作响,发出挫折的尖叫。
「飞吧,珂拉。」我下令。
终於自由的珂拉,快速在室内打转,牠翅膀上的火星洒落如雨,口中喷出火舌。牠越飞越高,找到了 可以将牠推送到牠想去的地方的气流,便放慢了拍翅的速度。珂拉看到自己的画像,满意地低吟,伸长尾 巴轻轻拍打墙壁。
我从口袋裡取出万年历,托在右手中。左手拿著摺好的羊皮纸。我张开手臂,等候束缚整个世界、充 满灰衣修士地窖的各色线条,扭动著爬到我身上,寻觅被我双手吸收的线条。它们相遇时,我手中的线条 延伸暴长,使我全身充满力量。它们在我的关节周围打结,环绕我的子宫和心臟,打造一面保护网。并沿 著血管及神经与肌肉组成的通道畅行无阻。
我背诵我的兜语:
缺漏的书页
失去又寻回
这片地面上
维斯登何在?
然后我对羊皮纸吹一口气,维斯登的名字就亮了起来,红墨水迸出火焰。我把燃烧的名字捧在手心, 它继续燃烧发光。珂拉在上方提高警觉,绕著地图盘旋,锐利的眼睛密切注意。
万年历的齿轮呼呼转动,主要刻度盘上的指针不断移转。隆隆声不绝於耳,一条亮晶晶的金线从万年 历射出来,它伸长去碰到生命之书那两页。万年历的镀金转盘又吐出另一条线。它蜿蜒爬到琳达脚边的一 张地图上。
珂拉飞下来,扑到那个点上,发出胜利的鸣声,彷彿抓到了未提防的猎物。一个城市的名字发出亮 光。一阵强光涌现,留下焦黑的字母轮廓。
咒语完成了。唯哮声消失了。魔法从我身上退却,打结的线绳一 一鬆开。但它们没有缩回我手裡,而 是停留在原位,穿过我身体,好像形成了新的器官系统。
魔力退散后,我整个人开始轻微摇晃。伊莎波立刻扑过来。
「不要丄莎拉喊道。「不可解散圆圈,伊莎波。」
我的婆婆显然觉得这很疯狂。马修不在场,他过度保护的行為就必须由她接手。但莎拉说得对:除了 我,任何人都不可以破坏圆圈。我蹣跚走回我开始编织咒语时的位置。席比儿与谭美欣露出鼓励的笑容, 我左手的手指一再伸缩,逐渐放鬆圆圈的控制力。接下来只需逆时针绕著圆圈行走,解除魔法。
琳达的动作比较快,沿著她原来的轨跡,逆向快步走。她一走完,莎拉和伊莎波就衝到我身旁。伦敦 女巫则跑去看显示维斯登位置的那张地图。
「天啊,我几百年没看到这样的魔法了。马修说妳是个让人敬畏的女巫,果然没错。」伊莎波佩服地 说。
「咒语做得很好,亲爱的。」莎拉以我為荣。「完全没有怀疑,片刻都不犹豫。」
「有用吗?」我希望有。想再施一次这种威力的咒语,需要先休息几个星期■。我跟其他女巫一起去看 那张地图。「牛津郡?」
「是的。」琳达怀疑地说。「我担心我们提出的问题不够明确。」
地图上有焦黑的字跡,显示一个听起来很有英国味的地名「集坪维斯登」@。
「羊皮纸上有这人名字的缩写,但我忘了把开头两个字母编进咒语裡。」我的心一沉。
「现在就承认失败未免太早。」伊莎波已取出手机,开始拨号。「斐碧吗?有没有一个T ? J ?维斯 登住在集坪维斯登?」
大家都没想到,T ? J .维斯登有可能住在一个也叫维斯登的地方。我们等候斐碧答覆。
伊莎波的表情忽然一鬆。「谢谢妳。我们很快就会回家。告诉玛泰,戴安娜需要敷头,她的脚也需要 冰毛巾。」
我的头和脚都在作痛,两腿的肿胀也每分鐘都在扩大。我感激地看著伊莎波。
「斐碧告诉我,确实有个T ? J ?维斯登住在集坪维斯登。」伊莎波回报。「他住在一栋旧式宅 邸。」
「啊,太棒了。太棒了,戴安娜。」琳达对我微笑。其他伦敦女巫纷纷拍手,好像我刚表演了 一首特 别困难的钢琴独奏曲,一个音也没弹错。
「我们不会轻易忘记这个晚上,」谭美欣道,声音因感情洋溢而有点颤抖。「今晚有位编织者重返伦 敦,结合过去与未来,让旧世界可以死亡,新世界可以诞生。」
「那是徐普顿妈妈的预言。」我听过这样的字句。
「乌苏拉?徐普顿娘家姓索司泰。她的伯母爱丽丝.索司泰是我的祖先。」谭美欣说:「她跟妳一样 是个编织者。」
「妳是乌苏拉?徐普顿的亲戚!」莎拉惊呼。
「是的。」谭美欣答道。「我家族中的女性把编织者的知识保存下来,虽然五百多年来,我们家族只 出过另一个编织者。但乌苏拉预言,这种力量不会永远消失。她预知会出现漫长的黑暗时期,巫族会遗忘 编织者和她们代表的所有意义:希望、重生、改变。乌苏拉也预见到今天晚上。」
「怎麼会呢?」我回想我知道的那几行乌苏拉?徐普顿的预言。似乎跟今晚发生的一切毫无关係。
「生存者对龙尾的畏惧将持续很长岁月,但时间将记忆磨灭。你以為怪。但它必实现。」谭美欣背诵
?chipping Weston 一名中的Chipping源自古英文,意為市场。
道。她一,点头,其他女巫也齐声朗诵。
早於族群更新,
将有银蛇现身 吐出未知的同类之人 与热力消散的 泥土混合,这些人能 啟蒙未来的人心。
「又有龙又有蛇?」我打了个寒噤。
「预言揭示了超自然生物会有一个全新的黄金时代来临。」琳达道:「它让我们等了太久,但我们很 庆幸有生之年能看到它。」
这一切责任实在太沉重。先是双胞胎,接著马修要自立门户,现在又是整个族群的未来?我手抚孩子 在裡面成长的隆起小腹,只觉得来自四面八方的拉扯,作為女巫的我,正在跟作為学者、妻子、新手母亲 的各个我交战。
我望著四周墙壁。一五九一年,我的各部分配合得很好。一五九一年的我,是一个完整的自己。
「别担心。.」席比儿柔声道。「妳会恢復完整。.妳的吸血鬼会帮妳。」
「我们都会帮妳。」卡珊德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