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双胞胎才十天大。你觉得他们加入骑士团是否还太小一点？」我打著呵欠，抱著芮碧嘉在三楼走廊 裡走来走去，她从火炉边舒适的摇篮裡被抱出来，心情很不好。
「柯雷孟家的人都要尽快成為骑士。」马修抱著菲利普，与我擦肩而过。「这是传统。」
「是啊，但绝大多数柯雷孟家的新成员，都是成年人！而且我们要回七塔去处理这件事。」我的思考 速度已慢得像爬行。马修遵守承诺，夜裡孩子都由他照顾，但只要我还在哺乳，就会每隔几小时被吵醒一 次。 .
「七塔，或耶路撒冷。」马修道。
「不要耶路撒冷。十二月？你疯了吗？」伊莎波出现在楼梯口，悄无声息像个幽灵。「朝圣者人山人 海。何况宝宝受洗应该在家裡，在他们父亲盖的教堂裡，而不是在伦敦。两项仪式可以在同一天举行。」
「柯雷孟宅是我们现在的家，妈。」马修不悦道。婆婆妈妈们不断干预，已令他厌倦。「而且如果有 必要的话，安卓自也告奋勇要在这儿為他们施洗。」
已对父亲变化多端的情绪表现出神祕感应能力的菲利普，扭动五官，摆出跟马修一模一样、皱著眉头 的表情，扬起一隻小手臂在空中挥舞，好像要召唤一把剑，把所有的敌人一起消灭。
「那就七塔吧。」我道。虽然我不再觉得安卓?胡巴德如骨鲠在喉，却也不想让他做我孩子的灵性导 师。
「妳确定就好。」马修道。 .
「要邀请巴德文吗？」我知道马修已通知他双胞胎出生的消息。巴德文送了我一把豪华的花束和两个 牛角镶银的磨牙圈给芮碧嘉和菲利普。磨牙圏是赠送新生儿常见的礼物，这不在话下，但以我们的情况，
我特别觉得这是对他们吸血鬼的血缘一种非常不含蓄的提醒。
「大概会吧。不过我们先别烦恼这事。妳何不跟伊莎波和莎拉去散个步——到房子外面走走。即使孩 子吵闹，也还有足够的奶水。」马修建议道。
我听从他的建议，不过我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把世事当棋局的柯雷孟家族，已把孩子和我放在他 们巨大的棋盘上。
一天天过去，随著我们準备回法国，这感觉越来越强烈。為了保持我心境平静而压低声音的交谈，次 数未免太多了一点。但双胞胎已经够我忙碌了，我暂时没有时间理会家族政治。
「我当然会邀请巴德文。」马卡斯道：「他应该在场。」
「盖洛加斯呢？」马修问道。他已经寄了双胞胎的照片，以及他们完整而有派头的名字给他姪子。马 修希望盖洛加斯得知他是菲利普的教父，而且孩子的名字当中有一个是他的名字时，会主动回应，但他却 失望了。
「给他时间吧。」马卡斯道。
但最近时间并没有站在马修这边，他也不指望它会变得更配合。
「没有班哲明进一步的消息。」费南多道。「他再一次沉寂下来了。」
「他到底在哪裡？」马修把手指插进头髮裡。
「我们在尽力，马修。班哲明即使还是温血人的时候，就已经古怪莫测了。J
「也罢。如果找不到班哲明，我们就把注意力放在诺克斯身上吧。」马修道。「他比高伯特容易找
I他们两个提供消息给班哲明。这一点我可以确定。但我需要证据。」
除非把所有对戴安娜和双胞胎构成危险的超自然生物都找出来摧毁，否则他不会罢手。
「準备出发了吗？」马卡斯逗逗芮碧嘉的下巴，她张开小嘴，做出一个快乐的完美o形。她喜欢这个 哥哥。
「杰克在哪儿？」我累坏了。每次把一个小孩搞定，就又有一个跑不见。简单的出一次门，几乎等於 派一营人马出战的后勤业务，活像一场噩梦。
「跟那头畜生散步去了。说到这儿，珂拉哪裡去了？」费南多问。
「安全地收好了。」事实上，珂拉跟我也有点争执。双胞胎出生后，牠就变得坐立难安，情绪焦躁， 很不乐意被塞在我体内，长途旅行去法国。我自己对这整个安排也不满意。独自使用我的身体，实在畅快 多了。
响亮的吠声中，全世界最大的扫把突然出现，预告杰克回来了。
「来吧，杰克，不要让我们等。」马卡斯喊道。杰克小跑步到他身旁，马卡斯举起一串钥匙。「有把 握送莎拉、玛泰和你高祖奶奶去法国吗？」
「当然。」杰克一把抢过钥匙道。他按下遥控键，打开另一辆大型车的门，这辆车上加装了一张狗用 床，而不是两张婴儿安全椅。
「出发回家，多麼兴奋啊。」伊莎波挽起杰克的手臂。「让我想起有次菲利普要我把十六辆篷车从君
士坦丁堡赶到安提阿。路况糟透了，沿途强盗出没。那趟旅行真是绝顶难走，充满危险和死亡威胁。我玩 得好痛快。」
「我记得妳把大多数篷车都弄丢了。」马修沉著脸说。「还有马匹。」
「还不提一大笔别人的钱。」费南多也记得这件事。
「只损失了十辆篷车。其他六辆都完整送达。说到钱嘛，不过是再投资罢了。」伊莎波的声音带著满 得溢出来的倨傲。「别听他们的，杰克。开车时我再讲我的冒险故事给你听。那会让你忘记堵车。」
斐碧和马卡斯乘坐他们註册商标的蓝色跑车出发——这辆是英国製造，看起来好像应该由〇〇七情报 员庞德驾驶。我终於体会到双座跑车的优点，真巴不得接下来九小时，只有马修跟我作伴。
以马卡斯和斐碧行驶的速度，加上他们沿途不需要停下来上厕所、换尿片、吃饭，我们抵达七塔时， 他们会站在火炬照耀的楼梯顶端，跟亚伦、薇特华等人一块儿等著欢迎我们回家，也不足為奇了。
「马卡斯少爷说，我们会邀请满满一屋子客人来观礼，伊莎波夫人。」亚伦欢迎他的女主人时说道。 他的妻子薇特华看到婴儿携带篮，就兴奋得开始跳舞，连忙跑上来帮忙。
「要安排得跟从前一样，亚伦。我们為男客人在穀仓裡準备通铺。吸血鬼不在意天气冷，其他人也会 慢慢适应。J伊莎波听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她把手套交给玛泰，就回头去帮忙抱小孩。為了怕他们在寒冷 的天气裡受冻，两个宝宝包扎得像什麼似的。「菲利普少爷和芮碧嘉小姐是不是妳见过最漂亮的超自然生 物啊，薇特华？」
薇特华除了嗯嗯啊啊，说不出什麼话，但伊莎波似乎觉得这样的反应就够了。
「要我帮忙拿宝宝的行李吗？」亚伦打量著塞得满满的车厢问道。
「太好了，亚伦。」马修指挥他去拿袋子、包包、携带式游戏栏，还有堆积如山的免洗尿片。
马修一手提一个婴儿篮，在玛泰、莎拉、伊莎波、薇特华争相為他报导阶梯结冰状况声中，来到前门 口。走进室内，想到自己身在何处及来此的原因，他觉得很感动。马修把柯雷孟悠久家谱的最新成员带回 他们祖先的家。虽然我们一家子，对这个地位显赫的望族而言，只是个卑微的支派，但这不是重点。这是 我们的孩子浸淫传统的地方，而且永远都会如此。
「欢迎回家。」我吻他。
他回吻我，然后照例给我一个慢慢绽现的灿烂微笑。「谢谢妳，我的爱。」
回七塔是个正确的抉择。但愿此行无灾无难，别让这趟愉快的返家之行蒙上阴影。
举行洗礼前的几天，我的愿望好像都会实现。
七塔為了预备双胞胎的洗礼而极端忙碌，我总觉得老菲利普会唱著歌儿，说著笑话闯进房裡。但现在 马卡斯成了整座古堡裡的灵魂人物，到处晃来晃去，好像这是他的地盘——技术性而言，我想这也是事实 I逗得每个人过节的情绪高涨。我第一次明白，為什麼马卡斯会让费南多联想到马修的父亲。
马卡斯下令把大厅裡的家具换成足够所有来宾就座的长桌和长凳时，我就觉得一种似曾相识的恍惚， 好像七塔又回到了中世纪。只有马修的房间没有变动。马卡斯宣称那儿是禁区，因為是贵宾的卧室。我固 定到马修的塔裡去餵宝宝、替他们洗澡、更衣——也省得老是撞见被雇来打扫，把家具分类、搬动的临时 工，趁机休息一下。
「谢谢妳，玛泰。」我到花圜裡快走了几圈，回来后说道。她很乐意离开拥挤的厨房，担任保母，顺 便读她心爱的推理小说。
我轻拍一下熟睡的儿子背部，从摇篮裡抱起芮碧嘉。她相对於弟弟稍轻的体重，让我抿紧嘴唇。
「她饿了。」玛泰的黑眼睛向我望来。
「我知道。」芮碧嘉总觉得饿，总吃不饱。我的思绪飘离可能的推论。「马修说，要担心还太早。」 我把鼻子埋进芮碧嘉的脖子，吸入婴儿的甜香。
「马修知道什麼？」玛泰嗤之以鼻。「妳是她母亲。」
「他不会喜欢的。」我警告道。
「万一她死了，马修更不喜欢。」玛泰直率地说。
我还是很迟疑。如果我听从玛泰这麼直白的暗示，不先跟马修商量，他一定会大发雷霆。但如果我徵 询马修的意见，他会告诉我，芮碧嘉没有紧急的危险。这可能是事实，但她的精神和健康都不够好。她挫 折的哭声让我心碎。
「马修还去狩猎吗？」如果要做这件事，一定要选一个马修不会在旁干预的时间。
「就我所知，他还去的。」 .
「嘘，好了。妈咪来想办法。」我喃喃道。我在火旁坐下，用一隻手解开衬衫。我让芮碧嘉靠在右边 乳房上，她立刻含住奶头，使出全身力气吸吮。奶水从她嘴角流出来，低泣声变成嚎啕大哭。我正式泌乳 前她还比较好餵，似乎她的身体对初乳比较能容忍。
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担心。
「这儿。」玛泰取出一把薄而锋利的刀。
「我不需要。」我让芮碧嘉靠在肩上，拍打她的背。她打了一个气很足的嗝，接著喷出一道白色液体。
「她不能消化母乳。」玛泰道。
「那我们就看看，她怎麼处理这个。」我让芮碧嘉的头靠在我手肘上，然后朝著我曾诱她父亲吸过我 的血、左手臂上留下的柔软旧疤，弹一下手指，等候赋予生命的红色液体从静脉裡涌出。
芮碧嘉立刻振作起来。
「这是妳要的吗？」我弯曲手臂，让她的嘴巴贴在我皮肤上。我觉得跟她在我乳房上吸吮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次孩子不再哭闹——她在狼吞虎嚥。
新鲜流动的血液，在一栋满是吸血鬼的房子裡，一定会引起注意。伊莎波几分鐘内就赶到。费南多几乎跟她一样快。然后马修像一阵龙捲风般出现，头髮被风吹乱了。
「所有的人都出去。」他指著楼梯道。不等著看他们有没有服从，他就跪在我面前。「妳在做什 麼？」
「我在餵你的女儿。」泪水刺痛我的眼睛。
芮碧嘉满足的吞嚥声，在安静的房间裡清晰可闻。
「大家猜了好几个月，不知道孩子会是什麼族群。好啦，一个答案出现了：芮碧嘉要血才能活。」我 伸出小拇指，拉开她的嘴和我皮肤的距离，中止吸吮，减缓血液流出的速度。
「菲利普呢？」马修面无表情问道。
「他好像吸我的奶就满足了。」我道。「也许，过一段时间，芮碧嘉会接受更多样的饮食。但目前她 需要血，她会得到的。」
「我们不把儿童变成吸血鬼，是有道理的。」马修道。
「我们没有把芮碧嘉变成任何东西。她生来就是如此。她也不是吸血鬼。她是个吸血巫，或巫血 鬼。」虽然这些名词有点可笑，但我的态度很严肃。
「别人会想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麼样的生物。」马修道。
「好吧，那他们必须等待。」我反驳道。「现在还太早，我不会让别人為了自己的方便，硬把芮碧嘉 塞进一个小框框。」
「以后她牙齿长出来了呢？到时候怎麼办？」马修提高音量，问道。「妳忘了杰克吗？」
啊。原来马修担心的重点是血怒，而不在於他们是血族或巫族。我把熟睡的芮碧嘉交给他，重新把櫬 衫扣好。我整理好衣服后，他把孩子紧抱在胸口，她的头靠在他的下巴与肩膀之间。他闭著眼睛，好像要 把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挡在外面。
「如果芮碧嘉和菲利普有血怒，我们也要处理——全家一起。」我替他拨开一撮垂在额前的头髮。
「试著不要那麼担心。」
「处理？怎麼处理？妳不能跟一个暴怒起来可以杀人的两岁小孩讲道理。」马修道。
「那我就用咒语束缚她。」我们没有谈过这件事，但我会毫不犹豫採取行动。「就像我用咒语束缚杰 克，如果那是唯一能保护他的办法。」
「妳不可以用妳父母对待妳的方式对待我们的孩子，戴安娜。妳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
贴在我脊椎旁边的那支箭刺痛我的肩膀，我手腕上的第十个结在扭动，我体内的魔法线全部绷紧。这 次没有一点犹豫的成分。
「為了救我的家人，该做什麼，我都会做。」
「搞定了。」马修放下手机说道。
这天是十二月六日，距菲利普在戴安娜身上留下血誓，刚好一年零一天。在威尼斯潟湖裡的史泰拉岛 上，她成為柯雷孟家一员的宣誓书，放在一个合议会官员的办公桌上，即将载入家谱。
「所以维玲姑姑毕竟把文件送出去了。」
「或许她跟盖洛加斯有联络。」费南多还没有放弃犹夫的儿子回来参加洗礼的希望。
「是巴德文提出申请的。」马修后靠在椅背上，用手抹一把脸。
亚伦来為打扰他们致歉，送来一叠信件和一杯酒。他担心地看著这三隻缩在厨房裡围炉交谈的吸血 鬼，一言不发地离开。
费南多和马卡斯面面相覷，显然非常惊讶。
「巴德文？但如果巴德文提出……」马卡斯欲言又止。
「他担心戴安娜的安全，超过担心柯雷孟家族的名誉。」马修替他把话说完。「问题是，他知道什麼 我们不知道的事？」
十二月七日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莎拉和伊莎波帮忙看孩子，让马修和我独处几小时。我為菲利普準 备了母奶，為芮碧嘉调了血和少许母奶，把他们安顿在家族图书馆裡。伊莎波和莎拉对这个跟孙儿们共度 的晚上充满期待，她们用毯子、玩具和动态悬浮玩具，在那儿布置了一个游乐场，準备取悦他们。
我提议我们就在马修的塔裡，安安静静吃个晚餐，这样他们万一有问题，叫一声我们就听得见，伊莎 波却递给我一套钥匙。
「晚餐在乡魂堡等你们。」她道。
「郷魂堡？」我没听过这地方。
「当初菲利普建了一座城堡，提供圣地归来的十字军居住。」马修解释道。「现在这座古堡属於妈 了。」
「现在是你们的了。我把它送给你们。」伊莎波道。「结婚纪念日快乐。」
「妳不能送我们房子。太贵重了，伊莎波。」我抗议道。
「郷魂堡比这儿更适合小家庭。那儿真的很舒适。」伊莎波的表情充满怀念。「菲利普和我在那儿度 过许多快乐时光。」
「妳确定吗？」马修问他母亲。
「确定。妳会喜欢那儿的，戴安娜。」伊莎波轻轻挑起眉毛。「每个房间都有门。」
「怎麼会有人把这种地方形容成舒适？.」我们抵达那栋位於利穆赞城郊的房子时，我问道。
乡魂堡比七塔略小，但差距并不大。马修指出，这裡只有四座塔，四方形的主城，每个角落一座塔。 环绕城墙的护城河大得说它是个湖也当之无愧，宽敞的马厩和漂亮的内城庭院，比起柯雷孟家族的正式 住宅也毫不逊色。一楼有个很大的议事厅，但一走进室内，亲切感就油然而生。这座城堡虽说建於十二世 纪，却已全面重新装潢，安装了便利的现代设施，浴室、电力齐全，若干房间甚至有暖气。儘管如此，我 还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拒绝这件礼物，也不同意全家搬来这儿，直到我老奸巨猾的丈夫带我去参观 书房。
哥德復古式房间，木梁暴露在外，搭配精緻的木雕和一座大壁炉，主建物的西南壁，缀满有纹章图案 的装饰用盾牌。除了一大排眺望内院的窗户，又有一扇较小的窗，把利穆赞的田园风光宛如镶在画框裡。 仅有的两面墙上，满布直达天花板的书架。一座雕琢精美的胡桃木梯，通往為方便从上层书架取书而设的 走廊。这裡的某些布置，让我联想到杭佛瑞公爵馆的深色原木镶板和静謐的光线。
「这都是些什麼？」胡桃木书架上杂乱无章地堆满纸箱和书籍。
「菲利普的私人文件。」马修道。「战后，妈妈就把它们都搬过来。但柯雷孟家的正式业务，或与拉 撒路骑士团有关的一切资料，当然仍留在七塔。」
这一定是全世界最庞大的私人档案了吧。我砰一声坐下，忽然开始同情斐碧在家族艺术收藏中面临的 困境了，我举手撝住嘴巴。
「我猜妳会想把它们整理一番，毕夏普博士。」马修在我脸上亲了 一下。
「当然想！它们包含生命之书和合议会早期发展的资料。.这儿可能有信件提到班哲明和耶路撒冷那个 女巫的孩子。」各种可能性在我脑海裡盘旋。
马修显得怀疑。「我认為妳比较可能会发现菲利普设计的攻城机械，和如何照顾一大家子人并让每个 人吃饱的策略，都跟班哲明没有关係。」
所有的歷史直觉都告诉我，马修大大低估了这些文件的重要性。自从他把我带进那个房间，过了两小 时，我仍埋头在箱子裡东翻西拣，马修在旁喝著酒，耐心迎合我，替我翻译用密码或我不懂的语言写的文 件。可怜的亚伦和薇特华，只好把他们為我们準备的结婚週年浪漫晚餐，从楼下餐厅搬到书桌上来。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带著孩子搬到乡魂堡，我再也不抱怨它体积太大、暖气费高昂、泡个澡得爬好几 层楼梯。最后一件需要担心的事，后来也不成问题，原来菲利普一八一 一年访问俄罗斯后，就在最高的塔 裡安装了螺旋操纵的升降机。幸好这座升降机在一八九六年已改用电力，所以不再需要力大无穷的吸血鬼 转动曲柄了。
虽然亚伦和薇特华都很乐意跟我们去利穆赞，让其他年纪较轻的人帮马卡斯筹备派对，但结果只有玛 泰陪我们搬到乡魂堡。玛泰负责烹飪，并帮马修和我适应照顾两个婴儿的各种后勤需求。七塔住满骑士 后，费南多和莎拉会搬来我们这儿——杰克也一样，如果他觉得应付不了那麼多陌生人^^但我们暂时就 独自过活。
虽然我们在郷魂堡忙得不可开交，但总算有机会过家庭生活了。芮碧嘉长了斤两，因為我们终於知道 如何為她的小身体提供营养。菲利普还是用他一贯若有所思的表情，面对日常生活和环境的改变，注视石 墙上的光影移动，或安详满足地聆听我在书房裡翻阅文件的声音。
每次我们拜託玛泰，她都会帮我们照顾孩子，让马修和我在长达几个星期的分离，及双胞胎诞生带来 的压力与喜悦下，重新建立联繫。我们利用这些珍贵的独处时刻，牵著手在护城河畔散步，聊我们对这栋 房子的计画，包括我要在哪儿开闢一个女巫花圜，对阳光做最好的利用，哪儿又是马修為双胞胎搭盖树屋 的最佳地点。
独处的光阴虽然美好，我们还是尽可能跟我们创造的小生命共度每一分鐘。我们坐在卧室的壁炉前， 看著菲利普和芮碧嘉爬著、扭动著，设法接近对方，以及他们小手紧握、互相凝视的狂喜表情。这两个孩子只有摸得到对方时最快乐，好像在我的子宫裡一起度过的几个月，已使他们习惯经常接触。不久他们就 会长得太大，但现在我们常让他们在同一个摇篮裡入眠。不论开始时我们怎麼安排，最后他们都会用小手 臂紧紧搂住对方，小脸蛋贴在一起。
马修和我每天都在书房裡工作，找寻班哲明目前的下落、耶路撒冷的神祕女巫和她同样神祕的孩子， 及生命之书的线索。菲利普和芮碧嘉很快就熟悉了纸张和羊皮纸的气味。他们会追著马修的声音转头， 听他朗读希腊文、拉丁文、奥克语、古法文、古日耳曼方言、古英文和菲利普用他独一无二的语言写的文 件。
菲利普在语言上的怪癖，反映在他整理私人档案与书籍的系统之中。例如我们合力找寻十字军时代文 件时，发现一封阿德马主教?写的文情并茂的信，為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属灵动机辩护，怪的是这封信竟 然跟一张一九三?年代的购物清单放在一起，清单上详细列出菲利普要求亚伦从巴黎寄去的东西：名店伯 鲁提製作的新鞋、一本《十分鐘快速上菜》法文食谱，以及威尔斯父子?与朱立安?赫胥黎?合著的《生 命科学》第三册。
我们一家人一起生活，感觉像奇蹟.。趁著这机会欢笑、歌唱、对孩子的幼小与完美讚嘆不已、诉说我 们当初对怀孕和可能的併发症多麼焦虑。
虽然我们的感情从未动摇，但乡魂堡这段寧静、完美的时光，让我们振作精神，準备迎接未来几星期
的挑战。
Bishop Adlmar生平事蹟不详’唯知他曾大力鼓吹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并参与出征。H. G. Wells (10066-1946)，英国作家，有「科幻小说之父」之称。其子G. p. Wells (1901-1985)是知名的动物学家。 ⑩JulianHuxley (18007-1975)英国生物学家，其弟為《美丽新世界》一书作者。
「这些是同意参加的骑士。」马卡斯把来宾名单交给马修。他父亲很快扫视一遍。
「乔尔斯。罗素。好极了。」马修翻过一页。「艾蒂。维玲。密丽安。」他抬起头。「你什麼时候把 克里斯也封為骑士了？」
「我们在纽奥良的时候。似乎很合适。」马卡斯有点羞龈地说。
「做得很好，马卡斯。有这些人来参加孩子们的洗礼，相信合议会没有胆子来惹事生非。」费南多微 笑道。「我觉得你可以轻鬆了，马修。戴安娜应该可以如你所愿，愉快地度过那一天。」
但马修并没有轻鬆的感觉。
「希望我们能找到诺克斯。」马修望著厨房窗外的雪景。诺克斯跟班哲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 件事蕴含的联想太可怕，超出言语所能表达。
「要我去问高伯特吗？」费南多问道。他们曾经讨论过，如果把高伯特视為叛徒，对他採取行动，可 能引起何种反应。说不定整个法国南部的吸血鬼，会爆发一千多年来的首次公开衝突。
「暂时还不要。」马修不想再增加困扰。「我会继续在菲利普留下的文件裡搜寻，一定能找到班哲明 藏身处所的线索。」
「耶穌、马利亚和约瑟。到我母亲家只不过三十分鐘车程，怎麼要带这麼多东西呀。」过去一星期， 马修每有不快，就把圣子圣母一家和他们隆冬十二月的旅行掛在嘴边，当作吐嘈的开场白，但今天是双胞 胎受洗的日子，这种褻瀆的行為实在有点过分。他心事重重，但他就是不让我知道他在烦些什麼。
「我要确定菲利普和芮碧嘉一切都舒适，因為他们会见到很多陌生人。」我把菲利普放在腿上，上下 晃动，让他打嗝，免得半路吐奶。
「摇篮留在这儿不行吗？」马修期待地说。
「我们有足够的空间带摇篮，而且他们至少需要小睡一次。我有可靠的情报，除了克罗德?赫纳的乾 草车，这是全利穆赞最大的机动车辆。」自从马修有次去买麵包，把他的越野路华停在一辆小不点儿的雪 铁龙和一辆外型更小巧的雷诺车中间之后，本地居民就為他取了「格士东?拉个风」?的绰号，那是个笨 拙得很可爱的漫画角色，主要是对他那辆大笨车一种温和的嘲弄。
马修把掀背式的后车门砰一声关上，没有答腔。
「别乱吼乱叫了，马修。」莎拉走到屋子前面，加入我们。「孩子再长大一点，就会以為你是一头
熊。」
「妳好漂亮啊。」我道。莎拉盛装打扮，量身定做的深绿色套装，配有光泽的乳白色真丝衬衫，正好 烘托她的红髮。她不但魅力四射，而且满身节庆的色彩。
「这是艾嘉莎帮我做的。她的手艺很好。」莎拉转了一圏，让我们欣赏个够。「对了，趁我还记得： 伊莎波打电话来。她叫马修不用管停在车道上的一大堆车，直接开到门口。他们在院子裡替你留了 一个位 子。」
「车？停在车道上？」我惊讶地望著马修。
「马卡斯认為，请几位骑士到场会是个好点子。」他圆滑地说。
「為什麼？」我的胃开始翻搅，直觉警告我，事实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万一合议会决定為这次的典礼破例。」马修道，他注视著我，眼神像夏天的海洋，冷冽而平静。 虽然伊莎波给过警告，我们受到欢迎的热烈程度，还是远超出我的预期。马卡斯把七塔打扮成圆桌武
?GastonLagaffe是比利时漫画家法兰肯(Andr6Franquin)以法文创作的角色，与主角同名的漫画从一九五七年到一九九六年在杂誌上连载，深受
欧洲很多地区读者的喜爱。格士东是个生性懒散，粗枝大叶，常出紕漏的年轻人，开一辆笨重的飞雅特老爷车，经常撞毁，但都能神奇修復。
士的凯美洛宫，长短不一的各色旗帜在十二月寒风中飘扬，鲜艳的色彩映著皑皑白雪和当地的黑色玄武 岩，显得格外醒目。四方形的要塞顶端，柯雷孟家族那面有咬尾蛇图案、银黑二色的旗子上方，又添了 j 面有拉撒路骑士团大印图案的正方形大旗。两幅丝质的旗子飞扬在同一根旗桿上。使本来就高的塔，高度 又增加了将近三十呎。
「好吧，即使合议会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什麼事，现在也知道了。」我看著这场面说道。
「躲躲藏藏似乎也没什麼意义。」马修道。「我们要做什麼，就一直做下去。换言之，我们不会在真 相——或整个世界——之前，隐瞒孩子的存在。J 我点点头，握住他的手。
马修把车停在院子裡时，满满一院子都是来祝福的人。他小心地开著车，在人群中前进，不时被一位 想跟他握手、恭喜我们的老朋友拦下。但他看见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手拿著装啤酒大银杯的克里斯?罗 伯斯，却用力踩下煞车。
「嘿丨」克里斯用酒杯敲一下玻璃道：「我要看我的教女。现在就要。」
「哈囉，克里斯！我不知道你会来。」莎拉摇下车窗，亲他一下。
「我是个骑士，一定要来的。」克里斯笑得更乐了。
「我也听说了。」莎拉道。克里斯之前，也有其他温血人加入骑士团^^华特?内利和亨利?波西都 名列其中^^不过我从来没想到我最要好的朋友会被拉进来。
「没错。下学期我会要求我的学生称呼我克里斯多夫爵士。」克里斯道。
「这麼称呼总比圣克里斯多夫好。」一个尖锐女高音道。密丽安面带微笑，手扠在腰上。这姿势展露 出她穿在端庄的深蓝色外套裡面的T恤。同样是深蓝色，胸前写著「从一五四三年开始，科学毁了 一切」 的大字，周围分别有一隻独角兽、亚里斯多德想像的宇宙结构⑩，以及米开朗基罗画在西斯丁教堂的上帝与亚当，每个图像都被槓了一条粗大的红线。
「哈囉，密丽安！」我招手道。
「把车停好，让我们看看小东西。」她要求。
马修依命行事，但是当人群围拢过来，他就宣称宝宝怕冷，用一包尿片和菲利普当盾牌，仓皇向厨房撤退。
「这裡有多少人？」我问费南多。进来途中，我们经过好几十辆车。
「至少一百吧。」他答道。「我没数。」
从厨房裡忙碌的状况推算，与会的温血人还不少。我看到一隻填馅的肥鹅送进烤炉，又看到一隻烤猪 被拿出来涂抹加了香料的酒。香味让我口水直流。
将近上午十一点，圣禄仙村教堂的鐘声响了。莎拉和我替双胞胎换上用真丝和蕾丝缝製的白袍，配上 玛泰和薇特华做的小帽子。他们从头到脚都跟十六世纪的宝宝一模一样。我们把他们用毯子包好，抱到楼下去。
就在这时，仪式发生一个意外的转折。莎拉跟伊莎波一起钻进一辆柯雷孟家的四轮传动车，马卡斯率 领我们上越野路华。但我们繫好安全带后，他却没有载我们去教堂，而是往山顶上女神的神殿开去。
一眼望去，橡树和柏树下都站著前来祝福我们的人。我只见过其中几个，马修认识的人远比我多。我 看到苏菲和玛格丽特，雷瑟尼站在她们身旁。艾嘉莎?魏尔逊也来了，茫然地看著我，好像她认得我的长 相，却不记得我是什麼人。阿米拉和哈米许站在一起，都有点对这仪式不知所措的模样。但最令我意外的 是那几十个陌生的吸血鬼。他们的目光冰冷而好奇，却没有恶意。
⑩以地球為中心，周围有五十五层天，日月眾星罗列期间。
「这是怎麼回事？」马修来替我开门时，我问他。
「我觉得我们应该把仪式分為两个部分?.在这裡举行异教徒的命名仪式，在教堂举行基督教的洗 礼。」他解释道。「这样艾米莉也可以参与孩子的大日子，。」
马修的体贴——以及他纪念艾姆的用心——使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他一直在规划某件事， 趁我入睡时悄悄进行。但我从来没想到他的深夜工作也包括洗礼的安排。
「这样可以吗，我的爱？」他见我默然不语，有点焦虑。「我是想给妳一个惊喜。」
「太完美了。」我终於能说话了。「而且这对莎拉有很大的意义。」
客人以现给女神的祭坛為中心，围成一圈。莎拉、马修和我在圈内就位。我的阿姨料想我虽然旁观 过、也参与过宝寳的命名仪式，但一定都已忘得一乾二净，所以她做好主持仪式的準备。这项仪式在年轻 女巫的一生中，是个简单而重要的时刻，因為它代表正式被社区接纳。但就莎拉所知，它还有更深层的意 义。
「欢迎，戴安娜与马修的朋友与亲人。」莎拉开场道，寒冷与兴奋使她的脸颊泛红。「今天我们聚集 在这裡，赋予他们的孩子，当他们进入世界时伴他们同行的名字。巫族的观念中，用名字称呼一件东西， 就等於承认它的力量。為这两个孩子命名，我们就荣耀了将他们交给我们照顾的女神，并对女神赐给他们 的礼物表达谢意。」
马修和我為宝宝取名有个规则——我否决了吸血鬼取五个名的传统，改為取跟元素种类一样多的四个 名。尤其因為他们的姓是复姓，四个名似乎也不嫌少。每个宝宝的第一个名，得自祖父辈的长辈。第二 个名遵循柯雷孟家族的传统，像马修和他其他家人一样，选一个大天使的名字。第三个名仍然来自一位长 辈。第四个名也是最后一个名，我们选择纪念一位跟他们受孕与出生有密切关係的人。
直到现在，没有人知道两个宝宝的全名——除了马修、莎拉和我。
莎拉示意马修把芮碧嘉高高举起，让她面向天空。
「芮碧嘉.爱儷儿?艾米莉?玛泰，」莎拉的声音在空地上回响：「我们欢迎妳来到这世界，进入我 们心中。在场所有的人，都会用这个可敬的名字辨识妳，并承认妳生命的神圣，记住这件事，迈步向前 吧。」
两碧嘉?爱儷儿?艾米莉?玛泰，眾树与风低声附和。不止我一个人听见。阿米拉瞪大眼睛，，玛格丽 特?魏尔逊轻声低呼，开心地挥舞小手臂。
马修放下芮碧嘉，低头看著长得跟他相似的女儿，脸上充满爱意。芮碧嘉也伸出纤细的小手，摸一下 他的鼻子，表示回应，这父女情深的手势，让我满心感动，几乎要炸裂开来。
轮到我的时候，我把菲利普举向天空，献给女神和火、风、土、水四种元素。
「菲利普.米迦勒?阿迪生?索雷，」莎拉道：「我们也欢迎你来到这世界，进入我们心中。在场所 有的人，都会用这个可敬的名字辨识你，并承认你生命的神圣，记住这件事，迈步向前吧。」
所有的吸血鬼听到菲利普的最后一个名，都交换一个眼色，在人群中找寻盖洛加斯。我们选择阿迪 生，因為那是我父亲的中间名，索雷则属於那个缺席的盖尔人。我真希望他能听见这名字的回音在树木间 迴盪。
「愿芮碧嘉和菲利普以他们的名字為荣，待时机成熟，符合他们的期许而长大成人，相信所有见证他 们的父母对他们的爱的人，都会疼爱他们，保护他们。愿神赐福。」莎拉道，盈眶的泪水使她眼睛发亮。
整片空地上，没有一双眼睛是乾的，也无从判断谁最受这场仪式感动。就连我那个喜欢发表意见的女 儿，也被这场面震慑，若有所思地吸著自己的下唇。
离开这个广场，我们转移阵地，前往教堂。吸血鬼步行，抢先赶到山下。我们其他人则乘坐各式各样 的四驱车，马修趁此机会，对自己选车的睿智自鸣得意一番。
到了教堂，因村民也来参加，见证人数量大幅增加，而且就如同我们结婚那天一样，神父跟教父母一 起，在门口等候我们。
「所有天主教的仪式都在露天举行吗？」我把菲利普的毯子拉紧，问道。
「大部分都是。」费南多答道。「我一直不懂其中有什麼道理，不过毕竟我是个异教徒。」
「嘘。」马卡斯警告道，担心地看著神父。「昂图安神父致力促进基督教团结，令人钦佩，而且他同 意对驱魔程序轻描淡写，我们不要逼他太甚吧。好了，有人知道仪式的字句吗？」
「我。」杰克举手。
「我也可以。」密丽安道。
「好极了，杰克抱菲利普，密丽安抱芮碧嘉。你们两位负责对话部分，我们其他人就装得聚精会神， 在适当的时候点头。」马卡斯道，维持著他的好脾气。他竖起大拇指对神父说：「Nous sommes prats， p^reAntoine。」(法文：我们準备好了，昂图安神父。)
马修托起我的手臂，引导我入内。
「他们不会有事吧？」我悄声道。教父母当中只有一个寂寞的天主教徒，还有一个是被迫改宗天主 教、一个浸信会教友、两个长老会教友、一个圣公会教友、三个女巫、一个魔族，还有三个宗教信仰不明 的吸血鬼。
「这是祈祷的地方，我会求上帝看著他们。」我们在祭坛前就座时，马修低声道。「但愿祂有在 听。」
但我们——上帝也一样——无须担心，杰克和密丽安用完美的拉丁文，回答神父有关他们的信仰和孩 子灵魂状态的各种问题。神父对菲利普的脸吹口气，驱除恶灵时，他咯咯笑起来，但对於把盐放进他的小 嘴巴这件事，却极力反抗。芮碧嘉似乎对密丽安长长的鬈髮比较感兴趣，捋起一把头髮，抓在小拳头裡。
说到其餘的教父母，看起来真是威风凛凛。费南多、马卡斯、克里斯、玛泰、莎拉(代表无法赶来的 薇薇安.哈里逊)，跟密丽安一起担任芮碧嘉的教父母。杰克与哈米许、斐碧、苏菲、阿米拉、伊莎波 (代表她缺席的孙子盖洛加斯)承诺要指导和照顾菲利普。就连我这麼一个非信徒，听了神父用古老的语 言说的话，也觉得无论发生什麼事，这两个孩子都一定会受到照顾与疼惜。
仪式即将结束，马修显然鬆了 一口气。昂图安神父要我和马修走上前，从教父母手中接过芮碧嘉和菲 利普。我们第一次面对会眾，大家发自内心地拍手欢呼，一次又一次。
「盟约终於要完蛋了！」一个陌生的吸血鬼大声道。「也他妈的该是时候了。」
「说得好，说得好，罗素。」好几个人低声回应。
头顶鐘声响起。我的微笑扩大為欢笑，我们沉浸在此刻的幸福之中。
照例，-切就会在这个当儿出问题。
南侧的门开了，放进一阵冰冷的狂风。一个男人背光而立，只看见黑色的剪影。我瞇起眼睛，试著辨 认他的特徵。教堂裡所有的吸血鬼好像一时之间全部失踪，然后在教堂中段重新出现，挡住新来者，不让 他继续深入。
我靠近马修，紧紧抱住芮碧嘉。鐘声沉寂下来，但空气裡彷彿仍有餘音繚绕。
「恭喜妳，妹妹。」巴德文低沉的声音填满了鐘声留下的空隙。「我来欢迎妳的孩子加入柯雷孟家 族。」
马修挺直高大的身躯。他把菲利普递给杰克，头也不回，大步沿著走道，向他哥哥走去。
「我们的孩子不属於柯雷孟家族。」马修冷冷地说。他从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张摺好的文件，递到巴德 文面前。「他们属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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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雷孟家的人都要尽快成為骑士。」马修抱著菲利普，与我擦肩而过。「这是传统。」
「是啊，但绝大多数柯雷孟家的新成员，都是成年人！而且我们要回七塔去处理这件事。」我的思考 速度已慢得像爬行。马修遵守承诺，夜裡孩子都由他照顾，但只要我还在哺乳，就会每隔几小时被吵醒一 次。 .
「七塔，或耶路撒冷。」马修道。
「不要耶路撒冷。十二月？你疯了吗？」伊莎波出现在楼梯口，悄无声息像个幽灵。「朝圣者人山人 海。何况宝宝受洗应该在家裡，在他们父亲盖的教堂裡，而不是在伦敦。两项仪式可以在同一天举行。」
「柯雷孟宅是我们现在的家，妈。」马修不悦道。婆婆妈妈们不断干预，已令他厌倦。「而且如果有 必要的话，安卓自也告奋勇要在这儿為他们施洗。」
已对父亲变化多端的情绪表现出神祕感应能力的菲利普，扭动五官，摆出跟马修一模一样、皱著眉头 的表情，扬起一隻小手臂在空中挥舞，好像要召唤一把剑，把所有的敌人一起消灭。
「那就七塔吧。」我道。虽然我不再觉得安卓?胡巴德如骨鲠在喉，却也不想让他做我孩子的灵性导 师。
「妳确定就好。」马修道。 .
「要邀请巴德文吗？」我知道马修已通知他双胞胎出生的消息。巴德文送了我一把豪华的花束和两个 牛角镶银的磨牙圈给芮碧嘉和菲利普。磨牙圏是赠送新生儿常见的礼物，这不在话下，但以我们的情况，
我特别觉得这是对他们吸血鬼的血缘一种非常不含蓄的提醒。
「大概会吧。不过我们先别烦恼这事。妳何不跟伊莎波和莎拉去散个步——到房子外面走走。即使孩 子吵闹，也还有足够的奶水。」马修建议道。
我听从他的建议，不过我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把世事当棋局的柯雷孟家族，已把孩子和我放在他 们巨大的棋盘上。
一天天过去，随著我们準备回法国，这感觉越来越强烈。為了保持我心境平静而压低声音的交谈，次 数未免太多了一点。但双胞胎已经够我忙碌了，我暂时没有时间理会家族政治。
「我当然会邀请巴德文。」马卡斯道：「他应该在场。」
「盖洛加斯呢？」马修问道。他已经寄了双胞胎的照片，以及他们完整而有派头的名字给他姪子。马 修希望盖洛加斯得知他是菲利普的教父，而且孩子的名字当中有一个是他的名字时，会主动回应，但他却 失望了。
「给他时间吧。」马卡斯道。
但最近时间并没有站在马修这边，他也不指望它会变得更配合。
「没有班哲明进一步的消息。」费南多道。「他再一次沉寂下来了。」
「他到底在哪裡？」马修把手指插进头髮裡。
「我们在尽力，马修。班哲明即使还是温血人的时候，就已经古怪莫测了。J
「也罢。如果找不到班哲明，我们就把注意力放在诺克斯身上吧。」马修道。「他比高伯特容易找
I他们两个提供消息给班哲明。这一点我可以确定。但我需要证据。」
除非把所有对戴安娜和双胞胎构成危险的超自然生物都找出来摧毁，否则他不会罢手。
「準备出发了吗？」马卡斯逗逗芮碧嘉的下巴，她张开小嘴，做出一个快乐的完美o形。她喜欢这个 哥哥。
「杰克在哪儿？」我累坏了。每次把一个小孩搞定，就又有一个跑不见。简单的出一次门，几乎等於 派一营人马出战的后勤业务，活像一场噩梦。
「跟那头畜生散步去了。说到这儿，珂拉哪裡去了？」费南多问。
「安全地收好了。」事实上，珂拉跟我也有点争执。双胞胎出生后，牠就变得坐立难安，情绪焦躁， 很不乐意被塞在我体内，长途旅行去法国。我自己对这整个安排也不满意。独自使用我的身体，实在畅快 多了。
响亮的吠声中，全世界最大的扫把突然出现，预告杰克回来了。
「来吧，杰克，不要让我们等。」马卡斯喊道。杰克小跑步到他身旁，马卡斯举起一串钥匙。「有把 握送莎拉、玛泰和你高祖奶奶去法国吗？」
「当然。」杰克一把抢过钥匙道。他按下遥控键，打开另一辆大型车的门，这辆车上加装了一张狗用 床，而不是两张婴儿安全椅。
「出发回家，多麼兴奋啊。」伊莎波挽起杰克的手臂。「让我想起有次菲利普要我把十六辆篷车从君
士坦丁堡赶到安提阿。路况糟透了，沿途强盗出没。那趟旅行真是绝顶难走，充满危险和死亡威胁。我玩 得好痛快。」
「我记得妳把大多数篷车都弄丢了。」马修沉著脸说。「还有马匹。」
「还不提一大笔别人的钱。」费南多也记得这件事。
「只损失了十辆篷车。其他六辆都完整送达。说到钱嘛，不过是再投资罢了。」伊莎波的声音带著满 得溢出来的倨傲。「别听他们的，杰克。开车时我再讲我的冒险故事给你听。那会让你忘记堵车。」
斐碧和马卡斯乘坐他们註册商标的蓝色跑车出发——这辆是英国製造，看起来好像应该由〇〇七情报 员庞德驾驶。我终於体会到双座跑车的优点，真巴不得接下来九小时，只有马修跟我作伴。
以马卡斯和斐碧行驶的速度，加上他们沿途不需要停下来上厕所、换尿片、吃饭，我们抵达七塔时， 他们会站在火炬照耀的楼梯顶端，跟亚伦、薇特华等人一块儿等著欢迎我们回家，也不足為奇了。
「马卡斯少爷说，我们会邀请满满一屋子客人来观礼，伊莎波夫人。」亚伦欢迎他的女主人时说道。 他的妻子薇特华看到婴儿携带篮，就兴奋得开始跳舞，连忙跑上来帮忙。
「要安排得跟从前一样，亚伦。我们為男客人在穀仓裡準备通铺。吸血鬼不在意天气冷，其他人也会 慢慢适应。J伊莎波听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她把手套交给玛泰，就回头去帮忙抱小孩。為了怕他们在寒冷 的天气裡受冻，两个宝宝包扎得像什麼似的。「菲利普少爷和芮碧嘉小姐是不是妳见过最漂亮的超自然生 物啊，薇特华？」
薇特华除了嗯嗯啊啊，说不出什麼话，但伊莎波似乎觉得这样的反应就够了。
「要我帮忙拿宝宝的行李吗？」亚伦打量著塞得满满的车厢问道。
「太好了，亚伦。」马修指挥他去拿袋子、包包、携带式游戏栏，还有堆积如山的免洗尿片。
马修一手提一个婴儿篮，在玛泰、莎拉、伊莎波、薇特华争相為他报导阶梯结冰状况声中，来到前门 口。走进室内，想到自己身在何处及来此的原因，他觉得很感动。马修把柯雷孟悠久家谱的最新成员带回 他们祖先的家。虽然我们一家子，对这个地位显赫的望族而言，只是个卑微的支派，但这不是重点。这是 我们的孩子浸淫传统的地方，而且永远都会如此。
「欢迎回家。」我吻他。
他回吻我，然后照例给我一个慢慢绽现的灿烂微笑。「谢谢妳，我的爱。」
回七塔是个正确的抉择。但愿此行无灾无难，别让这趟愉快的返家之行蒙上阴影。
举行洗礼前的几天，我的愿望好像都会实现。
七塔為了预备双胞胎的洗礼而极端忙碌，我总觉得老菲利普会唱著歌儿，说著笑话闯进房裡。但现在 马卡斯成了整座古堡裡的灵魂人物，到处晃来晃去，好像这是他的地盘——技术性而言，我想这也是事实 I逗得每个人过节的情绪高涨。我第一次明白，為什麼马卡斯会让费南多联想到马修的父亲。
马卡斯下令把大厅裡的家具换成足够所有来宾就座的长桌和长凳时，我就觉得一种似曾相识的恍惚， 好像七塔又回到了中世纪。只有马修的房间没有变动。马卡斯宣称那儿是禁区，因為是贵宾的卧室。我固 定到马修的塔裡去餵宝宝、替他们洗澡、更衣——也省得老是撞见被雇来打扫，把家具分类、搬动的临时 工，趁机休息一下。
「谢谢妳，玛泰。」我到花圜裡快走了几圈，回来后说道。她很乐意离开拥挤的厨房，担任保母，顺 便读她心爱的推理小说。
我轻拍一下熟睡的儿子背部，从摇篮裡抱起芮碧嘉。她相对於弟弟稍轻的体重，让我抿紧嘴唇。
「她饿了。」玛泰的黑眼睛向我望来。
「我知道。」芮碧嘉总觉得饿，总吃不饱。我的思绪飘离可能的推论。「马修说，要担心还太早。」 我把鼻子埋进芮碧嘉的脖子，吸入婴儿的甜香。
「马修知道什麼？」玛泰嗤之以鼻。「妳是她母亲。」
「他不会喜欢的。」我警告道。
「万一她死了，马修更不喜欢。」玛泰直率地说。
我还是很迟疑。如果我听从玛泰这麼直白的暗示，不先跟马修商量，他一定会大发雷霆。但如果我徵 询马修的意见，他会告诉我，芮碧嘉没有紧急的危险。这可能是事实，但她的精神和健康都不够好。她挫 折的哭声让我心碎。
「马修还去狩猎吗？」如果要做这件事，一定要选一个马修不会在旁干预的时间。
「就我所知，他还去的。」 .
「嘘，好了。妈咪来想办法。」我喃喃道。我在火旁坐下，用一隻手解开衬衫。我让芮碧嘉靠在右边 乳房上，她立刻含住奶头，使出全身力气吸吮。奶水从她嘴角流出来，低泣声变成嚎啕大哭。我正式泌乳 前她还比较好餵，似乎她的身体对初乳比较能容忍。
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担心。
「这儿。」玛泰取出一把薄而锋利的刀。
「我不需要。」我让芮碧嘉靠在肩上，拍打她的背。她打了一个气很足的嗝，接著喷出一道白色液体。
「她不能消化母乳。」玛泰道。
「那我们就看看，她怎麼处理这个。」我让芮碧嘉的头靠在我手肘上，然后朝著我曾诱她父亲吸过我 的血、左手臂上留下的柔软旧疤，弹一下手指，等候赋予生命的红色液体从静脉裡涌出。
芮碧嘉立刻振作起来。
「这是妳要的吗？」我弯曲手臂，让她的嘴巴贴在我皮肤上。我觉得跟她在我乳房上吸吮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次孩子不再哭闹——她在狼吞虎嚥。
新鲜流动的血液，在一栋满是吸血鬼的房子裡，一定会引起注意。伊莎波几分鐘内就赶到。费南多几乎跟她一样快。然后马修像一阵龙捲风般出现，头髮被风吹乱了。
「所有的人都出去。」他指著楼梯道。不等著看他们有没有服从，他就跪在我面前。「妳在做什 麼？」
「我在餵你的女儿。」泪水刺痛我的眼睛。
芮碧嘉满足的吞嚥声，在安静的房间裡清晰可闻。
「大家猜了好几个月，不知道孩子会是什麼族群。好啦，一个答案出现了：芮碧嘉要血才能活。」我 伸出小拇指，拉开她的嘴和我皮肤的距离，中止吸吮，减缓血液流出的速度。
「菲利普呢？」马修面无表情问道。
「他好像吸我的奶就满足了。」我道。「也许，过一段时间，芮碧嘉会接受更多样的饮食。但目前她 需要血，她会得到的。」
「我们不把儿童变成吸血鬼，是有道理的。」马修道。
「我们没有把芮碧嘉变成任何东西。她生来就是如此。她也不是吸血鬼。她是个吸血巫，或巫血 鬼。」虽然这些名词有点可笑，但我的态度很严肃。
「别人会想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麼样的生物。」马修道。
「好吧，那他们必须等待。」我反驳道。「现在还太早，我不会让别人為了自己的方便，硬把芮碧嘉 塞进一个小框框。」
「以后她牙齿长出来了呢？到时候怎麼办？」马修提高音量，问道。「妳忘了杰克吗？」
啊。原来马修担心的重点是血怒，而不在於他们是血族或巫族。我把熟睡的芮碧嘉交给他，重新把櫬 衫扣好。我整理好衣服后，他把孩子紧抱在胸口，她的头靠在他的下巴与肩膀之间。他闭著眼睛，好像要 把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挡在外面。
「如果芮碧嘉和菲利普有血怒，我们也要处理——全家一起。」我替他拨开一撮垂在额前的头髮。
「试著不要那麼担心。」
「处理？怎麼处理？妳不能跟一个暴怒起来可以杀人的两岁小孩讲道理。」马修道。
「那我就用咒语束缚她。」我们没有谈过这件事，但我会毫不犹豫採取行动。「就像我用咒语束缚杰 克，如果那是唯一能保护他的办法。」
「妳不可以用妳父母对待妳的方式对待我们的孩子，戴安娜。妳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
贴在我脊椎旁边的那支箭刺痛我的肩膀，我手腕上的第十个结在扭动，我体内的魔法线全部绷紧。这 次没有一点犹豫的成分。
「為了救我的家人，该做什麼，我都会做。」
「搞定了。」马修放下手机说道。
这天是十二月六日，距菲利普在戴安娜身上留下血誓，刚好一年零一天。在威尼斯潟湖裡的史泰拉岛 上，她成為柯雷孟家一员的宣誓书，放在一个合议会官员的办公桌上，即将载入家谱。
「所以维玲姑姑毕竟把文件送出去了。」
「或许她跟盖洛加斯有联络。」费南多还没有放弃犹夫的儿子回来参加洗礼的希望。
「是巴德文提出申请的。」马修后靠在椅背上，用手抹一把脸。
亚伦来為打扰他们致歉，送来一叠信件和一杯酒。他担心地看著这三隻缩在厨房裡围炉交谈的吸血 鬼，一言不发地离开。
费南多和马卡斯面面相覷，显然非常惊讶。
「巴德文？但如果巴德文提出……」马卡斯欲言又止。
「他担心戴安娜的安全，超过担心柯雷孟家族的名誉。」马修替他把话说完。「问题是，他知道什麼 我们不知道的事？」
十二月七日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莎拉和伊莎波帮忙看孩子，让马修和我独处几小时。我為菲利普準 备了母奶，為芮碧嘉调了血和少许母奶，把他们安顿在家族图书馆裡。伊莎波和莎拉对这个跟孙儿们共度 的晚上充满期待，她们用毯子、玩具和动态悬浮玩具，在那儿布置了一个游乐场，準备取悦他们。
我提议我们就在马修的塔裡，安安静静吃个晚餐，这样他们万一有问题，叫一声我们就听得见，伊莎 波却递给我一套钥匙。
「晚餐在乡魂堡等你们。」她道。
「郷魂堡？」我没听过这地方。
「当初菲利普建了一座城堡，提供圣地归来的十字军居住。」马修解释道。「现在这座古堡属於妈 了。」
「现在是你们的了。我把它送给你们。」伊莎波道。「结婚纪念日快乐。」
「妳不能送我们房子。太贵重了，伊莎波。」我抗议道。
「郷魂堡比这儿更适合小家庭。那儿真的很舒适。」伊莎波的表情充满怀念。「菲利普和我在那儿度 过许多快乐时光。」
「妳确定吗？」马修问他母亲。
「确定。妳会喜欢那儿的，戴安娜。」伊莎波轻轻挑起眉毛。「每个房间都有门。」
「怎麼会有人把这种地方形容成舒适？.」我们抵达那栋位於利穆赞城郊的房子时，我问道。
乡魂堡比七塔略小，但差距并不大。马修指出，这裡只有四座塔，四方形的主城，每个角落一座塔。 环绕城墙的护城河大得说它是个湖也当之无愧，宽敞的马厩和漂亮的内城庭院，比起柯雷孟家族的正式 住宅也毫不逊色。一楼有个很大的议事厅，但一走进室内，亲切感就油然而生。这座城堡虽说建於十二世 纪，却已全面重新装潢，安装了便利的现代设施，浴室、电力齐全，若干房间甚至有暖气。儘管如此，我 还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拒绝这件礼物，也不同意全家搬来这儿，直到我老奸巨猾的丈夫带我去参观 书房。
哥德復古式房间，木梁暴露在外，搭配精緻的木雕和一座大壁炉，主建物的西南壁，缀满有纹章图案 的装饰用盾牌。除了一大排眺望内院的窗户，又有一扇较小的窗，把利穆赞的田园风光宛如镶在画框裡。 仅有的两面墙上，满布直达天花板的书架。一座雕琢精美的胡桃木梯，通往為方便从上层书架取书而设的 走廊。这裡的某些布置，让我联想到杭佛瑞公爵馆的深色原木镶板和静謐的光线。
「这都是些什麼？」胡桃木书架上杂乱无章地堆满纸箱和书籍。
「菲利普的私人文件。」马修道。「战后，妈妈就把它们都搬过来。但柯雷孟家的正式业务，或与拉 撒路骑士团有关的一切资料，当然仍留在七塔。」
这一定是全世界最庞大的私人档案了吧。我砰一声坐下，忽然开始同情斐碧在家族艺术收藏中面临的 困境了，我举手撝住嘴巴。
「我猜妳会想把它们整理一番，毕夏普博士。」马修在我脸上亲了 一下。
「当然想！它们包含生命之书和合议会早期发展的资料。.这儿可能有信件提到班哲明和耶路撒冷那个 女巫的孩子。」各种可能性在我脑海裡盘旋。
马修显得怀疑。「我认為妳比较可能会发现菲利普设计的攻城机械，和如何照顾一大家子人并让每个 人吃饱的策略，都跟班哲明没有关係。」
所有的歷史直觉都告诉我，马修大大低估了这些文件的重要性。自从他把我带进那个房间，过了两小 时，我仍埋头在箱子裡东翻西拣，马修在旁喝著酒，耐心迎合我，替我翻译用密码或我不懂的语言写的文 件。可怜的亚伦和薇特华，只好把他们為我们準备的结婚週年浪漫晚餐，从楼下餐厅搬到书桌上来。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带著孩子搬到乡魂堡，我再也不抱怨它体积太大、暖气费高昂、泡个澡得爬好几 层楼梯。最后一件需要担心的事，后来也不成问题，原来菲利普一八一 一年访问俄罗斯后，就在最高的塔 裡安装了螺旋操纵的升降机。幸好这座升降机在一八九六年已改用电力，所以不再需要力大无穷的吸血鬼 转动曲柄了。
虽然亚伦和薇特华都很乐意跟我们去利穆赞，让其他年纪较轻的人帮马卡斯筹备派对，但结果只有玛 泰陪我们搬到乡魂堡。玛泰负责烹飪，并帮马修和我适应照顾两个婴儿的各种后勤需求。七塔住满骑士 后，费南多和莎拉会搬来我们这儿——杰克也一样，如果他觉得应付不了那麼多陌生人^^但我们暂时就 独自过活。
虽然我们在郷魂堡忙得不可开交，但总算有机会过家庭生活了。芮碧嘉长了斤两，因為我们终於知道 如何為她的小身体提供营养。菲利普还是用他一贯若有所思的表情，面对日常生活和环境的改变，注视石 墙上的光影移动，或安详满足地聆听我在书房裡翻阅文件的声音。
每次我们拜託玛泰，她都会帮我们照顾孩子，让马修和我在长达几个星期的分离，及双胞胎诞生带来 的压力与喜悦下，重新建立联繫。我们利用这些珍贵的独处时刻，牵著手在护城河畔散步，聊我们对这栋 房子的计画，包括我要在哪儿开闢一个女巫花圜，对阳光做最好的利用，哪儿又是马修為双胞胎搭盖树屋 的最佳地点。
独处的光阴虽然美好，我们还是尽可能跟我们创造的小生命共度每一分鐘。我们坐在卧室的壁炉前， 看著菲利普和芮碧嘉爬著、扭动著，设法接近对方，以及他们小手紧握、互相凝视的狂喜表情。这两个孩子只有摸得到对方时最快乐，好像在我的子宫裡一起度过的几个月，已使他们习惯经常接触。不久他们就 会长得太大，但现在我们常让他们在同一个摇篮裡入眠。不论开始时我们怎麼安排，最后他们都会用小手 臂紧紧搂住对方，小脸蛋贴在一起。
马修和我每天都在书房裡工作，找寻班哲明目前的下落、耶路撒冷的神祕女巫和她同样神祕的孩子， 及生命之书的线索。菲利普和芮碧嘉很快就熟悉了纸张和羊皮纸的气味。他们会追著马修的声音转头， 听他朗读希腊文、拉丁文、奥克语、古法文、古日耳曼方言、古英文和菲利普用他独一无二的语言写的文 件。
菲利普在语言上的怪癖，反映在他整理私人档案与书籍的系统之中。例如我们合力找寻十字军时代文 件时，发现一封阿德马主教?写的文情并茂的信，為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属灵动机辩护，怪的是这封信竟 然跟一张一九三?年代的购物清单放在一起，清单上详细列出菲利普要求亚伦从巴黎寄去的东西：名店伯 鲁提製作的新鞋、一本《十分鐘快速上菜》法文食谱，以及威尔斯父子?与朱立安?赫胥黎?合著的《生 命科学》第三册。
我们一家人一起生活，感觉像奇蹟.。趁著这机会欢笑、歌唱、对孩子的幼小与完美讚嘆不已、诉说我 们当初对怀孕和可能的併发症多麼焦虑。
虽然我们的感情从未动摇，但乡魂堡这段寧静、完美的时光，让我们振作精神，準备迎接未来几星期
的挑战。
Bishop Adlmar生平事蹟不详’唯知他曾大力鼓吹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并参与出征。H. G. Wells (10066-1946)，英国作家，有「科幻小说之父」之称。其子G. p. Wells (1901-1985)是知名的动物学家。 ⑩JulianHuxley (18007-1975)英国生物学家，其弟為《美丽新世界》一书作者。
「这些是同意参加的骑士。」马卡斯把来宾名单交给马修。他父亲很快扫视一遍。
「乔尔斯。罗素。好极了。」马修翻过一页。「艾蒂。维玲。密丽安。」他抬起头。「你什麼时候把 克里斯也封為骑士了？」
「我们在纽奥良的时候。似乎很合适。」马卡斯有点羞龈地说。
「做得很好，马卡斯。有这些人来参加孩子们的洗礼，相信合议会没有胆子来惹事生非。」费南多微 笑道。「我觉得你可以轻鬆了，马修。戴安娜应该可以如你所愿，愉快地度过那一天。」
但马修并没有轻鬆的感觉。
「希望我们能找到诺克斯。」马修望著厨房窗外的雪景。诺克斯跟班哲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 件事蕴含的联想太可怕，超出言语所能表达。
「要我去问高伯特吗？」费南多问道。他们曾经讨论过，如果把高伯特视為叛徒，对他採取行动，可 能引起何种反应。说不定整个法国南部的吸血鬼，会爆发一千多年来的首次公开衝突。
「暂时还不要。」马修不想再增加困扰。「我会继续在菲利普留下的文件裡搜寻，一定能找到班哲明 藏身处所的线索。」
「耶穌、马利亚和约瑟。到我母亲家只不过三十分鐘车程，怎麼要带这麼多东西呀。」过去一星期， 马修每有不快，就把圣子圣母一家和他们隆冬十二月的旅行掛在嘴边，当作吐嘈的开场白，但今天是双胞 胎受洗的日子，这种褻瀆的行為实在有点过分。他心事重重，但他就是不让我知道他在烦些什麼。
「我要确定菲利普和芮碧嘉一切都舒适，因為他们会见到很多陌生人。」我把菲利普放在腿上，上下 晃动，让他打嗝，免得半路吐奶。
「摇篮留在这儿不行吗？」马修期待地说。
「我们有足够的空间带摇篮，而且他们至少需要小睡一次。我有可靠的情报，除了克罗德?赫纳的乾 草车，这是全利穆赞最大的机动车辆。」自从马修有次去买麵包，把他的越野路华停在一辆小不点儿的雪 铁龙和一辆外型更小巧的雷诺车中间之后，本地居民就為他取了「格士东?拉个风」?的绰号，那是个笨 拙得很可爱的漫画角色，主要是对他那辆大笨车一种温和的嘲弄。
马修把掀背式的后车门砰一声关上，没有答腔。
「别乱吼乱叫了，马修。」莎拉走到屋子前面，加入我们。「孩子再长大一点，就会以為你是一头
熊。」
「妳好漂亮啊。」我道。莎拉盛装打扮，量身定做的深绿色套装，配有光泽的乳白色真丝衬衫，正好 烘托她的红髮。她不但魅力四射，而且满身节庆的色彩。
「这是艾嘉莎帮我做的。她的手艺很好。」莎拉转了一圏，让我们欣赏个够。「对了，趁我还记得： 伊莎波打电话来。她叫马修不用管停在车道上的一大堆车，直接开到门口。他们在院子裡替你留了 一个位 子。」
「车？停在车道上？」我惊讶地望著马修。
「马卡斯认為，请几位骑士到场会是个好点子。」他圆滑地说。
「為什麼？」我的胃开始翻搅，直觉警告我，事实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万一合议会决定為这次的典礼破例。」马修道，他注视著我，眼神像夏天的海洋，冷冽而平静。 虽然伊莎波给过警告，我们受到欢迎的热烈程度，还是远超出我的预期。马卡斯把七塔打扮成圆桌武
?GastonLagaffe是比利时漫画家法兰肯(Andr6Franquin)以法文创作的角色，与主角同名的漫画从一九五七年到一九九六年在杂誌上连载，深受
欧洲很多地区读者的喜爱。格士东是个生性懒散，粗枝大叶，常出紕漏的年轻人，开一辆笨重的飞雅特老爷车，经常撞毁，但都能神奇修復。
士的凯美洛宫，长短不一的各色旗帜在十二月寒风中飘扬，鲜艳的色彩映著皑皑白雪和当地的黑色玄武 岩，显得格外醒目。四方形的要塞顶端，柯雷孟家族那面有咬尾蛇图案、银黑二色的旗子上方，又添了 j 面有拉撒路骑士团大印图案的正方形大旗。两幅丝质的旗子飞扬在同一根旗桿上。使本来就高的塔，高度 又增加了将近三十呎。
「好吧，即使合议会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什麼事，现在也知道了。」我看著这场面说道。
「躲躲藏藏似乎也没什麼意义。」马修道。「我们要做什麼，就一直做下去。换言之，我们不会在真 相——或整个世界——之前，隐瞒孩子的存在。J 我点点头，握住他的手。
马修把车停在院子裡时，满满一院子都是来祝福的人。他小心地开著车，在人群中前进，不时被一位 想跟他握手、恭喜我们的老朋友拦下。但他看见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手拿著装啤酒大银杯的克里斯?罗 伯斯，却用力踩下煞车。
「嘿丨」克里斯用酒杯敲一下玻璃道：「我要看我的教女。现在就要。」
「哈囉，克里斯！我不知道你会来。」莎拉摇下车窗，亲他一下。
「我是个骑士，一定要来的。」克里斯笑得更乐了。
「我也听说了。」莎拉道。克里斯之前，也有其他温血人加入骑士团^^华特?内利和亨利?波西都 名列其中^^不过我从来没想到我最要好的朋友会被拉进来。
「没错。下学期我会要求我的学生称呼我克里斯多夫爵士。」克里斯道。
「这麼称呼总比圣克里斯多夫好。」一个尖锐女高音道。密丽安面带微笑，手扠在腰上。这姿势展露 出她穿在端庄的深蓝色外套裡面的T恤。同样是深蓝色，胸前写著「从一五四三年开始，科学毁了 一切」 的大字，周围分别有一隻独角兽、亚里斯多德想像的宇宙结构⑩，以及米开朗基罗画在西斯丁教堂的上帝与亚当，每个图像都被槓了一条粗大的红线。
「哈囉，密丽安！」我招手道。
「把车停好，让我们看看小东西。」她要求。
马修依命行事，但是当人群围拢过来，他就宣称宝宝怕冷，用一包尿片和菲利普当盾牌，仓皇向厨房撤退。
「这裡有多少人？」我问费南多。进来途中，我们经过好几十辆车。
「至少一百吧。」他答道。「我没数。」
从厨房裡忙碌的状况推算，与会的温血人还不少。我看到一隻填馅的肥鹅送进烤炉，又看到一隻烤猪 被拿出来涂抹加了香料的酒。香味让我口水直流。
将近上午十一点，圣禄仙村教堂的鐘声响了。莎拉和我替双胞胎换上用真丝和蕾丝缝製的白袍，配上 玛泰和薇特华做的小帽子。他们从头到脚都跟十六世纪的宝宝一模一样。我们把他们用毯子包好，抱到楼下去。
就在这时，仪式发生一个意外的转折。莎拉跟伊莎波一起钻进一辆柯雷孟家的四轮传动车，马卡斯率 领我们上越野路华。但我们繫好安全带后，他却没有载我们去教堂，而是往山顶上女神的神殿开去。
一眼望去，橡树和柏树下都站著前来祝福我们的人。我只见过其中几个，马修认识的人远比我多。我 看到苏菲和玛格丽特，雷瑟尼站在她们身旁。艾嘉莎?魏尔逊也来了，茫然地看著我，好像她认得我的长 相，却不记得我是什麼人。阿米拉和哈米许站在一起，都有点对这仪式不知所措的模样。但最令我意外的 是那几十个陌生的吸血鬼。他们的目光冰冷而好奇，却没有恶意。
⑩以地球為中心，周围有五十五层天，日月眾星罗列期间。
「这是怎麼回事？」马修来替我开门时，我问他。
「我觉得我们应该把仪式分為两个部分?.在这裡举行异教徒的命名仪式，在教堂举行基督教的洗 礼。」他解释道。「这样艾米莉也可以参与孩子的大日子，。」
马修的体贴——以及他纪念艾姆的用心——使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他一直在规划某件事， 趁我入睡时悄悄进行。但我从来没想到他的深夜工作也包括洗礼的安排。
「这样可以吗，我的爱？」他见我默然不语，有点焦虑。「我是想给妳一个惊喜。」
「太完美了。」我终於能说话了。「而且这对莎拉有很大的意义。」
客人以现给女神的祭坛為中心，围成一圈。莎拉、马修和我在圈内就位。我的阿姨料想我虽然旁观 过、也参与过宝寳的命名仪式，但一定都已忘得一乾二净，所以她做好主持仪式的準备。这项仪式在年轻 女巫的一生中，是个简单而重要的时刻，因為它代表正式被社区接纳。但就莎拉所知，它还有更深层的意 义。
「欢迎，戴安娜与马修的朋友与亲人。」莎拉开场道，寒冷与兴奋使她的脸颊泛红。「今天我们聚集 在这裡，赋予他们的孩子，当他们进入世界时伴他们同行的名字。巫族的观念中，用名字称呼一件东西， 就等於承认它的力量。為这两个孩子命名，我们就荣耀了将他们交给我们照顾的女神，并对女神赐给他们 的礼物表达谢意。」
马修和我為宝宝取名有个规则——我否决了吸血鬼取五个名的传统，改為取跟元素种类一样多的四个 名。尤其因為他们的姓是复姓，四个名似乎也不嫌少。每个宝宝的第一个名，得自祖父辈的长辈。第二 个名遵循柯雷孟家族的传统，像马修和他其他家人一样，选一个大天使的名字。第三个名仍然来自一位长 辈。第四个名也是最后一个名，我们选择纪念一位跟他们受孕与出生有密切关係的人。
直到现在，没有人知道两个宝宝的全名——除了马修、莎拉和我。
莎拉示意马修把芮碧嘉高高举起，让她面向天空。
「芮碧嘉.爱儷儿?艾米莉?玛泰，」莎拉的声音在空地上回响：「我们欢迎妳来到这世界，进入我 们心中。在场所有的人，都会用这个可敬的名字辨识妳，并承认妳生命的神圣，记住这件事，迈步向前 吧。」
两碧嘉?爱儷儿?艾米莉?玛泰，眾树与风低声附和。不止我一个人听见。阿米拉瞪大眼睛，，玛格丽 特?魏尔逊轻声低呼，开心地挥舞小手臂。
马修放下芮碧嘉，低头看著长得跟他相似的女儿，脸上充满爱意。芮碧嘉也伸出纤细的小手，摸一下 他的鼻子，表示回应，这父女情深的手势，让我满心感动，几乎要炸裂开来。
轮到我的时候，我把菲利普举向天空，献给女神和火、风、土、水四种元素。
「菲利普.米迦勒?阿迪生?索雷，」莎拉道：「我们也欢迎你来到这世界，进入我们心中。在场所 有的人，都会用这个可敬的名字辨识你，并承认你生命的神圣，记住这件事，迈步向前吧。」
所有的吸血鬼听到菲利普的最后一个名，都交换一个眼色，在人群中找寻盖洛加斯。我们选择阿迪 生，因為那是我父亲的中间名，索雷则属於那个缺席的盖尔人。我真希望他能听见这名字的回音在树木间 迴盪。
「愿芮碧嘉和菲利普以他们的名字為荣，待时机成熟，符合他们的期许而长大成人，相信所有见证他 们的父母对他们的爱的人，都会疼爱他们，保护他们。愿神赐福。」莎拉道，盈眶的泪水使她眼睛发亮。
整片空地上，没有一双眼睛是乾的，也无从判断谁最受这场仪式感动。就连我那个喜欢发表意见的女 儿，也被这场面震慑，若有所思地吸著自己的下唇。
离开这个广场，我们转移阵地，前往教堂。吸血鬼步行，抢先赶到山下。我们其他人则乘坐各式各样 的四驱车，马修趁此机会，对自己选车的睿智自鸣得意一番。
到了教堂，因村民也来参加，见证人数量大幅增加，而且就如同我们结婚那天一样，神父跟教父母一 起，在门口等候我们。
「所有天主教的仪式都在露天举行吗？」我把菲利普的毯子拉紧，问道。
「大部分都是。」费南多答道。「我一直不懂其中有什麼道理，不过毕竟我是个异教徒。」
「嘘。」马卡斯警告道，担心地看著神父。「昂图安神父致力促进基督教团结，令人钦佩，而且他同 意对驱魔程序轻描淡写，我们不要逼他太甚吧。好了，有人知道仪式的字句吗？」
「我。」杰克举手。
「我也可以。」密丽安道。
「好极了，杰克抱菲利普，密丽安抱芮碧嘉。你们两位负责对话部分，我们其他人就装得聚精会神， 在适当的时候点头。」马卡斯道，维持著他的好脾气。他竖起大拇指对神父说：「Nous sommes prats， p^reAntoine。」(法文：我们準备好了，昂图安神父。)
马修托起我的手臂，引导我入内。
「他们不会有事吧？」我悄声道。教父母当中只有一个寂寞的天主教徒，还有一个是被迫改宗天主 教、一个浸信会教友、两个长老会教友、一个圣公会教友、三个女巫、一个魔族，还有三个宗教信仰不明 的吸血鬼。
「这是祈祷的地方，我会求上帝看著他们。」我们在祭坛前就座时，马修低声道。「但愿祂有在 听。」
但我们——上帝也一样——无须担心，杰克和密丽安用完美的拉丁文，回答神父有关他们的信仰和孩 子灵魂状态的各种问题。神父对菲利普的脸吹口气，驱除恶灵时，他咯咯笑起来，但对於把盐放进他的小 嘴巴这件事，却极力反抗。芮碧嘉似乎对密丽安长长的鬈髮比较感兴趣，捋起一把头髮，抓在小拳头裡。
说到其餘的教父母，看起来真是威风凛凛。费南多、马卡斯、克里斯、玛泰、莎拉(代表无法赶来的 薇薇安.哈里逊)，跟密丽安一起担任芮碧嘉的教父母。杰克与哈米许、斐碧、苏菲、阿米拉、伊莎波 (代表她缺席的孙子盖洛加斯)承诺要指导和照顾菲利普。就连我这麼一个非信徒，听了神父用古老的语 言说的话，也觉得无论发生什麼事，这两个孩子都一定会受到照顾与疼惜。
仪式即将结束，马修显然鬆了 一口气。昂图安神父要我和马修走上前，从教父母手中接过芮碧嘉和菲 利普。我们第一次面对会眾，大家发自内心地拍手欢呼，一次又一次。
「盟约终於要完蛋了！」一个陌生的吸血鬼大声道。「也他妈的该是时候了。」
「说得好，说得好，罗素。」好几个人低声回应。
头顶鐘声响起。我的微笑扩大為欢笑，我们沉浸在此刻的幸福之中。
照例，-切就会在这个当儿出问题。
南侧的门开了，放进一阵冰冷的狂风。一个男人背光而立，只看见黑色的剪影。我瞇起眼睛，试著辨 认他的特徵。教堂裡所有的吸血鬼好像一时之间全部失踪，然后在教堂中段重新出现，挡住新来者，不让 他继续深入。
我靠近马修，紧紧抱住芮碧嘉。鐘声沉寂下来，但空气裡彷彿仍有餘音繚绕。
「恭喜妳，妹妹。」巴德文低沉的声音填满了鐘声留下的空隙。「我来欢迎妳的孩子加入柯雷孟家 族。」
马修挺直高大的身躯。他把菲利普递给杰克，头也不回，大步沿著走道，向他哥哥走去。
「我们的孩子不属於柯雷孟家族。」马修冷冷地说。他从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张摺好的文件，递到巴德 文面前。「他们属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