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当我的眼睛锁定猎物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安静了，那几乎是一种彻底的宁静。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和我的目标。我的心跳在无声地计算着那个可怜人还有几秒可活。等事情做完，我就能放下我的枪……眨眼间，整个世界又热闹起来了！”
图拉西斯II号行星
图拉西斯主力基地外围有一圈一百码纵深的自由射击区。如果基地遭受凯莫瑞安地面部队的攻击，这里将是基地的最后防线。这片寸草不生的地面已经布满了地雷，不同的探查仪器时刻对这里进行扫描，许多炮口也都对准了这里。
新兵们经过了九个星期的漫长训练，期间没有一个休息日。根据进度表，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一千多名新兵组成的人流向阿尔法门走去，这是通向布拉多克镇最近的一道门。
镇子上的居民可能会齐声抱怨这些毛头小子搅得他们不得安宁，但他们一直期盼着这些年轻人身上的金钱会源源不断地流入镇子，一点点随之而来的麻烦根本不成问题。
瑞克·基德走出阿尔法门，跟随着喜气洋洋的同袍们向等在前面的美好享乐走去。他觉得自己就像在塔桑尼斯的最后那天一样兴奋。而现在，不管他是不是被劫持来的，他都要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陆战军人了！这意味着他就像任何陆战队员一样，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事情，哪怕会将这个世界闹得天翻地覆。
他不是一个人，一个人是最无趣的。他的身边还有雷诺和哈纳克两个朋友，他们绝不是那种在塔桑尼斯能够接触到的人。他们三个之间的友谊是从训练的第三个星期开始发展起来的。当时他们快被那些狗屎一样日常杂役搞疯了。基德想办法给一个维修机器人重新编了程序，让它代替他们完成了那些工作。
基德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很喜欢把本耐特家的机器人拆开，再把它们装回去。当然，他也经常会丢掉几个零件，但熟能生巧，而且他是对的： 一台维修机器人完全有能力学会削土豆皮。
雷诺和哈纳克等着基德走过自由射击区，他们结伴来到了一家酒吧门前。这家酒吧非常出名，以它的名字为图案的刺青已经被留在了联邦中成千上万人的手臂、腿和其他身体部位上。根据传统，每一名新兵都要在这家名叫血腥玛丽的酒吧中的那些迷宫一样的房间里喝下自己第一杯毕业啤酒，然后才能继续沿着沙亚恩街向前走，去享受镇子深处的乐趣。这三名新兵都戴着栗色平顶帽，穿着有栗色镶边的灰色齐腰夹克，以及颜色相配的、有着笔挺裤线的长裤。他们的鞋子擦得像镜面一样光亮，而且几乎没有什么磨损，这些鞋子只有在接受检查和少数几个其他场合中才会穿。
基德用笨拙的姿势与雷诺和哈纳克对撞了一下肩膀。他们两个全都咯咯地笑着，带着消遣的神情看基德如何努力地学习他们的“基本生活技能”。这几个星期里，他们每天晚上都教基德说脏话、铺床、使用音波拖把。基德的确已经学会了许多，他们都为此感到非常骄傲。
这三个年轻人在训练营中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变得更消瘦，也更强壮。基德远比刚刚入营前显得有信心了。佩戴在他左侧胸前口袋上的狙击步枪模型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两位朋友的骄傲。
“那么，你的问题怎么样了？”雷诺问道，“迈卡必相信你吗？”
“他说，他会把我的案子报告给上级部门。”基德答道，“我在一、两个星期之内应该就能听到回音了。”
“也许要等上一两个月。”哈纳克冷笑着说，“不过，这的确是好消息，伙计。等那个老家伙给你答复的时候，我们要举行一个盛大派对！你来买单。”
基德知道情况不至于发展到那个地步，雷诺也知道，但他们两个已经习惯了哈纳克这种放肆的风格。“干得好。”雷诺说道。这时他们正向血腥玛丽里面走去。“今天我们可要好好喝上两杯，吃些像样的东西！我已经快受不了食堂里的那些大便了。”
“没错。”哈纳克表示同意，“排成一队，跟着我，可不要当俘虏。”说完，他就大摇大摆地挤进了人群，一边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 “为陛下让路，塔桑尼斯皇帝驾到……”
一个半小时之后，三个人离开了血腥玛丽，他们的身上总共少了三十信用币。他们每人都灌下了两杯啤酒，还吃了大块的牛排和特大份的炸薯条。这些都是这家酒吧无可非议的招牌菜。
要是在其他行星，这时天应该已经完全黑了，但感谢图拉西斯的三个小月亮，它们全都悬挂在今天这样清澈的夜空中，将恒星的光辉反射到这颗星星表面。这颗行星的夜晚不会超过六个小时，它的黄昏则显得漫长而充满变化。
节奏强劲的音乐不停地从街道两边传来，虽然每个酒吧的乐曲旋律各不一样，但基本节奏却似乎没有什么差别。一个男人站在一间酒吧门口，向他们咧嘴大笑。注入皮下的化学物质让他的面孔闪耀着亮蓝色的光芒。“我们有女孩，小伙子们……全都不穿衣服，全都热辣无比，全都是你们的！”
“渴了吗，孩子们？”一个面色憔悴的妇人，脑后披着发出冷光的长发，正懒洋洋地坐在一只摇摇欲坠的凳子上，“我们这里喝两杯送一杯，而且我们有图拉西斯这个半球最好的乐队。”
“你们肯定是在找我。”一个目光闪烁的毒贩子凑到了雷诺身旁，“螃蟹、烟蛇、土耳其……我全都有。”
“一点土耳其能让我们的情绪更高昂。”哈纳克突然停住了脚步。
雷诺转头把那个毒贩子赶跑了。“今天不行，伙计。”他推搡着哈纳克继续向前走去。“不要担心，哈纳克，你已经够情绪高昂的了。嗨，我们去找找黑洞夜总会，我听说那里的表演很棒。”
另外两个人早已做好了去寻找一切乐子的准备。他们都兴高采烈地跟着雷诺走出沙亚恩街，经过一群无聊的宪兵，钻进更远处的一条酒吧街中。就在这时，一个全息投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哈纳克不由得呻吟了一声。在训练营中，各种不同版本的枪械军士塔维斯催赶他们日以继夜地连续训练了几个星期。而现在，他又跟着他们到镇上来了。一系列安放缜密的全息投影仪让塔维斯站到了他们面前。
“看样子，你们自由了，好好享受这段时间吧。”塔维斯说道，“别让凯莫瑞安的间谍盯上你们。他们也许只有一颗手榴弹，但我们有三个男孩就是在达拉瑞安的船坞上被一颗手榴弹炸死的。战争不会因为你们这些傻瓜从训练营毕业而结束！一颗手榴弹就会要了你们的小命。”
“好了。”哈纳克厌恶地说道。他径直穿过了投影，让塔维斯抖动了一下。“塔维斯就是一泡屎。是用屎填起来的布娃娃。”
雷诺不这样想，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响亮震耳的音乐声吸引他们来到一根巨大的烟斗前面，这根烟斗从一幢二层楼的建筑物上伸出来，一直落在人行道上。它被漆成了黑色，正符合这家夜总会的名字。夜总会的门口守着两名强壮的保镖，他们带着怀疑的眼神看了这三个人一眼，不过并没有阻拦他们进去。于是这些新兵们就沿着一道螺旋向下的闪光阶梯一直走了进去。
“这是什么破地方！”哈纳克一边在冲击力十足的乐曲声中叫喊着，一边抓住雷诺和基德的肩膀，跟着他们走进了黑洞酒吧。雷诺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真是又吵闹，又阴暗，还充斥着一股啤酒和汗水的陈腐臭气。
可是当三个年轻人走出螺旋形走廊，看到舞台的时候，他们立刻把一切糟糕的感觉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噢。”基德嘟囔了一声。三名新兵俯视着舞台，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年轻女人正跳着充满诱惑的舞蹈。围在舞台旁边的男性观众们发出一阵喝彩声——她脱掉了身上的短上衣，轻巧地把它抛到空中。
哈纳克兴致勃勃地把两个朋友向前推。“第一轮我请！”
这时，一名几乎没有穿衣服，却涂了太多眼影的女招待走过来，引领这三个人向下走了一层，来到一张刚刚空出来的桌子旁。雷诺注意到，这里的大多数客人都是新兵，以及一些陆战队员和军士。
军士们都聚在一起，围坐在自己的桌子旁边，他们周围的座位往往都是空着的。新兵都不想坐在他们旁边。
“想要些什么？”等三个人落座之后，那名女招待用尖细的嗓子问 道。
“三杯八号威士忌，然后是啤酒。”哈纳克一边当仁不让地说着，一边对着女招待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女招待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哈纳克的手掌，只是记下了他们要的酒水，然后就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开了。
“八号威士忌是什么东西？”基德问道。他父亲对于家中饮料的酒精含量有着极其严格的标准，哈纳克要的东西显然不可能符合这种标 准。
“八号威士忌可是好东西。”哈纳克说，“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啊哈，”雷诺的感叹中充满了恶意，“看那边……”他朝远处略微一点头，“看到坐在那张桌子旁边的陆战队员了吗？那两个家伙就是和我们在海蛇号上打架的那伙人。”
“哈，我真是该死。”哈纳克说道，“现在我相信你是对的了！上次我们还没把他们的屁股踢烂呢。也许这一次，我们能好好踢一顿他们的屁股。”
“你是在开玩笑吗？”雷诺难以置信地问道，“我记得上一次军士们冲过来的时候，是他们在狠踢我们的屁股。”
“看啊！”基德喊道，“他们有一个人在朝我们挥手。”
雷诺哼了一声，摇摇头。“基德，你没看到那时我们是怎么打架的。别开玩笑了。那些家伙都是罪犯。”
“大便赐福我们吧，我们的小傻瓜说的是真的！”哈纳克高声说道，他的眼睛也瞪大了，“那些杂种真的在向我们挥手！”
雷诺打量着房间对面那些正咧着嘴大笑的前罪犯。“这他妈是怎么回事？”他也微笑着，略有些迟疑地向他们抬了抬手，“应该把他们送到新兵营教官那里去。他们一定能好好收拾这帮家伙……”雷诺突然发现，哈纳克已经不在座位上了，他抬起头，发现自己的朋友正迈着轻松的步伐向那些陆战队员走去，一边还在拗着自己的手指关节。
“汉克！该死的！”雷诺从椅子里蹦了起来，他转头向基德说道，“我去杀了他。”
“我在等我们的饮料。”基德说。
“很好，那就再叫一轮。我们要让这个浑蛋安静下来，否则他还会惹麻烦。”说完雷诺就转身向哈纳克跑去。
“你好，女士们！”哈纳克一边高声叫嚷着，走到了那些陆战队员面前。
“晚上好。”他们中的一个人微笑着答道，并且礼貌地向哈纳克点了点头，其他人也都向哈纳克打了招呼。
“看样子，你们这些家伙不记得我了。让我提醒你们一下。”哈纳克满脸冷笑地向前俯过身，将拳头抵在桌子上，“我就是那个狠狠踢了你们的屁股，让你们疼得喊妈妈的那个人！”
雷诺跑过来，从后面抱住哈纳克。“先生们，请原谅我的朋友。他喝得有点多了。我们不想打扰你们……”
“没关系，”一名陆战队员打断了雷诺的话，“我们在这里，就全都是兄弟，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斗。无论我们过去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已经全都忘了。好了……”他朝身边的两个空位子指了指，“一起喝一杯如何？”
“该死的，我才不跟你喝。”哈纳克吼道。
雷诺用格斗训练中学到的招数，一只手按住哈纳克颈后的一个压痛点，强行架着哈纳克向他们的桌子走回去，同时还不忘回头说一句： “很抱歉打扰你们，再次向你们道歉。”
“放开我！”哈纳克从雷诺的胳膊下面挣脱出来，“那些人就是该死的混蛋。你知道他们都干过什么？”
“我不知道，汉克。”雷诺牵着哈纳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们去的那家感化院一定是超一流的，或者就是他们的屁股真的被某个厉害的指导员踢烂了。”雷诺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总是无法摆脱那种极为怪异的感觉。那些陆战队员实在是太有礼貌了。
女招待送来了他们的饮料。雷诺带着感谢的笑容向她点点头。“不管怎样，还好他们这么懂事，否则你就又要掉进屎坑里了，汉克。我可没心情再把你捞出来。今天你的运气很不错。”
汉克向雷诺比了一个中指。
“呸！”雷诺喝了一口酒，立刻啐了出去，“这东西的味道就和大便一样！为什么你觉得会是好东西？”
“呃，你会适应的。”哈纳克答道。
就在这时，舞台上的女孩把她的内裤踢进了台下的人群中，五名陆战队员为了抢夺而打了起来。最后，一位壮得像头牛的下士赢得了这件战利品。他跳到一张桌子上，将女孩的内裤举在头顶上疯狂地挥舞起来。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哄笑声。受到鼓励的军士把内裤套在了头上，仿佛那是一顶帽子。
“我要去问问那家伙，能不能把那条小裤头卖给我。”哈纳克兴奋地说着，再一次从椅子里跳起来，朝那名下士跑了过去。雷诺和基德大笑起来，一边摇着头，不相信他会成功。果然，在两个朋友兴致勃勃的注视下，哈纳克掏出钱，被拒绝，然后他就大步跑回了自己的座位，脸上还带着淘气的微笑。
“不走运？”基德问。
“不走运。看样子我只能去别的地方找小短裤了。你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基德？”他眨眨眼问道。基德用力推了一把哈纳克的肩膀，三个人全都大笑起来。
跳舞女孩的表演结束了，舞台沉了下去，两个荡秋千的杂技演员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做出了一连串令人触目惊心的花样动作。因为身上一丝不挂，她们的演出变得更有吸引力了。观众们全都看得如醉如痴，就连哈纳克也不例外。与此同时，他们点的第二轮酒端了上来，转眼就被他们灌进了肚子。二十分钟以后，女招待又端来了第三轮酒。
黑洞里已经拥挤得水泄不通了，就连雷诺也感觉到有一点头重脚轻，不过他还是注意到，这时酒吧中观众的组成已经发生了改变。更多舰队士兵走进了黑洞，他们全都穿着模仿太空底色的黑制服，而且显然都是从同一艘船上下来的。
舰队和陆战队之间从来都少不了各种摩擦，这两拨人马全都以嘲笑对方为乐事。黑洞里的气氛一开始还算不错，直到一名喝醉的舰队士兵把酒洒到了一名好斗的陆战队新兵身上，于是双方的大混战开始 了。
哈纳克兴致勃发地欢呼了一声。这时，挥舞的拳头正在朝酒吧里的每一个角落迅速蔓延。雷诺注意到，当越来越多的人跳起来投入战团的时候，只有那些曾经的罪犯还坐在桌子旁边，仿佛对周围的混乱完全无动于衷。
这时有人向刚刚从厕所回来的基德发动了攻击。哈纳克立刻扑过去，为他的朋友奋起反抗，这立刻就引来了更多的舰队兵。雷诺发现自己在眨眼间已经陷入了群殴的核心地带。
黑洞夜总会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斗殴，所以这里的桌椅全都被牢牢地固定在地板上。没有人能拿这些家具当武器，于是打架的人和酒吧所能遭受的伤害被削弱了。
酒吧的经营者当然不希望这伙暴徒在自己的生意场上一直闹下去，没过多久，远处便传来一阵阵尖厉的哨音，宪兵们赶到了。雷诺这时正在和一个身材壮实的舰队士官老拳相向。他一记右勾拳打中了那名舰队士官的下巴，而对手的拳头只打在雷诺的胳膊上。雷诺看到那名军士翻起了白眼，他知道这场战斗是自己赢了。
宪兵冲进人群，雷诺知道他和朋友们如果现在不逃，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幸好这场暂时的胜利为他争取到了时间，他大喊道： “哈纳克！基德！跟着我。”
就像在过去的九个星期中一样，他的两个朋友立刻服从了命令。不幸的是，一些还在打斗的家伙挡住了通向厨房的道路。一位流着血的陆战队员撞到雷诺面前，雷诺把那个人朝一位舰队兵推了过去。舰队兵骂了一句，两个人撞在一起，同时跌倒在地。
雷诺领着两个朋友向前猛冲，甩开一路上敌人的围堵。他用力撞开厨房门，看到门后站着一个被吓呆的女招待。雷诺困窘地朝那个女孩瞥了一眼，发现她的超短连衣裙一边被拍上了一块巧克力蛋糕，另一边则是一块树莓蛋糕。
雷诺张嘴想要道歉，却听见一阵骨裂的声音——他的鼻子上被狠狠砸了一拳。他踉跄着退到了哈纳克和基德的面前。那个可怕的女人却没有一点就此罢休的样子，她从自己的连衣裙裙上拿下巧克力蛋糕，拍到了雷诺的脸上。
“哦，该死！别这样……我们只是想要离开这里！”雷诺哀求着，他喝了不少的酒，脸上疼得难以忍受，鼻孔和嘴巴都被巧克力和血糊上了，想要说清楚一句话都非常困难。
两个一身白衣的厨师出现在那名女招待身后，其中一人托住女招待的两个腋窝，把她举了起来。那个女孩却还在不停地挥舞着拳头。“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别担心，艾普丽，这里交给我们。”厨师把女孩放到了一边。艾普丽一站到地上，就不停地跺着脚，拼命掸扫着她的裙子。
“嘿，做菜的。”哈纳克一边喊话，一边打了个嗝，“让我们从这个见鬼的地方出去，就不会有人受伤。否则，我就打断你该死的骨头，一根接一根……”
那名厨师用一把剔肉刀朝厨房后面指了一下。“快滚。你们这些白痴永远不要再回来。我是这里专门宰牲口的。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挥舞了一下剔肉刀，他身后的另一位厨师偷偷笑了起来。
“好吧，我们走！”雷诺爬起身，朝厨房后面冲去。他从厨房案台上拿起一块抹布，飞快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就随手把它扔在地上。
基德犹犹豫豫地从那两名厨师身边蹭了过来，而后者正抱着粗大的胳膊，瞪着他们。雷诺看到他迟疑的样子，又大喊了一声： “快点儿！”
三名新兵箭一般地冲出了夜总会后门。宪兵们肯定正在从斗殴的人群中冲过来，随时都有可能逮捕他们。后门外是一片停车场。
他们分头行动，想要逃跑，却一筹莫展。这时雷诺发现一辆灰绿色的秃鹫车正悬停在一辆陆战队战地轿车旁边。它也许是那些宪兵开来的。该死的，我怎么会想到要驾驶这种该死的东西？雷诺心中思量着。他一时还下不了决心，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好吧！我们上车，伙计们……快一点，上那辆秃鹫车。”
哈纳克笑着跑了过来，第一次仔细端详雷诺被巧克力蛋糕拍过的脸。“吉姆，兄弟，你的脸上都是屎！真的，你把屎拉到脸上了！”
基德狂笑起来。
雷诺下意识地用袖子擦掉脸上最后一些巧克力，然后挺直了腰。“好了，严肃一点。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说完他就抬腿跨进了那辆秃鹫车，悬浮在半空的秃鹫车随之晃动了一下。雷诺瞪大眼睛开始查看它的控制系统。这辆秃鹫车有一个流线型的长鼻子，一个可容纳一名重甲士兵的座位，以及两部马力十足的引擎，配备了标准方向手柄，还有一些简单的设备仪器。操纵这么简单的结构，他怎么可能出错？
幸好雷诺没有穿戴护甲，所以车中的座位足以让哈纳克坐在雷诺身下，但基德就没有地方坐了。“你可以站在汉克身后吗？”雷诺一边问，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车屁股，“应该……你可以把脚放在驾驶舱里，身子向后靠。看样子，引擎盖能撑住你的后背。”
基德显然不想被丢下，所以当雷诺试探性地开始发动引擎的时候，他只好两腿叉开，骑在了座位上。三个人勉强都塞进了车里，而过多的载重让秃鹫车明显下沉了一点，但他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考虑这些技术问题了。雷诺听到后面有人高喊： “停下！”随后就是一阵尖厉的哨音。
雷诺扳动左侧手柄，感觉到车子一阵震动，一个字母“D”出现在他面前的控制面板上。这时两名宪兵已经跑到了停车场上。雷诺打开喷气阀，他的操作犯了明显的错误。秃鹫车有两部引擎，同时又没有车轮摩擦力产生制动效果，结果这辆车一下子就向前蹿去。基德差一点从引擎盖上被抛了出去，哈纳克兴奋地叫嚷着，雷诺则满心惶恐地看着秃鹫车的鼻子撞在另外一辆轿车上，生生划了过去。
雷诺减小了喷气阀的气流量，用力压住手柄，终于让秃鹫车冲出了停车场，跳进大街。严重超载的秃鹫车底盘蹭到了地面，摩擦出大股火花，然后又向上跳起一两英寸，加速逃掉了。
如果不是那辆战地轿车追了上来，也许雷诺能把这辆秃鹫车开到一条僻静的巷子中，从那里弃车逃走。有四个座位的战地轿车速度比不上秃鹫车。但它的驾驶员明显比雷诺要熟练。所以雷诺一时还无法甩掉这个尾巴。
雷诺朝后视镜中瞥了一眼，看到了紧追不舍的轿车向他们射来灯光。他将秃鹫车转到一条主街上。太阳早已落下，不过这颗行星的三个月亮和清澈的天空仍然为雷诺提供了足够的光线，让他能够在其他车辆之间来回穿行。每次当秃鹫车向旁倾侧超过两三度，车底盘都会碰到地面，摩擦生出大片火花。
“他们就要追上来了！”哈纳克向雷诺的右侧耳朵喊道，“再快一点！”
雷诺让引擎全开，感觉到这辆车明显在加速。许多指示牌如流星般从他身边划过，其中一块牌子上写着似乎是“警察”之类的东西。雷诺没能看清那上面其余的文字。秃鹫车这时正冲向一个路口，看着路口附近的“T”形警示标志，雷诺知道他应该向右调转车头，但车子的速度太快了。秃鹫车冲出了马路，一阵可怕的摩擦声从车子下面传来，秃鹫车头向上翘起，勉强冲过了凸起的路沿，落在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上。这是一片非常缓和的斜坡，坡顶上立着一块指示牌，上面标明这里是警察局。这块指示牌转眼间就碎成了十几片，为秃鹫车让出了道路。
基德飞出了驾驶室，哈纳克嵌进了引擎盖下面。秃鹫车的车载电脑关闭了车上的一切设备。秃鹫车最终停到了这幢房子正门前几步远的地方。
雷诺挣扎着跳到地上，转身帮助哈纳克爬出驾驶室，基德则跑过草坪，去捡他那飞到了几十码以外的的平顶帽。
“下次我来开车，”基德一边掸着制服，一边平静地说道，“你可以骑在该死的座位上。”
这也许不是一个笑话，但雷诺和哈纳克却都觉得这非常滑稽，同声大笑起来。
四分钟以后，他们三个人都被逮捕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列兵瑞克·基德，殖民游击队第321营
2488年7月在图拉西斯II号星上接受访问
图拉西斯II号行星
图拉西斯主力基地外围有一圈一百码纵深的自由射击区。如果基地遭受凯莫瑞安地面部队的攻击，这里将是基地的最后防线。这片寸草不生的地面已经布满了地雷，不同的探查仪器时刻对这里进行扫描，许多炮口也都对准了这里。
新兵们经过了九个星期的漫长训练，期间没有一个休息日。根据进度表，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一千多名新兵组成的人流向阿尔法门走去，这是通向布拉多克镇最近的一道门。
镇子上的居民可能会齐声抱怨这些毛头小子搅得他们不得安宁，但他们一直期盼着这些年轻人身上的金钱会源源不断地流入镇子，一点点随之而来的麻烦根本不成问题。
瑞克·基德走出阿尔法门，跟随着喜气洋洋的同袍们向等在前面的美好享乐走去。他觉得自己就像在塔桑尼斯的最后那天一样兴奋。而现在，不管他是不是被劫持来的，他都要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陆战军人了！这意味着他就像任何陆战队员一样，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事情，哪怕会将这个世界闹得天翻地覆。
他不是一个人，一个人是最无趣的。他的身边还有雷诺和哈纳克两个朋友，他们绝不是那种在塔桑尼斯能够接触到的人。他们三个之间的友谊是从训练的第三个星期开始发展起来的。当时他们快被那些狗屎一样日常杂役搞疯了。基德想办法给一个维修机器人重新编了程序，让它代替他们完成了那些工作。
基德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很喜欢把本耐特家的机器人拆开，再把它们装回去。当然，他也经常会丢掉几个零件，但熟能生巧，而且他是对的： 一台维修机器人完全有能力学会削土豆皮。
雷诺和哈纳克等着基德走过自由射击区，他们结伴来到了一家酒吧门前。这家酒吧非常出名，以它的名字为图案的刺青已经被留在了联邦中成千上万人的手臂、腿和其他身体部位上。根据传统，每一名新兵都要在这家名叫血腥玛丽的酒吧中的那些迷宫一样的房间里喝下自己第一杯毕业啤酒，然后才能继续沿着沙亚恩街向前走，去享受镇子深处的乐趣。这三名新兵都戴着栗色平顶帽，穿着有栗色镶边的灰色齐腰夹克，以及颜色相配的、有着笔挺裤线的长裤。他们的鞋子擦得像镜面一样光亮，而且几乎没有什么磨损，这些鞋子只有在接受检查和少数几个其他场合中才会穿。
基德用笨拙的姿势与雷诺和哈纳克对撞了一下肩膀。他们两个全都咯咯地笑着，带着消遣的神情看基德如何努力地学习他们的“基本生活技能”。这几个星期里，他们每天晚上都教基德说脏话、铺床、使用音波拖把。基德的确已经学会了许多，他们都为此感到非常骄傲。
这三个年轻人在训练营中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变得更消瘦，也更强壮。基德远比刚刚入营前显得有信心了。佩戴在他左侧胸前口袋上的狙击步枪模型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两位朋友的骄傲。
“那么，你的问题怎么样了？”雷诺问道，“迈卡必相信你吗？”
“他说，他会把我的案子报告给上级部门。”基德答道，“我在一、两个星期之内应该就能听到回音了。”
“也许要等上一两个月。”哈纳克冷笑着说，“不过，这的确是好消息，伙计。等那个老家伙给你答复的时候，我们要举行一个盛大派对！你来买单。”
基德知道情况不至于发展到那个地步，雷诺也知道，但他们两个已经习惯了哈纳克这种放肆的风格。“干得好。”雷诺说道。这时他们正向血腥玛丽里面走去。“今天我们可要好好喝上两杯，吃些像样的东西！我已经快受不了食堂里的那些大便了。”
“没错。”哈纳克表示同意，“排成一队，跟着我，可不要当俘虏。”说完，他就大摇大摆地挤进了人群，一边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 “为陛下让路，塔桑尼斯皇帝驾到……”
一个半小时之后，三个人离开了血腥玛丽，他们的身上总共少了三十信用币。他们每人都灌下了两杯啤酒，还吃了大块的牛排和特大份的炸薯条。这些都是这家酒吧无可非议的招牌菜。
要是在其他行星，这时天应该已经完全黑了，但感谢图拉西斯的三个小月亮，它们全都悬挂在今天这样清澈的夜空中，将恒星的光辉反射到这颗星星表面。这颗行星的夜晚不会超过六个小时，它的黄昏则显得漫长而充满变化。
节奏强劲的音乐不停地从街道两边传来，虽然每个酒吧的乐曲旋律各不一样，但基本节奏却似乎没有什么差别。一个男人站在一间酒吧门口，向他们咧嘴大笑。注入皮下的化学物质让他的面孔闪耀着亮蓝色的光芒。“我们有女孩，小伙子们……全都不穿衣服，全都热辣无比，全都是你们的！”
“渴了吗，孩子们？”一个面色憔悴的妇人，脑后披着发出冷光的长发，正懒洋洋地坐在一只摇摇欲坠的凳子上，“我们这里喝两杯送一杯，而且我们有图拉西斯这个半球最好的乐队。”
“你们肯定是在找我。”一个目光闪烁的毒贩子凑到了雷诺身旁，“螃蟹、烟蛇、土耳其……我全都有。”
“一点土耳其能让我们的情绪更高昂。”哈纳克突然停住了脚步。
雷诺转头把那个毒贩子赶跑了。“今天不行，伙计。”他推搡着哈纳克继续向前走去。“不要担心，哈纳克，你已经够情绪高昂的了。嗨，我们去找找黑洞夜总会，我听说那里的表演很棒。”
另外两个人早已做好了去寻找一切乐子的准备。他们都兴高采烈地跟着雷诺走出沙亚恩街，经过一群无聊的宪兵，钻进更远处的一条酒吧街中。就在这时，一个全息投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哈纳克不由得呻吟了一声。在训练营中，各种不同版本的枪械军士塔维斯催赶他们日以继夜地连续训练了几个星期。而现在，他又跟着他们到镇上来了。一系列安放缜密的全息投影仪让塔维斯站到了他们面前。
“看样子，你们自由了，好好享受这段时间吧。”塔维斯说道，“别让凯莫瑞安的间谍盯上你们。他们也许只有一颗手榴弹，但我们有三个男孩就是在达拉瑞安的船坞上被一颗手榴弹炸死的。战争不会因为你们这些傻瓜从训练营毕业而结束！一颗手榴弹就会要了你们的小命。”
“好了。”哈纳克厌恶地说道。他径直穿过了投影，让塔维斯抖动了一下。“塔维斯就是一泡屎。是用屎填起来的布娃娃。”
雷诺不这样想，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响亮震耳的音乐声吸引他们来到一根巨大的烟斗前面，这根烟斗从一幢二层楼的建筑物上伸出来，一直落在人行道上。它被漆成了黑色，正符合这家夜总会的名字。夜总会的门口守着两名强壮的保镖，他们带着怀疑的眼神看了这三个人一眼，不过并没有阻拦他们进去。于是这些新兵们就沿着一道螺旋向下的闪光阶梯一直走了进去。
“这是什么破地方！”哈纳克一边在冲击力十足的乐曲声中叫喊着，一边抓住雷诺和基德的肩膀，跟着他们走进了黑洞酒吧。雷诺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真是又吵闹，又阴暗，还充斥着一股啤酒和汗水的陈腐臭气。
可是当三个年轻人走出螺旋形走廊，看到舞台的时候，他们立刻把一切糟糕的感觉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噢。”基德嘟囔了一声。三名新兵俯视着舞台，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年轻女人正跳着充满诱惑的舞蹈。围在舞台旁边的男性观众们发出一阵喝彩声——她脱掉了身上的短上衣，轻巧地把它抛到空中。
哈纳克兴致勃勃地把两个朋友向前推。“第一轮我请！”
这时，一名几乎没有穿衣服，却涂了太多眼影的女招待走过来，引领这三个人向下走了一层，来到一张刚刚空出来的桌子旁。雷诺注意到，这里的大多数客人都是新兵，以及一些陆战队员和军士。
军士们都聚在一起，围坐在自己的桌子旁边，他们周围的座位往往都是空着的。新兵都不想坐在他们旁边。
“想要些什么？”等三个人落座之后，那名女招待用尖细的嗓子问 道。
“三杯八号威士忌，然后是啤酒。”哈纳克一边当仁不让地说着，一边对着女招待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女招待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哈纳克的手掌，只是记下了他们要的酒水，然后就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开了。
“八号威士忌是什么东西？”基德问道。他父亲对于家中饮料的酒精含量有着极其严格的标准，哈纳克要的东西显然不可能符合这种标 准。
“八号威士忌可是好东西。”哈纳克说，“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啊哈，”雷诺的感叹中充满了恶意，“看那边……”他朝远处略微一点头，“看到坐在那张桌子旁边的陆战队员了吗？那两个家伙就是和我们在海蛇号上打架的那伙人。”
“哈，我真是该死。”哈纳克说道，“现在我相信你是对的了！上次我们还没把他们的屁股踢烂呢。也许这一次，我们能好好踢一顿他们的屁股。”
“你是在开玩笑吗？”雷诺难以置信地问道，“我记得上一次军士们冲过来的时候，是他们在狠踢我们的屁股。”
“看啊！”基德喊道，“他们有一个人在朝我们挥手。”
雷诺哼了一声，摇摇头。“基德，你没看到那时我们是怎么打架的。别开玩笑了。那些家伙都是罪犯。”
“大便赐福我们吧，我们的小傻瓜说的是真的！”哈纳克高声说道，他的眼睛也瞪大了，“那些杂种真的在向我们挥手！”
雷诺打量着房间对面那些正咧着嘴大笑的前罪犯。“这他妈是怎么回事？”他也微笑着，略有些迟疑地向他们抬了抬手，“应该把他们送到新兵营教官那里去。他们一定能好好收拾这帮家伙……”雷诺突然发现，哈纳克已经不在座位上了，他抬起头，发现自己的朋友正迈着轻松的步伐向那些陆战队员走去，一边还在拗着自己的手指关节。
“汉克！该死的！”雷诺从椅子里蹦了起来，他转头向基德说道，“我去杀了他。”
“我在等我们的饮料。”基德说。
“很好，那就再叫一轮。我们要让这个浑蛋安静下来，否则他还会惹麻烦。”说完雷诺就转身向哈纳克跑去。
“你好，女士们！”哈纳克一边高声叫嚷着，走到了那些陆战队员面前。
“晚上好。”他们中的一个人微笑着答道，并且礼貌地向哈纳克点了点头，其他人也都向哈纳克打了招呼。
“看样子，你们这些家伙不记得我了。让我提醒你们一下。”哈纳克满脸冷笑地向前俯过身，将拳头抵在桌子上，“我就是那个狠狠踢了你们的屁股，让你们疼得喊妈妈的那个人！”
雷诺跑过来，从后面抱住哈纳克。“先生们，请原谅我的朋友。他喝得有点多了。我们不想打扰你们……”
“没关系，”一名陆战队员打断了雷诺的话，“我们在这里，就全都是兄弟，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斗。无论我们过去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已经全都忘了。好了……”他朝身边的两个空位子指了指，“一起喝一杯如何？”
“该死的，我才不跟你喝。”哈纳克吼道。
雷诺用格斗训练中学到的招数，一只手按住哈纳克颈后的一个压痛点，强行架着哈纳克向他们的桌子走回去，同时还不忘回头说一句： “很抱歉打扰你们，再次向你们道歉。”
“放开我！”哈纳克从雷诺的胳膊下面挣脱出来，“那些人就是该死的混蛋。你知道他们都干过什么？”
“我不知道，汉克。”雷诺牵着哈纳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们去的那家感化院一定是超一流的，或者就是他们的屁股真的被某个厉害的指导员踢烂了。”雷诺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总是无法摆脱那种极为怪异的感觉。那些陆战队员实在是太有礼貌了。
女招待送来了他们的饮料。雷诺带着感谢的笑容向她点点头。“不管怎样，还好他们这么懂事，否则你就又要掉进屎坑里了，汉克。我可没心情再把你捞出来。今天你的运气很不错。”
汉克向雷诺比了一个中指。
“呸！”雷诺喝了一口酒，立刻啐了出去，“这东西的味道就和大便一样！为什么你觉得会是好东西？”
“呃，你会适应的。”哈纳克答道。
就在这时，舞台上的女孩把她的内裤踢进了台下的人群中，五名陆战队员为了抢夺而打了起来。最后，一位壮得像头牛的下士赢得了这件战利品。他跳到一张桌子上，将女孩的内裤举在头顶上疯狂地挥舞起来。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哄笑声。受到鼓励的军士把内裤套在了头上，仿佛那是一顶帽子。
“我要去问问那家伙，能不能把那条小裤头卖给我。”哈纳克兴奋地说着，再一次从椅子里跳起来，朝那名下士跑了过去。雷诺和基德大笑起来，一边摇着头，不相信他会成功。果然，在两个朋友兴致勃勃的注视下，哈纳克掏出钱，被拒绝，然后他就大步跑回了自己的座位，脸上还带着淘气的微笑。
“不走运？”基德问。
“不走运。看样子我只能去别的地方找小短裤了。你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基德？”他眨眨眼问道。基德用力推了一把哈纳克的肩膀，三个人全都大笑起来。
跳舞女孩的表演结束了，舞台沉了下去，两个荡秋千的杂技演员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做出了一连串令人触目惊心的花样动作。因为身上一丝不挂，她们的演出变得更有吸引力了。观众们全都看得如醉如痴，就连哈纳克也不例外。与此同时，他们点的第二轮酒端了上来，转眼就被他们灌进了肚子。二十分钟以后，女招待又端来了第三轮酒。
黑洞里已经拥挤得水泄不通了，就连雷诺也感觉到有一点头重脚轻，不过他还是注意到，这时酒吧中观众的组成已经发生了改变。更多舰队士兵走进了黑洞，他们全都穿着模仿太空底色的黑制服，而且显然都是从同一艘船上下来的。
舰队和陆战队之间从来都少不了各种摩擦，这两拨人马全都以嘲笑对方为乐事。黑洞里的气氛一开始还算不错，直到一名喝醉的舰队士兵把酒洒到了一名好斗的陆战队新兵身上，于是双方的大混战开始 了。
哈纳克兴致勃发地欢呼了一声。这时，挥舞的拳头正在朝酒吧里的每一个角落迅速蔓延。雷诺注意到，当越来越多的人跳起来投入战团的时候，只有那些曾经的罪犯还坐在桌子旁边，仿佛对周围的混乱完全无动于衷。
这时有人向刚刚从厕所回来的基德发动了攻击。哈纳克立刻扑过去，为他的朋友奋起反抗，这立刻就引来了更多的舰队兵。雷诺发现自己在眨眼间已经陷入了群殴的核心地带。
黑洞夜总会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斗殴，所以这里的桌椅全都被牢牢地固定在地板上。没有人能拿这些家具当武器，于是打架的人和酒吧所能遭受的伤害被削弱了。
酒吧的经营者当然不希望这伙暴徒在自己的生意场上一直闹下去，没过多久，远处便传来一阵阵尖厉的哨音，宪兵们赶到了。雷诺这时正在和一个身材壮实的舰队士官老拳相向。他一记右勾拳打中了那名舰队士官的下巴，而对手的拳头只打在雷诺的胳膊上。雷诺看到那名军士翻起了白眼，他知道这场战斗是自己赢了。
宪兵冲进人群，雷诺知道他和朋友们如果现在不逃，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幸好这场暂时的胜利为他争取到了时间，他大喊道： “哈纳克！基德！跟着我。”
就像在过去的九个星期中一样，他的两个朋友立刻服从了命令。不幸的是，一些还在打斗的家伙挡住了通向厨房的道路。一位流着血的陆战队员撞到雷诺面前，雷诺把那个人朝一位舰队兵推了过去。舰队兵骂了一句，两个人撞在一起，同时跌倒在地。
雷诺领着两个朋友向前猛冲，甩开一路上敌人的围堵。他用力撞开厨房门，看到门后站着一个被吓呆的女招待。雷诺困窘地朝那个女孩瞥了一眼，发现她的超短连衣裙一边被拍上了一块巧克力蛋糕，另一边则是一块树莓蛋糕。
雷诺张嘴想要道歉，却听见一阵骨裂的声音——他的鼻子上被狠狠砸了一拳。他踉跄着退到了哈纳克和基德的面前。那个可怕的女人却没有一点就此罢休的样子，她从自己的连衣裙裙上拿下巧克力蛋糕，拍到了雷诺的脸上。
“哦，该死！别这样……我们只是想要离开这里！”雷诺哀求着，他喝了不少的酒，脸上疼得难以忍受，鼻孔和嘴巴都被巧克力和血糊上了，想要说清楚一句话都非常困难。
两个一身白衣的厨师出现在那名女招待身后，其中一人托住女招待的两个腋窝，把她举了起来。那个女孩却还在不停地挥舞着拳头。“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别担心，艾普丽，这里交给我们。”厨师把女孩放到了一边。艾普丽一站到地上，就不停地跺着脚，拼命掸扫着她的裙子。
“嘿，做菜的。”哈纳克一边喊话，一边打了个嗝，“让我们从这个见鬼的地方出去，就不会有人受伤。否则，我就打断你该死的骨头，一根接一根……”
那名厨师用一把剔肉刀朝厨房后面指了一下。“快滚。你们这些白痴永远不要再回来。我是这里专门宰牲口的。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挥舞了一下剔肉刀，他身后的另一位厨师偷偷笑了起来。
“好吧，我们走！”雷诺爬起身，朝厨房后面冲去。他从厨房案台上拿起一块抹布，飞快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就随手把它扔在地上。
基德犹犹豫豫地从那两名厨师身边蹭了过来，而后者正抱着粗大的胳膊，瞪着他们。雷诺看到他迟疑的样子，又大喊了一声： “快点儿！”
三名新兵箭一般地冲出了夜总会后门。宪兵们肯定正在从斗殴的人群中冲过来，随时都有可能逮捕他们。后门外是一片停车场。
他们分头行动，想要逃跑，却一筹莫展。这时雷诺发现一辆灰绿色的秃鹫车正悬停在一辆陆战队战地轿车旁边。它也许是那些宪兵开来的。该死的，我怎么会想到要驾驶这种该死的东西？雷诺心中思量着。他一时还下不了决心，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好吧！我们上车，伙计们……快一点，上那辆秃鹫车。”
哈纳克笑着跑了过来，第一次仔细端详雷诺被巧克力蛋糕拍过的脸。“吉姆，兄弟，你的脸上都是屎！真的，你把屎拉到脸上了！”
基德狂笑起来。
雷诺下意识地用袖子擦掉脸上最后一些巧克力，然后挺直了腰。“好了，严肃一点。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说完他就抬腿跨进了那辆秃鹫车，悬浮在半空的秃鹫车随之晃动了一下。雷诺瞪大眼睛开始查看它的控制系统。这辆秃鹫车有一个流线型的长鼻子，一个可容纳一名重甲士兵的座位，以及两部马力十足的引擎，配备了标准方向手柄，还有一些简单的设备仪器。操纵这么简单的结构，他怎么可能出错？
幸好雷诺没有穿戴护甲，所以车中的座位足以让哈纳克坐在雷诺身下，但基德就没有地方坐了。“你可以站在汉克身后吗？”雷诺一边问，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车屁股，“应该……你可以把脚放在驾驶舱里，身子向后靠。看样子，引擎盖能撑住你的后背。”
基德显然不想被丢下，所以当雷诺试探性地开始发动引擎的时候，他只好两腿叉开，骑在了座位上。三个人勉强都塞进了车里，而过多的载重让秃鹫车明显下沉了一点，但他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考虑这些技术问题了。雷诺听到后面有人高喊： “停下！”随后就是一阵尖厉的哨音。
雷诺扳动左侧手柄，感觉到车子一阵震动，一个字母“D”出现在他面前的控制面板上。这时两名宪兵已经跑到了停车场上。雷诺打开喷气阀，他的操作犯了明显的错误。秃鹫车有两部引擎，同时又没有车轮摩擦力产生制动效果，结果这辆车一下子就向前蹿去。基德差一点从引擎盖上被抛了出去，哈纳克兴奋地叫嚷着，雷诺则满心惶恐地看着秃鹫车的鼻子撞在另外一辆轿车上，生生划了过去。
雷诺减小了喷气阀的气流量，用力压住手柄，终于让秃鹫车冲出了停车场，跳进大街。严重超载的秃鹫车底盘蹭到了地面，摩擦出大股火花，然后又向上跳起一两英寸，加速逃掉了。
如果不是那辆战地轿车追了上来，也许雷诺能把这辆秃鹫车开到一条僻静的巷子中，从那里弃车逃走。有四个座位的战地轿车速度比不上秃鹫车。但它的驾驶员明显比雷诺要熟练。所以雷诺一时还无法甩掉这个尾巴。
雷诺朝后视镜中瞥了一眼，看到了紧追不舍的轿车向他们射来灯光。他将秃鹫车转到一条主街上。太阳早已落下，不过这颗行星的三个月亮和清澈的天空仍然为雷诺提供了足够的光线，让他能够在其他车辆之间来回穿行。每次当秃鹫车向旁倾侧超过两三度，车底盘都会碰到地面，摩擦生出大片火花。
“他们就要追上来了！”哈纳克向雷诺的右侧耳朵喊道，“再快一点！”
雷诺让引擎全开，感觉到这辆车明显在加速。许多指示牌如流星般从他身边划过，其中一块牌子上写着似乎是“警察”之类的东西。雷诺没能看清那上面其余的文字。秃鹫车这时正冲向一个路口，看着路口附近的“T”形警示标志，雷诺知道他应该向右调转车头，但车子的速度太快了。秃鹫车冲出了马路，一阵可怕的摩擦声从车子下面传来，秃鹫车头向上翘起，勉强冲过了凸起的路沿，落在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上。这是一片非常缓和的斜坡，坡顶上立着一块指示牌，上面标明这里是警察局。这块指示牌转眼间就碎成了十几片，为秃鹫车让出了道路。
基德飞出了驾驶室，哈纳克嵌进了引擎盖下面。秃鹫车的车载电脑关闭了车上的一切设备。秃鹫车最终停到了这幢房子正门前几步远的地方。
雷诺挣扎着跳到地上，转身帮助哈纳克爬出驾驶室，基德则跑过草坪，去捡他那飞到了几十码以外的的平顶帽。
“下次我来开车，”基德一边掸着制服，一边平静地说道，“你可以骑在该死的座位上。”
这也许不是一个笑话，但雷诺和哈纳克却都觉得这非常滑稽，同声大笑起来。
四分钟以后，他们三个人都被逮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