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二天下班后,我打电话给妈妈。今天克雷顿店里不算太忙,让我有很多时间好好思考。我坐立不安,因为明天要和控制狂先生摊牌而紧张,内心深处也微微担忧自己对契约的反应是不是太负面了?搞不好他会将整件事就此取消。
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她有多懊恼,真的很抱歉不能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包柏扭伤了韧带,这表示他只能在家里一跛一跛地走动,老实说,他比我还像个灾星。他应该可以完全康复,但必须先好好休养,也就是说我妈要帮他打点食衣住行一切事物。
「安娜甜心,我真的很抱歉。」妈妈在电话那一头唉声叹气。
「妈,没关系的,雷伊会来。」
「安娜,妳听起来有点无精打采──没事吧,宝贝?」
「没事,妈。」妳要是知道了还得了。我遇到一位惊世骇俗的有钱人,他要和我发展一段奇特又变态的性关系,我还没有自主权。
「妳有对象了吗?」
「没有,妈。」我现在不想聊这话题。
「唔,亲爱的,星期四我会一直想着妳。我爱妳……妳知道的吧,蜜糖?」
我闭上眼睛,妈妈关爱的话语让我从心底暖起来。
「我也爱妳,妈。替我向包柏问好,希望他早日康复。」
「会的,蜜糖。再见。」
「拜啦。」
我拿着电话缓步晃回卧室,懒洋洋地打开那部没人性的机器,叫出电子信箱。有封来自克里斯钦的邮件,不是昨天半夜就是今天清晨寄的,看你对时间怎么认定。我的心跳立刻加速,血液的脉动在耳边隆隆作响。糟糕了……可能他会说不,也可能要取消晚餐,这想法让人心痛。我很快地镇定心神,打开邮件。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妳的疑问
寄件日期:2011年5月24日上午1点27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亲爱的史迪尔小姐,
以下是我仔细查看妳那些疑问后的回复。
请容我先行提醒妳关于「臣服」的定义。
臣服(submissive),形容词。
一、乐于或愿意付出;有谦恭或顺从之意,例如:臣服的仆从。
二、表示服从之意。例如:臣服的答复。
字源出自西元一五八○至九○年间。
同义字:
一、温顺的,服从的,柔顺的,听话的。
二、不抵抗的,听从的,耐心的,听话的,驯服的,被征服的。
反义字:反抗的,不服从的。
星期三见面时请把这些牢记在心中。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我心中有一丝安慰,至少他愿意和我讨论这些疑问,而且明天还想与我见面。细细思量过一会儿,我回信给他。
寄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主旨:我的疑问……那你的疑问呢?
寄件日期:2011年5月24日下午6点29分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阁下,
请注意字源是出自西元一五八○至九○年间,容我恭敬的提醒阁下,现在已经是二○一一年了,那个时代距离现在已经非常久远。
请再容我提供以下字义供见面时参考:
妥协(compromise),名词。
一、双方同意对彼此差异做出的让步;双方针对彼此间的对立或冲突,互相修正后所达成的协议。
二、彼此让步后获得的结果。
三、于不同事件中居于中间位置。例如:分层式住宅是介于平房和高楼大厦之间的一种房屋形式。
四、造成损害,特别指品格方面;暴露于危险或嫌疑等情况之下。例如:损害某人的品格。
─安娜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我有什么疑问?
寄件日期:2011年5月24日下午6点32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讲得好,如往常伶牙俐齿,史迪尔小姐。
明晚七点我会去妳家接妳。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寄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主旨:二○一一年了──女人也会开车
寄件日期:2011年5月24日下午6点40分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阁下,
我有车,我可以自己开车。
我比较想直接约个地方碰面。
我要去哪里见你?
七点在你的酒店吗?
─安娜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顽固的小姑娘
寄件日期:2011年5月24日下午6点43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亲爱的史迪尔小姐,
请参考我在五月二十四日早上一点二十七分发给妳的邮件,里面有提到一些定义。
妳可曾想过自己是否有办法乖乖听话?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寄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主旨:难搞的家伙
寄件日期:2011年5月24日下午6点49分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先生,
我想自己开车。
麻烦你。
─安娜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火冒三丈的家伙
寄件日期:2011年5月24日下午6点52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好吧。
七点在我的酒店。
我在大理石酒吧等妳。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他连写邮件都暴躁得很,他难道没想过我可能必须紧急逃生?我的金龟车虽然速度不快,但至少逃跑时还是派得上用场。
寄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主旨:没那么难搞的家伙
寄件日期:2011年5月24日下午6点55分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谢谢你。
─安娜(亲亲)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惹人生气的姑娘
寄件日期:2011年5月24日下午6点59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不客气。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我打电话给雷伊,他正打算收看本地海湾者球队在盐湖城进行的美式足球比赛转播,我们的对话总是简短但令人宽心。星期四他会开车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结束后他想带我去吃顿饭。和雷伊说话总是会让我心绪激动,喉间像梗着一个硬块。他始终是我的支柱,陪我经历妈妈那些情史的起起伏伏,我珍惜和他之间那种特殊的联系。虽然他只是我的继父,但他一直将我视如己出,我等不及想见到他,我们已好久不见了。他那种缄默的意志力正是我现在需要的,也是我所欠缺的,也许我明天应该叫出自己心中的雷伊一起出席。
凯特和我认真地打包,同时喝掉一瓶便宜的红酒。我在上床睡觉之前总算把卧室打包好了,心里平静不少。把所有东西塞进箱子的肢体动作恰好让我分了心,我也快累垮了,只想好好大睡一觉。我蜷进被子里,很快地进入梦乡。
保罗从普林斯顿大学回来了,之后要去纽约某家财务公司实习。他整天在店里跟着我团团转,一直想约我出去,其实有点烦。
「保罗,我第一百次告诉你,我今天晚上有约了。」
「不,妳才没有,妳这样讲只是要拒绝我,妳每次都拒绝我。」
是啊……这样你还不懂暗示吗?
「保罗,我从来不认为和老板的弟弟约会是个好主意。」
「妳星期五过后就离职了,再说明天妳又不用上班。」
「我星期六就要搬去西雅图,你也马上就要去纽约,我们之后会相距十万八千里远。况且,我晚上真的有约。」
「和荷西吗?」
「不是。」
「那是谁?」
「保罗……唉。」我不耐地叹口气,他不会放过我的。「克里斯钦.格雷。」我压抑不住语气里的不耐烦,但这句话奏效了。
保罗张口结舌,愣愣地看着我,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嗯哼,就连他的名字也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妳和克里斯钦.格雷有约?」他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语气充满不可置信。
「对。」
「我知道了。」保罗看起来很气馁,震惊依旧,我心中有一小部分气他何必如此自找惊喜。我内心的女神也这么想,她用手指对他比了个下流粗俗的手势。
这之后他就没再烦我了,五点一到我就非常准时地踏出店门。
为了今晚和明天的毕业典礼,凯特借了我两件洋装和两双鞋。我真希望能对穿着打扮多点兴趣,多花点心思,但这真的不是我的强项。
什么才是妳的强项呢,安娜塔希娅?克里斯钦温柔的问话萦绕在我耳中。甩甩头,努力集中心神,我决定今晚就穿那件深紫色的紧身洋装,看起来文雅端庄,又有点上班族的味道─不管怎样,我可是要去谈契约的。
我冲过澡,刮了腿毛和腋下,洗了头,仔仔细细地花了半小时吹干头发,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和背后。我用发梳固定住一侧的头发,露出我的脸颊,还上了一点睫毛膏和唇蜜。我很少化妆,那令我恐惧,那些文学名著中的女主角都不用烦恼化妆的事─如果她们有化的话,搞不好会帮助我懂得多一点。我穿上和洋装配成套、深紫色的高跟鞋,六点半就打扮完毕。
「怎么样?」我问凯特。
「好家伙,妳真是焕然一新啊,安娜。」她很乐,赞许地点头。「妳看起来超辣。」
「辣?我想看起来端庄而且像个上班族耶!」
「也有啦,但整体来说,就是辣。这件洋装真的很配妳,还有妳的肤色,他不会放妳走的。」她挤眉弄眼。
「凯特!」我怒斥。
「做自己就对啦,安娜。妳这一身打扮真的看起来超正的,洋装送妳啰,他逃不出妳的手掌心了。」
我紧抿唇。唉,妳完全弄错方向了。
「祝我好运吧。」
「妳约会还需要好运啊?」她蹙起眉头,一脸疑惑。
「是的,凯特。」
「好吧,祝妳好运。」
她抱抱我之后,我走出家门。
我得光脚开车─汪达,我那海蓝色的金龟车,并不是设计来给高跟鞋一族开的。六点五十八分,我把车停在希斯曼酒店外面,把钥匙交给泊车的人员,他斜眼瞄着我的金龟车,但我没理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摆好架势,我走进酒店。
克里斯钦随意地靠在吧台旁,喝着一杯白酒。他依旧穿着招牌的白色亚麻衬衫、黑色牛仔裤、黑色领带、黑色西装上衣,头发一如往常的微乱。我叹气,他实在是赏心悦目。我在酒吧入口站了几秒,看着他,赞叹眼前的美景,他不只是好看而已。他抬眼看向酒吧入口,似乎有些紧张,看到我时整个人僵立不动,他眨了几次眼睛,扬起一个缓慢、慵懒、性感的微笑,我说不出话来,内心彷佛融化成一滩水。我走向前,同时努力控制不要咬住下唇。
意识到本人─我,来自笨拙镇的安娜塔希娅.史迪尔,正穿着高跟鞋走路,他优雅地走过来迎接我。
「妳看起来美极了,」他低语,倾身很快地亲吻我的脸颊。「洋装呢,史迪尔小姐,我很满意。」挽起我的手臂,他领我走向一个僻静的雅座,招手叫侍者过来。
「妳想喝点什么?」
我很快地扬起嘴角偷笑一下,滑进雅座里坐好─唔,至少他有问我。
「我跟你喝一样的就好,麻烦你。」看吧!我也可以亲切待人且举止得体。他莞尔,又点了一杯Sancerre白酒,随后也滑进雅座坐在我对面。
「这里的藏酒非常专业。」他略微偏着头,手肘撑在桌上,十指相抵在漂亮的嘴唇前方,银灰眼眸因为某种难以解读的情绪而莹亮。又来了……他散发出一股熟悉的吸引力,我的体内某处被这股力量拉扯着,在他研究的眼神之下,我不安地挪动身子,心怦怦跳个不停。不行,我得保持冷静。
「妳紧张吗?」他柔声问。
「嗯。」
他靠前一些。
「我也是。」他似有深意地低语。
我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他?紧张?永远不可能。我对他眨眼,他又露出那迷死人的微笑。侍者送上我的酒,一小碟综合坚果,还有一碟橄榄。
「所以我们要怎么做?」我问,「针对我的疑问一条条讨论吗?」
「还是这么没耐性啊,史迪尔小姐。」
「唔,那我就问你觉得今天天气如何好了。」
他微笑,修长的手指拿起一颗橄榄丢进嘴里,我的视线在他嘴边流连不去。那张嘴,曾经在我唇上……遍及全身,思及此,我脸红了。
「我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普通。」他扯扯嘴角。
「你是在取笑我吗,格雷先生?」
「我是啊,史迪尔小姐。」
「你知道那份契约依法是不能强制执行的吧?」
「我很清楚,史迪尔小姐。」
「你有想过要告诉我这一点吗?」
他皱眉。「妳觉得我会强迫妳做妳不想做的事,然后假装这一切是合法的?」
「嗯……是的。」
「妳对我的评价不高,是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安娜塔希娅,是否合法这一点都不重要,这只是一份我想和妳签定的协议─我想从妳这里得到的,以及妳会从我这里获得的。如果妳不喜欢,不要签就是了。如果妳签了之后才发现妳不喜欢,也有很多避险条款可以让妳轻易脱身。就算有法律的约束,妳认为我会因为妳不履行协议就拉着妳对簿公堂吗?」
我喝了一大口酒,我的潜意识用力戳着我的肩头。妳一定要保持理智,不要喝太多。
「这种关系是建立在诚实和信任之上。」他继续说,「如果妳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知道如何让能妳快乐,可以和妳一同探索极致,带给妳多少乐趣─如果妳无法对我诚实,我们就不能做这件事。」
我的老天,我们这么快就切入正题了。他能带给我多少乐趣……真要命,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事情很简单,安娜塔希娅。妳能不能信任我?」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充满热情。
「你和之前……那十五位也有过类似的讨论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她们本来就是臣服者,很清楚自己想从彼此的关系中获得什么,我又期望得到些什么。和她们在一起,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可议限制条例,修改一些细节而已。」
「你是去专门店找到她们的吗?臣服者反斗城?」
他大笑。「不是这样的。」
「不然是怎样?」
「妳就打算和我讨论这个?或者我们应该开始研究一下实际情况?好比说妳的那些疑问。」
我咽了一下口水。我相信他吗?事情的关键是否只在于信任?这应该是双方面的吧?我记得打电话给荷西时他有多火大。
「妳饿不饿?」他问,打断我的胡思乱想。
哦,别……又是食物。
「不。」
「妳今天有吃东西吗?」
我望着他。老实说……糟糕,他不会喜欢我的答案。
「没有。」我很小声。
他瞇起眼睛。「妳必须吃东西,安娜塔希娅。我们可以在这里点餐,或是回我房间去吃,妳喜欢哪一种?」
「我觉得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比较好,处于中立地带。」
「妳觉得那样可以阻止我?」他冷笑一下柔声说,带着情欲的警告。
我睁大眼,再次咽了一下。
「我希望。」
「来吧,我订了一间私人包厢,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神秘地对我微笑,从雅座起身向我伸出手。
「带上妳的酒。」他低声说。
伸手握住他,我起身站在他旁边,他松手改为托住我的手肘。他带我离开酒吧,转上大厅楼梯来到夹层楼面,一位穿着全套希斯曼制服的年轻男子招呼我们。
「格雷先生,请这边走。」
我们跟着他穿过沙发座位区,来到一间隐密的用餐包厢,里面只有一张与世隔绝的桌子。房间不大,但是非常豪华,头顶是闪亮的大吊灯,底下的餐桌铺着浆过的亚麻布桌巾,桌上摆着水晶酒杯、银制餐具及白玫瑰花饰。完全以木头装饰的房里弥漫着一种旧时代的成熟魅力。侍者替我拉开椅子,我坐了下来,他协助我在腿上铺好餐巾。克里斯钦坐在我对面,我偷眼看他。
「别咬嘴唇。」他轻声说。
我皱眉。该死!我甚至没意识到这个动作。
「我已经点了菜,希望妳不介意。」
其实我松了口气,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做出任何决定。
「不会,这样很好。」我勉强同意。
「很高兴知道妳也有听话的时候。来吧,我们刚谈到哪了?」
「实际情况。」我又喝了一大口酒,真的很好喝。克里斯钦.格雷很懂酒,我还记得他上次在我床上给我喝的那一口酒,瞬间冒出来的记忆让我的脸泛红。
「嗯,妳的疑问。」他从西装上衣内袋里拿出一张纸,是我那封邮件。
「条款二,同意。这是为我们双方的福利而订,我应该重新拟过。」
我眨眨眼,真糟糕……我们要开始逐条讨论这些条款了,我没勇气这样面对面谈,虽然他看起来很有诚意。我再喝一口酒以壮胆,克里斯钦继续说着─
「我的身体健康。唔,我之前所有的伴侣都做过血液检查,我每半年也会针对妳说的那些可能有损健康的项目做体检,所有报告都合格。我从来不嗑药,事实上,我强烈反对吸毒。我所有的员工都必须遵守非常严格的反毒政策,我也坚持做不定期药物筛检。」
哇噢……控制狂抓狂了!我震惊地望着他。
「我从来没输过血。这回答了妳的问题吗?」
我面无表情点头。
「妳的下个问题我稍早前提过了,妳可以随时走人,安娜塔希娅,我不会拦妳。然而如果妳离开了,不管怎样,事情就结束了。记住这点。」
「好。」我柔声回答。如果我离开,事情就结束,这竟然会让我感到痛苦。
侍者送上我们的前菜,但我怎么吃得下?真是要命─他点了以碎冰铺底的生蚝。
「希望妳喜欢吃生蚝。」克里斯钦柔声说。
「我从来没吃过。」从来没有。
「真的吗?」他拿起一个,「妳只需要倒进嘴里然后吞下去,我想妳做得到。」
他看着我,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两颊发烫,他对我露齿一笑,挤了些柠檬汁到手中的生蚝,一口倒入嘴里。
「唔,真好吃,海洋的滋味,」他笑着看我,鼓励我尝试,「来吧。」
「所以,不用咬吗?」
「不用,安娜塔希娅,不用咬。」他眼中闪着促狭,看起来好年轻。
我咬着唇,他的表情立刻转变,严肃地盯着我。我伸手去拿生平第一个生蚝,好吧……一鼓作气,我挤了点柠檬汁淋上而后一口吞下,生蚝滑下我的喉咙,海水、咸味、酸味,那股鲜甜……噢!我舔舔唇,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两眼微瞇。
「如何?」
「我要再吃一个。」我淡淡地说。
「好女孩。」他很骄傲。
「你故意点这道菜的吗?生蚝不是以强精助性闻名?」
「不是,这是菜单上的第一个选项。在妳身边我不需要春药的辅助,我想妳很清楚,而且我认为妳在我身边也有同样反应,」他回答得简单扼要。「我们说到哪了?」
他看着我的邮件,我又拿起一个生蚝。
他也有同样反应?我能影响他……哇噢!
「对我言听计从。没错,我希望妳这么做,我也需要妳这么做。把这当成角色扮演游戏,安娜塔希娅。」
「但我担心你会伤害我。」
「如何伤害妳?」
「肉体上的。」还有情感上。
「妳真的觉得我会那么做?超出妳能忍受的极限?」
「你说以前弄伤过某人。」
「对,没错,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你怎么弄伤她们的?」
「我把她们吊在游戏室的天花板上。对了,妳有问到这个,悬吊─那就是游戏室天花板上那些吊钩的用途。绑绳游戏,当时其中一条绳子绑太紧了。」
我举起手拜托他停下来。
「我不想再听下去。所以你不会把我吊起来?」
「如果妳真的不愿意,妳可以把这点加到绝对限制条例里去。」
「好。」
「回到服从这件事,妳认为自己做得到吗?」
那双银灰眼眸认真地看着我,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可以试试。」我轻声说。
「很好。」他笑了。「接下来是期限。一个月太短了,尤其妳每个月还要保留一个周末给自己。我不觉得我能和妳分开那么久,我现在都难以忍耐了。」他停顿了一下。
他无法和我分开?他在说什么?
「这样吧,每个月挑一个周末,其中一天可以留给妳自己,但那个星期里的其他日子我可以多拥有妳一晚?」
「好。」
「还有,试试看三个月吧,如果妳不适应,随时可以离开。」
「三个月?」我觉得自己被牵着鼻子走。我又喝了一大口酒,再次享用生蚝,我应该会爱上这道菜。
「拥有权这部分只是形式上的说法,基本上还是关于服从。这只是要让妳先有个概念,了解我打算做什么,我也要妳知道,一旦妳跨入这扇门,臣服于我之下,我就可以对妳为所欲为,妳必须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一切,这就是为什么妳要信任我。我会随时随地以各种方式要妳─只要我想,如果妳不听话,我也会惩罚妳,我会训练妳如何取悦我。
「但我知道妳从没做过这种事,所以刚开始我们会慢慢来,我会帮助妳,根据众多不同的情况建立默契。我要妳信任我,我也知道信任是需要争取的,所以我会努力。关于『无论任何形式之活动』,这也是为了帮妳有个概念而定的,意思是怎么做都可以。」
他说得口沫横飞,充满热切,这很明显的是他的热情所寄,他说话的那种方式……我无法将眼睛移开。他真的、真的很想要做这件事。
他停下来看我。
「还在听吗?」他低声问,声音醇厚、温暖且诱人。他喝口酒,穿透力十足的视线锁住我。
侍者出现在门边,克里斯钦微微点头示意对方可以进来收拾桌面。
「要再来点酒吗?」
「我得开车呢。」
「那喝点水吧?」
我点头。
「要气泡水吗?」
「好,麻烦你。」
侍者离开了。
「妳很安静。」克里斯钦低声说。
「你却很多话。」
他笑了。
「关于惩罚。快感和痛苦之间只隔着一条很细的线,安娜塔希娅,就像硬币要有不同的正反两面才能存在,缺了哪一边都不行。我可以让妳见识一下什么是充满快感的痛楚,妳现在可能很难相信,但这就是我所谓的信任。会有点痛,但绝不会让妳忍受不了。这又回到信任这件事上面,妳相信我吗,安娜?」
安娜!
「是的。」我不假思索、诚心诚意地回答……因为这就是事实,我真的相信他。
「那么,」他看似松了口气,「剩下就是细节问题了。」
「细节很重要。」
「好,我们慢慢来讨论吧。」
他的话在我脑里嗡嗡作响。我应该带上凯特的迷你录音机,这样就可以回头再听。这段对话里包含了太多资讯,必须好好消化。侍者重新现身带来我们的主菜─黑鳕鱼芦笋薯泥佐荷兰酱,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吃东西。
「我希望妳喜欢吃鱼。」克里斯钦温和地说。
我叉了一口来吃,又喝了一大口水,强烈期望现在喝的是酒。
「我们来谈谈那些规则吧,逼妳吃东西会导致破局对吗?」
「是的。」
「我可以修正为妳每天至少要吃三顿吗?」
「不行。」我很不想再回头争执这些,没有人可以指使我该吃什么东西。如何从事性行为,可以,但吃东西……免谈。
他噘起嘴。「我要知道妳不饿才行。」
我皱眉,为什么? 「你必须相信我。」
他看了我一会儿,放松下来。
「一语中的,史迪尔小姐,」他平静地说,「睡眠和饮食我可以让步。」
「为什么我不能直视你?」
「这就是支配和臣服的意义,妳会习惯的。」
我会吗?
「为什么也不能碰你?」
「因为就是不行。」
他的嘴顽固地抿紧。
「和罗宾森太太有关吗?」
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我。「妳为什么会那样想?」他瞬间恍然大悟。「妳认为她在我心里留下创伤?」
我点头。
「不对,安娜塔希娅,和她没关系,何况,罗宾森太太才不会任我摆布。」
噢……但我就得听话?我嘟起嘴。
「所以和她无关是吧?」
「对,我也不要妳摸自己。」
什么?啊,对,不准自慰条款。
「好奇问一下……为什么?」
「因为妳的快感只能属于我。」他的声音沙哑,但充满决心。
哦……我无言以对,某种层面上看起来是「我想咬妳的唇」,另一层面看来却是如此自私。我皱眉又吃了口鳕鱼,试着在脑中评估我争取到多少让步:饮食和睡眠。他打算慢慢谈,我们也还没讨论到可议限制条例,但我不确定可以边吃东西边谈那些。
「我丢了很多东西让妳思考对吗?」
「是。」
「妳要现在一并讨论可议限制条例吗?」
「晚餐时不要。」
他微笑。「会让妳不舒服?」
「可以这么说。」
「妳没吃多少东西。」
「我吃饱了。」
「三个生蚝、四口鳕鱼、一截芦笋,没吃薯泥、没吃坚果,也没吃橄榄,而且整天也没吃其他东西,妳还说我可以相信妳。」
天啊,他竟然有列清单。
「克里斯钦,拜托,我不是每天都会进行这种类型的对话。」
「我需要妳健康结实,安娜塔希娅。」
「我知道。」
「而现在我只想剥掉那件洋装。」
我咽了一下口水。剥掉我身上这件凯特的洋装?我感觉到小腹一阵抽紧,现在已经熟悉的肌肉随着他的话收缩起来,但不能这样,他又在对我使出他最厉害的武器。他是性爱专家,连我都可以看得出来。
「我不认为这是好主意,」我喃喃低语,「我们还没吃甜点呢。」
「妳要吃甜点?」他哼了一声。
「是的。」
「妳就是甜点。」他意有所指。
「我不确定自己有那么甜。」
「安娜塔希娅,妳美味极了,我很清楚。」
「克里斯钦,你利用性爱当武器,这真的很不公平。」我低声说,盯着自己的手,接着抬起头直视他,他挑起眉,一脸惊讶,我看得出他在思考我的话。
他若有所思地抚着下颚。「妳说得对,我是。人总是会使用自己最熟悉的东西,安娜塔希娅,但这不影响我有多想要妳,就在此时此地。」
他怎么能只用声音就让我欲火中烧?我开始呼吸不稳,变得热烫的血液在血管里流窜,神经因兴奋而震颤。
「我想试点新花样。」他低吟。
我皱眉。他才刚给了我一堆建议让我思考,现在又来这招。
「如果妳是我的奴隶,妳就不用想这么多,事情会简单不少。」他的嗓音温柔又挑逗。「所有的决定─以及背后那些磨人的思考过程,关于『这样做是对的吗?』、『现在应该这么做吗?』、『现在能做吗?』这些细节妳都不需烦恼,交给身为主人的我来负责就好。而且,我知道妳现在想要我,安娜塔希娅。」
我更加困惑了,他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发现……」
见鬼了,他连我脑中的问题都能回答。他还会通灵就是了?
「……妳的身体出卖了妳,妳的大腿夹紧、满脸通红,呼吸频率也变了。」
噢,这太离谱了。
「你怎么看得出我的大腿有什么动作?」我声音很低,充满怀疑,还好我的腿藏在桌子底下。
「我感觉到桌巾的移动,以及多年来累积的经验帮助我推测。我说对了,不是吗?」
我涨红了脸,只能垂眼看自己的手。这就是我在这场情欲游戏里最大的阻碍,他是唯一知道并了解游戏规则的人,我太单纯且缺乏经验,我的参考对象只有凯特,但她从来不会受男人摆布。我其他的参考对象全是小说人物:《傲慢与偏见》的伊莉莎白一定会很生气,《简.爱》的简.爱会吓坏,而《黛丝姑娘》的黛丝会屈服,就像我一样。
「我的鳕鱼还没吃完。」
「妳宁愿要冷掉的鳕鱼也不要我?」
我猛然抬头望着他,银灰眼眸熔成热烫的水银,眼里的渴望慑人心魄。
「我以为你喜欢我吃干净。」
「史迪尔小姐,现在我去他的一点都不想管妳吃什么。」
「克里斯钦,你这样胜之不武。」
「我知道,这就是我。」
我内心的女神对我皱眉。妳做得到的,她哄我,妳可以在他的游戏里扮演性爱女神。我能吗?好吧,该怎么做?我的缺乏经验是个隐忧啊!拿起一截芦笋,我看着他,咬了咬嘴唇,然后非常缓慢的将冷掉的芦笋一端送入口中吸吮起来。
克里斯钦几不可察地睁大眼,但我注意到了。
「安娜塔希娅,妳在做什么?」
我咬下芦笋。「吃我的芦笋啊!」
克里斯钦挪动一下姿势。「我觉得妳在玩我,史迪尔小姐。」
我装无辜。「我只是把食物吃完,格雷先生。」
侍者选在这时候敲门,没等我们回应就推门进来。克里斯钦皱眉望着正在偷瞄他的侍者,但还是点点头,侍者随即收走我们的盘子。侍者的现身打破了魔咒,我抓紧这个机会厘清思绪。我得走了,如果我留下来,今晚的见面只会有一种结局,而在这么紧张的对谈之后我需要有点界限。虽然我的身体渴望他的抚触,但我的脑袋却相反,我必须保持一点距离来思考他说的一切。我还没做好决定,他的性感魅力和本事并不会让事情变简单。
「妳要吃甜点吗?」克里斯钦问,一如往常的彬彬有礼,但眼神依旧灼热。
「不,谢谢。我想我该走了。」我低头看着手。
「走?」他掩藏不住内心的惊讶。
侍者迅速离开。
「对。」这是正确的决定,如果我留下和他一起待在这里,最后一定会被他弄上床。我下定决心地站起身。「我们明天都要参加毕业典礼。」
克里斯钦自动起身,展示出多年来根深蒂固的教养。
「我不想让妳走。」
「求你……我必须走。」
「为什么?」
「因为你给了我很多东西思考……而我需要一点空间。」
「我可以逼妳留下来。」他威胁我。
「我知道,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但我不希望你这么做。」
他伸手梳过头发,仔细地打量我。
「知道吗?当妳跌进我办公室的时候,妳满嘴『是的,先生』、『不是,先生』,我以为妳是天生的臣服者。但说实话,安娜塔希娅,我不认为妳那迷人的身躯里有半根愿意听命于人的骨头。」他边说边缓缓走向我,声音紧绷。
「你可能是对的。」我低声说。
「我想要有个机会证明这根骨头存在,」他低喃,低头看我。他伸手抚着我的脸,拇指滑过我的下唇。「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式,安娜塔希娅,这就是我。」
「我知道。」
他倾身吻我,但在双唇将接触之前停了下来,目光梭巡我的双眼,渴望并寻求我的同意。我凑上去贴着他的唇,他吻住我,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吻他,我不再抗拒,双手肆无忌惮地揉着他的发,将他拉近,张开嘴任由彼此的唇舌交缠。他用手撑着我的颈背吻得更深,回应着我的热情,另一只手滑下我的背,搂着我的后腰让我贴近他。
「我说服不了妳留下来?」他边亲吻边问我。
「是的。」
「陪我过夜。」
「但是不能碰你?算了。」
他呻吟。
「超难搞的女孩。」他退开身,低头看我。「为什么我觉得妳在向我道别?」
「因为我要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妳懂的。」
「克里斯钦,我要想一想,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负荷你想要的这种关系。」
他闭上眼睛,额头抵着我的,让我们彼此都有点时间缓和呼吸。过了一会儿,他吻吻我的前额,深深吸入一口气,鼻尖埋入我的发间,接着退后一步放开我。
「就听妳的,史迪尔小姐,」他面无表情地说。「我送妳到大厅。」
他伸出手,我弯身拿起皮包,将手交给他。糟糕,事情八成没有转圜余地了。我温顺地跟着他走下楼进入大厅,头皮发麻,血流澎湃。如果我打算拒绝契约,这大概就是最后一次道别了,这令我心痛如绞。真是个大转变,没想到一瞬间的理智可以对一个女孩造成如此大的差别。
「妳的停车卡在身上吗?」
我在手拿包里翻找,将票卡递过去,他将之交给门房。
等待时我偷瞥他一眼。「谢谢你的晚餐。」我轻声道谢。
「每次都是我的荣幸,史迪尔小姐。」他礼貌地回答,表情若有所思,心不在焉。
我抬眼看他,将他俊美的侧脸印在心里。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的念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越想越令人心痛。他忽然转身,低头看我,表情严肃。
「妳这个周末就要搬去西雅图,如果妳做了正确的决定,星期日我能和妳见一面吗?」他有点迟疑。
「看看吧,也许。」我低语。
他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很快又皱起眉头。
「外面有点冷了,妳没穿外套吗?」
「没有。」
他恼怒地摇摇头,脱下身上的外套。
「穿上,我不希望妳感冒。」
我眨眨眼,他打开外套等我穿上,我往后伸出双臂套上,想起了那次在他办公室,他也是这样帮我穿外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对我造成的影响也随之而来。一切都没变,事实上,感觉更强烈了。他的外套很温暖,大了点,充满了他的气味……令人心醉。
我的车停在门外,克里斯钦目瞪口呆。
「这就是妳开的车?」他吓坏了,牵起我的手往外走。
泊车人员下了车,将钥匙递给我,克里斯钦静静地塞了些小费给他。
「这东西能上路吗?」他看着我。
「能。」
「有办法撑得到西雅图?」
「可以,它没问题的。」
「安全吗?」
「嗯。」我没好气,一脸不爽。「没错,它是有点年纪,但它是我的,而且还能上路。这是我继父买给我的。」
「唉,安娜塔希娅,我想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
「什么意思?」我继而恍然大悟,「你不准买车给我。」
他不高兴地瞪着我,下巴绷紧。
「再看看吧。」他厉声说。
他苦着脸打开驾驶座的门扶我上车。我脱掉鞋子,摇下车窗,他盯着我,表情深奥难解,眼眸幽深。
「小心开车。」他轻声叮咛。
「再见,克里斯钦。」我的声音因为忽然涌上的泪意而沙哑─搞什么,我不能哭出来。我对他浅浅一笑。
我越开越远,心痛如绞,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我压下一声啜泣,没多久就泪如雨下,我真的不懂自己在哭什么。我表现得很好,他也解释了所有事情,毫无隐瞒。他想要我,但事实是,我需要的更多。我需要他像我对他一样的需要我,但心底深处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只是一时昏了头。
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归类他这个人。如果我答应了……他会是我的男朋友吗?我可以介绍他给朋友们认识吗?可以和他一起上酒吧、看电影,甚至打保龄球吗?老实说,我并不这么想,因为他都不让我碰他,也不让我和他一起睡。我知道这些事件过去也不存在,但我想要它们在我未来的生活中出现,只不过他眼中的未来不是这样。
如果我同意了,三个月之后他却要我离开,因为他已经不想再试图将我打造成不属于我的样子,我会有什么感觉?我花了三个月投入感情,做一些自己都不确定想做的事情,如果他到时候不想续约,一拍两散,我该如何调适被抛弃的心情?或许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带着我此刻尚且完好的自尊远远离开他。
但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就我心痛难当。他怎么这么快就侵入了我的心?这不可能仅是因为性爱……可能吗?我擦去眼里的泪水。我不想去探究自己对他的感情,探究的结果可能会让我害怕。我该怎么做?
我把车停在公寓外面,屋内没有灯光,凯特八成不在家。我松了口气,不想让她看到我又在哭。回到房里,我换好衣服,打开那没人性的机器,收件匣里有封克里斯钦寄来的信。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今晚
寄件日期:2011年5月25日晚上10点1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我不懂妳今晚为什么要逃跑。我真心希望已经为妳解答所有疑问,答案也能让妳满意。我知道我给了妳太多东西思考,但我也热切希望妳能好好考虑我的提议,我真的想促成这件事。我们慢慢来吧。
相信我。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他的来信让我哭得更凶,我不是被并吞的企业,也不是获利的资产,但看着他这些话,我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没有回复,因为我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我胡乱套上睡衣,用他的外套裹着自己,爬上床,躺在床上盯着眼前的黑暗,回想着一直以来他警告我离他远一点的话语。
安娜塔希娅,妳应该和我保持距离。我不是适合妳的男人。
我不来女朋友那一套的。
我不是会献上真心或送上鲜花的那种男人。
我不做爱。
我只会这种做法。
我默默抱着枕头啜泣,紧抓着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我也只知道一种做法啊,或许我们可以携手开辟一条新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