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文殇 Die Entschreibung 46
芙莉亚从紫光中返回现实，她四肢着地，耳中环绕着呼啸声，嘴里还残留着仇恨的滋味，与此同时，伊西丝也在她身旁侧身坠落，宛如新生儿般蜷缩着身躯，紫色光点如火花般在她们周围飞舞。
“伊西丝！”一名男子的声音呼唤着。接着有人匆匆从芙莉亚身边经过，来到伊西丝身边蹲下。“伊西丝，该死……”
芙莉亚闭上眼，紧接着又睁开，紫色光点如雾霭般慢慢消散，但下一秒她就看不到伊西丝和那名男子了，因为一张激动的脸孔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凯特。”她低声呼唤。
凯特喉头咕噜咕噜地响着，发出快乐的呼喊。她的心情顿时放松，想拥抱芙莉亚，最后却只是抓住她肩膀惊呼：“老天，芙莉亚，怎么这么多的血……”
芙莉亚想起阿列尔房门口那暖暖的湿意。“普克，”她低声说，“被魅姬杀死了……”
菲尼安在凯特后方现身：“普克死了？”
芙莉亚虚弱地点点头，说：“他想将她——”
“阿列尔呢？”
“我不知道。”
“其他书妖呢？他们有没有将她——”
“他们将骑士推下了深渊，我想，他们成功了，可是……我们离开时，魅姬还在……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菲尼安双手揪着头发，说：“我得马上回去，我不该离开——”
“没什么是你非做不可的，小伙子，”此刻正忙着帮伊西丝坐起来的男人插嘴说，“如果你想去别的地方，别急，我们可以帮你叫出租车。”
那人年纪颇大，约有六十来岁。他那胖嘟嘟的身材、地中海似的头发，让芙莉亚不由地想起家中书巫壁纸上漫步而过的修士，其中一个是凡塔思帝寇·凡他思提切灵的秘密同党，他还把自己的修道院提供给盗匪栖身。不过他们现在落脚处的屋主身上穿的不是修士袍，而是夏威夷衫。蓝底的衬衫上是一幅粉红的日落景象，卡其裤的裤管翻折，脚下的凉鞋也磨破了。芙莉亚的目光一落到他的脚指甲，就立刻转向别处。
她逐渐能辨识周遭的环境，这个阴沉沉的房间里布满了书架，架上的书全都平放着，没有一本是竖立的。房间里放了好几张书桌，桌上都堆放着书本或是脱落的纸页，简直就是一座座高低起伏的纸山。这些物品之间摆了一张老旧的旋转椅看起来不太结实。天花板上不见任何灯具，只有电线从粗灰泥的壁面里探出头来，而桌子上那些亮着的灯却照着被肢解的书页、放大镜与外科手术刀等物品构成的凌乱景象。
光瞧上一眼，芙莉亚就知道这个男人靠什么赚钱了。“你是书雠！”她满腔鄙夷，脱口冒出这句话。
“是图书交易商。”他边纠正她，边用手帕擦拭伊西丝的额头。此刻她虽然已经坐起身来，却仍是呼吸沉重，双目紧闭。“三个门户！”他高声责备，“有的人光开启一个就丧命了，你们却让她开启了三个！”
“我们并不知道这么做会伤害她。”凯特答。
菲尼安的忧虑显然大过歉疚。“芙莉亚，”他特别加强语气问，“那里出了什么事？”
虽然老男人对伊西丝非常关照，但芙莉亚却不想就这么轻饶过他，在她眼中，他就是个人渣。
书雠是图书业的盗尸者，是最低级的古书商。他们专门把珍稀书籍化整为零，将原本完好的书拆成一页页出售，以提高利润。这个世界上有足够多的富有收藏家为了获得某某中世纪手抄本，或某部初版游记绘图精美的一页，而愿意乖乖付出巨款。一本在拍卖会场能卖到十万英镑的书，如果将书中的五百页分别出售，每页售价可高达数千英镑，利润当场就翻了好几番。这些书页往往被囚在画框、画夹或保险箱内，不会被人阅读，纯粹是因为稀有才受人珍爱。大开本书最常遭此劫难，被那些原本就拥有一切的人纳为战利品，放在豪宅中与毕加索的作品、象牙等并列展示。
芙莉亚的父亲早就将自己对书雠的痛恨灌输给了她，她是万万不可能把这种人当成盟友的，那样会玷污对父亲的怀念。桌面上那些遭到毁损的书简直在撕扯她的心，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工坊，而是书籍屠宰场。就在这一刻，伊西丝突然睁开眼睛，而那个胖男人还在用肮脏的手帕帮她擦脸。“好啦，”她不耐烦地说，“别再擦了。”
“你满身都是血。”
“又不是我的血。”
“谁能行行好告诉我普克到底怎么了！”菲尼安突然开口，他原本和凯特一起坐在一张灯芯绒面的长沙发椅上，沙发椅周围散置着内页被取出的书封和零散的书页，菲尼安上半身突然向前倾，似乎准备一跃而起，“普克是我的朋友，阿列尔也是，万一他们遭到不测——”
“魅姬杀了普克，”伊西丝说，“但我不知道她是否也对阿列尔下手了，目前也无从得知。”
菲尼安脸色煞白：“这么多年来，亚当学院一直想捉拿他们，结果这个女人一出现就把他们杀了？”
“这是杀手的不良习性。”一颗紫色光点从伊西丝的左眼角飘出，随即破灭。
“没有谁开启了三个门户还能没事的。”胖男人说。他的忧虑是有理由的，但芙莉亚还是很不喜欢他。
“抱歉，我们来得这么唐突，”伊西丝说，“我们会尽快离开的。”
“能够再看到你，我很开心。”
伊西丝不耐地将他推开，试图起身。芙莉亚赶紧赶到他们两人之间，协助她站起来。
伊西丝有点昏昏沉沉地走到办公椅前坐下，解开兜帽斗篷的搭扣，让斗篷在背后滑落。
这里已经没有其他座位了，芙莉亚只能靠着一张桌子站着。这个书雠正在残害的书上印的是拉丁文，书页边缘缀有精美花纹。对印刷品如此轻蔑的作为真是令她作呕。
几乎要顶到天花板的两扇狭窄窗户外是砖砌的通风井，昏黄的路灯正好从那里照射进来——原来他们是在地下室里。
菲尼安坐在沙发上，上身前倾，双手掩面，凯特用一只手揽着他。
“对不起，”芙莉亚朝他所在的方向说，“她要的只是我，跟普克本来毫无关系……而我还冤枉了他。如果没有他帮忙，我们绝对没办法拿回伊西丝的心灵书。”
她不确定自己说的话菲尼安有没有在听，不过凯特倒是对她笑了笑，说：“那并不是你的错。”
“不，”芙莉亚说，“是我的错。”
菲尼安抬起头来，说：“普克知道其中的危险，阿列尔更是了解。事实上，他们俩能够活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了。”
穿夏威夷衫的男人靠在两扇窗之间的墙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别管，”伊西丝说，“我们休息一下就走。”
他悲伤地望着她，没有反驳。
“魅姬拿到了塞弗林的书。”芙莉亚说。
“是你一定要给她的，”伊西丝呛声，“我警告过你要多提防她。”
“她本来可以带我去找皮普的，如果普克没有……如果大家都遵照她的要求。”
凯特气呼呼地来回看了看他们，说：“你们吵完架了没有？现在我们能不能好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而不是为已经改变不了的事而争吵？”
胖男人清了清嗓子，说：“好，那就由我开始吧，我叫作……”他停了一下，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了，“大家都叫我塞雷斯蒂安。”
“那是你的绰号吗？”芙莉亚问。
“不然呢？”伊西丝答。
“我叫芙莉亚，这是菲尼安跟凯特，伊西丝你本来就认识了。”
“那当然了，”他看起来更加沮丧了，“她是我养大的——虽然她很想忘记这一点。”
“哦，拜托。”伊西丝无奈地说。
芙莉亚很难想象伊西丝小时候住在这处地下室里的情景。
凯特把这个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问：“您是伊西丝的父亲？”
“不是，”伊西丝抢先回答，“我不是说过了吗？”
“反正你只有我这个最棒的爸爸。”他说。
伊西丝坐在椅子上默默转向他，敞开自己的上半身，接着起立，拉开紧身胸衣的两侧。不久，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翻动她身上的书页，并传出细语声，同时一股劲风从这本活书吹向了塞雷斯蒂安。
“老天！这究竟——”
“我是书妖，”伊西丝不疾不徐地扣上胸衣，说，“这点你早就知道了。”
他脑袋歪了歪，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接着他迟疑地点点头，但那模样却像是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不过……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从几个小时前，过去便改变了，但对他而言，变化现在才出现，因为这些事他大概已经很久没有特地想过了。
“出生在昼夜交界处的女孩，那个故事是你告诉我的，”伊西丝说，“如果那是你当年虚构的……那么，现在它已经成真了。”
“可是那不过……”他没有再往下说。而芙莉亚也发现，他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他不再信任自己的记忆了。直到刚才他还坚信，那是他编造的故事，但现在他隐隐约约记起，那是一则古老且众所周知的童话——七芒星的童话。而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何没有及早想起这件事？
本来芙莉亚因为他对书册痛下毒手而鄙视他，但此刻却有点同情他了：“我们应该把经过告诉他，这样才公平。”
“我也这么觉得。”凯特表示赞成。
菲尼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满脑子都是普克与阿列尔，以及森林中其他书妖伙伴的命运。
伊西丝又坐回了椅子上，一言不发。尽管她表示不喜欢塞雷斯蒂安，但如果不是信任他的住处够安全，也不会选择逃到这里，显然这里是她想得到的最佳藏身处。如此说来，她应该相信养父是个守口如瓶的人。
在场其他人都没有开口，于是芙莉亚便告诉了他自己抵达书城，以及逃入死书林的始末。
塞雷斯蒂安听得极为专注，目光也警觉起来，即使他有所怀疑，也没有表现出来。他是个亵渎书籍的人，他的作为和书巫界认定为好和正确的标准截然相反，但之前大家认为他只是个痴肥男子，这个印象似乎也错了。
芙莉亚边说，边扫视过那些残缺不全的书；一部关机的计算机和各式各样的箱子、抽屉。直到她说完了，才发现一个书架上有一样随意卡在书堆之间的东西。
那是一个玻璃密封罐，罐口紧闭，里面装着一些气孔粗大的碎岩块。
芙莉亚连忙冲到书架前取出玻璃罐，罐里的石头色调各不相同，从绯红、玫瑰红到深橘色都有：“这些都是从永夜庇护所带出来的吧？我爸爸也有一些。”
塞雷斯蒂安还在消化他刚才听到的事件，所以只是随意点点头，说：“当年许多老战士都带了一些回家。那里的地面都被我们伙伴的鲜血染红了，因此我们带回了一些石块，以便牢记这段过去。”
伊西丝垂下目光：“爸，别在这个时候谈这些。”
“是她先问的。”
芙莉亚把石头举到台灯前逆着光看，说：“我爸爸倒是从来不提这件事，他像是想忘却——但其实忘不了。”
伊西丝叹了口气，抱怨说：“我爸爸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塞雷斯蒂安也发现，伊西丝接连两次称他为“爸爸”。他忍不住露出微笑，用袖子在反光的秃头上擦了擦，朝芙莉亚走过去。
“你父亲是哪一位？”
“他过世了，他叫提贝流斯·费尔菲克斯。”
他双眼顿时发光：“提贝流斯！”
“您认识他？”
“不太熟，不过认识，我认识他。他没提过某天有个书巫在战场上发现了一个小女孩，将她带回家的事吗？”芙莉亚瞅了伊西丝一眼，摇摇头。
“当时我们有好多伙伴前往永夜庇护所，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于是我就从那里带了个人回来，我觉得这样很公平。”
“好厉害，了不起，”伊西丝恼怒地说，“现在我们可以谈点别的事了吧？”
塞雷斯蒂安的目光却仍然遥望着过去：“当时释放出来的书巫能量大得惊人，导致战场上凭空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书妖，都是从我们的心灵书里掉落出来的，最后他们都在两军之间灭绝了。”他的声音逐渐转弱，有如宝琳偶尔播放的老唱片。
“如果您是书巫，”芙莉亚说，“怎么做得出这种事？”她指了指那些被挖开掏空的书籍。
“从永夜庇护所回来后，我就发誓要舍弃书巫术。我再也不要跟这一切有任何瓜葛，我要摆脱我的能力，而摧毁书籍似乎是甩掉这包袱的好法子，结果也真的奏效，现在我已经不是书巫了。”
“他烧了自己的心灵书。”伊西丝冷冷地说。
鸟喙书在芙莉亚口袋里轻轻动了起来。“太野蛮了！”它一边从口袋里钻出来，一边叱骂。
塞雷斯蒂安望着它，问：“小朋友，你是哪位呀？”
“鬼才是你的朋友，你这个大白痴！”
“它是我的心灵书。”芙莉亚说。
“这么说来，你们全都是书巫咯？”
凯特摇摇头，说：“菲尼安和我不是。”
菲尼安抬起头来看了看众人，仿佛这时才又意识到自己在哪里：“我必须回书城，现在就去！我们必须关闭通往森林的门户！”
“你要做的不只这件事吧？”伊西丝仔细端详着他。
“你觉得我会给你答案吗？”他阴沉地迎着她的目光，说，“我们连你到底是什么都还搞不清楚，是书妖，还是亚当学院的密探……你自己知道你站在哪一边吗？”
“别再说了。”芙莉亚说。
菲尼安与伊西丝彼此又对望了片刻，接着他霍然起身，说：“我得回去，我不能再等了。”
“你没有通行证，”凯特说，“守卫不会让你过桥的。”
“我会找到办法的。”
凯特站起身来，说：“我跟你去。”
“我也必须回费园，”芙莉亚说，“尤其是现在。魅姬一回到那里，就会把怒气发泄在皮普身上。”
“那群骑士绝对会监视所有的门户，”伊西丝的身体向前倾，办公椅也嘎吱作响，“去那里的唯一办法是穿越，可是这个不容易操作。”
这个法子芙莉亚也想过，问题是，她需要一本和费园藏书内容相同的书才能穿越，不只是书名相同，版次也必须一样，而且书不能放在地下墓穴，因为她要是穿越到那里，就会被锁在铁门内。因此，需要一本放置在地上楼层的书才行。本来她也可以挑选一本她房里的小说，但那些书大多是经典作品，而这么多年来，已经辗转由许多不同出版社发行过，版次也各不相同，更何况哪本书属于哪个版次她都不知道，看来想凭运气抵达目的地是千难万难了。尤其是，穿越出了状况可是会导致大灾难的，运气好只会残废，最糟则是命丧黄泉。
但接着她突然想到：“那本《凡塔思帝寇》！”
“又是七芒星的书？”塞雷斯蒂安问。
“我家有一本初版书，至少我不得不逃出那里时还有一本。魅姬在我家附近的铁道上时，还曾拿在手上。”
“你知道她是怎么处理那本书的吗？”伊西丝问。
“不知道，那不是她在找的书。那本书要不是被她扔了，就是还躺在铁路路堤旁的草丛里，要不，就是被她带回我家了。幸运的话，那本书可能在某个没有人会注意的地方。”
“而倒霉的话，我们一抵达就会被好多骑士团团围住。”
我们，芙莉亚心中泛起一丝喜悦，她问：“那些人你应付得来吧？”
伊西丝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凯特在头发上抓了抓，问：“万一那本书被埋在地底深处，该怎么办？这样你们到达时，不就被活埋了？”
“为了皮普，我必须冒这个险。”
“可是你不是需要一模一样的版本吗？”
芙莉亚的目光从书架上扫过：“塞雷斯蒂安？”
“我这里曾有过这本书，”那个书雠表示，“但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有个德国收藏家光是为了书名页，就愿意支付一大笔钱。最后我把那些书页分别寄到了全世界十几个地址，赚到的钱比我出售一本完整的书还高出许多。”伊西丝一脸鄙夷，芙莉亚光是想到那种情景就想吐。此外，想到这次穿越将会使妈妈心爱的书人间蒸发，也同样令她揪心。不过这一次是为了救皮普，而穿越又必然需要一件牺牲品。
“你们一定要向我解释清楚，七芒星在这些事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塞雷斯蒂安要求道。
“等一下！”菲尼安举起一只手，说，“真的很抱歉，可是我得走了。万一魅姬为了报复，向亚当学院举报了我们的藏身处，那么通往森林的门户就需要有人好好防护，我真的不能呆坐这里傻等。”
芙莉亚朝他笑了笑，说：“我了解。”她先是对菲尼安，继而对凯特送上拥抱。凯特的家早就不在伦敦，而是在书城了。
凯特也紧紧拥抱芙莉亚，说：“你们多保重。如果有人能救出你弟弟，那这个人就是她了。”接着她来到伊西丝面前，说：“谢谢你所做的一切。还有，提防……啊，你知道的。”她匆匆抹了抹眼角，接着又展露笑容，转向塞雷斯蒂安说：“虽然其他人都没说，但我一定要谢谢您。”
塞雷斯蒂安羞赧地笑了笑，而当菲尼安也上前和他握手时，他更是开心。
“等等，”塞雷斯蒂安说，“带上这个。”
他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两张上面写有书城的书签，并且从裤袋里掏出一张二十英镑的钞票，说：“给你们，乘车到桥那里。走出这栋屋子，先往左转，沿着人行道走大约两分钟，就是出租车站了。”
凯特感激地收下他的礼物，菲尼安则转向伊西丝。
“请你好好照顾芙莉亚。”说着，他朝她伸出手。伊西丝嘟嘟囔囔，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握住，并且点了点头。
芙莉亚陪凯特与菲尼安走下通往街道的室外台阶。塞雷斯蒂安居住的地下室坐落在一栋没有前院的楼房里，墙上涂刷的粗灰泥已经剥落，还遭人喷漆涂鸦，高高的窗户没有透出半点光。
夜半时分，偶尔才有车辆经过，一股冷风吹过柏油路面，带来腐烂的蔬菜味，原来不远处有一些写着印度文、已经打烊的摊棚。
这次重新启程显得非常仓促，也没有经过事先计划和筹备，但他们三人都很清楚，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芙莉亚再次拥抱他们，祝福他们一切顺利，接着匆匆走下阶梯，以免被人看见她眼角的泪光。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伊西丝！”一名男子的声音呼唤着。接着有人匆匆从芙莉亚身边经过，来到伊西丝身边蹲下。“伊西丝，该死……”
芙莉亚闭上眼，紧接着又睁开，紫色光点如雾霭般慢慢消散，但下一秒她就看不到伊西丝和那名男子了，因为一张激动的脸孔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凯特。”她低声呼唤。
凯特喉头咕噜咕噜地响着，发出快乐的呼喊。她的心情顿时放松，想拥抱芙莉亚，最后却只是抓住她肩膀惊呼：“老天，芙莉亚，怎么这么多的血……”
芙莉亚想起阿列尔房门口那暖暖的湿意。“普克，”她低声说，“被魅姬杀死了……”
菲尼安在凯特后方现身：“普克死了？”
芙莉亚虚弱地点点头，说：“他想将她——”
“阿列尔呢？”
“我不知道。”
“其他书妖呢？他们有没有将她——”
“他们将骑士推下了深渊，我想，他们成功了，可是……我们离开时，魅姬还在……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菲尼安双手揪着头发，说：“我得马上回去，我不该离开——”
“没什么是你非做不可的，小伙子，”此刻正忙着帮伊西丝坐起来的男人插嘴说，“如果你想去别的地方，别急，我们可以帮你叫出租车。”
那人年纪颇大，约有六十来岁。他那胖嘟嘟的身材、地中海似的头发，让芙莉亚不由地想起家中书巫壁纸上漫步而过的修士，其中一个是凡塔思帝寇·凡他思提切灵的秘密同党，他还把自己的修道院提供给盗匪栖身。不过他们现在落脚处的屋主身上穿的不是修士袍，而是夏威夷衫。蓝底的衬衫上是一幅粉红的日落景象，卡其裤的裤管翻折，脚下的凉鞋也磨破了。芙莉亚的目光一落到他的脚指甲，就立刻转向别处。
她逐渐能辨识周遭的环境，这个阴沉沉的房间里布满了书架，架上的书全都平放着，没有一本是竖立的。房间里放了好几张书桌，桌上都堆放着书本或是脱落的纸页，简直就是一座座高低起伏的纸山。这些物品之间摆了一张老旧的旋转椅看起来不太结实。天花板上不见任何灯具，只有电线从粗灰泥的壁面里探出头来，而桌子上那些亮着的灯却照着被肢解的书页、放大镜与外科手术刀等物品构成的凌乱景象。
光瞧上一眼，芙莉亚就知道这个男人靠什么赚钱了。“你是书雠！”她满腔鄙夷，脱口冒出这句话。
“是图书交易商。”他边纠正她，边用手帕擦拭伊西丝的额头。此刻她虽然已经坐起身来，却仍是呼吸沉重，双目紧闭。“三个门户！”他高声责备，“有的人光开启一个就丧命了，你们却让她开启了三个！”
“我们并不知道这么做会伤害她。”凯特答。
菲尼安的忧虑显然大过歉疚。“芙莉亚，”他特别加强语气问，“那里出了什么事？”
虽然老男人对伊西丝非常关照，但芙莉亚却不想就这么轻饶过他，在她眼中，他就是个人渣。
书雠是图书业的盗尸者，是最低级的古书商。他们专门把珍稀书籍化整为零，将原本完好的书拆成一页页出售，以提高利润。这个世界上有足够多的富有收藏家为了获得某某中世纪手抄本，或某部初版游记绘图精美的一页，而愿意乖乖付出巨款。一本在拍卖会场能卖到十万英镑的书，如果将书中的五百页分别出售，每页售价可高达数千英镑，利润当场就翻了好几番。这些书页往往被囚在画框、画夹或保险箱内，不会被人阅读，纯粹是因为稀有才受人珍爱。大开本书最常遭此劫难，被那些原本就拥有一切的人纳为战利品，放在豪宅中与毕加索的作品、象牙等并列展示。
芙莉亚的父亲早就将自己对书雠的痛恨灌输给了她，她是万万不可能把这种人当成盟友的，那样会玷污对父亲的怀念。桌面上那些遭到毁损的书简直在撕扯她的心，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工坊，而是书籍屠宰场。就在这一刻，伊西丝突然睁开眼睛，而那个胖男人还在用肮脏的手帕帮她擦脸。“好啦，”她不耐烦地说，“别再擦了。”
“你满身都是血。”
“又不是我的血。”
“谁能行行好告诉我普克到底怎么了！”菲尼安突然开口，他原本和凯特一起坐在一张灯芯绒面的长沙发椅上，沙发椅周围散置着内页被取出的书封和零散的书页，菲尼安上半身突然向前倾，似乎准备一跃而起，“普克是我的朋友，阿列尔也是，万一他们遭到不测——”
“魅姬杀了普克，”伊西丝说，“但我不知道她是否也对阿列尔下手了，目前也无从得知。”
菲尼安脸色煞白：“这么多年来，亚当学院一直想捉拿他们，结果这个女人一出现就把他们杀了？”
“这是杀手的不良习性。”一颗紫色光点从伊西丝的左眼角飘出，随即破灭。
“没有谁开启了三个门户还能没事的。”胖男人说。他的忧虑是有理由的，但芙莉亚还是很不喜欢他。
“抱歉，我们来得这么唐突，”伊西丝说，“我们会尽快离开的。”
“能够再看到你，我很开心。”
伊西丝不耐地将他推开，试图起身。芙莉亚赶紧赶到他们两人之间，协助她站起来。
伊西丝有点昏昏沉沉地走到办公椅前坐下，解开兜帽斗篷的搭扣，让斗篷在背后滑落。
这里已经没有其他座位了，芙莉亚只能靠着一张桌子站着。这个书雠正在残害的书上印的是拉丁文，书页边缘缀有精美花纹。对印刷品如此轻蔑的作为真是令她作呕。
几乎要顶到天花板的两扇狭窄窗户外是砖砌的通风井，昏黄的路灯正好从那里照射进来——原来他们是在地下室里。
菲尼安坐在沙发上，上身前倾，双手掩面，凯特用一只手揽着他。
“对不起，”芙莉亚朝他所在的方向说，“她要的只是我，跟普克本来毫无关系……而我还冤枉了他。如果没有他帮忙，我们绝对没办法拿回伊西丝的心灵书。”
她不确定自己说的话菲尼安有没有在听，不过凯特倒是对她笑了笑，说：“那并不是你的错。”
“不，”芙莉亚说，“是我的错。”
菲尼安抬起头来，说：“普克知道其中的危险，阿列尔更是了解。事实上，他们俩能够活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了。”
穿夏威夷衫的男人靠在两扇窗之间的墙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别管，”伊西丝说，“我们休息一下就走。”
他悲伤地望着她，没有反驳。
“魅姬拿到了塞弗林的书。”芙莉亚说。
“是你一定要给她的，”伊西丝呛声，“我警告过你要多提防她。”
“她本来可以带我去找皮普的，如果普克没有……如果大家都遵照她的要求。”
凯特气呼呼地来回看了看他们，说：“你们吵完架了没有？现在我们能不能好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而不是为已经改变不了的事而争吵？”
胖男人清了清嗓子，说：“好，那就由我开始吧，我叫作……”他停了一下，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了，“大家都叫我塞雷斯蒂安。”
“那是你的绰号吗？”芙莉亚问。
“不然呢？”伊西丝答。
“我叫芙莉亚，这是菲尼安跟凯特，伊西丝你本来就认识了。”
“那当然了，”他看起来更加沮丧了，“她是我养大的——虽然她很想忘记这一点。”
“哦，拜托。”伊西丝无奈地说。
芙莉亚很难想象伊西丝小时候住在这处地下室里的情景。
凯特把这个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问：“您是伊西丝的父亲？”
“不是，”伊西丝抢先回答，“我不是说过了吗？”
“反正你只有我这个最棒的爸爸。”他说。
伊西丝坐在椅子上默默转向他，敞开自己的上半身，接着起立，拉开紧身胸衣的两侧。不久，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翻动她身上的书页，并传出细语声，同时一股劲风从这本活书吹向了塞雷斯蒂安。
“老天！这究竟——”
“我是书妖，”伊西丝不疾不徐地扣上胸衣，说，“这点你早就知道了。”
他脑袋歪了歪，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接着他迟疑地点点头，但那模样却像是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不过……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从几个小时前，过去便改变了，但对他而言，变化现在才出现，因为这些事他大概已经很久没有特地想过了。
“出生在昼夜交界处的女孩，那个故事是你告诉我的，”伊西丝说，“如果那是你当年虚构的……那么，现在它已经成真了。”
“可是那不过……”他没有再往下说。而芙莉亚也发现，他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他不再信任自己的记忆了。直到刚才他还坚信，那是他编造的故事，但现在他隐隐约约记起，那是一则古老且众所周知的童话——七芒星的童话。而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何没有及早想起这件事？
本来芙莉亚因为他对书册痛下毒手而鄙视他，但此刻却有点同情他了：“我们应该把经过告诉他，这样才公平。”
“我也这么觉得。”凯特表示赞成。
菲尼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满脑子都是普克与阿列尔，以及森林中其他书妖伙伴的命运。
伊西丝又坐回了椅子上，一言不发。尽管她表示不喜欢塞雷斯蒂安，但如果不是信任他的住处够安全，也不会选择逃到这里，显然这里是她想得到的最佳藏身处。如此说来，她应该相信养父是个守口如瓶的人。
在场其他人都没有开口，于是芙莉亚便告诉了他自己抵达书城，以及逃入死书林的始末。
塞雷斯蒂安听得极为专注，目光也警觉起来，即使他有所怀疑，也没有表现出来。他是个亵渎书籍的人，他的作为和书巫界认定为好和正确的标准截然相反，但之前大家认为他只是个痴肥男子，这个印象似乎也错了。
芙莉亚边说，边扫视过那些残缺不全的书；一部关机的计算机和各式各样的箱子、抽屉。直到她说完了，才发现一个书架上有一样随意卡在书堆之间的东西。
那是一个玻璃密封罐，罐口紧闭，里面装着一些气孔粗大的碎岩块。
芙莉亚连忙冲到书架前取出玻璃罐，罐里的石头色调各不相同，从绯红、玫瑰红到深橘色都有：“这些都是从永夜庇护所带出来的吧？我爸爸也有一些。”
塞雷斯蒂安还在消化他刚才听到的事件，所以只是随意点点头，说：“当年许多老战士都带了一些回家。那里的地面都被我们伙伴的鲜血染红了，因此我们带回了一些石块，以便牢记这段过去。”
伊西丝垂下目光：“爸，别在这个时候谈这些。”
“是她先问的。”
芙莉亚把石头举到台灯前逆着光看，说：“我爸爸倒是从来不提这件事，他像是想忘却——但其实忘不了。”
伊西丝叹了口气，抱怨说：“我爸爸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塞雷斯蒂安也发现，伊西丝接连两次称他为“爸爸”。他忍不住露出微笑，用袖子在反光的秃头上擦了擦，朝芙莉亚走过去。
“你父亲是哪一位？”
“他过世了，他叫提贝流斯·费尔菲克斯。”
他双眼顿时发光：“提贝流斯！”
“您认识他？”
“不太熟，不过认识，我认识他。他没提过某天有个书巫在战场上发现了一个小女孩，将她带回家的事吗？”芙莉亚瞅了伊西丝一眼，摇摇头。
“当时我们有好多伙伴前往永夜庇护所，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于是我就从那里带了个人回来，我觉得这样很公平。”
“好厉害，了不起，”伊西丝恼怒地说，“现在我们可以谈点别的事了吧？”
塞雷斯蒂安的目光却仍然遥望着过去：“当时释放出来的书巫能量大得惊人，导致战场上凭空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书妖，都是从我们的心灵书里掉落出来的，最后他们都在两军之间灭绝了。”他的声音逐渐转弱，有如宝琳偶尔播放的老唱片。
“如果您是书巫，”芙莉亚说，“怎么做得出这种事？”她指了指那些被挖开掏空的书籍。
“从永夜庇护所回来后，我就发誓要舍弃书巫术。我再也不要跟这一切有任何瓜葛，我要摆脱我的能力，而摧毁书籍似乎是甩掉这包袱的好法子，结果也真的奏效，现在我已经不是书巫了。”
“他烧了自己的心灵书。”伊西丝冷冷地说。
鸟喙书在芙莉亚口袋里轻轻动了起来。“太野蛮了！”它一边从口袋里钻出来，一边叱骂。
塞雷斯蒂安望着它，问：“小朋友，你是哪位呀？”
“鬼才是你的朋友，你这个大白痴！”
“它是我的心灵书。”芙莉亚说。
“这么说来，你们全都是书巫咯？”
凯特摇摇头，说：“菲尼安和我不是。”
菲尼安抬起头来看了看众人，仿佛这时才又意识到自己在哪里：“我必须回书城，现在就去！我们必须关闭通往森林的门户！”
“你要做的不只这件事吧？”伊西丝仔细端详着他。
“你觉得我会给你答案吗？”他阴沉地迎着她的目光，说，“我们连你到底是什么都还搞不清楚，是书妖，还是亚当学院的密探……你自己知道你站在哪一边吗？”
“别再说了。”芙莉亚说。
菲尼安与伊西丝彼此又对望了片刻，接着他霍然起身，说：“我得回去，我不能再等了。”
“你没有通行证，”凯特说，“守卫不会让你过桥的。”
“我会找到办法的。”
凯特站起身来，说：“我跟你去。”
“我也必须回费园，”芙莉亚说，“尤其是现在。魅姬一回到那里，就会把怒气发泄在皮普身上。”
“那群骑士绝对会监视所有的门户，”伊西丝的身体向前倾，办公椅也嘎吱作响，“去那里的唯一办法是穿越，可是这个不容易操作。”
这个法子芙莉亚也想过，问题是，她需要一本和费园藏书内容相同的书才能穿越，不只是书名相同，版次也必须一样，而且书不能放在地下墓穴，因为她要是穿越到那里，就会被锁在铁门内。因此，需要一本放置在地上楼层的书才行。本来她也可以挑选一本她房里的小说，但那些书大多是经典作品，而这么多年来，已经辗转由许多不同出版社发行过，版次也各不相同，更何况哪本书属于哪个版次她都不知道，看来想凭运气抵达目的地是千难万难了。尤其是，穿越出了状况可是会导致大灾难的，运气好只会残废，最糟则是命丧黄泉。
但接着她突然想到：“那本《凡塔思帝寇》！”
“又是七芒星的书？”塞雷斯蒂安问。
“我家有一本初版书，至少我不得不逃出那里时还有一本。魅姬在我家附近的铁道上时，还曾拿在手上。”
“你知道她是怎么处理那本书的吗？”伊西丝问。
“不知道，那不是她在找的书。那本书要不是被她扔了，就是还躺在铁路路堤旁的草丛里，要不，就是被她带回我家了。幸运的话，那本书可能在某个没有人会注意的地方。”
“而倒霉的话，我们一抵达就会被好多骑士团团围住。”
我们，芙莉亚心中泛起一丝喜悦，她问：“那些人你应付得来吧？”
伊西丝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凯特在头发上抓了抓，问：“万一那本书被埋在地底深处，该怎么办？这样你们到达时，不就被活埋了？”
“为了皮普，我必须冒这个险。”
“可是你不是需要一模一样的版本吗？”
芙莉亚的目光从书架上扫过：“塞雷斯蒂安？”
“我这里曾有过这本书，”那个书雠表示，“但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有个德国收藏家光是为了书名页，就愿意支付一大笔钱。最后我把那些书页分别寄到了全世界十几个地址，赚到的钱比我出售一本完整的书还高出许多。”伊西丝一脸鄙夷，芙莉亚光是想到那种情景就想吐。此外，想到这次穿越将会使妈妈心爱的书人间蒸发，也同样令她揪心。不过这一次是为了救皮普，而穿越又必然需要一件牺牲品。
“你们一定要向我解释清楚，七芒星在这些事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塞雷斯蒂安要求道。
“等一下！”菲尼安举起一只手，说，“真的很抱歉，可是我得走了。万一魅姬为了报复，向亚当学院举报了我们的藏身处，那么通往森林的门户就需要有人好好防护，我真的不能呆坐这里傻等。”
芙莉亚朝他笑了笑，说：“我了解。”她先是对菲尼安，继而对凯特送上拥抱。凯特的家早就不在伦敦，而是在书城了。
凯特也紧紧拥抱芙莉亚，说：“你们多保重。如果有人能救出你弟弟，那这个人就是她了。”接着她来到伊西丝面前，说：“谢谢你所做的一切。还有，提防……啊，你知道的。”她匆匆抹了抹眼角，接着又展露笑容，转向塞雷斯蒂安说：“虽然其他人都没说，但我一定要谢谢您。”
塞雷斯蒂安羞赧地笑了笑，而当菲尼安也上前和他握手时，他更是开心。
“等等，”塞雷斯蒂安说，“带上这个。”
他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两张上面写有书城的书签，并且从裤袋里掏出一张二十英镑的钞票，说：“给你们，乘车到桥那里。走出这栋屋子，先往左转，沿着人行道走大约两分钟，就是出租车站了。”
凯特感激地收下他的礼物，菲尼安则转向伊西丝。
“请你好好照顾芙莉亚。”说着，他朝她伸出手。伊西丝嘟嘟囔囔，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握住，并且点了点头。
芙莉亚陪凯特与菲尼安走下通往街道的室外台阶。塞雷斯蒂安居住的地下室坐落在一栋没有前院的楼房里，墙上涂刷的粗灰泥已经剥落，还遭人喷漆涂鸦，高高的窗户没有透出半点光。
夜半时分，偶尔才有车辆经过，一股冷风吹过柏油路面，带来腐烂的蔬菜味，原来不远处有一些写着印度文、已经打烊的摊棚。
这次重新启程显得非常仓促，也没有经过事先计划和筹备，但他们三人都很清楚，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芙莉亚再次拥抱他们，祝福他们一切顺利，接着匆匆走下阶梯，以免被人看见她眼角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