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这小子非得要一直那麼做吗？」我皱著眉头站起身，手扠著腰，瞪著苏珊娜的天花板。
「妳的火龙是雌的，戴安娜。」凯瑟琳道。她也在看天花板，但一副觉得很好笑的表情。
「雌的又怎样？」我指著上方道。我本来在尝试编织一则咒语，但我的龙却从我肋骨裡逃了出来。这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牠贴著天花板，喷出一蓬蓬烟雲，兴奋地把牙齿敲得咔噠咔噠响。「我不能让这小子 ——小妞——兴致一来就在房间裡飞来飞去。」如果牠在耶鲁的学生当中乱窜，后果一定很严重。
「妳的火龙任意跑出来，其实是一个更大的问题的徵候。」伊索奶奶交给我一束顶端绑在一起、色泽 艳丽的丝线。这把线尾端自由飘动，像五朔节花柱⑥的彩带，总共有九股，分别是红色、白色、黑色、银
?西欧各国在五月初举行迎接夏季的庆典，主要活动之一就是把綵带缠绕在柱子上，随著音乐跳舞的人来回穿梭，设法把带子分开。色、金色、绿色、褐色、蓝色和黄色。「妳是个编织者，必须学会控制妳的力量。」
「这一点我知道，伊索奶奶，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个——绣花线——帮得了什麼忙。」我固执地说。 龙也呱呱叫了一声，表示同意，发出声音的时候，牠的形体膨胀，显得更具实质，然后又淡去，恢復原来 若隐若现的轮廓。
「妳对做為编织者知道些什麼？」伊索奶奶尖锐地问。
「不多。」我承认。
「戴安娜应该先把这个喝掉。」苏珊娜端著一个热气腾腾的杯子走到我身旁。空气中瀰漫著甘菊和薄 荷的味道。我的龙歪著脑袋，显得很感兴趣。「这是镇定心神的药草茶，或许能安抚她的灵兽。」
「我倒不怎麼在意那条火龙。」凯瑟琳不屑地说。「要牠们听话本来就很难——就像管制一隻成心只 想调皮捣蛋的魔族。」说得倒容易，我想道。她又不用哄那傢伙钻回她身体裡面。
「这裡头加了哪些植物？」我啜饮一 口苏珊娜的茶，问道。自从喝过玛泰的茶，我对任何草药调配的 饮料都心存怀疑。我的问题才出口，杯子裡就开出薄荷、带草香的甘菊花、花朵像一堆泡沫的白芷，还有 一种我不认识的僵硬发亮的叶片。我咒骂一声。
「瞧！」凯瑟琳指著杯子说：「就像我说的。戴安娜提出任何问题，女神都会回答。」
苏珊娜警戒地看著她的杯子被膨胀的草根挤破。「我想妳说得对，凯瑟琳。但她应该编织而不是破坏 东西，她必须提出更好的问题。」
伊索奶奶和凯瑟琳终於破解了我的力量的祕密：它跟我的好奇心绑在一起。这情况造成许多不便，但 经由这麼一说，很多事就可以解释了：每次我面对难题，眼前就浮现一张白色桌子，上面摆著许多色彩鲜 艳的拼图片；我在麦迪森时，想知道还有没有奶油，它就从莎拉的冰箱裡飞出来。甚至艾许摩尔七八二号 在博德利图书馆离奇出现，也解释得通：我填借书单的时候，就在好奇这本书裡写些什麼。今天稍早，我不过想著苏珊娜的魔法书上某一则咒语是谁写的，书上的墨渍便离开纸页，在旁边的桌面上重组成她去世 祖母的模样。
我答应苏珊娜一旦我想出办法，会尽快把字跡放回去。
於是我发现，魔法的运作其实跟歷史差不多。两者的重心都不在於找到正确的答案，而是如何提出更 好的问题。
「再讲一遍妳召唤巫水的过程，戴安娜，还有妳心爱的人遇到困难时，弓箭是怎麼出现的。」苏珊娜 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从中找到某种规则。」
我重述马修把我丢在七塔的那个晚上，水像洪水般从我体内涌出，还有莎拉果圜裡那天早晨，我看到 地底下的水脉。我详细描述弓出现的每一次过程I包括有弓无箭，或有箭但我没发射的那几次。讲完以 后，凯瑟琳满意地轻嘆一声。
「现在我知道问题出在哪裡了。除非要保护某个人，或被迫面对恐惧，否则戴安娜不会全心全意投 入。」凯瑟琳指出：「她总对过去怀著疑惑，或对未来揣惴不安。女巫必须把全部心思投注在此时此地才 能施展魔法。」我的火龙拍打翅膀表示同意，在房间裡掮起一阵强大的暖风。
「马修一直都认為，我的情绪、需求和魔法之间有关联。」我告诉她们。
「有时我觉得，那个魅人说不定有一部分是个巫族。」凯瑟琳道。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因為伊莎波? 柯雷孟的儿子身上，即使只有一滴巫族的血，都是匪夷所思。
「我想我们暂时把火龙放在一旁，先帮戴安娜处理偽装咒的问题。」伊索奶奶认為，每当我使用魔 法，四周就会涌现大股能量，需要遮蔽。「有任何进展吗？」
「我觉得周围会冒出几鏤烟。」我期期艾艾道。
「妳要把注意力放在妳的绳结上。」伊索奶奶盯著我放在腿上的线绳道。每种顏色都可以在包围这世界的绳索裡找到对应色，操作这些线绳——将它们扭转或打结——是一种同气魔法。但首先我得知道，该 使用哪几根线绳。我抟起最上端的结，拿起所有的彩色线绳。伊索奶奶教过我，轻轻对线绳吹气，同时集 中精神，应该就可以让适合我编织咒语的线绳鬆脱出来。
我对著线绳吹气，它们闪闪发亮，飘拂舞动。黄色与褐色的线先掉到我腿上，接著是红色、蓝色、银 色和白色。我用手指顺一顺这几根九吋长的丝线。六股线代表六种不同的结，每一种都比前一种更复杂。
我打结的技巧还很笨拙，但我觉得这阶段的编织特别有镇定心神的效果。用普通线绳练习做复杂的盘 绕与交叉，看起来就像古代塞尔特的绳结装饰。绳结的重要性有一定的阶序，一开始是套结和平结。莎拉 做爱情符和其他约束咒时，偶尔也用到它们。但只有编织者能打出最复杂的结，做多达九个各自独立的交 叉，最后再用魔法把线绳两端融合在一起，形成周而復始、连绵不尽的循环。
我深深吸一口气，重新集中注意力。偽装是一种保护，所以应该是紫色。但这裡没有紫色的线。
蓝色和红色的线立刻升起，紧紧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略带斑骏的紫，跟从前我母亲在夜间月色昏暗 时、放在窗口的那种蜡烛一模一样。
「打好一个结，咒语将开始。」我喃喃道，用紫线做出一个简单的套结。火龙模仿我的语音发出低 吟。
我抬头看牠，这头火龙多变的外表再次令我吃了 一驁。牠呼气的时候，褪色成一团模糊的烟雾。吸气 时.，轮廓又变得清晰。牠是物质与精神的完美平衡，不会只以一种状态存在。我能达到那麼和谐的境界 吗？
「打好两个结，咒语会成真。」我在同一条紫色线上打了一个双回结。心想著我能否像火龙一样，每 次想遁入安全的灰色地带时都能如愿，我用手指夹起了黄线。第三个结是我要打的第一个真正的编织者之 结。虽然只要交叉三次，还是有相当的难度。
「打好三个结，咒语得自由。」我把线绳绕几个圈，做成三叶草形状，然后把末端綰在一起。它们融 合在一起，形成编织者的无终始之结。
我吁一 口气，把绳结放在腿上，从我嘴裡涌出一股比烟更细腻的灰色雾气。它像个罩子般包围著我。 我惊讶地轻呼一声，呼出更多那种古怪而透明的烟雾。我抬起头，火龙到哪裡去了？褐色线跳到我手上。 「打完四个结，魔力储存好。」我很喜欢第四个结，它长得像蝴蝶麻花饼，要反覆扭转好几次。.
「做得很好，戴安娜。」伊索奶奶道。这是我的咒语最容易出错的关头。「好，在这状态停留一会 儿，请求龙留在妳身旁。如果牠愿意配合，就会替妳挡掉好奇的眼光。」
指望火龙配合似乎是奢望，但我还是用白线打成了一个五角星形状的结。「打完五个结，咒语变强 大。」
火龙猝然飞下来，翅膀依偎在我肋骨上。
你愿意留在我身旁吗？我无声地问牠。
火龙用一个精緻的灰茧把我包住。它让我裙子和外套的黑变成较不醒目的深灰色。伊莎波的戒指也不 再闪闪发光，钻石核心裡的火燄黯淡下来。就连我腿上剩下的那条银线也好像生了锈。我对火龙无声的回 应露出微笑。 ■
「打完六个结，咒语就牢靠。」我道。我最后一个结打得不够对称，但也没有鬆脱。
「妳确实是一个编织者，孩子。」伊索奶奶鬆了一 口气。
步行返家途中，我在火龙的遮蔽下，变得毫不引人注意_，感觉真是妙不可言，但一踏进鹿冠的大门， 一切又恢復生气勃勃。那儿有一个包裹等著我，克特也在。马修仍然花太多时间跟这个变化无常的魔族廝 混。马罗冷淡地跟我打个招呼，我正拆开包裹时，忽然听见马修一声大吼。
「我的天！」马修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无法置信地瞪著一张纸。
「老狐狸又要做什麼？」克特阴阳怪气地问，同时把笔插进墨水瓶。
「我刚收到这条巷子的那个金匠尼可拉斯?瓦林一份帐单。」马修横眉怒目道。我无辜地看著他。
「他一个捕鼠器算我十五镑。」现在我对英镑的购买力比较有概念——玛莉的女僕琼安一整年的薪资才五 镑——所以能理解马修為何震惊。
「哦，那个呀。」我继续拆我的包裹。「是我要他做的。」
「妳找全伦敦最好的金匠替妳做捕鼠器？」克特也一脸不信。「如果妳钱多得花不完，罗伊登太太， 请让我為妳做一个鍊金术实验。我可以把妳的金银变成主教帽酒吧的美酒。」
「那是个耗子笼，不是捕鼠器。」我嘟噥道。
「我看看这个耗子笼好吗？」马修的声调极度平淡，是个不祥的预兆。
我剥掉最后一层包装，把那个东西递过去。
「镀银，还刻了字。」马修道，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细看。看清楚后，他低骂一声。「『Ars longa, vita brevis。』艺术悠久，生命苦短。说得一点都不错。」
「应该很有效。」瓦林先生设计巧妙，笼子造型像一隻警戒的猫，一对精美的耳朵装在铰鍊上，两隻 睁得很大的眼腈雕在交错的支架上。笼子两端都做成嘴巴的形状，还附带致命的利齿。凡此种种，都让我 联想到莎拉养的猫塔比塔。瓦林还突发奇想，在猫鼻头上嵌了一隻银老鼠。这隻小动物跟我们阁楼裡那些 嚣张的獠牙怪物一点也不像。只要想到牠们趁我们熟睡时大嚼马修的文件，就让我浑身发寒。
「看啊，他在下面也刻了字。」克特顺著那隻俏皮小鼠看到捕鼠笼下侧。「这是希波克拉底?那
句名言的后半段---还是拉丁文，真有他的。『ocssio prHceps, experimentum periculosum, iudicium
difficile.』」
「以这件东西的作用而言，刻这句话可能过於矫情。」我承认道。
「矫情？」马修眉毛一挑。「从耗子的观点来看，恐怕很符合事实呢：机会稍纵即逝，实验危险，判 断难為。」他嘴角抽搐一下。
「瓦林敲妳竹槓，罗伊登太太。」克特宣称：「你该拒绝付款，马修，把老鼠笼退回去。」
「不！不是他的错。」我反对道：「我们本来在聊时鐘，瓦林先生拿了几个美丽的样本给我看。我也 给他看我从瘸子门陈德勒药局裡买来的小册子——就是教人如何捕杀害虫害兽那本——我告诉瓦林我们家 有鼠患。一切发展都很自然。」我低头看一眼那个捕鼠笼。真是一件出眾的手工艺品，装有精巧的小齿轮 和弹簧。
「全伦敦都有鼠患。」马修努力掌握主导权。「但我可不认识哪个人用镀银的玩具来解决这问题。通 常养几隻所费无多的猫就够了。」
「钱我来付，马修。」这麼一来，我的钱包可能就空了，只好再找华特要钱，但也没别的法子可想。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有时要付出昂贵的代价。我伸手去拿捕鼠笼。
「瓦林把它设计得可以报时吗？真的如此，它就是全世界唯一兼具灭鼠功能的鐘啦，那麼这价格也还 算合理。」马修试图皱眉头，但他脸上绽开一个微笑。他没有让我把捕鼠笼拿走，反而握住我的手，凑到 嘴边亲一下。「我来付帐单，我的爱，即使只為了未来六十年都可以拿它取笑妳。」
就在这时，乔治快步闯进门厅，一阵冷风跟著他吹进来。
「我有消息！」他把斗篷甩开，一脸神气活现的表情。
克特呻吟一声，用手抱住脑袋。「别告诉我。一定是呆子庞松比对你翻译的荷马十分满意，不需要修
?Hippocrates (460-370B.C.)，古希腊名医，被誉為「医学之父」。他这句名言真正的意思是说：医生这行业需花很长的时间学习、观察、实 验、做判断，但等医技磨练得够高明时，医生也垂垂老矣，能救助的人已不多。但后人引用时大都断章取义，把技术当作艺术解释。
订就可以出版了。」
「我今天办妥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你泼不成我冷水的，克特。」乔治满怀期待地扫视大家一眼。 「怎麼？你们都没有一点好奇吗？」
「什麼好消息，乔治？」马修漫不经心地说，把捕鼠笼拋到空中，然后接住。
「我找到罗伊登太太的手抄本了。」
马修握住捕鼠笼的手一紧。捕鼠机制猛然弹开。他把手指抽出来，笼子啪一声落到桌面，又自动关 上。「在哪？」
乔治直觉地退后一步。我经常面对我丈夫的质问，所以可以想见，做為吸血鬼全副注意力集中的焦 点，是多麼心惊肉跳的事。
「我就知道，拜託你去找就对了。」我亲切地对乔治说，并拉住马修衣袖，让他放慢速度。乔治果然 听了这句话就鬆驰下来，.回到桌前，拉出一把椅子坐下。I
「妳的信任对我意义重大，罗伊登太太。」乔治脱下手套，吸了吸鼻子，然后道：「不是每个人都这 麼想。」
「在?哪?儿？」马修一个字一个字问道，咬紧了牙关。
「在想像得到最明显的地方，却逃过了每个人的眼光。我很意外我们竟然一开始没想到。」他又顿了 一下，确定掌握到每个人的注意力。马修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沮丧的晦哮。
「乔治。」克特警告道：「马修会咬人的。」
「在狄博士手上。」乔治见马修作势待扑，连忙说道。
「女王的占星师。」我道。乔治说得没错：我们早该想到这个人。狄博士⑩也是鍊金术士——拥有全 英国数量最多的藏书。「但他在欧洲呀。」
「狄博士一年多前就从欧洲回来了，他目前住在伦敦城外。」
「请告诉我，他是巫族、魔族或血族？」我哀求道。
「他就是个凡人——而且是个大骗子。」马罗道。「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老马。他利用可怜的 爱德华，手段可恶极了，强迫他观察水晶石，不分日夜跟天使谈錬金术。然后狄博士抢走所有的功劳。」
「可怜的爱德华？」华特嘲弄道，没打招呼便推开大门走了进来。亨利?波西与他同来。黑夜学派的 成员只要走到鹿冠方圆一哩之内，就会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到我们的火炉边。「你那个魔族朋友牵著他鼻子 好多年。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说狄博士没有他还比较好一点。」华特拾起那个捕鼠笼。「这是啥？」
「狩猎女神忽然对小型猎物发生兴趣了。」克特冷笑道
「啊，是个捕鼠笼。但没有人会蠢到做一个镀银的捕鼠笼。」亨利站在华特身后张望。「看起来像 尼可拉斯.瓦林的作品。他在艾塞克斯⑩被封為嘉德骑士时，替他做了一个漂亮的手錶。这是小孩玩具 吗？」
一隻吸血鬼的拳头撃中我的书桌，打得木头四分五裂。
「乔治，」马修再也忍不住了：「你说狄博士怎麼样。」
「哦，是的，当然。其实没什麼好说的。我就照你—你的要求。」乔治开始口吃。「我去过书摊，但 没得到什麼情报。有人提到有本希腊诗集要卖，听起来很适合我翻译——哎呀，我离题了。」乔治停下
? John Dee ( 1527-1609}，威尔斯人，涉猎数学、天文、占星、錬金术等，在魔法与科学的分野还不清晰的年代-同时跨足这两个领域。他曾任伊 丽莎白一世的顾问，也曾周游欧洲各国讲学，传播航海知识。他毕生努力收藏书籍，一度拥有全英国数量最多、内容最丰富的藏书。
⑩指第二任艾塞克斯伯爵，本名罗伯.德沃(1565-1601 )，英国贵族，海军将领，亦有诗才。他的父亲是首任艾塞克斯伯爵，母亲是伊丽莎白一 世的外甥女，但因夫死后改嫁与伊丽莎白有感情纠葛的罗伯.达得利，被逐出宫廷。罗伯先跟随继父服役海军，表现优异。一五八八年他进入宫 廷，受到伊丽莎白一世宠信。I五九〇年，他娶了菲利普.锡德尼的遗孀，也是前任情报头子沃辛安的女儿，更加恃宠而骄。一五九九年，他在 爱尔兰战役中抗命，遭到软禁，I六〇一年更发动叛变的阴谋，最后以叛国罪被处决。
来，吞了一 口口水，。「朱琪寡妇建议我去找约翰?贺司特，就是保罗码头那个药剂师。贺司特叫我去找 尤?普拉特——你们知道，就是蒜头山那个葡萄酒商。」我用心听，记下这条错综复杂、追寻知识的朝圣 路线，希望下次去见苏珊娜时，可以重走一遍乔治的旅程。说不定普拉特就是她的邻居。
「普拉特跟威尔一样坏，」华特咬牙切齿道：「总把一堆跟他毫无关係的事记录下来。那小子竟然打 听家母做酥皮点心的祕方。」
「普拉特师傅说，狄博士有一本来自皇帝图书馆的书。没有人读得懂，裡还有奇怪的插图。」乔治 解释道：「普拉特向狄博士请求鍊金术的指引时看到的。」
马修和我交换一个眼色。
「有可能，马修。」我压低声音道：「埃利亚斯.艾许摩尔在狄博士去世后，曾追踪他遗留的藏书， 他对鍊金术的书又特别感兴趣。」
「狄博士去世后。这位好博士的生命是怎麼终结的，罗伊登太太？」马罗柔声问道，褐色的眼睛轻推 著我。亨利没听见克特的问题，所以没等我回答就抢先发话。
「我去要求看它一眼。」亨利断然点一下头。「我回瑞其蒙⑩女王那儿的途中就可以安排，很简 单。」
「但你可能认不出它，哈尔。」马修虽然听见克特的问题，却也打算置之不理。「我跟你一起去。」
「你也没见过它。」我摇摇头，希望能甩脱马罗刺探的目光。「更何况，如果有机会拜访约翰?狄， 我也要去。」
「不要用这麼凶恶的眼光看我，我的小母狮。我知道，什麼也不能说服妳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只 要牵涉到书和鍊金术师。」马修伸出一根告诫的手指。「但不准发问。懂吗？」他已经见识过我提出的问 题会造成什麼样的魔法灾难。
我点点头，却把手指藏在裙褶裡，比出一个交叉的手势，这是个古老的符咒，用来抵消因编织出真相 而导致的不幸后果。
「罗伊登太太不发问？」华特嘟噥道：「祝你好运吧，老马。」
摩特雷克⑩是泰晤士河边的一个小村落，位於伦敦和瑞其蒙宫之间。我们搭乘诺森伯兰伯爵的大型游 艇前往，这艘船富丽堂皇，有八名船夫摇櫓，附衬垫的软椅，还有帷幕遮挡寒风。远比我坐惯的盖洛加斯 划的小船舒服——更别提有多麼安静了。
我们事先写了 一封信告知狄博士，我们有意拜访。亨利极為含蓄地解释，狄太太不欢迎突如其来的客 人。虽然我可以认同这一点，但处於一个人人都对来客敞开大门的时代，她这种作风还是很不寻常。
「他们家因為狄博士的研究，有点……呃，有点不一样。」亨利脸色泛起红晕道：「而且他们小孩特 别多，常常很—混乱。」
「就更别提还有好几名僕人投井，闹得沸沸扬扬了。」马修特别指出。
「是啊，真不幸。不过我想我们造访期间不会发生这种事。」亨利喃喃道。
我倒不在乎他们家的状况。我们即将可以解答许多疑问：為什麼那麼多人要找这本书，它是否能告诉 我们更多与超自然生物来歷有关的消息。况且马修还相信，它能為我们这些在二十一世纪濒临灭种的生物 指出一条生路。.
⑩指瑞其蒙宫(Richmond palace)，是亨利七世建造的王室住所，濒临泰晤士河，在西敏寺上游。伊丽莎白一世喜欢来这儿猎鹿，长年住在这裡。 但她去世后，这座宫殿逐渐年久失修，如今只剩废墟。
⑩Mole照字面拆开，是「死」(moro加「湖」(lake)，但此地既没有著名的死者，也没有湖泊，而这名称早在十一世纪前就存在，所以採
取音译。.
不知是出於礼貌，还是不想让家中乱象外洩，狄博士在围著砖墙的花园裡散步，好像现在不是一月 底，而是炎炎仲夏。他穿著一袭学者的黑袍，垂肩的兜帽罩著头部，再用一顶无边帽把兜帽紧紧扣住。他 蓄一大把长长的白鬍子，双手揹在背后，慢吞吞地在荒芜的花园裡踱著方步。
「狄博士？」亨利隔著围墙喊道。
「诺森伯兰大人！您贵体康泰吧？」狄博士声音低沉而沙哑，虽然他為了亨利已尽量提高音量(很多 人都这麼做)。他脱下无边帽，弯腰行礼。
「以这个季节而言，还算不错，狄博士。不过我们不是為我的健康来看你，我带了朋友一起来，信上 已经说明了。我帮你们介绍一 ‘下。」
「狄博士和我见过了。」马修对狄博士露出一个凶狠的微笑，深深鞠个躬。这时代的每一隻特异生物 他都认识。狄博士岂能例外？
「罗伊登老爷。」狄博士警戒地说。
「这是内人戴安娜。」马修朝我的方向偏一下头：，「她跟彭布罗克伯爵夫人是朋友，她们一起研究鍊 金术。」/.
「彭布罗克伯爵夫人和我曾通信讨论鍊金术的疑难。」狄博士把我丢在-旁，只顾宣扬他自己跟一位 这领域的同儕有密切联繫。「你在信中提到，想看一本我的藏书，诺森伯兰大人。你是代表彭布罗克伯爵 夫人来此吗？」
亨利还来不及答话，一个满脸刻薄相、宽臀肥腰的妇人就从屋子裡走出来，她穿著一件边缘辊皮草的 深咖啡色长袍，衣服看起来很破旧。她满面怒容，但一看见诺森伯兰伯爵，就连忙换上欢迎的表情。
「在下亲爱的妻子来了。」狄博士侷促不安。「诺森伯兰伯爵和罗伊登老爷刚到，珍。」他道。
「你怎麼不请他们进去？」珍责备道，苦恼地扭著双手。「他们会以為我们没有做好待客的準备呢，
我们当然一直都有準备啦，随时都有啦。很多人来向我丈夫求教呢，大人。」
「是啊。我们来此也為同样的目的。一看就知道妳气色好，狄太太。我听罗伊登老爷提到，女王陛下 最近才光临府上。」
珍得意起来。「没错。十一月到现在，约翰已经跟陛下见过三次面。前两次是她去瑞其蒙，刚好经过 我们大门口。」
「女王陛下今年耶诞节对我们很慷慨。」狄博士道。他把无边帽捏在手裡拧来拧去。珍臭著一张脸瞪 他。「我们本来以為……不过无所谓啦。」
「真开心，真开心。」亨利连忙说，把狄博士从尷尬中解救出来。「言归正传。我们想看一本特别的 书——」
「我丈夫的书房比他本人还受重视！」珍慍怒道??「我们晋见皇帝的开销大得不得了，家裡又有很多 张嘴要餵。女王说她要帮助我们，给了我们一小笔钱，但答应会再给。」
「无疑的女王有很多更迫切的事让她分心。」马修手中托著一个沉重的小钱袋。「她礼物的差额在我 这儿。我很敬重妳的丈夫，狄太太，不仅是他的藏书。我在女王的钱包裡添了一点心意，感谢他协助我们 的辛苦。」
「我……我很感谢，罗伊登老爷。」狄博士结巴道，跟他妻子交换了一个眼色。「你能帮女王办事真 好。当然是国家大事為先，我们的困难算不了什麼。」
「女王不会忘记為她提供良好服务的人。」马修道。这是明目张胆的谎言，站在这个雪地花园裡的人 都知道，但没有人反驳。
「你们一定要进屋裡去烤烤火。」珍忽然对招待客人的兴趣大增。「我会送酒来，不让你们受打 扰。」她对亨利行了 一个屈膝礼，对马修把腰弯得更低，随即匆匆向门口走去。「来吧，约翰。客人再站
在外面，都要变成冰棒了。」 ，
在狄家待了二十分鐘，就得出这家的男女主人是已婚人士当中的异类，他们对轻忽失礼的定义各不 相同，所以口角不断，但对彼此却很忠贞。在他们互相以言语攻击的同时，我们参观了新掛毯(沃辛安夫 人送的)、新酒壶(克里斯多夫?海登爵士⑩送的)、新的银製盐瓶(诺森普顿伯爵夫人⑩送的).。奢华 的礼物看完了，相骂的字句也听完了，我们——终於——被引进书房。
马修看到我脸上惊喜的表情，咧开嘴悄声道：「恐怕得花我不少力气，才能把妳拉出这个房间。」
约翰?狄的书房跟我的预期全然不符。我以為它充其量就跟十九世纪一般富绅家中比较宽敞的私人图 书室差不多——这麼想的出发点，现在看来真是毫无根据。这裡完全没有抽烟斗或在炉边读书的空间。这 个冬日裡，房间裡只靠蜡烛照明，感觉异常黝暗。朝南突出的一排窗户前，有一张长桌和几把椅子在等待 读者。房间的壁上掛满地图、占星图、人体解剖图，还有在伦敦的药局和书店裡只花几便士就能买到的大 张黄历。一连串掛了几十年份的黄历，应该是做為狄博士算命占星或其他天象卜算时的参考资料而保存下 来的。
狄博士拥有的书比牛津或剑桥任何一家学院都多，而且他藏书是為了实际应用——不是為了展示。无 怪乎这房间裡最珍贵的资產既不是採光，也不是座椅，而是书架上的空间。為了让空间发挥最大作用，书 架都不靠墙，或跟墙壁垂直排放。简单的橡木书架，两面都可以放书，层架的高度有多种变化，好容纳伊 丽莎白时代不同尺寸的书。书架顶端有两块阅读用的斜面，方便研读文本，然后将它确实归回原位。
「上帝啊。」我嘟噥道。狄博士听我出言不逊，惊愕地转过身来。
「我妻子深受感动，狄大师。」马修解释道：「她从来没见过这麼了不起的藏书。」
「空间比我这儿大，收藏更多珍宝的图书馆比比皆是，罗伊登太太。」
珍适时出现，正好把握机会把话题转向这家人的贫困。
「鲁道夫皇帝的书房好极了。」珍端著葡萄酒和甜食从我们身旁走过。「儘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要 偷约翰一本最好的书。皇帝见我丈夫慷慨就佔他便宜，我们也没指望获得补偿。」
「别说了，珍。」约翰责备道：「陛下给了我们另一本书做為交换。J 「是哪本书？」马修小心翼翼地问。
「一本罕见的书。」狄博士闷闷不乐道，看著他妻子走向书桌渐行渐远的背影。
「乱七八糟的东西！.」珍驳斥道。
是艾许摩尔七八二号。一定是它。
「普拉特师傅跟我们提到过那本书。我们就是為它而来。或许先让我们享用尊夫人的款待，然后欣赏 皇帝的书？」马修提出的建议像猫鬍子般圆滑。他向我伸出手臂，我扶著他时，趁机捏了他一下。
珍把食物摆好，一边斟酒，一边抱怨节庆期间的核果多麼贵、杂货商又害她差点破產，狄博士开始找 艾许摩尔七八二号。他对著一个书架扫视一番，取下一本书。
「不是它。」我低声告诉马修。太小了。..
狄博士把书啪一声放在马修面前，掀开柔软的羊皮封面。
「瞧。只有毫无意义的字句和女人洗澡的淫荡画面。」珍哼哼唧唧，一路摇头晃脑出门而去。
这不是艾许摩尔七八二号，但我认识这本书..伏伊尼契手抄本?，又名耶鲁大学班尼克四?八号手抄
?sir Christopher Hatton C 15491591)-伊丽莎白一世的宠臣-官位最高做到英国大法官，也是当时首富之|。
? Marchioness of Northampton (1549-125},原為瑞典贵族，一五六四年陪伴瑞典公主席西丽亚访问英国，结果接受诺森普顿伯爵威廉.帕尔 的追求，嫁他為妻，留在英国。伊丽莎白一世很喜欢她，让她在宫中担任女官，所以也是当时的红人。
?Voynich Manuscript,内含二百四十页附插图的羊皮纸，作者不详。书中所用字母及语言无人能解读，书名源自波兰裔的美国旧书商伏伊尼契 (wil&id Michael Voynich)，他於.1九一二年购得此书。这部书一九六九年被耶鲁大学班尼克图书馆收藏。.
本。这份手抄本的内容是个谜，迄今还没有一位密码专家或语言学家能破解它的内容，植物学家也认不出 书中画的植物是什麼。企图解释这本书的谬论却不少，甚至有人说它是外星人的作品。我发出一声失望的 嘆肩。
「不是？」马修问道。我摇摇头，沮丧地咬紧嘴唇。狄博士误会我是对珍不满，连忙解释。
「请原谅内人。珍很讨厌这本书，因為我们离开皇帝的国土回来时，她第一个在我们的箱子裡发现了 这本书。我原本带去旅行的是另一本书——那是一度属於英格兰大魔法师罗杰?培根@的珍贵鍊金术书。 那本书比这本大，包含了许多祕密。」
我猛然从座位上凑过去。
「我的助手爱德华靠神圣的助力，可以理解那本书的内容，但我看不懂。」狄博士继续道：「我们离 开布拉格前，鲁道夫皇帝对那部作品表示兴趣。爱德华曾经告诉他若干书中的祕密——牵涉到金属衍生和 长生不老的祕方。」
所以狄博士毕竟还是拥有过艾许摩尔七八二号。他的魔族助手爱德华?凯利能阅读那本书。我兴奋得 两手发抖，连忙把手藏在裙子褶缝裡。
「我们奉命返国时，爱德华帮珍打包行李。珍认為爱德华偷走了那本书，从皇帝陛下的藏书中取了这 本书代替。」狄博士迟疑一下，显得很感伤。「我不愿意对爱德华有不好的猜测，因為他是我信任的同 伴，我们相处多年。他一直跟珍合不来，一开始我完全不接受她的论调。」
「但现在你觉得她说得有理。」马修道。
「我回想我们最后共处的那几天发生的事，罗伊登老爷，试著找寻可以為我朋友脱罪的细节。但我记 得的每件事都进一步指向他最有嫌疑。」狄博士嘆口气。「儘管如此，这本书裡或许也能找到有价值的祕马修逐页翻阅。「这是客迈拉。」他观察那些植物的图像说：「叶、茎、花根本不搭配，是分别从不 同植物取材的。」
「你对这些如何解读？」我翻到接下来占星盘的部分，问道。我聚精会神端详星盘中央的字跡。怪 了。这份手抄本我以前看过很多遍，却从来没注意过这些註记。
「这些註记是用古奥克语写的。」马修镇定地说：「我从前认识一个笔跡跟这很类似的人。你在皇帝 的宫廷裡可曾遇见一位来自欧里亚克的绅士？」
他是说高伯特？我的兴奋顿时化為焦虑。难道高伯特误把伏伊尼契手抄本当成神祕的起源之书？我一 开始有疑问，占星盘中央的字跡就开始晃动。我猛然把书閤上，不让它们从纸上跳出来。
「没有，罗伊登老爷。」狄博士皱眉道：「如果有的话，我一定向他打听那位从那一带发跡，后来当 上教皇的著名魔法师的详情?。炉边流传的老故事裡往往藏著很多真相。」
「是啊。」马修同意道：「只要我们有足够的智慧辨别它们。」
「所以我丢了书才这麼难过。它曾经属於罗杰?培根，卖书给我的老妇人告诉我，他因為书中有神圣 的真理，非常珍惜它。培根称它為Vemm Secretum Secretomm (拉丁文：真正的秘密中的秘密)。」狄博 士悵然地看著伏伊尼契手抄本。「我衷心希望拿回那本书。」
「或许我帮得上忙。」马修道。
「你，罗伊登老爷？」
「如果你愿意把这本书交给我，我可以设法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让你的书物归原主。」马修
?Roger Bacon. ( 1214-1294)、英国方济会修士，曾就读牛津大学。他钻研哲学与鍊金术，重视实验方法，超越身处的时代。
?欧里亚克的高伯特(Gerbsd-Alac,s6,1003)就是教皇希尔维斯特二世(SylvesterII)，他在九九九年即位，做了四年教皇，死在任上。把书拉到自己面前。
「那我会一辈子感激不尽，先生。」狄博士道，无条件地接受了这笔交易。
我们一驶离摩特雷克码头，我就开始用问题轰炸马修。
「你在想什麼，马修？你不可能把伏伊尼契手抄本包装好，寄给鲁道夫，指控他耍诈。你必须找个够 疯狂的人，愿意冒生命危险闯进鲁道夫的书房，把艾许摩尔七八二号偷出来。」
「如果艾许摩尔七八二号在鲁道夫手上，他不可能把它放在书房裡，而一定会藏在他放奇珍异宝的仓 库裡。」马修有点心不在焉，凝视著水面。
「所以这个……伏伊尼契不是妳要的书？」亨利带著客气的兴趣听我们交谈。「乔治解不开妳的谜 团，一定很失望。」
「乔治或许没解开谜团，但他指出一个明确的方向。」马修道：「我父亲的情报员加上我的情报员， 我们一定要取得狄博士失去的书。」.
我们的归程赶上退潮，速度特别快。水街码头上已点起迎接我们归程的火把，但两名穿彭布罗克家制 服的男子招手要我们改变航向。.
「请来一趟贝纳堡，罗伊登老爷！」其中一人隔著水面喊道。
「一定出事了。」站在船头的马修道。亨利下令櫓夫继续向前划，伯爵夫人家的码头上同样高举火炬 和灯笼，照得一片通明。
「妳的儿子怎麼了？L_玛莉沿著走廊跑过来迎接我们时，我问。 .
「不，他们都很好。」她转身便向塔楼衝，又回头喊道：「到实验室来。快。十
那儿的景象让马修和我都忍不住惊呼。
「又一棵完全出乎意料的戴安娜之树。」玛莉蹲下来，让眼睛平视圆形蒸馏瓶中那棵黑色小树的树根。前一棵戴安娜之树，全部是银色，结构纤细，这棵树却截然不同。它的树干壮硕乌黑，树枝光秃秃 的，让我想到麦迪森那棵在茱丽叶攻击后曾经庇护我们的橡树。我為了挽救马修，吸光了那棵树的生命 力。
「它為什麼不是银色？」马修捧住伯爵夫人脆弱的玻璃球瓶，问道。
「我用了戴安娜的血。」玛莉答道。马修站直上身，无法置信地看我一眼。「看墙上。」我指著那条 流著血的火龙说。
「那是绿龙——王水或强水的象徵。」他随便瞥一眼就说。
「不，马修，你看清楚。不要想你认為它画的是什麼，就当作你第一次看到它，看它画的是什麼。」
「天啊。」马修的声音充满讶异。「那是我的纹章吗？」
「是的。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条龙咬著自己的尾巴？牠不是普通的龙，龙有四隻脚。牠是一条火 龙。」
「火龙。就像……」马修又咒骂了 一声。
「关於哪一种日常可见的物质是製造贤者之石不可或缺的首要材料，有几十种不同的理论。罗杰?培 根——狄博士失去的那份手抄本的原主^^认為是血。」我很有把握这个讯息会引起马修注意。我蹲下来 观察那棵树。
「妳从壁画得到灵感，然后追随妳的直觉。」马修顿了一下，便用大拇指刮开玻璃瓶的封蜡。玛莉见 他毁了她的实验，不禁恐慌地大叫。
「你干什麼？?」我也吃了 一惊。
「跟随我的直觉，往瓶子裡加点东西。」马修把手腕举到嘴边，咬了一下，然后凑到细窄的瓶口上。 他浓稠泛黑的血滴进溶液，坠落到瓶底。我们一起瞪著瓶子。
就在我以為什麼事都不会发生之际，纤细的红色条纹开始沿著骷髏骨架似的树身往上爬。然后树枝开 始抽长金色的树叶。
「看啊。」我惊奇地说。
马修对我微笑。笑容裡仍带著些许遗憾，但也蕴含著希望。
树叶间出现红色的果实，像小小的红宝石闪闪发光。玛莉开始喃喃祈祷，她眼睛瞪得好大。
「我的血製造树的结构，你的血使它结果。」我缓缓道。我用手按著空虚的小腹。
「是啊，但為什麼呢？」马修回应道。
如果有任何事物能告诉我们，為什麼女巫和魅人的血结合会產生这种神奇的变化，恐怕就只有艾许摩 尔七八二号中奇异的插图和神祕的文字了。
「你说你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取回狄博士的书？」我问马修。
「哦，我想不需要很久吧。」他低声道。「我还没有开始思考这件事呢。」
「越快越好。」我柔声道，与他一起注视我们的血製造的奇蹟不断生长，同时将我的手指与他的交缠 在一起。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妳的火龙是雌的，戴安娜。」凯瑟琳道。她也在看天花板，但一副觉得很好笑的表情。
「雌的又怎样？」我指著上方道。我本来在尝试编织一则咒语，但我的龙却从我肋骨裡逃了出来。这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牠贴著天花板，喷出一蓬蓬烟雲，兴奋地把牙齿敲得咔噠咔噠响。「我不能让这小子 ——小妞——兴致一来就在房间裡飞来飞去。」如果牠在耶鲁的学生当中乱窜，后果一定很严重。
「妳的火龙任意跑出来，其实是一个更大的问题的徵候。」伊索奶奶交给我一束顶端绑在一起、色泽 艳丽的丝线。这把线尾端自由飘动，像五朔节花柱⑥的彩带，总共有九股，分别是红色、白色、黑色、银
?西欧各国在五月初举行迎接夏季的庆典，主要活动之一就是把綵带缠绕在柱子上，随著音乐跳舞的人来回穿梭，设法把带子分开。色、金色、绿色、褐色、蓝色和黄色。「妳是个编织者，必须学会控制妳的力量。」
「这一点我知道，伊索奶奶，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个——绣花线——帮得了什麼忙。」我固执地说。 龙也呱呱叫了一声，表示同意，发出声音的时候，牠的形体膨胀，显得更具实质，然后又淡去，恢復原来 若隐若现的轮廓。
「妳对做為编织者知道些什麼？」伊索奶奶尖锐地问。
「不多。」我承认。
「戴安娜应该先把这个喝掉。」苏珊娜端著一个热气腾腾的杯子走到我身旁。空气中瀰漫著甘菊和薄 荷的味道。我的龙歪著脑袋，显得很感兴趣。「这是镇定心神的药草茶，或许能安抚她的灵兽。」
「我倒不怎麼在意那条火龙。」凯瑟琳不屑地说。「要牠们听话本来就很难——就像管制一隻成心只 想调皮捣蛋的魔族。」说得倒容易，我想道。她又不用哄那傢伙钻回她身体裡面。
「这裡头加了哪些植物？」我啜饮一 口苏珊娜的茶，问道。自从喝过玛泰的茶，我对任何草药调配的 饮料都心存怀疑。我的问题才出口，杯子裡就开出薄荷、带草香的甘菊花、花朵像一堆泡沫的白芷，还有 一种我不认识的僵硬发亮的叶片。我咒骂一声。
「瞧！」凯瑟琳指著杯子说：「就像我说的。戴安娜提出任何问题，女神都会回答。」
苏珊娜警戒地看著她的杯子被膨胀的草根挤破。「我想妳说得对，凯瑟琳。但她应该编织而不是破坏 东西，她必须提出更好的问题。」
伊索奶奶和凯瑟琳终於破解了我的力量的祕密：它跟我的好奇心绑在一起。这情况造成许多不便，但 经由这麼一说，很多事就可以解释了：每次我面对难题，眼前就浮现一张白色桌子，上面摆著许多色彩鲜 艳的拼图片；我在麦迪森时，想知道还有没有奶油，它就从莎拉的冰箱裡飞出来。甚至艾许摩尔七八二号 在博德利图书馆离奇出现，也解释得通：我填借书单的时候，就在好奇这本书裡写些什麼。今天稍早，我不过想著苏珊娜的魔法书上某一则咒语是谁写的，书上的墨渍便离开纸页，在旁边的桌面上重组成她去世 祖母的模样。
我答应苏珊娜一旦我想出办法，会尽快把字跡放回去。
於是我发现，魔法的运作其实跟歷史差不多。两者的重心都不在於找到正确的答案，而是如何提出更 好的问题。
「再讲一遍妳召唤巫水的过程，戴安娜，还有妳心爱的人遇到困难时，弓箭是怎麼出现的。」苏珊娜 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从中找到某种规则。」
我重述马修把我丢在七塔的那个晚上，水像洪水般从我体内涌出，还有莎拉果圜裡那天早晨，我看到 地底下的水脉。我详细描述弓出现的每一次过程I包括有弓无箭，或有箭但我没发射的那几次。讲完以 后，凯瑟琳满意地轻嘆一声。
「现在我知道问题出在哪裡了。除非要保护某个人，或被迫面对恐惧，否则戴安娜不会全心全意投 入。」凯瑟琳指出：「她总对过去怀著疑惑，或对未来揣惴不安。女巫必须把全部心思投注在此时此地才 能施展魔法。」我的火龙拍打翅膀表示同意，在房间裡掮起一阵强大的暖风。
「马修一直都认為，我的情绪、需求和魔法之间有关联。」我告诉她们。
「有时我觉得，那个魅人说不定有一部分是个巫族。」凯瑟琳道。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因為伊莎波? 柯雷孟的儿子身上，即使只有一滴巫族的血，都是匪夷所思。
「我想我们暂时把火龙放在一旁，先帮戴安娜处理偽装咒的问题。」伊索奶奶认為，每当我使用魔 法，四周就会涌现大股能量，需要遮蔽。「有任何进展吗？」
「我觉得周围会冒出几鏤烟。」我期期艾艾道。
「妳要把注意力放在妳的绳结上。」伊索奶奶盯著我放在腿上的线绳道。每种顏色都可以在包围这世界的绳索裡找到对应色，操作这些线绳——将它们扭转或打结——是一种同气魔法。但首先我得知道，该 使用哪几根线绳。我抟起最上端的结，拿起所有的彩色线绳。伊索奶奶教过我，轻轻对线绳吹气，同时集 中精神，应该就可以让适合我编织咒语的线绳鬆脱出来。
我对著线绳吹气，它们闪闪发亮，飘拂舞动。黄色与褐色的线先掉到我腿上，接著是红色、蓝色、银 色和白色。我用手指顺一顺这几根九吋长的丝线。六股线代表六种不同的结，每一种都比前一种更复杂。
我打结的技巧还很笨拙，但我觉得这阶段的编织特别有镇定心神的效果。用普通线绳练习做复杂的盘 绕与交叉，看起来就像古代塞尔特的绳结装饰。绳结的重要性有一定的阶序，一开始是套结和平结。莎拉 做爱情符和其他约束咒时，偶尔也用到它们。但只有编织者能打出最复杂的结，做多达九个各自独立的交 叉，最后再用魔法把线绳两端融合在一起，形成周而復始、连绵不尽的循环。
我深深吸一口气，重新集中注意力。偽装是一种保护，所以应该是紫色。但这裡没有紫色的线。
蓝色和红色的线立刻升起，紧紧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略带斑骏的紫，跟从前我母亲在夜间月色昏暗 时、放在窗口的那种蜡烛一模一样。
「打好一个结，咒语将开始。」我喃喃道，用紫线做出一个简单的套结。火龙模仿我的语音发出低 吟。
我抬头看牠，这头火龙多变的外表再次令我吃了 一驁。牠呼气的时候，褪色成一团模糊的烟雾。吸气 时.，轮廓又变得清晰。牠是物质与精神的完美平衡，不会只以一种状态存在。我能达到那麼和谐的境界 吗？
「打好两个结，咒语会成真。」我在同一条紫色线上打了一个双回结。心想著我能否像火龙一样，每 次想遁入安全的灰色地带时都能如愿，我用手指夹起了黄线。第三个结是我要打的第一个真正的编织者之 结。虽然只要交叉三次，还是有相当的难度。
「打好三个结，咒语得自由。」我把线绳绕几个圈，做成三叶草形状，然后把末端綰在一起。它们融 合在一起，形成编织者的无终始之结。
我吁一 口气，把绳结放在腿上，从我嘴裡涌出一股比烟更细腻的灰色雾气。它像个罩子般包围著我。 我惊讶地轻呼一声，呼出更多那种古怪而透明的烟雾。我抬起头，火龙到哪裡去了？褐色线跳到我手上。 「打完四个结，魔力储存好。」我很喜欢第四个结，它长得像蝴蝶麻花饼，要反覆扭转好几次。.
「做得很好，戴安娜。」伊索奶奶道。这是我的咒语最容易出错的关头。「好，在这状态停留一会 儿，请求龙留在妳身旁。如果牠愿意配合，就会替妳挡掉好奇的眼光。」
指望火龙配合似乎是奢望，但我还是用白线打成了一个五角星形状的结。「打完五个结，咒语变强 大。」
火龙猝然飞下来，翅膀依偎在我肋骨上。
你愿意留在我身旁吗？我无声地问牠。
火龙用一个精緻的灰茧把我包住。它让我裙子和外套的黑变成较不醒目的深灰色。伊莎波的戒指也不 再闪闪发光，钻石核心裡的火燄黯淡下来。就连我腿上剩下的那条银线也好像生了锈。我对火龙无声的回 应露出微笑。 ■
「打完六个结，咒语就牢靠。」我道。我最后一个结打得不够对称，但也没有鬆脱。
「妳确实是一个编织者，孩子。」伊索奶奶鬆了一 口气。
步行返家途中，我在火龙的遮蔽下，变得毫不引人注意_，感觉真是妙不可言，但一踏进鹿冠的大门， 一切又恢復生气勃勃。那儿有一个包裹等著我，克特也在。马修仍然花太多时间跟这个变化无常的魔族廝 混。马罗冷淡地跟我打个招呼，我正拆开包裹时，忽然听见马修一声大吼。
「我的天！」马修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无法置信地瞪著一张纸。
「老狐狸又要做什麼？」克特阴阳怪气地问，同时把笔插进墨水瓶。
「我刚收到这条巷子的那个金匠尼可拉斯?瓦林一份帐单。」马修横眉怒目道。我无辜地看著他。
「他一个捕鼠器算我十五镑。」现在我对英镑的购买力比较有概念——玛莉的女僕琼安一整年的薪资才五 镑——所以能理解马修為何震惊。
「哦，那个呀。」我继续拆我的包裹。「是我要他做的。」
「妳找全伦敦最好的金匠替妳做捕鼠器？」克特也一脸不信。「如果妳钱多得花不完，罗伊登太太， 请让我為妳做一个鍊金术实验。我可以把妳的金银变成主教帽酒吧的美酒。」
「那是个耗子笼，不是捕鼠器。」我嘟噥道。
「我看看这个耗子笼好吗？」马修的声调极度平淡，是个不祥的预兆。
我剥掉最后一层包装，把那个东西递过去。
「镀银，还刻了字。」马修道，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细看。看清楚后，他低骂一声。「『Ars longa, vita brevis。』艺术悠久，生命苦短。说得一点都不错。」
「应该很有效。」瓦林先生设计巧妙，笼子造型像一隻警戒的猫，一对精美的耳朵装在铰鍊上，两隻 睁得很大的眼腈雕在交错的支架上。笼子两端都做成嘴巴的形状，还附带致命的利齿。凡此种种，都让我 联想到莎拉养的猫塔比塔。瓦林还突发奇想，在猫鼻头上嵌了一隻银老鼠。这隻小动物跟我们阁楼裡那些 嚣张的獠牙怪物一点也不像。只要想到牠们趁我们熟睡时大嚼马修的文件，就让我浑身发寒。
「看啊，他在下面也刻了字。」克特顺著那隻俏皮小鼠看到捕鼠笼下侧。「这是希波克拉底?那
句名言的后半段---还是拉丁文，真有他的。『ocssio prHceps, experimentum periculosum, iudicium
difficile.』」
「以这件东西的作用而言，刻这句话可能过於矫情。」我承认道。
「矫情？」马修眉毛一挑。「从耗子的观点来看，恐怕很符合事实呢：机会稍纵即逝，实验危险，判 断难為。」他嘴角抽搐一下。
「瓦林敲妳竹槓，罗伊登太太。」克特宣称：「你该拒绝付款，马修，把老鼠笼退回去。」
「不！不是他的错。」我反对道：「我们本来在聊时鐘，瓦林先生拿了几个美丽的样本给我看。我也 给他看我从瘸子门陈德勒药局裡买来的小册子——就是教人如何捕杀害虫害兽那本——我告诉瓦林我们家 有鼠患。一切发展都很自然。」我低头看一眼那个捕鼠笼。真是一件出眾的手工艺品，装有精巧的小齿轮 和弹簧。
「全伦敦都有鼠患。」马修努力掌握主导权。「但我可不认识哪个人用镀银的玩具来解决这问题。通 常养几隻所费无多的猫就够了。」
「钱我来付，马修。」这麼一来，我的钱包可能就空了，只好再找华特要钱，但也没别的法子可想。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有时要付出昂贵的代价。我伸手去拿捕鼠笼。
「瓦林把它设计得可以报时吗？真的如此，它就是全世界唯一兼具灭鼠功能的鐘啦，那麼这价格也还 算合理。」马修试图皱眉头，但他脸上绽开一个微笑。他没有让我把捕鼠笼拿走，反而握住我的手，凑到 嘴边亲一下。「我来付帐单，我的爱，即使只為了未来六十年都可以拿它取笑妳。」
就在这时，乔治快步闯进门厅，一阵冷风跟著他吹进来。
「我有消息！」他把斗篷甩开，一脸神气活现的表情。
克特呻吟一声，用手抱住脑袋。「别告诉我。一定是呆子庞松比对你翻译的荷马十分满意，不需要修
?Hippocrates (460-370B.C.)，古希腊名医，被誉為「医学之父」。他这句名言真正的意思是说：医生这行业需花很长的时间学习、观察、实 验、做判断，但等医技磨练得够高明时，医生也垂垂老矣，能救助的人已不多。但后人引用时大都断章取义，把技术当作艺术解释。
订就可以出版了。」
「我今天办妥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你泼不成我冷水的，克特。」乔治满怀期待地扫视大家一眼。 「怎麼？你们都没有一点好奇吗？」
「什麼好消息，乔治？」马修漫不经心地说，把捕鼠笼拋到空中，然后接住。
「我找到罗伊登太太的手抄本了。」
马修握住捕鼠笼的手一紧。捕鼠机制猛然弹开。他把手指抽出来，笼子啪一声落到桌面，又自动关 上。「在哪？」
乔治直觉地退后一步。我经常面对我丈夫的质问，所以可以想见，做為吸血鬼全副注意力集中的焦 点，是多麼心惊肉跳的事。
「我就知道，拜託你去找就对了。」我亲切地对乔治说，并拉住马修衣袖，让他放慢速度。乔治果然 听了这句话就鬆驰下来，.回到桌前，拉出一把椅子坐下。I
「妳的信任对我意义重大，罗伊登太太。」乔治脱下手套，吸了吸鼻子，然后道：「不是每个人都这 麼想。」
「在?哪?儿？」马修一个字一个字问道，咬紧了牙关。
「在想像得到最明显的地方，却逃过了每个人的眼光。我很意外我们竟然一开始没想到。」他又顿了 一下，确定掌握到每个人的注意力。马修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沮丧的晦哮。
「乔治。」克特警告道：「马修会咬人的。」
「在狄博士手上。」乔治见马修作势待扑，连忙说道。
「女王的占星师。」我道。乔治说得没错：我们早该想到这个人。狄博士⑩也是鍊金术士——拥有全 英国数量最多的藏书。「但他在欧洲呀。」
「狄博士一年多前就从欧洲回来了，他目前住在伦敦城外。」
「请告诉我，他是巫族、魔族或血族？」我哀求道。
「他就是个凡人——而且是个大骗子。」马罗道。「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老马。他利用可怜的 爱德华，手段可恶极了，强迫他观察水晶石，不分日夜跟天使谈錬金术。然后狄博士抢走所有的功劳。」
「可怜的爱德华？」华特嘲弄道，没打招呼便推开大门走了进来。亨利?波西与他同来。黑夜学派的 成员只要走到鹿冠方圆一哩之内，就会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到我们的火炉边。「你那个魔族朋友牵著他鼻子 好多年。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说狄博士没有他还比较好一点。」华特拾起那个捕鼠笼。「这是啥？」
「狩猎女神忽然对小型猎物发生兴趣了。」克特冷笑道
「啊，是个捕鼠笼。但没有人会蠢到做一个镀银的捕鼠笼。」亨利站在华特身后张望。「看起来像 尼可拉斯.瓦林的作品。他在艾塞克斯⑩被封為嘉德骑士时，替他做了一个漂亮的手錶。这是小孩玩具 吗？」
一隻吸血鬼的拳头撃中我的书桌，打得木头四分五裂。
「乔治，」马修再也忍不住了：「你说狄博士怎麼样。」
「哦，是的，当然。其实没什麼好说的。我就照你—你的要求。」乔治开始口吃。「我去过书摊，但 没得到什麼情报。有人提到有本希腊诗集要卖，听起来很适合我翻译——哎呀，我离题了。」乔治停下
? John Dee ( 1527-1609}，威尔斯人，涉猎数学、天文、占星、錬金术等，在魔法与科学的分野还不清晰的年代-同时跨足这两个领域。他曾任伊 丽莎白一世的顾问，也曾周游欧洲各国讲学，传播航海知识。他毕生努力收藏书籍，一度拥有全英国数量最多、内容最丰富的藏书。
⑩指第二任艾塞克斯伯爵，本名罗伯.德沃(1565-1601 )，英国贵族，海军将领，亦有诗才。他的父亲是首任艾塞克斯伯爵，母亲是伊丽莎白一 世的外甥女，但因夫死后改嫁与伊丽莎白有感情纠葛的罗伯.达得利，被逐出宫廷。罗伯先跟随继父服役海军，表现优异。一五八八年他进入宫 廷，受到伊丽莎白一世宠信。I五九〇年，他娶了菲利普.锡德尼的遗孀，也是前任情报头子沃辛安的女儿，更加恃宠而骄。一五九九年，他在 爱尔兰战役中抗命，遭到软禁，I六〇一年更发动叛变的阴谋，最后以叛国罪被处决。
来，吞了一 口口水，。「朱琪寡妇建议我去找约翰?贺司特，就是保罗码头那个药剂师。贺司特叫我去找 尤?普拉特——你们知道，就是蒜头山那个葡萄酒商。」我用心听，记下这条错综复杂、追寻知识的朝圣 路线，希望下次去见苏珊娜时，可以重走一遍乔治的旅程。说不定普拉特就是她的邻居。
「普拉特跟威尔一样坏，」华特咬牙切齿道：「总把一堆跟他毫无关係的事记录下来。那小子竟然打 听家母做酥皮点心的祕方。」
「普拉特师傅说，狄博士有一本来自皇帝图书馆的书。没有人读得懂，裡还有奇怪的插图。」乔治 解释道：「普拉特向狄博士请求鍊金术的指引时看到的。」
马修和我交换一个眼色。
「有可能，马修。」我压低声音道：「埃利亚斯.艾许摩尔在狄博士去世后，曾追踪他遗留的藏书， 他对鍊金术的书又特别感兴趣。」
「狄博士去世后。这位好博士的生命是怎麼终结的，罗伊登太太？」马罗柔声问道，褐色的眼睛轻推 著我。亨利没听见克特的问题，所以没等我回答就抢先发话。
「我去要求看它一眼。」亨利断然点一下头。「我回瑞其蒙⑩女王那儿的途中就可以安排，很简 单。」
「但你可能认不出它，哈尔。」马修虽然听见克特的问题，却也打算置之不理。「我跟你一起去。」
「你也没见过它。」我摇摇头，希望能甩脱马罗刺探的目光。「更何况，如果有机会拜访约翰?狄， 我也要去。」
「不要用这麼凶恶的眼光看我，我的小母狮。我知道，什麼也不能说服妳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只 要牵涉到书和鍊金术师。」马修伸出一根告诫的手指。「但不准发问。懂吗？」他已经见识过我提出的问 题会造成什麼样的魔法灾难。
我点点头，却把手指藏在裙褶裡，比出一个交叉的手势，这是个古老的符咒，用来抵消因编织出真相 而导致的不幸后果。
「罗伊登太太不发问？」华特嘟噥道：「祝你好运吧，老马。」
摩特雷克⑩是泰晤士河边的一个小村落，位於伦敦和瑞其蒙宫之间。我们搭乘诺森伯兰伯爵的大型游 艇前往，这艘船富丽堂皇，有八名船夫摇櫓，附衬垫的软椅，还有帷幕遮挡寒风。远比我坐惯的盖洛加斯 划的小船舒服——更别提有多麼安静了。
我们事先写了 一封信告知狄博士，我们有意拜访。亨利极為含蓄地解释，狄太太不欢迎突如其来的客 人。虽然我可以认同这一点，但处於一个人人都对来客敞开大门的时代，她这种作风还是很不寻常。
「他们家因為狄博士的研究，有点……呃，有点不一样。」亨利脸色泛起红晕道：「而且他们小孩特 别多，常常很—混乱。」
「就更别提还有好几名僕人投井，闹得沸沸扬扬了。」马修特别指出。
「是啊，真不幸。不过我想我们造访期间不会发生这种事。」亨利喃喃道。
我倒不在乎他们家的状况。我们即将可以解答许多疑问：為什麼那麼多人要找这本书，它是否能告诉 我们更多与超自然生物来歷有关的消息。况且马修还相信，它能為我们这些在二十一世纪濒临灭种的生物 指出一条生路。.
⑩指瑞其蒙宫(Richmond palace)，是亨利七世建造的王室住所，濒临泰晤士河，在西敏寺上游。伊丽莎白一世喜欢来这儿猎鹿，长年住在这裡。 但她去世后，这座宫殿逐渐年久失修，如今只剩废墟。
⑩Mole照字面拆开，是「死」(moro加「湖」(lake)，但此地既没有著名的死者，也没有湖泊，而这名称早在十一世纪前就存在，所以採
取音译。.
不知是出於礼貌，还是不想让家中乱象外洩，狄博士在围著砖墙的花园裡散步，好像现在不是一月 底，而是炎炎仲夏。他穿著一袭学者的黑袍，垂肩的兜帽罩著头部，再用一顶无边帽把兜帽紧紧扣住。他 蓄一大把长长的白鬍子，双手揹在背后，慢吞吞地在荒芜的花园裡踱著方步。
「狄博士？」亨利隔著围墙喊道。
「诺森伯兰大人！您贵体康泰吧？」狄博士声音低沉而沙哑，虽然他為了亨利已尽量提高音量(很多 人都这麼做)。他脱下无边帽，弯腰行礼。
「以这个季节而言，还算不错，狄博士。不过我们不是為我的健康来看你，我带了朋友一起来，信上 已经说明了。我帮你们介绍一 ‘下。」
「狄博士和我见过了。」马修对狄博士露出一个凶狠的微笑，深深鞠个躬。这时代的每一隻特异生物 他都认识。狄博士岂能例外？
「罗伊登老爷。」狄博士警戒地说。
「这是内人戴安娜。」马修朝我的方向偏一下头：，「她跟彭布罗克伯爵夫人是朋友，她们一起研究鍊 金术。」/.
「彭布罗克伯爵夫人和我曾通信讨论鍊金术的疑难。」狄博士把我丢在-旁，只顾宣扬他自己跟一位 这领域的同儕有密切联繫。「你在信中提到，想看一本我的藏书，诺森伯兰大人。你是代表彭布罗克伯爵 夫人来此吗？」
亨利还来不及答话，一个满脸刻薄相、宽臀肥腰的妇人就从屋子裡走出来，她穿著一件边缘辊皮草的 深咖啡色长袍，衣服看起来很破旧。她满面怒容，但一看见诺森伯兰伯爵，就连忙换上欢迎的表情。
「在下亲爱的妻子来了。」狄博士侷促不安。「诺森伯兰伯爵和罗伊登老爷刚到，珍。」他道。
「你怎麼不请他们进去？」珍责备道，苦恼地扭著双手。「他们会以為我们没有做好待客的準备呢，
我们当然一直都有準备啦，随时都有啦。很多人来向我丈夫求教呢，大人。」
「是啊。我们来此也為同样的目的。一看就知道妳气色好，狄太太。我听罗伊登老爷提到，女王陛下 最近才光临府上。」
珍得意起来。「没错。十一月到现在，约翰已经跟陛下见过三次面。前两次是她去瑞其蒙，刚好经过 我们大门口。」
「女王陛下今年耶诞节对我们很慷慨。」狄博士道。他把无边帽捏在手裡拧来拧去。珍臭著一张脸瞪 他。「我们本来以為……不过无所谓啦。」
「真开心，真开心。」亨利连忙说，把狄博士从尷尬中解救出来。「言归正传。我们想看一本特别的 书——」
「我丈夫的书房比他本人还受重视！」珍慍怒道??「我们晋见皇帝的开销大得不得了，家裡又有很多 张嘴要餵。女王说她要帮助我们，给了我们一小笔钱，但答应会再给。」
「无疑的女王有很多更迫切的事让她分心。」马修手中托著一个沉重的小钱袋。「她礼物的差额在我 这儿。我很敬重妳的丈夫，狄太太，不仅是他的藏书。我在女王的钱包裡添了一点心意，感谢他协助我们 的辛苦。」
「我……我很感谢，罗伊登老爷。」狄博士结巴道，跟他妻子交换了一个眼色。「你能帮女王办事真 好。当然是国家大事為先，我们的困难算不了什麼。」
「女王不会忘记為她提供良好服务的人。」马修道。这是明目张胆的谎言，站在这个雪地花园裡的人 都知道，但没有人反驳。
「你们一定要进屋裡去烤烤火。」珍忽然对招待客人的兴趣大增。「我会送酒来，不让你们受打 扰。」她对亨利行了 一个屈膝礼，对马修把腰弯得更低，随即匆匆向门口走去。「来吧，约翰。客人再站
在外面，都要变成冰棒了。」 ，
在狄家待了二十分鐘，就得出这家的男女主人是已婚人士当中的异类，他们对轻忽失礼的定义各不 相同，所以口角不断，但对彼此却很忠贞。在他们互相以言语攻击的同时，我们参观了新掛毯(沃辛安夫 人送的)、新酒壶(克里斯多夫?海登爵士⑩送的)、新的银製盐瓶(诺森普顿伯爵夫人⑩送的).。奢华 的礼物看完了，相骂的字句也听完了，我们——终於——被引进书房。
马修看到我脸上惊喜的表情，咧开嘴悄声道：「恐怕得花我不少力气，才能把妳拉出这个房间。」
约翰?狄的书房跟我的预期全然不符。我以為它充其量就跟十九世纪一般富绅家中比较宽敞的私人图 书室差不多——这麼想的出发点，现在看来真是毫无根据。这裡完全没有抽烟斗或在炉边读书的空间。这 个冬日裡，房间裡只靠蜡烛照明，感觉异常黝暗。朝南突出的一排窗户前，有一张长桌和几把椅子在等待 读者。房间的壁上掛满地图、占星图、人体解剖图，还有在伦敦的药局和书店裡只花几便士就能买到的大 张黄历。一连串掛了几十年份的黄历，应该是做為狄博士算命占星或其他天象卜算时的参考资料而保存下 来的。
狄博士拥有的书比牛津或剑桥任何一家学院都多，而且他藏书是為了实际应用——不是為了展示。无 怪乎这房间裡最珍贵的资產既不是採光，也不是座椅，而是书架上的空间。為了让空间发挥最大作用，书 架都不靠墙，或跟墙壁垂直排放。简单的橡木书架，两面都可以放书，层架的高度有多种变化，好容纳伊 丽莎白时代不同尺寸的书。书架顶端有两块阅读用的斜面，方便研读文本，然后将它确实归回原位。
「上帝啊。」我嘟噥道。狄博士听我出言不逊，惊愕地转过身来。
「我妻子深受感动，狄大师。」马修解释道：「她从来没见过这麼了不起的藏书。」
「空间比我这儿大，收藏更多珍宝的图书馆比比皆是，罗伊登太太。」
珍适时出现，正好把握机会把话题转向这家人的贫困。
「鲁道夫皇帝的书房好极了。」珍端著葡萄酒和甜食从我们身旁走过。「儘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要 偷约翰一本最好的书。皇帝见我丈夫慷慨就佔他便宜，我们也没指望获得补偿。」
「别说了，珍。」约翰责备道：「陛下给了我们另一本书做為交换。J 「是哪本书？」马修小心翼翼地问。
「一本罕见的书。」狄博士闷闷不乐道，看著他妻子走向书桌渐行渐远的背影。
「乱七八糟的东西！.」珍驳斥道。
是艾许摩尔七八二号。一定是它。
「普拉特师傅跟我们提到过那本书。我们就是為它而来。或许先让我们享用尊夫人的款待，然后欣赏 皇帝的书？」马修提出的建议像猫鬍子般圆滑。他向我伸出手臂，我扶著他时，趁机捏了他一下。
珍把食物摆好，一边斟酒，一边抱怨节庆期间的核果多麼贵、杂货商又害她差点破產，狄博士开始找 艾许摩尔七八二号。他对著一个书架扫视一番，取下一本书。
「不是它。」我低声告诉马修。太小了。..
狄博士把书啪一声放在马修面前，掀开柔软的羊皮封面。
「瞧。只有毫无意义的字句和女人洗澡的淫荡画面。」珍哼哼唧唧，一路摇头晃脑出门而去。
这不是艾许摩尔七八二号，但我认识这本书..伏伊尼契手抄本?，又名耶鲁大学班尼克四?八号手抄
?sir Christopher Hatton C 15491591)-伊丽莎白一世的宠臣-官位最高做到英国大法官，也是当时首富之|。
? Marchioness of Northampton (1549-125},原為瑞典贵族，一五六四年陪伴瑞典公主席西丽亚访问英国，结果接受诺森普顿伯爵威廉.帕尔 的追求，嫁他為妻，留在英国。伊丽莎白一世很喜欢她，让她在宫中担任女官，所以也是当时的红人。
?Voynich Manuscript,内含二百四十页附插图的羊皮纸，作者不详。书中所用字母及语言无人能解读，书名源自波兰裔的美国旧书商伏伊尼契 (wil&id Michael Voynich)，他於.1九一二年购得此书。这部书一九六九年被耶鲁大学班尼克图书馆收藏。.
本。这份手抄本的内容是个谜，迄今还没有一位密码专家或语言学家能破解它的内容，植物学家也认不出 书中画的植物是什麼。企图解释这本书的谬论却不少，甚至有人说它是外星人的作品。我发出一声失望的 嘆肩。
「不是？」马修问道。我摇摇头，沮丧地咬紧嘴唇。狄博士误会我是对珍不满，连忙解释。
「请原谅内人。珍很讨厌这本书，因為我们离开皇帝的国土回来时，她第一个在我们的箱子裡发现了 这本书。我原本带去旅行的是另一本书——那是一度属於英格兰大魔法师罗杰?培根@的珍贵鍊金术书。 那本书比这本大，包含了许多祕密。」
我猛然从座位上凑过去。
「我的助手爱德华靠神圣的助力，可以理解那本书的内容，但我看不懂。」狄博士继续道：「我们离 开布拉格前，鲁道夫皇帝对那部作品表示兴趣。爱德华曾经告诉他若干书中的祕密——牵涉到金属衍生和 长生不老的祕方。」
所以狄博士毕竟还是拥有过艾许摩尔七八二号。他的魔族助手爱德华?凯利能阅读那本书。我兴奋得 两手发抖，连忙把手藏在裙子褶缝裡。
「我们奉命返国时，爱德华帮珍打包行李。珍认為爱德华偷走了那本书，从皇帝陛下的藏书中取了这 本书代替。」狄博士迟疑一下，显得很感伤。「我不愿意对爱德华有不好的猜测，因為他是我信任的同 伴，我们相处多年。他一直跟珍合不来，一开始我完全不接受她的论调。」
「但现在你觉得她说得有理。」马修道。
「我回想我们最后共处的那几天发生的事，罗伊登老爷，试著找寻可以為我朋友脱罪的细节。但我记 得的每件事都进一步指向他最有嫌疑。」狄博士嘆口气。「儘管如此，这本书裡或许也能找到有价值的祕马修逐页翻阅。「这是客迈拉。」他观察那些植物的图像说：「叶、茎、花根本不搭配，是分别从不 同植物取材的。」
「你对这些如何解读？」我翻到接下来占星盘的部分，问道。我聚精会神端详星盘中央的字跡。怪 了。这份手抄本我以前看过很多遍，却从来没注意过这些註记。
「这些註记是用古奥克语写的。」马修镇定地说：「我从前认识一个笔跡跟这很类似的人。你在皇帝 的宫廷裡可曾遇见一位来自欧里亚克的绅士？」
他是说高伯特？我的兴奋顿时化為焦虑。难道高伯特误把伏伊尼契手抄本当成神祕的起源之书？我一 开始有疑问，占星盘中央的字跡就开始晃动。我猛然把书閤上，不让它们从纸上跳出来。
「没有，罗伊登老爷。」狄博士皱眉道：「如果有的话，我一定向他打听那位从那一带发跡，后来当 上教皇的著名魔法师的详情?。炉边流传的老故事裡往往藏著很多真相。」
「是啊。」马修同意道：「只要我们有足够的智慧辨别它们。」
「所以我丢了书才这麼难过。它曾经属於罗杰?培根，卖书给我的老妇人告诉我，他因為书中有神圣 的真理，非常珍惜它。培根称它為Vemm Secretum Secretomm (拉丁文：真正的秘密中的秘密)。」狄博 士悵然地看著伏伊尼契手抄本。「我衷心希望拿回那本书。」
「或许我帮得上忙。」马修道。
「你，罗伊登老爷？」
「如果你愿意把这本书交给我，我可以设法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让你的书物归原主。」马修
?Roger Bacon. ( 1214-1294)、英国方济会修士，曾就读牛津大学。他钻研哲学与鍊金术，重视实验方法，超越身处的时代。
?欧里亚克的高伯特(Gerbsd-Alac,s6,1003)就是教皇希尔维斯特二世(SylvesterII)，他在九九九年即位，做了四年教皇，死在任上。把书拉到自己面前。
「那我会一辈子感激不尽，先生。」狄博士道，无条件地接受了这笔交易。
我们一驶离摩特雷克码头，我就开始用问题轰炸马修。
「你在想什麼，马修？你不可能把伏伊尼契手抄本包装好，寄给鲁道夫，指控他耍诈。你必须找个够 疯狂的人，愿意冒生命危险闯进鲁道夫的书房，把艾许摩尔七八二号偷出来。」
「如果艾许摩尔七八二号在鲁道夫手上，他不可能把它放在书房裡，而一定会藏在他放奇珍异宝的仓 库裡。」马修有点心不在焉，凝视著水面。
「所以这个……伏伊尼契不是妳要的书？」亨利带著客气的兴趣听我们交谈。「乔治解不开妳的谜 团，一定很失望。」
「乔治或许没解开谜团，但他指出一个明确的方向。」马修道：「我父亲的情报员加上我的情报员， 我们一定要取得狄博士失去的书。」.
我们的归程赶上退潮，速度特别快。水街码头上已点起迎接我们归程的火把，但两名穿彭布罗克家制 服的男子招手要我们改变航向。.
「请来一趟贝纳堡，罗伊登老爷！」其中一人隔著水面喊道。
「一定出事了。」站在船头的马修道。亨利下令櫓夫继续向前划，伯爵夫人家的码头上同样高举火炬 和灯笼，照得一片通明。
「妳的儿子怎麼了？L_玛莉沿著走廊跑过来迎接我们时，我问。 .
「不，他们都很好。」她转身便向塔楼衝，又回头喊道：「到实验室来。快。十
那儿的景象让马修和我都忍不住惊呼。
「又一棵完全出乎意料的戴安娜之树。」玛莉蹲下来，让眼睛平视圆形蒸馏瓶中那棵黑色小树的树根。前一棵戴安娜之树，全部是银色，结构纤细，这棵树却截然不同。它的树干壮硕乌黑，树枝光秃秃 的，让我想到麦迪森那棵在茱丽叶攻击后曾经庇护我们的橡树。我為了挽救马修，吸光了那棵树的生命 力。
「它為什麼不是银色？」马修捧住伯爵夫人脆弱的玻璃球瓶，问道。
「我用了戴安娜的血。」玛莉答道。马修站直上身，无法置信地看我一眼。「看墙上。」我指著那条 流著血的火龙说。
「那是绿龙——王水或强水的象徵。」他随便瞥一眼就说。
「不，马修，你看清楚。不要想你认為它画的是什麼，就当作你第一次看到它，看它画的是什麼。」
「天啊。」马修的声音充满讶异。「那是我的纹章吗？」
「是的。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条龙咬著自己的尾巴？牠不是普通的龙，龙有四隻脚。牠是一条火 龙。」
「火龙。就像……」马修又咒骂了 一声。
「关於哪一种日常可见的物质是製造贤者之石不可或缺的首要材料，有几十种不同的理论。罗杰?培 根——狄博士失去的那份手抄本的原主^^认為是血。」我很有把握这个讯息会引起马修注意。我蹲下来 观察那棵树。
「妳从壁画得到灵感，然后追随妳的直觉。」马修顿了一下，便用大拇指刮开玻璃瓶的封蜡。玛莉见 他毁了她的实验，不禁恐慌地大叫。
「你干什麼？?」我也吃了 一惊。
「跟随我的直觉，往瓶子裡加点东西。」马修把手腕举到嘴边，咬了一下，然后凑到细窄的瓶口上。 他浓稠泛黑的血滴进溶液，坠落到瓶底。我们一起瞪著瓶子。
就在我以為什麼事都不会发生之际，纤细的红色条纹开始沿著骷髏骨架似的树身往上爬。然后树枝开 始抽长金色的树叶。
「看啊。」我惊奇地说。
马修对我微笑。笑容裡仍带著些许遗憾，但也蕴含著希望。
树叶间出现红色的果实，像小小的红宝石闪闪发光。玛莉开始喃喃祈祷，她眼睛瞪得好大。
「我的血製造树的结构，你的血使它结果。」我缓缓道。我用手按著空虚的小腹。
「是啊，但為什麼呢？」马修回应道。
如果有任何事物能告诉我们，為什麼女巫和魅人的血结合会產生这种神奇的变化，恐怕就只有艾许摩 尔七八二号中奇异的插图和神祕的文字了。
「你说你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取回狄博士的书？」我问马修。
「哦，我想不需要很久吧。」他低声道。「我还没有开始思考这件事呢。」
「越快越好。」我柔声道，与他一起注视我们的血製造的奇蹟不断生长，同时将我的手指与他的交缠 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