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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过往之物的隐身斗篷


一个名叫九月的女孩撒了一连串的谎,攒钱,年满十四岁,穿上裤子,开车兜风。
从前,有个叫九月的女孩,撒了很多很多谎。
谎话的坏处就是它们喜欢扎堆。一旦你撒了一个谎,这个谎话就会特别兴奋,然后热情招呼它的朋友。很快你就会发现你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都为它们腾出空间,并且铺床开灯让它们住得舒服,还给它们吃东西,把它们整理干净,要是有些谎话磨损了,你还会把它们修好。如果你像九月一样撒了个弥天大谎,这种情况就更加明显了。一个好的、结实的、健壮的谎话很难独当一面。它需要很多小巧灵活的谎话来支援它。
要是九月知道我们把她叫作“撒谎精”的话,她会非常非常生气的,但她确确实实已经没法和诚实友好相处了。
谎话有很多种。你几乎可以开一个谎话商店。谎话非常普遍。没有人会为了在家忙着赋闲就花钱买几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话。可是如果你透过商店门往里看,你会发现店堂里满满的全是谎话。掩饰卑鄙行径的谎话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架子上。冷冻区挂着那些历史悠久的谎话,由于使用次数太多,他们基本上已经变成了真话,而且被写进了历史书里。那些让人光鲜亮丽的谎话被堆在一个特制的四色陈列架上。无害的小谎话被漂漂亮亮地摆在橱窗里,任何人见了都不会责备它们,撒这些谎是为了不伤害他人,为了保住体面,或者为了不让朋友惹上麻烦。
当然了,没有真正无害的谎话。有时候撒谎和说真话一样,能把全世界吓一大跳。但是每次你光顾谎话商店的时候必须很小心。它们总想集体逃跑。
九月撒的第一个谎完全无关紧要。那是个很小的谎话,你根本不会太在意,几乎每个人都会忽略它。她撒谎那天阴雨绵绵,天色阴暗,而且风很大,这种天气很适合沿着一条诡秘的小径走下去。细长的烟灰色阴云在内布拉斯加草原上空涌动。暴雨画出一条条银线,干涸的土地被搅拌成一锅粥。九月坐在爸爸妈妈的房子里,窗外的泥浆溅落到足有鱼塘那么大的水洼里。在沉沉的天幕下,所有的东西都闪现出怪异可怕的光泽。四周熟悉的原野看起来仿佛另一个世界。
九月腿上摊着一本书,但她读不进去。她的茶已经凉了。茶杯把手上粉红嫩黄的花朵几乎都磨掉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狗在她身边躺下,露出肚皮求摸摸。九月没注意到它,这让小狗很生气。她妈妈在火炉边看报纸。她爸爸在安安静静地打瞌睡,受伤的腿上盖着一条方格花纹的毯子。不管进城看了多少次医生,他的伤一直都没能痊愈。一个闷雷滚过。九月的妈妈抬起头,报上有篇文章说一条新公路会从他们家附近通过,她问自己的女儿:
“你在想什么啊,乖乖?你一直在发呆哦。”
九月简单地回答:“哦,没什么呀。”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弥天大谎。
九月在想精灵国度的事。
现在你也许要说,九月一直都在撒谎,因为她虽然去了精灵国度两次,却始终都没跟爸爸妈妈提起过。这就是成年人最喜欢的谎话,用术语来说叫作“避而不谈”。不过我们依然可以很大度地原谅九月,她的冒险确实不适合在晚饭时间谈起。你让她怎么开口呢?爸爸妈妈,你们知道吗,我飞到了一个有女巫、有翼龙、有树精的地方,和统治那片国度的邪恶女爵作战,最终获得了胜利——能不能给我夹点烤甜菜?这样肯定不行。爸爸妈妈,我不但获得了胜利,还平安回来了!不过你看,我的影子惹了一点小麻烦,我到精灵国度底下把它处理好了。要我帮忙洗碗吗?
不行,还是让这个问题到一边凉快去吧。它深藏在九月心底,谁都找不到,更不能凑近了去指手画脚。当她害怕或是独自一人的时候,或者她爸爸的伤口疼得太厉害,受不了有人在他周围喘气、思考、吃东西的时候,她就把记忆拿出来反复回味,如同玩赏满把的珍贵宝石。
可怜的九月。每个人都穿着一袭过往之物的隐身斗篷。有的微光闪烁,有的摇曳不定。有的则刻骨铭心,乃至深入骨髓。
你应该能够听见那个谎话吹响的小小号角了吧,它召唤自己的兄弟姐妹紧急集合!
它们确实马上集合了。当九月的老师让她写一篇关于暑假生活的作文的时候,她该写点什么呢?整整五段话都写:我把爸爸的影子从精灵国度底下带了回来,那是被我自己的影子从法国战场上生生拉过去的,我一路把爸爸的影子扛回来,然后把它和爸爸的身体接好。绝对不行。九月像其他学生一样,写了一篇漂亮的小文章,讲烈日炎炎的八月,她帮忙收庄稼,学习编蕾丝,还学习怎样修理阿伯特先生那辆福特A型车的刹车片。没错,弗兰克夫人,就是这些事。绝对没有其他任何好玩儿的事情了。
然后,当比塞克夫人上体育课的时候,大家都很惊讶九月竟然跑得这么快,难道要她跟大家解释:我曾经跟一群野生自行车迁徙,还从几头恐怖生物手下逃跑?想都别这样想。她跑得快,完全是因为帮助爸爸做走路方面的康复训练。他们绕着田野走了一圈又一圈,爸爸变得强壮了。最糟糕的是历史课上,斯克莱夫先生问有没有人知道珀耳塞福涅的故事,九月得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大声回答:我拿着珀耳塞福涅签发的签证去了精灵国度,我吃了精灵的食物,所以我必须在每次季节更替时回到精灵国度。1她没说话,另一个女孩胡乱回答了问题,那女孩戴着可爱的小灰帽子,她爸爸在奥马哈的银行工作。
自九月第一天上学起就认识的那些孩子全都长大了。女孩们轻快地穿过走廊,激动地谈论她们的男朋友,就跟你我谈论漂亮的飞龙一样。她们分享着如何让金发越发灿烂、让皮肤越发白皙的秘密,这些都是令她们自豪的事情。有些男孩子长出了些许胡子,他们也非常自豪。九月被排除在灿烂的金发和白皙的皮肤之外,因为这两样她都没有。但她还是长高了。她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比同龄的几个女孩子都高。她的脸也变成了长大之后的脸。但是她自己看不见,因为没有人能察觉自己变化的过程,他们只在变化完成后才能发现,然后他们会立刻忘了自己曾经是另一副模样。
在从十三岁到十四岁的喧嚣中,最流行的一个流言是: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春天将农场彻底熔化了,整个奥哈马看起来像一锅黄油。青翠明朗的晴空里飘着朵朵白云。九月一整天都情不自禁地微笑着,睡觉都在笑。等待去精灵国度就像等待覆盆子成熟的过程一样。头一天你以为它们都死了,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但次日你就发现到处都结满了浆果。浆果总会成熟。九月就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当然啦,耐心和信任是很难习得的技巧。在我们的小九月看来,让她相信那个胆小又浮夸的世界会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相信它会遵循它自己那个神经质的时间表,相信它其实并不那么渴望年轻人光临,还不如去学怎么翻个跟斗从秋千上跳下来比较简单。她看着四月像一列明亮潮湿的火车一样隆隆驶过,然后温暖而喧嚣的五月紧随其后冲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聒噪的鸟儿盘旋飞翔。
她的十四岁生日到了。
九月的爸爸觉得身体好多了,于是也帮她准备了礼物。那个礼物很棒,它在路上耽搁了很久,变得非常糟糕,由于实在太糟糕了,结果又马上变得非常之好。九月觉得既紧张又激动,她一会儿觉得全身冰冷,一会儿又热得要命,全身绷得紧紧的。
九月马上就要学开车了。
在九月生日这天早上,阿伯特先生那辆吱嘎作响的福特A型车停在门口,像一匹准备重新参赛的老马。阿鲁斯托克土豆公司的麻袋盖在备胎上,上面那个橙色的小蝴蝶结在风里忽闪。福特A型车既不时新,速度也不快,样式也不大好看,但是它会发出非常好听的轰鸣声。九月仔细抚摸着引擎的每一个细节,她妈妈站在旁边。她想起了阀门和活塞,内心的渴望快让她的手指头打结了。九月对这位长命百岁的怪物连哄带骗地折腾了好一阵,它终于可以一路轰隆地开进城去了。
现在这是她的车了。
至少在这个下午是。
九月觉得这辆福特A型车就像一只安静的动物,它现在是她的了。这可不是要在晚饭前必须做完的家务活,而是一头了不起的大怪兽,有着像满嘴獠牙一样奇妙而复杂的汽油味。她抚摸着倾斜的风琴褶似的通风口——这部分没能经受住十五个内布拉斯加之冬的摧残。它曾经是纯粹且苍翠的深绿色。如今它看起来就像一块皮革,布满了圆点和划痕,露出下面的金属和锈迹。黑色的挡泥板向上弯曲,遮住了斑驳的前轮,刚好撑起备胎及雾蒙蒙的前车灯。车子入手不到一个月,阿伯特先生就撞上了山毛榉,打那以后铬合金的部分就再也不能保持光滑闪亮了。挡风玻璃上的裂纹在炽热的阳光下格外明亮。车子虽然有个布制的顶篷,但是却拉不起来,好在天气很热,九月没去管那个顶篷。今天就别管了。今天她要开车兜风,让风吹过她的头发,晒出一身开敞篷跑车才有的小麦色。
“你好呀,”九月拿出哄坏脾气的老马吃苹果时“请你赏光吧”的语气,低声对A型车说,“别怕,我会很小心不让你受伤,也绝不打你。不过可能会有一点点意外,但是一般来说我对旧引擎都非常小心。”
他爸爸坐进副驾驶位,他脸色发红,主要是因为太阳晒外加生日这天事情太多。他帮九月把阿伯特先生的护目镜戴好,然后把另一副戴到自己可爱的大鼻子上。九月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心里激动得要跳起来了,仿佛车子已经一路飞驰驶进城里了。
福特A型车发动和停止的样子都和你我熟知的不同。它有好多杆子、阀门和按钮,开这辆车就像表演木偶戏,或是驯兽,也可能是舞蹈。九月的妈妈指着每个零件,为她解释这个锈迹斑斑的带引擎的大怪物如何工作。
“听好了,”她的声音轻快柔和,对女儿充满信心,“开车有一些很重要的规则,所有人,包括妈妈,都必须遵守。”
“告诉我是些什么规则。”九月露出了连妈妈都不太明白的微笑。
“有些规则比较简单:红灯停,绿灯行。多看后视镜,后视镜很有用。转弯之前看左右。进弯减速出弯加速。最重要的是发动车子的时候别太用力。万事开头难!但是,像这样,你必须随时踩着刹车。看起来好像没必要,但其实非常重要。然后打开汽油阀,推点火杆——就是左边那个,亲爱的——慢慢抬起来。是火让汽车前进的,亲爱的,火和燃料。现在拉油门杆——右边那个,乖乖——往下推。想象有个钟,油门杆就是时针。把时针放在四点钟位置。看,在四点钟位置的时候,加速踏板自动往下了吧。现在你就知道自己的操作没错。你得关上化油器——就是那个闪亮的把手——转到底,再打开。然后把齿轮转到中间,中间就是不前不后不快不慢,你每次都要这样发动车子。打开之前先关闭一次。发动之前先刹车。现在,最后一步,把车钥匙转到‘开’。但还不是真的开了,别管钥匙指着哪儿。把化油器杆拉回去,踩地上那个启动钮。等着引擎运转起来——那声音就像是正在清嗓子,很快就有长篇大论的演讲了——松开化油器杆。”
九月以为这些杆子和按钮会伴随着满足的声音滴答滴答地各就各位。一旦你知道了方法,就没什么困难了。但是也不尽然。九月用尽全力才把油门杆拉回原位。她觉得不等齿轮转到中间点她的手腕就要断了。这辆A型车终于吵吵闹闹咕噜咕噜抖抖索索地发动起来了,但也不是马上就发动。一开始,九月把汽油给得太多了,在双手双肩一起用力把化油器杆拉回来之后,她踩启动钮又踩得太慢了。难怪阿伯特先生会撞上山毛榉呢。
九月的爸爸用他温暖的大手握住九月的手,把点火杆放下去一点。还有好多奇怪的词——像是离合器、阻风门、变速器等等,车子就仿佛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物,而且还有点咳嗽或肚子疼。
如果九月没有因为A型车那呼噜呼噜的声响兴奋不已的话,她就会注意到自己确实长高了不少,可以轻松踩到脚踏板,而且只要坐直了就能看到挡风玻璃外面,而且不需要在座位上垫很多书了。但是那车吵闹不休,她的心也跟着雀跃不已。当她松开刹车的时候,车子当然又是一阵抽搐咳嗽。九月高兴得欢呼一声,结果马上被引擎断断续续的抗议声吞没了,他们在土路上颠簸前进,又蹦又跳横冲直撞。到换挡的时候,A型车更是肆无忌惮地往前冲。当它慢下来的时候,就开始呜呜咽咽,噼啪作响。九月没管它,她一心看着路,泥土飞溅,她则在五月的风里笑个不停。
说到底,开车和骑翼龙差不多。
那天再没其他开心的事了。
她还没眨几下眼睛,太阳就相安无事地落山了。九月再次回到没有A型车的生活中,之前的事情仿佛根本没发生过一样。那辆庞大有趣且聒噪的车子回到阿伯特先生的车库去了。车子的排气管后面没有任何颜色的烟雾。当天晚上,九月躺在床上,依然还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随着引擎震动,就像你游泳游了一天之后,即使已经干干爽爽了,水波依然温柔地摇晃着送你入睡。绿风今天没来我也不用担心,九月想着,她的皮肤余音未了般的伴着换挡的动作一颤一颤的。玛格丽特阿姨说,担心就是在铺床请坏消息留宿。
与其东想西想,还不如做好准备。她要把内心里感到害怕的那个部分用计划和准备填满。不管怎么说,她如今是个每季出行的女探险家,要是依然像个无助的小羊羔一样除了满身羊毛以外一无所有地回到精灵国度可就太不像话了。成年人不会等着事情发生,他们会制订计划,并有所预测。他们养精蓄锐,谨慎行事,然后完成任务。那天晚上,九月睡得很香。她梦见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行李箱,以及核对无误的物品清单。
最重要的准备工作首先是她床底下的瓦罐。九月存了好些硬币。九月和她妈妈很像,她很节俭,会积攒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不过现在她的积蓄有了明确的用途:九月在精灵国度的时候充分体会过没钱的苦恼,一点儿也不比她自己的世界轻松!事实上,在精灵国度甚至更糟,因为她不知道精灵国度的钱是个什么概念。而且如今她也没有初吻可以去自由市场上交易了,也没法从权杖——在内布拉斯加它可能只是一根巨大的原木而已——上撬下红宝石。她永远当不了富有的女孩子,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精灵国度,但她至少可以试着让精灵国度的居民们相信铜币和吻一样有价值。
所以九月一直全力为邻居们打工:绝不嫌事多麻烦,绝不抱怨!她喂羊喂鸡,给花园除草。她把衣服晾得整整齐齐,就像白色的船帆漂浮在绿草的海洋上。她帮不会读写也不打算学习的基洛里先生写信。她还照看鲍威尔家那些脏兮兮的驽马,给它们喂食洗澡梳毛,忍受它们打喷嚏。后来他们的老母马怀孕了,鲍威尔太太给了她亮晶晶的五毛钱硬币,因为他们一家子早就不指望这匹马怀孕了。她还帮妈妈替阿伯特先生跑腿,开车在附近收取包裹。一角、五分、一分的硬币陆续落进她的罐子里,像闪亮的果酱一样填满了整个罐子。
做好准备意味着任何时候都整装待发,随时可以迎接精灵国度——她内心深处觉得精灵国度就是这样的,那个充满着美妙空气、光亮和海洋的世界渐渐漂近,专门来找她。九月认真思考了一番,把自己在精灵国度的习惯像蝴蝶标本一样一一排开,她不得不承认,裙子不适合旅行时穿着。她只有一条裤子,但她视若珍宝——穿上它就意味着她即将跃过石墙,追逐蓝色的袋鼠。它代表着出发、行动和冒险。
九月随时携带着爸爸的体温表,爸爸为了感谢她的耐心护理要给她一枚角币,九月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下。她问爸爸伤口疼痛的情况,仿佛疼痛是个时常来访的亲戚,然后把爸爸的回答都记录在医生给他们的小本子上。爸爸每三个月去一趟奥马哈。医生们非常缓慢地治疗他的伤腿。藏在他大腿里的那块弹片始终没能取出来。每次九月都在窗户里看着爸爸坐进那辆细长光滑的帕卡德里,那是退伍军人协会送给他的车。每次她都觉得爸爸就像她一样,中了一个诅咒,这诅咒催促着他一次又一次地离家去往陌生的城市。
当九月在各家农场上干活的时候,她常常想起女先知,她守护着通往地下精灵国的大门,她的影子就住在下面。女先知热爱她的工作。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份工作就像心脏一样是她的一部分。而我的工作呢?九月不止一次这么想。我所做的一切有用吗?从小时候开始,我有没有做过像女先知守门一样理所应该的工作呢?她不知道。种菜和开车肯定不是。基洛里家咩咩叫的绵羊和半瞎的公鸡仿佛用黑眼睛无声地说,九月不擅长养羊,不可能以此为生。怀孕的母马根本不发表任何意见。九月觉得自己很擅长念书和思考,这也是战前她爸爸在学校里的工作。她可以把帝王蝶标本整理得非常好,但这也算不上专业技能。九月知道有些女孩子努力学习怎样当个好妻子好妈妈,怎样照顾未来的孩子。但是她的妈妈不光干了这些事,还凭着聪明才智和修理技术当上了飞行员。九月也想凭自己的头脑做一些了不起的事情。但是等待专业技能出现一点儿也不简单,比不再去石墙和栅栏后面寻找精灵国度的踪迹还要困难。
九月在她聪明的脑子里塞满了这些事情,这样她就不用考虑其他问题了。她可以在花丛中听着鸟叫休息一下。六月接过夏天的指挥棒,在干燥的金黄色跑道上全力冲刺。干草垛似的内布拉斯加月亮在夜里透过她的窗户照进来。有一次,仅仅是一次,她拿着那罐硬币在月光下思考着那个可怕的问题,平日里无论那个问题如何叫嚣,九月也绝不让它进门。可能是因为我长大了。我这么努力地想要长大,努力表现得像个大人,精灵国度可能不想要我了。可能精灵国度只允许孩子们进入。我今年十四岁了,比十二岁大得多了。而且我有工作了,虽然不是什么好工作。我会开车,还会记得每天定时量爸爸的体温。说不定是我长得太大了——不,比长大还要糟糕,我变得太过普通,再也回不去了。
那天夜里,九月觉得图书馆翼龙那深沉的呼噜声就在身边,她惊醒过来。
但是什么也没有。在温暖的夜里,九月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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