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职业革命家
九月被指明了道路并备受珍惜，遇到了一条出身高贵的鳄鱼，学到了一点财务魔法，并成了境内的官方罪犯。
墨卡托的太阳落山了。
但影响不大。天空变成了某种泛着柠檬黄的紫色，陌生的洋红色星星出现在穗状的云层之间。星星看起来异常切近。九月可以看见它们周围环绕着细微卷曲的火焰。她估计这里该很热，因为星星都像太阳一样近，但是这个镇子似乎冻得缩成一团了，几乎是竖起衣领抵御寒风。可爱的小房子排列在街道两侧，罗盘就印在房门上——但所有的窗户都黑灯瞎火。板条路直通镇子中心，一座开阔的广场上人声鼎沸，恰好和空荡荡的房屋形成对比。
广场是一幅巨大的地图，朱红色、铬绿色、天蓝色、橙黄色以及浓稠闪耀的黑色等等各色墨水在暮色中熠熠生辉。上千个国家拥挤其中——大部分都互相踩踏，挨挨挤挤，或是这个跳到那个上头。九月很愿意花大量时间去辨认每一条线、每一个图例——精灵国度是否就在其中？她曾航行过的可爱岛屿是否散布在四周？她的家也在里面吗？但是她来不及看了。周围到处都是人，他们穿着长而厚的大衣，上面缀着闪亮的扣子和深深的口袋。一些人戴着帽子，另一些人戴着头盔，也有人戴头巾或者棒球帽，但没人光着头。九月摸摸自己深色的头发，突然觉得自己毫无防护。她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周围有很多阴影遮蔽的脸都像蓝风的脸一样蓝。音乐不时飘过来，但九月没看到任何乐器。那调子不甚规整，仿佛森林里胡乱生长的蘑菇，歌曲、长诗、交响乐将自己整齐地排成小队，每天清晨接受清泉的浇灌。鼓声嘭嘭，号角长鸣，短笛婉转，六角风琴呼气吸气，所有这些都毫无秩序，只偶尔凑巧有一两个和声。
“虽然不能跟着唱，但这个声响也不错。”九月斗胆说道。
蓝风点了点她蓝色的头，她的毛皮帽子有些融化了，闪着湿乎乎的光：“音乐的规则比数学和魔法更多。而且危险性是它们的两倍。这里有很多东西可以买卖交易，讨价还价。但是绝对不要去招惹乐器——否则我得把你从零钱抽屉上刮下来。”
在人群和一切事物的中心，地图色彩汇聚最浓郁之处，摆放着一台罗马喷泉那么大的老式收银机。这是那种有手柄的老式收银机，九月只在书上看到过。它整个锃光瓦亮，木质圆筒和黄铜钥匙亮得像烛台，玻璃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渍。在它的内侧，黑色键盘和白色字母熠熠生辉，“非卖品”三个大字在几里之外就能清楚地看到。
在收银机零钱抽屉的顶端盘踞着一条长长的黄铜色鳄鱼。
走近了之后，九月看到他的鳞片其实不是鳞片，而是分币。其中一些已经变绿了，另一些则簇新干净。他的尾巴盘绕在身体周围，从抽屉上垂下来——那不是鳄鱼的尾巴，而是一束深绿色的羽毛，仿佛漂亮的公鸡尾巴。浓郁的祖母绿色钞票，十分精细地叠放起来，像羽毛一样飘舞翻飞，当微风吹拂时，面额清晰可见。他用闪亮的银色眼睛看着下面的骚乱：
“好了，你去吧，”蓝风不耐烦地说道，顺手把九月推向收银机，“你看见招牌了。我把你安全地带到了路线站，你得感谢我，请我吃晚饭，顺便说说我穿这鞋好不好看。看看那条鳄鱼！像暴风雨的前兆一样可怕，不是吗？你该说：好厉害！好了不起！可恶的老绿风把我扔进海里，而你比他伟大多了！”
“好厉害。好了不起。”九月略带嘲讽地说。她过去从不嘲讽别人，不过嘲讽一下感觉也很好。
“哼，你简直是世所罕见的破烂湿毯子，”蓝风十分不快，“你该对我好点。我这是第一次跟人类偷渡者打交道。你再敢泼我冷水，我可就不客气了。凭什么啊？我可没让你猜谜语，也没让你排队！”蓝风抱着胳膊说个不停，一阵冰冷的雪花落在地图广场上。
但九月压根儿没听。她看见一群穿长袍的人围着福特A型车，他们把耳朵贴在引擎盖上，又是按喇叭，又是闻轮胎。“他们再那样乱动车子就该爆胎了！我等会儿再去看鳄鱼——”
“不，不行！”鳄鱼发出叮叮当当的吼声。他的羽毛盖在“非卖品”的牌子上。“速速上前，否则，不等你眨一眨你那美丽动人的人类大眼睛，我就审计你！”
蓝风用力推了她一把，九月不禁往前跳了几步，来到收银机下方的黄铜盘子前。
“好吧，那么。”黄铜鳄鱼开口了。他说话的时候，绿色的钞票就从他嘴里蹦出来，仿佛一个个标点符号。“我是蛇怪，王权代理人，完美国库，以及帝国公路财宝部首席动物，这个部门是最新成立的，因此最时髦。我只要抖抖鳞片就能进入最高级的舞会大厅。今晚我负责带你参观。你是哪位？”
“九月。”她紧紧抱住自己的硬币罐子。
“这头衔也太少了，”蛇怪皱起眉头，“我觉得你根本不会收到派对邀请。”
九月暗地里咬了咬牙。“没错，”她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害羞，“我曾当过骑士，后来还当过主教。”
鳄鱼急切地俯身，他满身的硬币撞得收银机叮当响。“哎呀，哎呀，当我们的坏日子热气腾腾地上桌时，就不必对好日子念念不忘了！我在你身上看到深沉的悲剧，小姐！没有派对，没有宴会和狂欢节，我敢打赌，一定的！不管怎么说，我既款待过臭气熏天的家伙，也宴请过体面优雅的客人，就在同一间宴会厅里，同样用两支长笛伴奏。即使是我升到现在的位置之前，我的家庭还入不敷出的时候也是如此。我们每个人都是极具天赋的钱币收藏家——发现魔术师，钱币收藏家，想象力的奇才。我亲自管理自己的收藏品，确保它们安全无虞，并且能够得到展示。银行只是财务魔法的学校，但是任何人都不愿意在初学者的第一节隐身课上当兔子。我们穿着投资家似的礼服，炫耀自己的小金库！我们尤其发明了辉煌的信托领域。我看得出来，你跃跃欲试，但是个外行。”蛇怪冲着九月的硬币罐点点头，“所以尽管我们素不相识，但我对你颇有好感。我天性慷慨，所受教育却是严苛。你运气不错，我今天洋溢着天性。”
“我的钱绝不是幻想。”九月说着，抱紧了自己的净资产。
“所有的钱都是幻想，”蛇怪直截了当地说，“钱是魔法，只是大家都假装它不是魔法。但是！你们像对待魔法一样对待它，像使用魔法一样使用它，像害怕魔法一样害怕它！为什么有很多金银铜小圆片的人比其他人都过得更轻松自在，更受礼遇，为什么他们蒙头大睡，人家还给他们鞠躬？那些小圆片又不能站起来打仗，也不能做出光是看看也能大饱眼福的美餐，更不可能建造出由上千个三角形构成的房间。它们能做事情只是因为人们赋予了它们权力。如果大家一致同意不再将权力赋予漂亮的金属片，转而交给大拇指指甲、菌伞、瓦片、初吻、眼泪、时间或海鹦羽毛，那些小圆片就只能在雨中渐渐暗淡下去，再也没有人肯弯腰把鼻子碰到地面去捡它们，也不会把它们捧上天。就说现在吧，我佩服你的收藏，但你的硬币不是硬币，而是垃圾。”
九月张嘴想要反驳——她花了那么多时间才挣到的钱！当然不是垃圾！她的罐子里有十七美元三十七美分，每一枚硬币都像满腹牢骚的花斑马一样真实！但蛇怪举起一只黄铜色的爪子，耐心地继续说。
“啊，我的小钱钱牵牛花，它们确实不是真实的，因为这里没人要它们。对蓝市的居民而言，它们毫无权力。能拿来做什么呢？”他摇头晃脑，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懂吗，没了魔法，它们不比鳄鱼鳞片更贵重。大家到这儿来不是为了交易附了人类头像的铜子。但我可以爪子一挥，把它们变成硬币，只消说几个字就好。因为我是国库，换而言之，就是魔法师。我可以收下你的垃圾，说一句：这一个价值这么多或那么多。它们就成了财富。硬币还是硬币，它们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但它们突然间有了权力。亲爱的，如果你只需要说一个字就能改变事物，那就是魔法。我也可以收下你的硬币，然后给你些螃蟹，这是精灵国度最新最时髦的货币——但那样我们就都在魔法的掌握之中了。事情如此简单，只需一个衣着光鲜的人架势十足地说句话就行，那么你又是谁，凭什么说自己怀疑？要是你敢怀疑，那就是魔法师之间的决斗！而且是特别蠢的决斗，因为我是蛇怪，而你谁也不是。”
九月仔细想了想。“可能精灵的钱确实如此，”她表示同意，“但人类的钱就只是钱。是很严肃的东西。就算不怎么严肃，那也和钱是不是幻想的无关，因为所有人都承认钱有权力。如果我们不按月给银行付钱，就会失去农场。我敢说，要是我妈妈告诉银行说要决斗，对方肯定不高兴。”
蛇怪咧嘴一笑，露出银白的牙齿。“幻想又不等于不真实。”他张开尾巴上的羽毛，将覆盖着分币的大爪子按在收银机的把手上，“你们人类的钱难道不能让物品招之即来吗？难道它不能让人脱胎换骨吗？比如从一个衣衫褴褛的怯弱小孩变成西装革履的傲慢工业家？你生病的时候难道钱不能治愈你吗？毕竟医生也是要收钱的。难道它不能按你的命令击退敌人吗？比如让一些人待在城市一端，然后另一些人待在山上，像包围着城堡的荆棘一样牢不可破。当你冷的时候钱可以在炉子里升起炭火，你冷得甚至不想看到雪花飘落时，钱难道不能瞬间带你去热带吗？请务必告诉我，人类的钱还要完成多少奇迹，才能让你像敬畏精灵国度的小玩意儿一样敬畏它！”蛇怪笑个不停，嗓子处的硬币叮当作响，“别急着去证券交易所，孩子！那里的行情显示牌上噼噼啪啪地泄漏出不少魔法呢，如果大家都相信某个公司有钱，你猜怎么着，突然间它就被海一样多的现金包围了！但要是一旦这帮人不再相信，那些魔鬼般的金币就会像被念了魔咒一样瞬间消失。所有的金子——变！——全部变成树枝、草籽和松针。现在，你还说蛇怪是骗子吗？”
九月眨眨眼睛。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真的。九月出生前那些事不就是这样的吗？玛格丽特阿姨的丈夫，那位郁郁寡欢的叔叔，平常大家根本不提他，他不就是从一位穿毛领大衣和锃亮皮鞋的大人物变成了穷光蛋，只剩下灰扑扑的农场和夜空里那点陡然间一文不值的纸片吗？
黄铜鳄鱼见自己说教有效了，便庄严地点了点头。“好，我专业领域内的免费课程结束了！从一无所知到略知一二，你还真是聪明——我竟然没发觉。很好！开始正题。”他俯下身子，强壮的爪子忙个不停，那长满羽毛的大尾巴从收银机抽屉上扫过，“我们在这方面一度非常落后，你知道吗，就是拿羽毛称称你的灵魂啥的。如今我们有了方法论。还有了工具。真是太有趣了。从头开始！没错！第一个要求！”蛇怪用力把收银机把手转到位，他整个身体都鼓起来了，“你的工作是什么？”
九月垂头丧气地说：“我……我还没有工作。”
黄铜鳄鱼眨了眨银色的眼睛。“请原谅，”他说，“这也太荒唐了。你没有职业的话怎么会有通路进来呢？你要是没有通路，我们该如何把你记录在书里呢？你肯定以某种方式被雇用了。”
“我去上学，”九月回答道，“只要大家需要，我可以干各种古怪的杂活。”
蛇怪郁郁不乐地说：“工作都很古怪，不然它们就改叫野味、零食或者野餐了。好吧，我们一项一项来理清吧。你最喜欢做什么？”
九月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旅行。到精灵国度——再回去，不过并不是每次都很顺利。”
蓝风冷笑起来。她本来和海鹦头挨着头一起打瞌睡，但是收银机手柄的声音把他们吵醒了。“这不是你做的事情，只是你做事情的地方。”
蛇怪没理她。他挺宽容地继续问九月：“你在精灵国度做些什么呢？”
九月希望自己说的这些事实不会对自己不利，她赶快回答：“嗯，一开始，我和一条图书馆翼龙、一个水精以及一个一百二十岁的灯成了朋友，并从精纺林的一个小箱子里找到了一把魔法扳手，然后我绕着精灵国度航行，并打败了女爵。”
蛇怪动了动黄铜眉毛：“这么说你是个革命者。”
“不是！”
“但你刚才承认自己和已知的叛乱有关。而且你的同伴也非常可疑。然而我见过魔法师、芭蕾舞伶、鸡蛇怪以及国王本人。我们俩现在算什么情况呢？你刚才说了‘一开始’——那接下来呢？肯定还有后续吧。”
“我到了地下精灵国，因为我的影子在那里当上了女王，我差点就拿铆钉枪打她了——但我没开枪！她到现在还是女王，我想……”
“所以你还谋杀未遂。”蛇怪说。听了这番话，他似乎不知道该拿收银机把手怎么办了。
蓝风大笑不已，她肩上的海鹦惊慌失措地摔下来。
“别忘了你还偷了那把扳手，并且真的向牛头人开枪了，你还把你最喜欢的水精揍得半死，就为了自己能够前进。刚进入精灵国度的时候你就撒谎！”她弯着腰，笑得喘不过气来。雪花像泪水一样从她眼中滑落。“看这个！”她喘了口气喊道，“走私物品！她是个走私贩！”蓝风像抓小偷一样，抓住九月挂在皮带上的木柄锤子和钉子还有奶油糖，又从她口袋里掏出了书。她把锡盒里的钉子摇得哗哗响。
“这些是铁，如果不是铁，那我就去当大象。是武器！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会带着铁到处闲逛吗？她是个暴徒，阁下明鉴，她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我可以证明——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如您不信可让面相师查看！水泵旁边就有一个正在营业。她长着一张鬼鬼祟祟的脸，看就知道！看她的左边太阳穴！那里代表叛乱，像邮票一样明显。她整张脸上写满了暴动。可怜的孩子，她身不由己。不管她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虽然要我说也没多努力。如果你让她开口说话，混乱就会跑出来在你的大门口安家。”
蛇怪生气地抖了抖他的绿色羽毛。他脊背上的硬币也竖起来了，就像狗准备攻击时一样。可是他说起话来倒像是很高兴：“我认为事情非常明了。你应该坚持自己的罪犯身份。这行业挺有前途的。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工作。”
蓝风还戳着九月的额头说她有多邪恶，九月挣脱出来：“我不是罪犯！我知道那些事听起来很糟糕，但是它们的动机都是好的！我也别无选择。女爵非常残忍，而我的影子很可能把魔法赶出精灵国度。至于撒谎，是绿风叫我撒谎的！”
蓝风开心地拍着她的肩膀：“我们都有好理由。好理由让坏事变好。”
“我不是罪犯，”九月躲开蓝风，再次说道，“你把我叫作罪犯我也不会成为罪犯。”
“嗯，你当然不是罪犯！”蛇怪笑了，“目前还不是。你还没有犯罪的执照。要是我们随随便便允许任何人违法乱纪，那就有得瞧了。”
“请原谅，”九月插嘴道，像接受审判一样被人讨论令她非常生气，“这样看起来太官方了！没有了女爵制定规则，我还以为事情有所改观了。我还以为这里只是个地下市场，有些黑漆漆的小巷和别的东西！我可以肯定之前有人这么说过。”她瞪了蓝风一眼，蓝风看起来很是得意。
蛇怪皱起他那长长的黄铜鼻子：“总得有官方发言才行，不然你怎么能辨认出非官方言行？你怎么辨别出黑暗小巷子里鬼鬼祟祟的事情？如果没有规矩的话，打破规矩还有什么乐趣。至于真正复杂的规则和破坏，我跟你说，孩子，一切都和精灵统治时期不同了。那些废话精掌权已经是陈年旧事了！我们所有人都忘了他们那一套把戏。嘎扎蟹陛下想整顿国务，让一切重回正轨，就像他小时候，就像那过去的美好时光一样。也就是说，大家跳老式宫廷舞，不知道你听懂没有。无规矩不成王国，所以我才会守在这里，守在精灵国度和其他地方之间，是为了执行规矩。而不是展示时新菜谱或者本地戏剧。查理陛下曾亲自造访鄙人，他亲自来到钱币收藏馆绿钞票门。我为他铺开青蛙皮地毯，一切都尽善尽美：薄荷杯子，西班牙金币三明治，一大块刮下来的黄油，以及我的行政沼地的钥匙。陛下和我共同拟定了沼底宪章，幸运的是，我当时正好有一块新鲜泥炭！当我们在泥沼中落座后，他向我说明了一切。三便士，他说，这是我私底下的名字，等我们熟识之后你再用这名字吧，我会感谢你的。三便士，他说，如果要我统治一个帝国，我不会只是随便管管。我曾被教导，若要参与运动，就应从基础开始，学习标准技巧。一个合理的帝国，需要边界和货币，需要地位高的人和地位低的人，老蟹这样说。而一个真正合理的帝国，最好的、惹人嫉妒的帝国，需要的则是罪犯。如果不招人厌恨，你就不算是把国家治理好了！建立市场经济和豪华国会当然很好，但这只是做了点皮毛，必须要有人企图推翻你，在桌子底下传纸条，搞阴谋诡计那一套！但是问题在于这活不能交给业余人士。一个人单枪匹马，出于兴趣爱好制造一堆麻烦，这只能算是比较危险。我需要的是官方罪犯，职业革命家，经过认证的恶棍！这样我们就能随时确认玩具在哪里，你听懂我的意思没有？我是立即就心领神会了。然后他就开始颁发执照，又大又漂亮的文件和证书，还有花纹和印章，上头声明：此人应当奉国王之名作恶。我有一大堆，可以填上你的名字。啊！你还可以收买我！这是入侵本国的绝佳途径，你不觉得吗？”
“我不想当罪犯。”九月坚持己见。她无法相信，自己认识的那位查理·嘎扎蟹，那位坏脾气的船夫，很久以前帮她渡过大麦扫帚河进入首都的人，竟然满脑子这种谬论。而且，就算蓝风说的这些事情她都做过，也不等于嘎扎蟹那一套就不是谬论。最终，她以更温和的口气说：“我绝对不想让犯罪成为我的职业。”
蛇怪不耐烦地敲着后脚：“哼，那你来精灵国度的目的是什么？虽然我确实要问这个，但顺序不对——看见没，你已经破坏规则了！”
九月想了一会儿。她没有任何目的。她的目的只是到精灵国度去，在那边停留。这个念头占据了她的心，她的脑海，她醒着的所有时间。
“我觉得我是想拜访那边的老朋友，仅此而已。我想念他们，我不会待很久。”
蓝风拍拍她的后脑勺：“现在你跟我说你是来制造麻烦的！你说了！我可以证明！我就跟他说你是如假包换的坏蛋！”
“她承认自己是来找那些没用的同伙的，因此我认为她实在难以回避那些必然发生的状况。”黄铜鳄鱼冷笑道——他比分币还轻快地跳到抽屉上。他落在了标明“煽动者”的钥匙上。把手转起来，收银机哗啦作响。他又一跳，绿宝石色的尾巴飞舞着，又落在了“与坏蛋为伍”的钥匙上。哗啦。最后他跳到了“骗子”的位置。
“到秤盘上来！”蛇怪命令道。
九月被这番极不公平的言辞惊得咬了舌头，站上了黄铜秤盘。收银机上黑色的方块转起来。钥匙像旋转木马一样上下移动。九月说她是个好女孩，如果一定要给她安个头衔的话，为什么不叫骑士或主教或其他什么她之前有过的头衔？与此同时，蛇怪已经完成交易了。
“你将以御用罪犯的身份进入财务部，特此授权，并发放制服。请上前接受你的证书。”
收银机伴随着响亮的声音伸出托盘。九月踮起脚尖才能看到盘子边儿。托盘里装着一份长长的卷轴，查理·嘎扎蟹的名字以大号花体字写在最上头，下面则以小号花体字写着她自己的名字。底下是几行朱红的字：
皇家违法者
职业革命家
王国的罪犯
空白处用金银墨水画了好些跳舞的渡鸦、老鼠、狼、浣熊。她手边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套黑色的丝绸服装，裤子、衬衣、围巾、鞋子一应俱全，这是一套顶级的罪犯制服。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墨卡托的太阳落山了。
但影响不大。天空变成了某种泛着柠檬黄的紫色，陌生的洋红色星星出现在穗状的云层之间。星星看起来异常切近。九月可以看见它们周围环绕着细微卷曲的火焰。她估计这里该很热，因为星星都像太阳一样近，但是这个镇子似乎冻得缩成一团了，几乎是竖起衣领抵御寒风。可爱的小房子排列在街道两侧，罗盘就印在房门上——但所有的窗户都黑灯瞎火。板条路直通镇子中心，一座开阔的广场上人声鼎沸，恰好和空荡荡的房屋形成对比。
广场是一幅巨大的地图，朱红色、铬绿色、天蓝色、橙黄色以及浓稠闪耀的黑色等等各色墨水在暮色中熠熠生辉。上千个国家拥挤其中——大部分都互相踩踏，挨挨挤挤，或是这个跳到那个上头。九月很愿意花大量时间去辨认每一条线、每一个图例——精灵国度是否就在其中？她曾航行过的可爱岛屿是否散布在四周？她的家也在里面吗？但是她来不及看了。周围到处都是人，他们穿着长而厚的大衣，上面缀着闪亮的扣子和深深的口袋。一些人戴着帽子，另一些人戴着头盔，也有人戴头巾或者棒球帽，但没人光着头。九月摸摸自己深色的头发，突然觉得自己毫无防护。她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周围有很多阴影遮蔽的脸都像蓝风的脸一样蓝。音乐不时飘过来，但九月没看到任何乐器。那调子不甚规整，仿佛森林里胡乱生长的蘑菇，歌曲、长诗、交响乐将自己整齐地排成小队，每天清晨接受清泉的浇灌。鼓声嘭嘭，号角长鸣，短笛婉转，六角风琴呼气吸气，所有这些都毫无秩序，只偶尔凑巧有一两个和声。
“虽然不能跟着唱，但这个声响也不错。”九月斗胆说道。
蓝风点了点她蓝色的头，她的毛皮帽子有些融化了，闪着湿乎乎的光：“音乐的规则比数学和魔法更多。而且危险性是它们的两倍。这里有很多东西可以买卖交易，讨价还价。但是绝对不要去招惹乐器——否则我得把你从零钱抽屉上刮下来。”
在人群和一切事物的中心，地图色彩汇聚最浓郁之处，摆放着一台罗马喷泉那么大的老式收银机。这是那种有手柄的老式收银机，九月只在书上看到过。它整个锃光瓦亮，木质圆筒和黄铜钥匙亮得像烛台，玻璃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渍。在它的内侧，黑色键盘和白色字母熠熠生辉，“非卖品”三个大字在几里之外就能清楚地看到。
在收银机零钱抽屉的顶端盘踞着一条长长的黄铜色鳄鱼。
走近了之后，九月看到他的鳞片其实不是鳞片，而是分币。其中一些已经变绿了，另一些则簇新干净。他的尾巴盘绕在身体周围，从抽屉上垂下来——那不是鳄鱼的尾巴，而是一束深绿色的羽毛，仿佛漂亮的公鸡尾巴。浓郁的祖母绿色钞票，十分精细地叠放起来，像羽毛一样飘舞翻飞，当微风吹拂时，面额清晰可见。他用闪亮的银色眼睛看着下面的骚乱：
“好了，你去吧，”蓝风不耐烦地说道，顺手把九月推向收银机，“你看见招牌了。我把你安全地带到了路线站，你得感谢我，请我吃晚饭，顺便说说我穿这鞋好不好看。看看那条鳄鱼！像暴风雨的前兆一样可怕，不是吗？你该说：好厉害！好了不起！可恶的老绿风把我扔进海里，而你比他伟大多了！”
“好厉害。好了不起。”九月略带嘲讽地说。她过去从不嘲讽别人，不过嘲讽一下感觉也很好。
“哼，你简直是世所罕见的破烂湿毯子，”蓝风十分不快，“你该对我好点。我这是第一次跟人类偷渡者打交道。你再敢泼我冷水，我可就不客气了。凭什么啊？我可没让你猜谜语，也没让你排队！”蓝风抱着胳膊说个不停，一阵冰冷的雪花落在地图广场上。
但九月压根儿没听。她看见一群穿长袍的人围着福特A型车，他们把耳朵贴在引擎盖上，又是按喇叭，又是闻轮胎。“他们再那样乱动车子就该爆胎了！我等会儿再去看鳄鱼——”
“不，不行！”鳄鱼发出叮叮当当的吼声。他的羽毛盖在“非卖品”的牌子上。“速速上前，否则，不等你眨一眨你那美丽动人的人类大眼睛，我就审计你！”
蓝风用力推了她一把，九月不禁往前跳了几步，来到收银机下方的黄铜盘子前。
“好吧，那么。”黄铜鳄鱼开口了。他说话的时候，绿色的钞票就从他嘴里蹦出来，仿佛一个个标点符号。“我是蛇怪，王权代理人，完美国库，以及帝国公路财宝部首席动物，这个部门是最新成立的，因此最时髦。我只要抖抖鳞片就能进入最高级的舞会大厅。今晚我负责带你参观。你是哪位？”
“九月。”她紧紧抱住自己的硬币罐子。
“这头衔也太少了，”蛇怪皱起眉头，“我觉得你根本不会收到派对邀请。”
九月暗地里咬了咬牙。“没错，”她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害羞，“我曾当过骑士，后来还当过主教。”
鳄鱼急切地俯身，他满身的硬币撞得收银机叮当响。“哎呀，哎呀，当我们的坏日子热气腾腾地上桌时，就不必对好日子念念不忘了！我在你身上看到深沉的悲剧，小姐！没有派对，没有宴会和狂欢节，我敢打赌，一定的！不管怎么说，我既款待过臭气熏天的家伙，也宴请过体面优雅的客人，就在同一间宴会厅里，同样用两支长笛伴奏。即使是我升到现在的位置之前，我的家庭还入不敷出的时候也是如此。我们每个人都是极具天赋的钱币收藏家——发现魔术师，钱币收藏家，想象力的奇才。我亲自管理自己的收藏品，确保它们安全无虞，并且能够得到展示。银行只是财务魔法的学校，但是任何人都不愿意在初学者的第一节隐身课上当兔子。我们穿着投资家似的礼服，炫耀自己的小金库！我们尤其发明了辉煌的信托领域。我看得出来，你跃跃欲试，但是个外行。”蛇怪冲着九月的硬币罐点点头，“所以尽管我们素不相识，但我对你颇有好感。我天性慷慨，所受教育却是严苛。你运气不错，我今天洋溢着天性。”
“我的钱绝不是幻想。”九月说着，抱紧了自己的净资产。
“所有的钱都是幻想，”蛇怪直截了当地说，“钱是魔法，只是大家都假装它不是魔法。但是！你们像对待魔法一样对待它，像使用魔法一样使用它，像害怕魔法一样害怕它！为什么有很多金银铜小圆片的人比其他人都过得更轻松自在，更受礼遇，为什么他们蒙头大睡，人家还给他们鞠躬？那些小圆片又不能站起来打仗，也不能做出光是看看也能大饱眼福的美餐，更不可能建造出由上千个三角形构成的房间。它们能做事情只是因为人们赋予了它们权力。如果大家一致同意不再将权力赋予漂亮的金属片，转而交给大拇指指甲、菌伞、瓦片、初吻、眼泪、时间或海鹦羽毛，那些小圆片就只能在雨中渐渐暗淡下去，再也没有人肯弯腰把鼻子碰到地面去捡它们，也不会把它们捧上天。就说现在吧，我佩服你的收藏，但你的硬币不是硬币，而是垃圾。”
九月张嘴想要反驳——她花了那么多时间才挣到的钱！当然不是垃圾！她的罐子里有十七美元三十七美分，每一枚硬币都像满腹牢骚的花斑马一样真实！但蛇怪举起一只黄铜色的爪子，耐心地继续说。
“啊，我的小钱钱牵牛花，它们确实不是真实的，因为这里没人要它们。对蓝市的居民而言，它们毫无权力。能拿来做什么呢？”他摇头晃脑，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懂吗，没了魔法，它们不比鳄鱼鳞片更贵重。大家到这儿来不是为了交易附了人类头像的铜子。但我可以爪子一挥，把它们变成硬币，只消说几个字就好。因为我是国库，换而言之，就是魔法师。我可以收下你的垃圾，说一句：这一个价值这么多或那么多。它们就成了财富。硬币还是硬币，它们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但它们突然间有了权力。亲爱的，如果你只需要说一个字就能改变事物，那就是魔法。我也可以收下你的硬币，然后给你些螃蟹，这是精灵国度最新最时髦的货币——但那样我们就都在魔法的掌握之中了。事情如此简单，只需一个衣着光鲜的人架势十足地说句话就行，那么你又是谁，凭什么说自己怀疑？要是你敢怀疑，那就是魔法师之间的决斗！而且是特别蠢的决斗，因为我是蛇怪，而你谁也不是。”
九月仔细想了想。“可能精灵的钱确实如此，”她表示同意，“但人类的钱就只是钱。是很严肃的东西。就算不怎么严肃，那也和钱是不是幻想的无关，因为所有人都承认钱有权力。如果我们不按月给银行付钱，就会失去农场。我敢说，要是我妈妈告诉银行说要决斗，对方肯定不高兴。”
蛇怪咧嘴一笑，露出银白的牙齿。“幻想又不等于不真实。”他张开尾巴上的羽毛，将覆盖着分币的大爪子按在收银机的把手上，“你们人类的钱难道不能让物品招之即来吗？难道它不能让人脱胎换骨吗？比如从一个衣衫褴褛的怯弱小孩变成西装革履的傲慢工业家？你生病的时候难道钱不能治愈你吗？毕竟医生也是要收钱的。难道它不能按你的命令击退敌人吗？比如让一些人待在城市一端，然后另一些人待在山上，像包围着城堡的荆棘一样牢不可破。当你冷的时候钱可以在炉子里升起炭火，你冷得甚至不想看到雪花飘落时，钱难道不能瞬间带你去热带吗？请务必告诉我，人类的钱还要完成多少奇迹，才能让你像敬畏精灵国度的小玩意儿一样敬畏它！”蛇怪笑个不停，嗓子处的硬币叮当作响，“别急着去证券交易所，孩子！那里的行情显示牌上噼噼啪啪地泄漏出不少魔法呢，如果大家都相信某个公司有钱，你猜怎么着，突然间它就被海一样多的现金包围了！但要是一旦这帮人不再相信，那些魔鬼般的金币就会像被念了魔咒一样瞬间消失。所有的金子——变！——全部变成树枝、草籽和松针。现在，你还说蛇怪是骗子吗？”
九月眨眨眼睛。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真的。九月出生前那些事不就是这样的吗？玛格丽特阿姨的丈夫，那位郁郁寡欢的叔叔，平常大家根本不提他，他不就是从一位穿毛领大衣和锃亮皮鞋的大人物变成了穷光蛋，只剩下灰扑扑的农场和夜空里那点陡然间一文不值的纸片吗？
黄铜鳄鱼见自己说教有效了，便庄严地点了点头。“好，我专业领域内的免费课程结束了！从一无所知到略知一二，你还真是聪明——我竟然没发觉。很好！开始正题。”他俯下身子，强壮的爪子忙个不停，那长满羽毛的大尾巴从收银机抽屉上扫过，“我们在这方面一度非常落后，你知道吗，就是拿羽毛称称你的灵魂啥的。如今我们有了方法论。还有了工具。真是太有趣了。从头开始！没错！第一个要求！”蛇怪用力把收银机把手转到位，他整个身体都鼓起来了，“你的工作是什么？”
九月垂头丧气地说：“我……我还没有工作。”
黄铜鳄鱼眨了眨银色的眼睛。“请原谅，”他说，“这也太荒唐了。你没有职业的话怎么会有通路进来呢？你要是没有通路，我们该如何把你记录在书里呢？你肯定以某种方式被雇用了。”
“我去上学，”九月回答道，“只要大家需要，我可以干各种古怪的杂活。”
蛇怪郁郁不乐地说：“工作都很古怪，不然它们就改叫野味、零食或者野餐了。好吧，我们一项一项来理清吧。你最喜欢做什么？”
九月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旅行。到精灵国度——再回去，不过并不是每次都很顺利。”
蓝风冷笑起来。她本来和海鹦头挨着头一起打瞌睡，但是收银机手柄的声音把他们吵醒了。“这不是你做的事情，只是你做事情的地方。”
蛇怪没理她。他挺宽容地继续问九月：“你在精灵国度做些什么呢？”
九月希望自己说的这些事实不会对自己不利，她赶快回答：“嗯，一开始，我和一条图书馆翼龙、一个水精以及一个一百二十岁的灯成了朋友，并从精纺林的一个小箱子里找到了一把魔法扳手，然后我绕着精灵国度航行，并打败了女爵。”
蛇怪动了动黄铜眉毛：“这么说你是个革命者。”
“不是！”
“但你刚才承认自己和已知的叛乱有关。而且你的同伴也非常可疑。然而我见过魔法师、芭蕾舞伶、鸡蛇怪以及国王本人。我们俩现在算什么情况呢？你刚才说了‘一开始’——那接下来呢？肯定还有后续吧。”
“我到了地下精灵国，因为我的影子在那里当上了女王，我差点就拿铆钉枪打她了——但我没开枪！她到现在还是女王，我想……”
“所以你还谋杀未遂。”蛇怪说。听了这番话，他似乎不知道该拿收银机把手怎么办了。
蓝风大笑不已，她肩上的海鹦惊慌失措地摔下来。
“别忘了你还偷了那把扳手，并且真的向牛头人开枪了，你还把你最喜欢的水精揍得半死，就为了自己能够前进。刚进入精灵国度的时候你就撒谎！”她弯着腰，笑得喘不过气来。雪花像泪水一样从她眼中滑落。“看这个！”她喘了口气喊道，“走私物品！她是个走私贩！”蓝风像抓小偷一样，抓住九月挂在皮带上的木柄锤子和钉子还有奶油糖，又从她口袋里掏出了书。她把锡盒里的钉子摇得哗哗响。
“这些是铁，如果不是铁，那我就去当大象。是武器！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会带着铁到处闲逛吗？她是个暴徒，阁下明鉴，她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我可以证明——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如您不信可让面相师查看！水泵旁边就有一个正在营业。她长着一张鬼鬼祟祟的脸，看就知道！看她的左边太阳穴！那里代表叛乱，像邮票一样明显。她整张脸上写满了暴动。可怜的孩子，她身不由己。不管她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虽然要我说也没多努力。如果你让她开口说话，混乱就会跑出来在你的大门口安家。”
蛇怪生气地抖了抖他的绿色羽毛。他脊背上的硬币也竖起来了，就像狗准备攻击时一样。可是他说起话来倒像是很高兴：“我认为事情非常明了。你应该坚持自己的罪犯身份。这行业挺有前途的。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工作。”
蓝风还戳着九月的额头说她有多邪恶，九月挣脱出来：“我不是罪犯！我知道那些事听起来很糟糕，但是它们的动机都是好的！我也别无选择。女爵非常残忍，而我的影子很可能把魔法赶出精灵国度。至于撒谎，是绿风叫我撒谎的！”
蓝风开心地拍着她的肩膀：“我们都有好理由。好理由让坏事变好。”
“我不是罪犯，”九月躲开蓝风，再次说道，“你把我叫作罪犯我也不会成为罪犯。”
“嗯，你当然不是罪犯！”蛇怪笑了，“目前还不是。你还没有犯罪的执照。要是我们随随便便允许任何人违法乱纪，那就有得瞧了。”
“请原谅，”九月插嘴道，像接受审判一样被人讨论令她非常生气，“这样看起来太官方了！没有了女爵制定规则，我还以为事情有所改观了。我还以为这里只是个地下市场，有些黑漆漆的小巷和别的东西！我可以肯定之前有人这么说过。”她瞪了蓝风一眼，蓝风看起来很是得意。
蛇怪皱起他那长长的黄铜鼻子：“总得有官方发言才行，不然你怎么能辨认出非官方言行？你怎么辨别出黑暗小巷子里鬼鬼祟祟的事情？如果没有规矩的话，打破规矩还有什么乐趣。至于真正复杂的规则和破坏，我跟你说，孩子，一切都和精灵统治时期不同了。那些废话精掌权已经是陈年旧事了！我们所有人都忘了他们那一套把戏。嘎扎蟹陛下想整顿国务，让一切重回正轨，就像他小时候，就像那过去的美好时光一样。也就是说，大家跳老式宫廷舞，不知道你听懂没有。无规矩不成王国，所以我才会守在这里，守在精灵国度和其他地方之间，是为了执行规矩。而不是展示时新菜谱或者本地戏剧。查理陛下曾亲自造访鄙人，他亲自来到钱币收藏馆绿钞票门。我为他铺开青蛙皮地毯，一切都尽善尽美：薄荷杯子，西班牙金币三明治，一大块刮下来的黄油，以及我的行政沼地的钥匙。陛下和我共同拟定了沼底宪章，幸运的是，我当时正好有一块新鲜泥炭！当我们在泥沼中落座后，他向我说明了一切。三便士，他说，这是我私底下的名字，等我们熟识之后你再用这名字吧，我会感谢你的。三便士，他说，如果要我统治一个帝国，我不会只是随便管管。我曾被教导，若要参与运动，就应从基础开始，学习标准技巧。一个合理的帝国，需要边界和货币，需要地位高的人和地位低的人，老蟹这样说。而一个真正合理的帝国，最好的、惹人嫉妒的帝国，需要的则是罪犯。如果不招人厌恨，你就不算是把国家治理好了！建立市场经济和豪华国会当然很好，但这只是做了点皮毛，必须要有人企图推翻你，在桌子底下传纸条，搞阴谋诡计那一套！但是问题在于这活不能交给业余人士。一个人单枪匹马，出于兴趣爱好制造一堆麻烦，这只能算是比较危险。我需要的是官方罪犯，职业革命家，经过认证的恶棍！这样我们就能随时确认玩具在哪里，你听懂我的意思没有？我是立即就心领神会了。然后他就开始颁发执照，又大又漂亮的文件和证书，还有花纹和印章，上头声明：此人应当奉国王之名作恶。我有一大堆，可以填上你的名字。啊！你还可以收买我！这是入侵本国的绝佳途径，你不觉得吗？”
“我不想当罪犯。”九月坚持己见。她无法相信，自己认识的那位查理·嘎扎蟹，那位坏脾气的船夫，很久以前帮她渡过大麦扫帚河进入首都的人，竟然满脑子这种谬论。而且，就算蓝风说的这些事情她都做过，也不等于嘎扎蟹那一套就不是谬论。最终，她以更温和的口气说：“我绝对不想让犯罪成为我的职业。”
蛇怪不耐烦地敲着后脚：“哼，那你来精灵国度的目的是什么？虽然我确实要问这个，但顺序不对——看见没，你已经破坏规则了！”
九月想了一会儿。她没有任何目的。她的目的只是到精灵国度去，在那边停留。这个念头占据了她的心，她的脑海，她醒着的所有时间。
“我觉得我是想拜访那边的老朋友，仅此而已。我想念他们，我不会待很久。”
蓝风拍拍她的后脑勺：“现在你跟我说你是来制造麻烦的！你说了！我可以证明！我就跟他说你是如假包换的坏蛋！”
“她承认自己是来找那些没用的同伙的，因此我认为她实在难以回避那些必然发生的状况。”黄铜鳄鱼冷笑道——他比分币还轻快地跳到抽屉上。他落在了标明“煽动者”的钥匙上。把手转起来，收银机哗啦作响。他又一跳，绿宝石色的尾巴飞舞着，又落在了“与坏蛋为伍”的钥匙上。哗啦。最后他跳到了“骗子”的位置。
“到秤盘上来！”蛇怪命令道。
九月被这番极不公平的言辞惊得咬了舌头，站上了黄铜秤盘。收银机上黑色的方块转起来。钥匙像旋转木马一样上下移动。九月说她是个好女孩，如果一定要给她安个头衔的话，为什么不叫骑士或主教或其他什么她之前有过的头衔？与此同时，蛇怪已经完成交易了。
“你将以御用罪犯的身份进入财务部，特此授权，并发放制服。请上前接受你的证书。”
收银机伴随着响亮的声音伸出托盘。九月踮起脚尖才能看到盘子边儿。托盘里装着一份长长的卷轴，查理·嘎扎蟹的名字以大号花体字写在最上头，下面则以小号花体字写着她自己的名字。底下是几行朱红的字：
皇家违法者
职业革命家
王国的罪犯
空白处用金银墨水画了好些跳舞的渡鸦、老鼠、狼、浣熊。她手边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套黑色的丝绸服装，裤子、衬衣、围巾、鞋子一应俱全，这是一套顶级的罪犯制服。